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选拔之后,我有了一个称谓——散骑常侍,实职是周罗喉的副将。第一次领到军饷的那天,我在镇江的一家脂粉铺子里买了一盒胭脂。揣着胭脂,我来到周府,府里的家人已经和我非常熟悉:“罗少爷来看小姐了?”我笑而不语。
经过花园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府内多了几张陌生的面孔,几个我熟悉的丫环都行色匆匆,似乎来了什么重要人物。我转念一想:先把礼物送给小蝶后再告辞吧。小蝶的房间在花园南边,窗棂晒着阳光,触手是暖意。旁边的湖中漂浮着睡莲,如小蝶舒展的笑颜。我想:小蝶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于是快步走到她的房门外,忽听房间里有一个年轻陌生的声音:“贱人,你以为你装病,本公子就不会碰你!”
我掀开帘子,小蝶还是躺在床上,神情漠然。她的房间里多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圆圆的脸,身着一件紫色的滚边锦袍,眉宇间尽是傲色。听见我进来的声音,少年转头瞅了我一眼,鄙夷道:“好啊!还没嫁进来呢,野男人都有了!”
我怒道:“你是谁?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平日服侍小蝶的丫环从外面小跑进来,急道:“罗少爷,这是仲安公子啊。公子您怎么在这里?老爷要您过去呢。”
周仲安伸手就给了我一记耳光:“小杂种!原来你就是爹爹举荐的那个小杂种!我还以为长着三头六臂呢。”
原来是周仲安,我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我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我没有理他,大步走到小蝶面前,温言道:“小蝶,我们出去转转吧,这里阴风阵阵,对身体不好。”
小蝶这才抬眼看着我,读着她眼底的寂寞和悲凉,我更加心疼。她却伸手轻触我的右脸颊,眼泪簌簌落下:“罗艺。”我柔声道:“外面太阳很好呢。”她摇头。
我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径直走出房间。周仲安跟着追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小杂种,你想干什么?”
花园中间高高低低地装饰着太湖石,我抱着小蝶坐到一块中心微凹的石头上。小蝶似乎很久没有享受阳光了。她眼睛眯缝着,头靠着我的胸膛,努力地呼吸着:“好香啊,好香的太阳味。”我笑了笑,周仲安根本不会影响我的情绪,只要小蝶高兴,我就开心。
周仲安也命人端了把椅子,跷着脚坐到我们的面前。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小蝶身上,事实上,他死死盯着的是我。他的目光中有恶毒,有好奇,也有深深的厌恶。他忽地咧嘴一笑:“他们都告诉我说杂种长得很英俊,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信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道:“让本公子好好看看,爹爹喜欢你哪点?那么着力地提拔你?”
我冷冷看着他的眼睛,看来他今日的目的就是羞辱我,或者他本来要羞辱的是小蝶,我的出现让他转移了目标。我一字一顿道:“我数三声,你不放开爪子,我就打爆你的脑袋。一、二——”他的手指突然松开,然后又飞快地打了我一记耳光。看见我来不及避闪,他仰躺回椅子上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的确是蠢人!杂种都是蠢人!”
正在这时,周府管家奇伯带了两个家人赶来,他们抬着一个藤编的大躺椅。奇伯道:“罗少爷,您把小姐放到躺椅上吧,这么抱着,着实不成体统。”我把小蝶轻轻放到躺椅上,忽听周罗喉的声音:“我思虑不周了,小蝶的确该多晒晒太阳。”
我急忙转身行礼。周罗喉身着淡青色的便装,笑颜宛如一个温文的书生:“仲安,这是罗艺!他是我最新提拔的副将,他会随你去岭南一次。”周仲安早已从椅子上立起,举止和语调都文静乖巧得要命:“爹,我们已经认识了。”
我身子略侧着,怕周罗喉发现我脸上的指痕。周罗喉已转头面向小蝶温言道:“多吃点燕窝,补一补吧。还是罗艺这孩子心细。”
周仲安道:“爹,我想到镇江街上走走,让罗艺陪我去,好吗?”周罗喉没有回头,只管帮小蝶掖被子:“去吧,你们多熟悉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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