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别了燕青和杨雄只身往大名府去. 第二日他进入城中, 见城门口, 街道旁到处是捉拿燕青的告示. 他找到一个街边的酒楼坐下, 刚要张口点菜, 见几个衙差拿着新的告示在往墙上贴, 吸引好些人来围观, 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声. 石秀好奇, 下楼挤入人群, 看那告示, 上书: “反贼卢俊义勾结梁山本是死罪, 被判流刑后不念朝廷大恩, 又勾结燕青将押送狱卒在路上杀死, 罪上加罪, 死有余辜, 判斩立决, 今日午时法场正典。”

读完告示, 石秀大惊, 没想到梁中书要斩卢俊义来得这么快, 看来他是怕梁山来找麻烦, ­干­脆来个人死事了. 只是今日这事儿既让他拼命三郎撞上了, 梁大人的如意算盘就没那么好打。

他想好之后, 转身回到酒楼, 进楼就问可有上好的座位. 一胖脸小二迎上道: “客官, 我们的好位置都在楼上, 你跟我来.” 胖脸小二将石秀引入座位后又道: “客官, 您看, 这个位置向远处看可见大半个东城, 向近处看可见整个城门大街, 向里面看这酒楼楼梯口来什么人您都知道, 向上看我们这顶上的雕梁画柱可是名家之手, 再向下看…” 石秀脸一沉, 打断他道: “我不是来看东西的, 我是来吃东西的。”

胖脸小二连忙转换话题: “要吃嘛, 我们店里有山珍系列, 海味系列, 家常系列, 皇族系列, 平民系列, 浓烈系列, 清淡系列…” 石秀掏出十两锭银往桌上一砸, 道: “少罗唆, 有什么好的快上!”

小二看他出手阔气, 就更加殷勤地说道: “那我就每个系列给您来一样最有代表­性­的. 山珍系列给你来 ‘手握熊掌’, 海味系列给你来 ‘脚踩鱼翅’…” 石秀把桌子一拍, 道: “你有完没完? 我说了有好的就上来, 你快去。 小二道: “我这就去, 只是客官您还没点酒水, 我们这里的酒有 ‘竹叶青’ ‘女儿红’ ‘绍兴黄’ ‘泸州白’…” 石秀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唠叨, 大喝道: “你给我闭嘴!”

胖脸小二一愣, 慌道: “是, 是, 是…” 石秀又吼一声: “你会不会闭嘴?” 小二道 “会, 会”, 突然见石秀目露凶光, 赶快把嘴巴一捂, 硬是把那第三个 “会”字咽了回去, 然后慌不迭地往楼下去。

石秀见他终于走了, 长吁一口气, 心想今日梁山军若不赶来, 他将一人去劫法场, 实在凶多吉少, 现在只是想在拼杀前一个人静一静, 再饱餐一顿, 没想就碰上了这么个多嘴嚼舌的小二. 那边胖脸小二捂着脸下楼也一肚子委屈: 我在东城一带是有名的模范店小二, 大家都说我舌巧嘴甜, 今天竟有客官叫我闭嘴, 真是奇耻大辱。

接下来给石秀上菜时, 胖脸小二再不敢说一句话. 石秀图了清静, 又遍尝各­色­美食, 这才脸­色­转晴, 临走时赏了胖脸小二几文钱。

走到街上, 石秀见行人甚多, 便拦住一个人问何处是法场, 那人道: “还用问吗? 跟着大家走吧, 这满街的人都是去法场的。 今天要斩北京城大名鼎鼎的卢员外, 谁都会去看， 这半个城都空了。”

石秀于是顺着人流走, 边走边听得旁边几个人在议论。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卢员外怎么忽然就成了谋反贼, 燕青一夜间又成了杀人犯。” “唉, 今天看卢员外被斩, 不知明天是不是又看燕青掉脑袋。” “燕青要是死了, 这大名府的锦社相扑就没那么好看了。” “这样也好, 免得我家里的两个妹子一听有燕青相扑就发疯似的要去看。” “你家妹子要看有什么了不得? 李三家可惨, 他的媳­妇­回回要看相扑, 李三拦都拦不住. 昨日李三见到缉拿燕青的告示就在那儿拍手称快呢。”

“我说怎么大名府看锦社相扑的姑娘,媳­妇­一年比一年多, 原来都是去看他的。” “那我现在也要拍手称快了.” “你称什么快? 你又没媳­妇­, 又没妹子。” “我机会来了呀, 等燕青掉了脑袋, 我也要去纹个遍体花绣, 明年好好出个风头。” “得了吧, 你那皮包骨头的样儿, 在身上怎么兴风作浪也没人看。” “诶, 你怎么小瞧人哪?”…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法场, 那里早已挤得人山人海, 靠近法场的房顶上都坐满了人。 石秀为了寻一个好下手的位置, 一跃而起, 踩上旁边一人的肩膀, 未等他会过神来, 已顺着一个个肩膀,人头飞身而去, 直到法场近前左手一角俯身下来, 低头站立, 暗握衣袍中藏着的钢刀。

等了一会儿，忽觉人潮涌动， 旁边的人都伸长脖子往外边看， 石秀也顺着那方向望去， 只见一辆囚车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推进。卢俊义此时坐在囚车上， 披头散发，浑身是伤， 闭着双眼。

他此时是万念俱灰，只等一死， 听见旁边有潮水般的人声， 不用睁眼看也知道北京城今日是倾城而出来看他死。 哼， 这些人不是同情他的便是嘲笑他的，他一个也不要看！一个也不要想！ 梁山跟他开了个大玩笑， 现在全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全天下的人都在笑他， 除了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真正为他悲伤， 唉，燕青，小乙，你现在在哪儿？ 你会来看我死吗？ 不行，你看了肯定会拼死来救我。小乙，千万别来， 我不要你和我作伴去死…

众人见卢俊义一声不吭，紧闭双目，一幅悲切认命，与世无争的样子，竟不知为何有些被打动。 那些大声指点议论的人渐渐降低了声音， 慢慢又把手指放了下去。 而这种安静的力量像是有传染，不知觉中大声的嘈杂变成低声议论，低声议论又变成窃窃私语，最后渐至无声。 当卢俊义从囚车中被解出押到法场中央时， 偌大的一个法场， 十万众的人群竟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监斩台上的幡旗在迎风簌簌作响。监斩官余坚在台上喝着清茶， 他旁边还有一细眉细眼的人站着，不时把眼眯成一条逢，看看正午的太阳。

须臾，有人到余坚面前报： “午时已到！” 余坚点头， 放下杯子，将斩令牌拿出向下一丢， 高喝： “时辰已到， 行刑！” 刽子手握着刀走到卢俊义身后。 正此时， 台下有人高喊： “梁山好汉俱皆在此，谁敢动！” 话声未落， 此人飞将而出， 抡起钢刀向法场中央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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