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狂热地崇拜周罗喉。在军中正式选拔之前的一个月内,我被周罗喉强迫着进入一个完全陌生而奇妙的军事世界。啊,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尤其是水战,长江的惊涛骇浪对他来说就像柔顺的地毯。
老杜,其实他并不老,不过二十出头,夜夜给我讲述周罗喉的神奇故事。从他十五岁从军开始,讲到他平定岭南,再讲到他打过长江,逼退齐国的大军。老杜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有周将军一天,隋军绝对打不过长江!”
我相信,完全相信老杜的判断。我的枪法被周罗喉改动不少,他的每一个见解都十分精妙,到最后他却说:“枪法是死的,活的是用枪的人。希望有朝一日,罗家枪能够名扬天下。”
我惭愧道:“也许应该改名叫周家枪。”
他的胡子微微上翘,天哪,将来我有了胡子也一定要留他这种式样。“放屁,你又不是老子的种子!”他笑起来,“如果你不是幽州的狼崽子,老子真会以为有种子留在外面了。”
我没有接口。老杜告诉过我,周大将军有过三个儿子,两个战死沙场,只有幼子仲安弃武习文才得以保全。阳光下,我看着周罗喉的眉毛,忽然想起死去的爹爹。他当初那么不赞成我习武,是不是也担心我终有一天会战死沙场?
离选拔还有三天,傍晚时分周罗喉让我到他的书房候命。早听老杜介绍过,周罗喉的书房是他的军事重地,一般人不得入内。我走进书房的时候,非常小心,总以为会看到一个神秘阴森的地方,也许墙壁上挂满敌人的头颅,就像那些突厥人的帐篷一样。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间非常普通的书房,唯一特殊的是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悬在半空,几乎铺满整个墙面,旁边还悬挂着一幅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的小地图,柔软的小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文字和符号。
我叫了声:“将军!”
周罗喉正背着手观看地图,听见我的声音,他并不回头,只是问我:“罗艺,你过来。看看这个地方熟悉吗?”
我走到他的身旁,他的手指在小地图上轻划。我迟疑着道:“好像是幽州!”
“不错。这是幽州,这里是高句丽,这里就是突厥的领地。”他似在沉思。我摸摸那小地图,觉得这种柔软的质感非常熟悉。他又叹息了一声:“这是张知用性命换来的。张知是我的心腹爱将。隋帝对我大陈虎视眈眈,所谓的隋国不伐新丧,不过因为突厥之乱,他们不得已而回师的借口。皇上,皇上却信以为真。”
我认真地听着。
他的声音在黄昏的光线中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我早就建议趁着隋军回师北上的机会,尾随追杀。当年的齐国何等凶悍,不是照样被我军杀得魂飞魄散。”他摸着自己的眼罩,又道:“我这只眼睛,就是当年对齐之时,被流矢所伤。”他微微一笑,笑容悲凉,“可是皇上不允。他,他觉得现在的平安足够了。”
我忍不住问:“但是您相信隋国绝对不会罢手,对吧?”
他赞赏地对我点点头道:“是的,我一直想从东边北上,趁乱占领原来齐国的领地。幽燕之地,两百年来混乱不堪,自从燕国灭亡后,慕容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如能占领东北,则南北连成一线,足可与西边的隋国分庭抗礼。如今隋军占领蜀地,西边连成一线,大有对我国包围之势。你看贺若弼的军队居然进犯到了吴州,广陵一陷,建康岌岌可危。我不进,则敌进。大陈,唉,大陈——”
我脱口而出:“张大叔的这张地图应该不是一般的地图吧!”
他道:“这是从幽州到长江最详细的地形图,包括主要的山脉、河流,以及驻军的状况。他让你带回的还不止这些。”
他终于转身注视着我:“这是天意,罗艺。我相信这必定是天意,让一个幽州的土生子来到大陈。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完成这个宏大的愿望,率军北上,占据幽州。”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声音有些低沉:“你必须做到最强!做陈国最强的军人!”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仲安,他姓了周,就无所作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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