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
两个中文字,就刻在不规则的桧木板上。
桧木板并不大,挂在平滑的拼木门上,显得格外雅致。门后是小小的花圃,花圃的中央,是一间三层楼的房屋,不论是房屋外表,以及四周矮墙,都漆着素净的白漆,只有窗户是大海般的湛蓝色。
这是一间民宿,也就是她口中的家。
霍森站在门外,仰望着俭朴干净的民宿,竟觉得有些遗憾。
当她红着脸,说出“我家”两字时,他理所当然有了遐想,还有些讶异,原来这个小女人,并不像外表那么保守害羞。但是,当他来到屋子前,才发现她家其实就是一间民宿。
这里的确是个合适的落脚处。
素馨打开木门,踏入花圃上用白砖铺出的小径。再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一楼大门。她按下门后的开关,暖暖的淡黄|色灯光,就照亮了浅浅的门廊。
“请进。”她微笑说着,熟练的打开鞋柜,正要探出的小手,却蓦地一停。“抱歉,屋里没有男性尺码的室内鞋。”
这就代表,这间民宿并不收男性客人。
甚至,是没有男人。
“我可以光着脚。”他问,打量着四周。不论是屋里或屋外,处处都可以看见她的巧思与用,已。“这里只限女性投宿?”民宿的布置,舒适而女性化。
“今天例外。”她笑了一笑,流露些许俏皮的表情。“你是阿明闯祸的受害者,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他挑起浓眉。“每个受害者,都能受到这种礼遇?”素馨粉脸一红,嗯嗯啊啊、这个那个的寒糊了几声,就笨拙的转换话题。
“都六点半了,你一定很饿,我现在就去做饭。”她退退退退,躲到厨房里去,忙着开始张罗晚餐。
连续假期刚结束,昨天最后一批客人离去后,接下来一、两个星期,都没有客人预约。她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洗好青葱,开始切起葱花,没想到他竟也晃进厨房里来。
高大的身躯,让厨房一下子变得狭小起来。
“需要帮忙吗?”
低沉而有磁性嗓音,就在她颈后响起,害得毫无防备的她,全身不禁轻轻一颤。
“不、不用了!”她慌乱回答,再度紧张起来,错把嫩嫩的手指,当成脆脆的葱白,就这么往下一切——
鲜血,从指尖涌出。
“啊!”她痛叫一声,急忙怞手。
下一秒钟,霍森己经握住她流血的手,用按压的方式止血。“医药箱在哪里?”他的态度沉稳,冷静自若。
“客厅的桌子下面。”
他没有松手,几乎是半抱着她来到桌边,单手搜寻到医药箱,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伤口不再鲜血泉涌,才停止按压。
蓝宝石般的双眸,仔细端详着她指尖的伤口。
“伤口不深。”他拿出药品,简单的消毒后,替她贴上ok绷。“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咬你。”他噙着笑,淡淡的说。
单纯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素馨羞窘得想挖个地洞,当场钻进去,粉嫩的双颊,如初开的花,嫩得让人几乎想上前,亲吻那抹娇嫩。
为了抛开遐想,霍森站起身来。“你坐着,晚饭由我来做。”
“不行,你是客人。”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的手势,阻止她起身。“伤口虽然浅,但是别碰水的好。”他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看了看。“蛋炒饭可以吗?”他问。
“好。”
她愣愣的回答,眼睁睁看着他转客为主,在厨房里忙了起来。他俐落的切葱、打蛋,拿出冰箱里的冷饭,用媲美专业厨师的熟练动作,炒饭、甩锅,撒下调味料,最后分做两构,各自翻盖在盘子上,成为完美的半圆形。
当素馨走到餐桌旁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盘子里的炒饭,粒粒分明,香气更是诱人。
他找出汤匙,舀了一小口,送到她嘴边。
“尝尝看。”
她怀疑这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件事。她乖乖的张嘴,然后咀嚼,随即因为那可口的滋味,讶异得双眼圆睁,包着ok绷的小手,捂着嫩红的嘴儿,咽下那口蛋炒饭。
“好吃。”这不是褒奖,而是实话。“我知道你会做西式料理,但是没有想到,你做起中式料理,也能这么熟练。”
“我外婆生前开了间中式餐厅,我没戏可拍的时候,曾去那里打工。”他撇唇一笑,避开那段潦倒的日子不再提,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会做菜?”
“你在‘普罗旺斯之夏’里,煮了不少道料理。”她记得很清楚。
“你看过那部电影?”那是好几年前的电影,他在片中饰演一个不得志的厨师,票房奇差无比,影评人甚至说那部片,绝对该入围本世纪最烂的前一百部电影。
“我有dvd。”,那是她的收藏品之一。
“大部分的人会以为,料理的戏分都是由替身代劳。”事实上,那部片子的预算,少得请不起替身。
“不,我认得,那是你的手。”她伸出手来,着迷的轻轻划过他左手手背上,一道颜色只比他的肤色再淡一点点的疤痕。“我认得这道疤痕一-呃,对不起!”温烫的男性肌肤,让她陡然清醒,像是被烫着,猛地收回手,有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的声音和缓,不想吓着她。不知怎么的,她的言语以及那无意的动作,都教他心头一暖。
那是一种,己经被他遗忘过久,久到他几乎要以为早己变得冷硬的心,从来不曾触及的暖暖温度。
看着那张羞怯的脸儿,他难以克制的伸手,将一绺柔软的发丝,温柔的勾回她的耳后。他能够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抖,那娇弱无助模样,格外的——
叮咚!
蓦地,门铃声响起。
素馨恍如从梦中惊醒,吓得差点跳起来,清脆的门铃声,打破酝酿在沉默里,某种让她感到陌生、慌乱,却又深深期待的氛围。在那段时间里,她好像被他的蓝眸催眠了。
为了掩饰一时的失态,她匆匆退开,朝门口走去。短短的几公尺,她还好几次,因为双退发软,差点跌倒。
门铃声二度响起时,她才把大门打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倚靠在门框旁,满脸是笑的看着她,他脚边搁着一个鼓鼓的购物袋,里头装满了东西。
“嗨,晚安。”他愉快的打招呼,视线却越过她的脑袋,准确的落在霍森的身上。那视线里有着笑意,但也有毫不隐藏的审视。“有水吗?我忙了一下午,口好渴。”他不客气的问。
“有,我这就去倒水。”因为熟悉的人出现,她的紧张消失大半,转身走进厨房,把水壶里的水,倒进一个大大的马克杯,杯子上还写了一个“陈”字。
这个男人,在她的屋子里,竟有个专属的马克杯。
霍森面无表情,心里却莫名的感到不悦。
只见那高大的家伙大剌剌的,提着那个购物袋走进客厅里头,迳自往桌上一放,态度自在得很。
“嗨,你好。”他主动伸出手,牵动嘴角,笑得有几分挑衅。
霍森从来不逃避任何程度的挑衅,他也伸出手来。两个大男人,看似礼貌的握了手。
“你好。”
那一握,男人可是用尽全力,预备先给这位“贵客”来个文明式的警告。但是,霍森回握的手劲,倒是让他吃了一惊,那是惯于劳动的手,结实而有力,劲力跟他相比毫不逊色。
他欣赏的挑起了眉,这才张嘴,自我介绍:“我是陈志明,是这个镇上的警长,欢迎你光临本镇。”
“我是霍森?杭特。”他淡淡的说,蓝眸冰冷。
“我知道,我看过你最新的电影。”陈志明咧嘴一笑。“公路追逐那场戏很津彩。”
“谢谢。”
对话的同时,两人的手仍愈握愈紧,彼此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松手。
“是替身吗?”志明故意挑衅再问,皮笑肉不笑。
“不是。”霍森回答,嘴角同样嗜着笑。
“那真不错。”
“确实。”
男人们交握的指节,己经泛白,但没人想要先示弱。
霍森心里明白,这家伙分明是在宣示地盘主权,他大可不必理会,他并不想染指那个女人,不需要表现得像一头求偶的公牛,用最原始的方式,跟这男人一较高下。
偏偏,想到那个专属马克杯,他的手劲就不由自主,变得更重、更重。
端着马克杯走出厨房的素馨,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的较劲,而是一脸忧心忡忡,急着追问陈志明。
“陈大哥,镇长知道霍森住在我这里的事吗?”要是被镇长知道,绝对不会放过利用霍森,替镇上打广告的机会。
“她还不知道。”陈志明笑笑的说。“但是,我不能担保,有没有其他人会跟她通风报信。”
“丁姊吗?”素馨急了。“她答应我不说的!”
“她守着这个消息,守得连晚饭都不敢吃,就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泄漏。”陈志明又补了一句。“她只打电话告诉我一个人,要我过来看看。”
她松了一口气,暗自决定,晚一点再打通电话,对丁灵多多拜托,务必延迟消息曝光的时间,替霍森多争取些不受打扰的私人时间。
“对了,我在来的路上,去购物中心买了些东西。”他朝着桌上的购物袋,努了努下巴。“你看看够不够用。”
她打开购物袋,惊喜的低呼一声。只见购物袋里,全是男性用的衣物,从衣服到刮胡刀,样样都不缺。
“谢谢陈大哥.”她双眼晶亮,高兴极了。“我还想说,等晚餐之后,再去帮霍森买呢!”
看着素馨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快乐,陈志明微眯起眼,缓慢的转过头来,别有深意的望向霍森。
“我们镇上就是这样,不论大事小事,大家都关心得很。”他的笑容不变,却刻意强调。“就像是素馨,虽然是自己一个人经营民宿,但是镇上的所有人,可都在帮忙照应。”
这些话看似平常,但是却充满警告意昧。霍森勾起嘴角,故意加重手劲,还火上加油的补了一句。
“不必麻烦大家,有素馨照顾我就好了。”他笑得像是即将扑向小绵羊的饿狼,还露出白森森的牙。
“喔,不不不,我也很乐意照顾你。”陈志明的笑容,狰狞得可以吓哭小朋友。“千万别客气,有任何一点动静,我都会马上赶来。”
浑然不觉的素馨,没嗅出火药味,还在感动于男人间初次见面就能如此惺惺相惜。看,他们的手,到现在还紧握着,没有松开呢!
“陈大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没有心机,认真的保证着。
“最好是这样。”陈志明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终于松手,亲匿的柔了柔素馨软软的发丝。“记得,睡觉的时候,要把门窗关紧一点。”
看到他的动作,霍森拧起了眉,最后那句交代,更让他心里的不悦,再次攀上高点,甚至后悔没用尽全力,握断陈志明的手。
虽然困惑,但素馨还是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