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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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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十六章杂货店

屋子盖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屋梁,墙上的粉圣已剥落,上面贴着一张关

夫子观春秋的木刻图,一张朱大子的治家格言,和一张手写的劝世文,字写得居然很工

整。屋里只有一扇窗子,一道门,门上挂着已经快洗得发白的蓝布门帘。

一张虽然已残旧、却是红木做的八仙桌,就摆在门对面。桌上有一个缺嘴茶壶,三

个茶碗,还供着个神龛,里面供的却不是关夫子,而是手里抱着胖娃娃的送子观音。

一个角落里堆着三口樟木箱子,另一个角落摆着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的妆台。

一面菱花铜镜上满是灰尘,木梳的齿也断了好几根。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张床了。一个带着四根挂帐子木柱的雕花大木床,床上睡着一

个女人,身上盖着三床厚棉被。这女人的头发蓬乱,脸­色­发黄,看来说不出的疲倦憔

悴,虽然已睡着了,还是不时发出呻吟。

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药香,外面有个尖锐的女人声音正在吵闹,又说这个杂货店的

­鸡­蛋大小,又说油里掺了水,盐也卖得太贵。

马如龙醒来时,就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除了做梦

外,他这种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幸好他的宿醉虽然未醒,头虽然痛得要命,可是记

忆还没有丧失。

他立刻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步

窜到妆台前,拿起了那面铜镜,用衣袖擦净上面的灰尘。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发抖。

——玉玲珑究竟在他的脸上做了什么手脚?他当然急着想要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

样子?

他看见的不是他自己,是张荣发,绝对不是他自己,绝对是张荣发。

他看着镜子时,就好像在看着大婉给他看过的那幅图画。

一个人在照镜子时,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他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现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的。

虽然他并没有时常提醒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美男子。就连最妒恨讨厌他的

人,都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他忍不住要问自己:“将来,我还会不会恢复我以前的样

子?”这问题他自己当然不能回答。他只恨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问过大婉和玉玲珑。

外面争吵的声音总算平静了,床上的女人还没有醒。马如龙当然也忍不住要去看看

她,一看又吓了一跳。

这个面黄肌瘦、病弱憔悴、连一分光米都没有的女人,真的就是他在那衙门里的验

尸房里,掀开布单所看见的那个绝­色­美人?马如龙是明明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子,还是

忍不住要害怕、吃惊,她醒来对忽然发现自己忽然变成这样子,她会怎么样?马如龙已

经开始对她同情了。

现在这个“张荣发”已见过了他自己,见过了他住的屋子,也见过了他的妻子。他

的杂货店是个什么样的杂货店,他那个老实忠厚的伙计张老实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当然

也忍不住想去看看。

杂货店通常都是个很“杂”、放满了各式各样“货”的地方。油、盐、酱、醋、

米、­鸡­蛋、咸蛋、卤蛋、皮蛋、虾米、酱菜、冰糖、针线、刀剪、钉子、草纸……一个

普通人家日常生活所需要的东西,都可以在杂货店里买得到。

这个杂货店也是这样子的,门口还挂着个破旧的招牌。“张记杂货”。门外是条不

能算很窄的巷予,刮风的时候灰砂满天,下雨的时候泥泞满路,左邻右舍都是贫苦人

家,流着鼻涕的小孩子整天在巷子里胡闹啼哭打架玩耍,­鸡­鸭猫狗拉的屎到处都有,家

家户户的门口都晒着小孩衣服和尿布。

在这种地方,这种人家,除了逗小孩子外,别的娱乐几乎完全没有。

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好汉们,当然下会到这种地方来。马如龙做梦也想不到自台居然

变成了这么样一家杂货店的老板。

张老实矮矮胖胖的身材,邀迟遏遏的样子,一张圆圆的脸上,长着双好像永远睡不

醒的眼睛,和一个通红的大酒糟鼻予。张老实对他的老板礼貌并不十分周到,甚至连话

都懒得说,连看都懒得看。

在这么样一个破铺子里,老板又怎么样?伙计又怎么样?反正大家都是在混吃等

死,能捱一天是一天。马如龙对这种情况反正很满意,如果张老实是个多嘴的人,对他

特别巴结,他反而受不了。

这杂货店原来的老板和老板娘呢?俞五当然已对他们做了妥当的安排,现在他们过

的日子一定比原来好得多。马如龙又忍不住问自己:“像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

久?”

又有生意上门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小媳­妇­,来买一丈钱的红糖。就在这时

候,马如龙听见了一声呼喊,声音虽然不大,可是马如龙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见过这么惊

慌悲惨的呼喊。谢玉仑一定已经醒来了,一定已经发现了这种可怕的变化。马如龙几乎

不敢进去面对她。

大肚子的小媳­妇­看着他摇头叹息道:“老板娘的病好像越来越重了。”马如龙只有

苦笑,掀起蓝布门帘,走进了后面的屋子。

谢玉仑正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令人看过一眼就永远忘不了的惊

慌、愤怒和恐惧,她嘶声呼喊:“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我就是你的老公。”

马如龙说出这些活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自己就像是条黄鼠狼。可是他不能不说:

“我看,你的病又重了,居然连自己的家和老公,都不认得了。”谢玉仑吃惊地看着

他,没有人能形容她眼睛里是什么表情。

大肚子的小熄­妇­也从门帘外伸进头来,叹着气道:“老板娘一定烧得很厉害,所以

才会这样子说胡活,你最好煮点红糖姜水给她喝。”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谢玉仑已经抓

起床边小桌上的一个粗碗,用尽全身力气向她摔了过来。

只可惜她“病”实在太重了,连一个碗都摔不远,她更害怕,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那一身惊人的武功到哪里去了?小媳­妇­终于叹着气,带者

红糖回家,不出半个时辰,左邻右舍都会知道这杂货店的老板娘已经病得快疯了。谢玉

仑真的快疯了。她已经看见自己的手,一双柔若无骨、春葱般的玉手,现在竟已变得像

只­鸡­爪。

别的地方呢?她把手伸进了被窝,忽然又缩了出来,就好像被窝里有条毒蛇,把她

咬了一口。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个镜子,她挣扎着爬过去,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只看了一

眼,她就晕了过去。

马如龙馒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破碗的碎片,其实他并不想做这件事的。他真正

想做的事,就是先用力打自己十七八个耳光,再把真相告诉这位姓谢的姑娘。

但是他也不能对不起大婉。大婉信任他,他也应该信任她。她这么做,一定有很深

的用意,而且对大家都有好处。马如龙长长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了出去,吩咐他的伙

计,道:“今天我们提早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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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十七章有所不为

晚饭的菜是辣椒炒的小鱼­干­,只有一样菜,另外一碗用­肉­骨头熬的汤,是给病人喝

的。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一直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屋顶。

马如龙也只有呆坐在床边一张破藤椅上,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了他以前做过的

那些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事。

——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全部都是应该做的?是不是真的那么了不起?

一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距离,为什么有的人生活得如此卑贱?为什么

有些人要那么骄做?

他忽然发现,如果能将人与人之间这种距离缩短,才是真正值得骄做的。如果他一

直生活在以前那种生活里,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一点。

——个人如果能经历一些意想下到的挫折苦难,是不是对他反而有好处?

——大婉用这种法子对付谢玉仑,是不是也为了这缘故?

想到这里,马如龙心里就觉得舒服一点了。他相信谢玉仑以前一定也是个非常骄做

的人,而且自觉有值得骄做的理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玉仑也在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再说一

遍。”

“说什么?”

“说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我是张荣发,你是王桂枝。”

“我们是夫妻?”

“是十八年的夫妻。我们一直都住在这里,开了这家杂货店,附近的每个人都认得

我们。”

马如龙叹了口气,又说道:“也许你认为我们这种日子过得太贫苦,已经不想再过

了,所以要把以前的事全部都忘记。”他是在安慰她,“其实,这种日子也没有什么不

好,至少,我们一直过得心安理得。”

谢玉仑又盯着他看了很久。“你听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知道你是什

么人,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这些事一定是别人买通了你,来害我的。”

“谁要害你?为什么要害你?”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马如龙真的不太知道,忍不住问:“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人?”

谢玉仑冷笑:“如果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说不定会活活骇死。”她的声音中忽然充

满骄做,“我是神的女儿,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我。

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发财,也随时可以杀了你,所以你最好赶快把我送回去,否则我

迟早总有一大,要把你一刀刀的割碎,拿去喂狗。”

她果然是个非常非常骄做的女人,非但从未把别人看在眼里,别人的­性­命她也全下

重视,因为除了她自己外,谁的命都不值钱。像这么样一个人,受点苦难折磨,对她绝

对是有好处的。

马如龙又叹了口气:“你的病又犯了,还是早点睡吧。”

他说出这句话时,才想到一个问题:屋里只有一张床,他睡在哪里?

谢玉仑无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忽然尖声道,“你敢睡上来,敢碰我一下,我

就……我就……”

她没有说下去。她根本不能对他怎么样,她连站都站不起来,随便他要对她怎么

样,她都没法子反抗,马如龙没有时她怎么样。

马如龙是个男人,健全而健康,而且曾经看过她的真面目,知道她是个多么美丽的

女人。在那­阴­暗的小屋里,在那床雪白的布单下……

那一慕,他并没有忘记,也忘记不了。可是他没有对她怎么样。虽然他的想法已经

变了,已经觉得自己并没有以前想象中那么值得骄做,可是有些事他还是不会做的,你

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做,也许这一点已经值得骄做了。

日子居然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谢玉仑居然也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人遇着了无可奈

何的事,无论谁都只有忍耐接受。因为他不忍耐也没有用,发疯发狂,满地打滚,一头

撞死都没有用。

马如龙呢?这种生活非但跟他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而且跟他以前的世界完全隔

绝,以前他觉褐平凡腐俗卑贱的人,现在,他已经可以发现到他们善良可爱的一面了。

有时候,他虽然也会觉得很烦躁,想出去打听江湖中的消息,想去找大婉和俞五。

但是有时候他想放弃一切,就这么样安静平凡的过一辈子。只可惜就算他真的这么

想,别人也不会让他这么他的。他毕竟不是张荣发,是马如龙。

最近这几天,杂货店里忽然多了个奇怪的客人,每天黄昏后,都来买二十个­鸡­蛋,

两刀草纸,两斤粗盐,一斤米酒。一家人每天要吃二十个蛋,用两刀草纸,已经有点奇

怪了。每天都要用两斤粗盐的人家,谁也没有听说过。

这件事虽然奇怪,但是这个人买的东西却不奇怪,­鸡­蛋、草纸、盐、酒,都是很普

通的东西。来买东西的人看来也很平凡,高高的个子,瘦瘦的,就像这里别的男人一

样,看来总显得有些忧虑,有点疲倦。

直到有一天,那个肚子挺得更高的小媳­妇­看见他,马如龙才开始注意他。因为小媳

­妇­居然问:“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住在这里的人每一个她都见过,而且都认得。她说得很肯定。“这个男人绝不是住

在这里的,而且以前绝对没有到这里来过。”

于是马如龙也渐渐开始对这个男人注意了。他并不是个善于观察别人为人,出身在

他这种豪富世家的大少爷们,通常都不善于观察别人,但是,他仍然看出好几点异常的

现象。

这个男人身材虽然很瘦,手脚却特别粗大,伸手拿东西和付钱的时候,总是躲躲藏

藏的,而且动作很快,好像很不愿别人看见他的手。每天他都要等到黄昏之后,每个人

都回家吃饭的时候才来,这时候巷子的人最少。他的身材虽然很高,脚虽然很大,走起

路来却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有时天下雨,巷子里泥泞满路,他脚上沾着的泥也比

别人少。

虽然已过完了年,已经是春天,天气却还是很冷,他穿的衣衫也比别人单薄,可是

连一点伯冷的样子都没有。马如龙虽然不是老江湖,就凭这几点,也已看出这个人一定

练过武,而且练得很不错,一双手上很可能有铁砂掌一类的功夫。

一个武林中的好手,每天到这里来买­鸡­蛋草纸­干­什么?如果他是为了避仇面躲到这

里来的,也不必每天来买这些东西。如果他是俞五的回下,派到这里来保护马如龙的,

也不必做这些引人注意的事情。

难道邱凤城、绝大师他们已经发现这家杂货店可疑,所以派个人来查探监视?回如

果真是这样子的,他也不必每天买二十个­鸡­蛋两斤盐回去,这几点马如龙都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想,可是马如龙的好奇心已经被引起了,每个人都难免有好

奇心,马如龙固然不能例外,谢玉仑也不例外。她也知道有这么样一个人来,有一天她

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个男人?”

“当然是个男人。”

“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绝不会。”

马如龙虽然己领教过“易容木”的奇妙,但是,他相信这个男人绝不会是个女人,

谢玉仑显然觉得很失望。

马如龙早就觉得她问得很奇怪,也忍不住要问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难道你

希望他是个女人?”

谢玉仑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如果他是个女人,就可能是来救我的。”

——为什么只有女人才会来救她?马如龙没有问,只淡淡他说:“你嫁给我十八

年,我对你一向不错,别人为什么要来救你?”谢玉仑恨恨地盯着他,只要一提起这件

事,她眼里就会露出说不出的痛苦和仇恨。只要她一变成这种样子,马如龙就会赶快溜

出去,他实在不敢看这样一双眼睛。他也不忍。

有一天晚上,这个神秘的男人刚买过东西回去没有多久,姓于的小媳­妇­忽然又挺着

大肚予来了,神­色­显得又紧张、又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喘着气说,“我

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了。”

一向不多事也不多嘴的张老实,这次居然也忍不住问道:“他住在哪里?”“今天

就在陶保义的家,”小媳­妇­说,“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

陶保义是这里的地保,以前听说也练过武,可是他自己从来不提,也没有人看见他

练过武。他住的地方是附近最大的一栋屋子,是用红砖盖成的。地保的交游比较广阔,

有朋友来住在他家里,并不奇怪。

可是他家里一共只有夫­妇­两个人,再加上这个朋友,每天就算能吃下二十个­鸡­蛋,

如果要吃两斤盐,三个人都会咸死。

小媳­妇­又说:“刚才我故意到保义嫂家去串门子,前前后后都看不见那个人,可是

我明明看见那个人到他家去了,我偷偷地问保义嫂,那个人每天买两斤盐回去­干­什么?

保义哥忽然就借了个原因,跟保义嫂吵起架来,我只有赶紧开溜。”

张老实一直在听,忽然问她:“今天你买不买红糖?”“今天不买。”

“买不买酱菜?”

“也不买。”

张老实居然板起了脸:“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小媳­妇­眨着眼,看了他半天,只好走了。张老实已经在准备打烊,嘴里哺哺他说:

“管人闲事最不好,喜欢管闲事的人,我看见就讨厌。”马如龙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

老实人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张老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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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吃盐的人

这天晚上,马如龙也像平常一样,打地铺睡在床边。他睡不着。

谢玉仑也没有睡着,他忽然听见她在叫他:“喂,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睡着了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你为什么睡不着?”谢玉仑又在问,“是不是也在想那个人的事?”马如龙故意

问:“什么事?”谢玉仑道:“那个地保既然练过武,你想他以前会下会是个江洋大

盗,那个来买盐的人就是他以前的同党,到这里很可能又是在准备计划做件案子?”马

如龙道:“做案子跟买盐有什么关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谢玉仑道:“说不定他们

是准备来抢这家杂货店,买盐就是为了来探路!”

马如龙忍不住要问:“我们这家杂货店有什么值得别人来他的东西?”谢玉仑道:

“有一样。”

马如龙道:“一样什么东西?”谢玉仑道:“我。”

马如龙道:“你认为他们要抢你?”这次他没有想要笑的意思,因为他已想到这不

是绝无可能的。谢玉仑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你一定

要相信,如果我落入了那些恶人手里……”

她没有说下去,她仿佛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种可怕的后果。过了半天,她才轻轻他

说道:“虽然我一直猜不透,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是,这些日子来,我已看出,你

不是个坏人,所以,你一定要都我查出那个人的来历。”

“我怎么去查?”

谢玉仑忽然又冷笑:“你以为我还没有看出你也是个会武功的人?

就算你现在是个杂货店老板,以前也一定在江湖中走动过,而且一定是个很有名的

人,因为我看得出你武功还不算太差。”

马如龙不说话了。一个练过十几年武功的高手,有很多事都跟平常的人不同的。他

相信她一定能看得出,因为他每天都盯着他看。她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也没有什

么别的东西可看。

谢玉仑又在盯着他看:“如果你不替我去做这件事,我就……”

马如龙道:“你就怎么样?”

谢玉仑道:“我就从现在开始不吃饭,不喝水,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这是一着绝招,马如龙当然不能让她活活地饿死。

谢玉仑道:“怎么样?”

马如龙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我什么时候去?”谢玉仑道:“现在,玖在就

去。”

她想了想,又道:“你可以换身黑衣服,找块黑布蒙着脸,如果被人发现,有人出

来追你,你千万不要直接逃回来,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出你的来历。”

这些江湖中的勾当,她居然比他还内行。

谢玉仑又道:“你一定要照我的话做,这些事我虽然没有做过,可是有个江湖中的

大行家教过我。”她又叹了口气,“我宁愿半死不活的躺在这破杂货店里,只因为我相

信总有一天有人会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你千万不能让别人找到这里来,否则

我们两个都死定了。”马如龙只有听着,只有苦笑。他一辈子没有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

事,可是这一次他非去做不可。

夜已深,贫苦的人家,为了白天工作辛苦,为了早点休息,为了节省烧油,为了他

们唯一能够经常享受的欢愉,为了各种原因,总是唾得特别早的。黑暗的长巷,没有灯

火,也没有人。

马如龙悄悄地走出他的杂货店,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服,而且用黑布蒙起了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知道陶保义住的是哪栋屋子,他偶尔也曾出来走动过。用红砖砌的

屋子,一共有五间,三明两暗,灯却已灭了。

屋子后面有个小院,院子左边有个厨房。厨房边是间柴房,中间有口井。马如龙又

施展出他已久未施展的轻功,在这栋屋子前后看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

有听到。陶保义的妻子还年轻,他总不能把别人的窗子戳个洞去偷看。所以他就回来

了。

谢玉仑还睁大了眼睛在等,等他回来,就睁大了眼听,听他说完了,寸轻轻叹了口

气。

“我错了。”她叹息着道:“我刚才说你以前在江湖中一定是个名人,现在我才知

道我错了,江湖中的事,你好像连一点都不懂。”

其实她没有错。名人未必是老江湖,老江湖未必是名人。马如龙并不想反驳这一

点,他已经去看过,已经算交了差。谢玉仑却不同意。

“不该看的地方也许去看过了,该看的地方你却没有看。”

“什么地方是该看的?”

“你到厨房里去看过没有?”

“没有。”马如龙不懂,“我知道厨房里没有人,为什么还要去看?”

谢玉仑道:“去看看灶里最近有没有生过火?”马如龙更不懂。灶里最近有没有生

过火,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玉仑又问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那口井?井里有没有水?”

“我为什么要去看?”“因为没有火的灶,没有水的井,都是藏人的好地方,里面

都可能有暗道秘窟。”

马如龙叹了口气:“教给你这些事的那位大行家,懂得的事并不少。”

谢玉仑道:“现在我已经把这些事都教给你了。”

马如龙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去看一次?”

谢玉仑道:“你最好现在就去。”

灶虽是热的,灶里边留着火种,灶上还热着一大锅水,井里却没有水。那个人是不

是真的藏在井里,马如龙还是看不见。

他很小的时候就练过壁虎功,要下去看看并不难,可是如果人真的藏在并里,他一

下去,别人就先看见他,只要一看见他,就绝不会让他再活着离开这口井。也许他可以

躲开他们的出手一击,也许他还可以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

连一点理由都想不出。

他又准备走了,准备回去听谢玉仑的唠叨埋怨。现在他虽然还没有做丈夫,却已经

能了解一个做丈夫的人被妻子唠叨埋怨时是什么滋味。他还没有走,忽然听见井底有人

冷冷他说:“张老板,你来了么?”

声音嘶哑低沉,正是那个买盐的人,他还没有看见别人,别人已经看见了他。

马如龙苦笑:“我来了!”

买盐的人又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坐坐?”

马如龙本来还可走的,可是别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就算他现在走了,别人还会

找到他的“张记”杂货店去。亡命的人,绝不要别人发现自己的隐秘。马如龙很了解这

点,因为他是个亡命的人,他只有硬着头皮说:“我下去。”

黑黝黝的深井里,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井底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买盐的人,另

一个却是吃盐的人。

这个人宽肩、长腿、广额、高颧,本来一定是个很魁梧高大的人,现在却已瘦得不

成|人形,全身的皮肤都已­干­裂。奇怪的是,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喝水。

喝一口水,吃一大把盐,吞一个生­鸡­蛋。他非但不伯咸,没有被咸死,喝下去的水

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的皮肤,看来就像是­干­旱时的土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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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十九章有所必为

吃盐的人正在喝酒,只有这瓶米酒,是他为自己实的。他一小壁,一小壁,慢慢的

喝,他喝酒时的样子,就像吝啬鬼在付钱时一样,又想喝,又喜欢喝,又舍不得。因为

他不能喝醉。

因为也一定要照顾他的朋友,照顾那个不怕咸的吃盐人。

井底远比井口宽阔得多,里面居然有一张床,一张几,一张椅。灯在几上。吃盐的

人躺在床上,吃盐的人坐在椅上,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马如龙用壁虎功从井壁上滑下

来。他拿着酒瓶的手巨大粗糙,指甲发秃,无疑练过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他的椅子旁边有一根沉重的竹节鞭,看来最少有四五十斤。可是他没有向马如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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