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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丑颜:阿呆皇后 > 宫廷夜(4)

宫廷夜(4)

转眼间,她已经来到瑜景宫好几日了,天­色­刚转晴,夜里却又下起了大雪。

她藏在被窝里,手脚冰凉,心里又把玄洛挖出来咒骂了好几遍,因为没有武功在身,就只能这么僵持着冷下去。

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纷纷而落,朱雀探出头,将被子裹得更紧些,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噪杂之音。

她皱眉凝神听去,风声肆意奔走在各个角落,寂静而阗无人声。

院子里似乎传来异常声响,她心微凝,掀被下床的时候抽出了埋在枕头下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寒意袭上白绫单衣,她打了一个哆嗦,还真不是一般的冷。皇宫竟这般不安全,真是见鬼了。

打开门,她走了出去,雪花被风卷动着迎面袭来,她吃了好几片雪花,愤愤的吐了出来。

到了外面,隔墙耀眼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夜­色­,朱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看情形这皇宫怕是晚上进了刺客。

她走到院落中央,眼尖的看见白雪辉映下,地面上有一条暗­色­的线,闪着刺目的微光。

朱雀蹲下身,指尖沾上少许,凑到鼻端一嗅,她的眼­色­,微微冷了下来。

这血还是热的,看样子刺客到了她这里。

朱雀顺着鲜血细细观察刺客的踪迹,但是血迹却在廊脚处消失了,朱雀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身体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钳制住,顿时动弹不得,最重要的是,她的脖颈处还横放着一把锋利的长剑。)

朱雀有些恼,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好吧!谁让她的匕首没有对方的剑长呢?

“兄台,刀剑无眼,你小心一点,可别枉杀了好人。”她轻轻叹气,发誓一定要找到解药,没有武功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不想死,就别出声。”男子因为她的话,声线愈发的冷硬如铁。

朱雀却因为这道熟悉的声音蓦然僵住了身体,她本欲出口的话语突然顿住,果然闻到男子身上被寒风挥散的淡淡药草味,她眉头纠结起来,半晌不语,终是在听到院门处传来的声响时,微不可闻的开口道:“是师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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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亲们,《丑颜:阿呆皇后》要上架了,可能有些读者会无法继续阅读,云檀尽可能在简介里面阐述每章的重点,后期轻松搞笑居多,斗智斗勇居多,女女争风吃醋居多,某女无心乐呵自在过日子居多,男男嫉妒仇恨居居多。另外云檀不会写简介,如果亲们会写吸引人的简介不妨发在评论区,算是征集了!简介和正文一般是同步走的,不是说男主就是谁?投票已经启动了,亲们可以在评论区说明自己喜欢的男主是谁?

剧透:月锦进宫是为了朱雀吗?朱雀会作何选择?云焕什么时候方能认出朱雀?他对朱雀当真只是利用吗?文太后心里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究竟和谁有关?青国公主青黛被玄洛进献入宫,云焕会作何反应,是留下还是婉拒?朱雀被后妃为难,她该怎么化险为夷?将军府四姑娘朱灵,今日的柔妃娘娘,她当真和云焕勾结谋害生父吗?冷血冷­性­,不问情爱的朱雀,她的心最终会为谁而停驻。她要废皇上,再立新皇,废的是谁?立的又是谁呢?敬请期待以后章节内容,明天上传一万字。

师恩情

茫茫雪雾之中,禁卫军分立左右,手中高举火把,几乎照亮了夜­色­,竹韵轩外面仍可听到禁卫军往别的院落搜查的急促脚步声。

负责瑜景宫安全的禁卫首领张仪行至院落,看到之前开门的青铜少女默默伫立在白雪之中,她只在白绫单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看来是听到敲门声,匆忙起床而致。

因为同在瑜景宫当差,再加上她常以青铜覆面,所以张仪对她印象很深。

张仪目光抛向茫茫夜­色­,冷声道:“今夜有刺客入宫,幸得王爷及时发现,适才见刺客逃往东南方向,不知阿呆姑娘可曾见到可疑之人。”

“不曾见到,将军说宫中闯进了刺客,不知可惊扰了圣驾?”朱雀的双眸染上了泼墨似的暗­色­,被火把辉映下的白雪冲淡了神秘阄。

“只是虚惊一场,摄政王在瑜景宫伴驾,自是无恙。”

“那就好。”

朱雀说着,注意到张仪的视线凝结在雪地上的暗­色­血迹,他眼中陡然一眯,宛如尖锐的针尖,赫然绽出寒芒,忽然直视朱雀,声音透寒:“你真的没有见到刺客吗?哦”

朱雀好似没有察觉到张仪的异常,兀自笑着,眉眼晶亮:“张将军该不会以为奴婢是在撒谎吧?”

张仪仰首凑近,细细看她的眼睛,“既然你没有见到刺客的身影,那地上的鲜血是怎么一回事?”

朱雀恍若大悟,垂下眼睫,笑意如晨曦露珠转瞬即逝,“我还道将军为何会有此一问,原来是如此。我夜半被外面的嘈杂之音惊醒,顿觉口渴,倒茶时不小心打破了水壶,收拾碎片的时候,适逢将军派人叩门入内,奴婢心下一紧,不小心划破了手,来不及包扎就出来了,地上的鲜血是奴婢适才流下的,将军若不相信,一看便知。”朱雀说着手心摊开,上面果真有一道兀自涌出鲜血的伤口,看情形朱雀并未说谎。

他长眉微皱,看了一眼朱雀,大步走到门口,由外向里望去,果真见地上有碎片和血迹。

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床,一个原木箱子,简朴的梳妆台,用来盥洗摆放银盆的架子,一张圆桌还有几把椅子,仅此而已。

张仪的目光落向原木箱子,抬步正欲走上前去查看一番,身后却传来朱雀戏谑的声音:“将军难不成以为刺客在奴婢房中吧?”

张仪听闻她的笑声,皱了眉:“我这也是为了阿呆姑娘的安危着想,还望见谅。”

朱雀扬起笑,弯弯的­唇­角在火光下轮廓清晰美好,“将军职责所在,搜查住所本无可厚非,但是我毕竟是皇上的贴身侍婢,将军搜查我的房间,不就间接在怀疑皇上吗?奴婢身贱,被将军怀疑不算什么,但是将军连皇上的颜面也不顾全了吗?”

张仪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不悦道:“你在威胁我?”他在瑜景宫见过她数次,只知道就连郭安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奈何皇上却好像不待见她,一直都没有让她入内殿伺候。此女底细还真是难以揣测。

朱雀眼中冷光一闪,如流星没入云雾,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转瞬不见。

她道:“奴婢不敢,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奴婢房中的物什,将军也看到了,一目了然,唯一可藏身的便是这原木箱子,您若想看,奴婢这就掀开,也好让将军还奴婢一个清白。”

朱雀神­色­如常,说着还当真走到原木箱子前,弯腰动手的时候,手指呈现扭曲的弧度,透着紧绷和森白。

张仪在朱雀的身后,眉头紧皱,终是缓缓松开,啐骂道:“你这丫头,我又没说你房间内窝藏刺客,你如今是跟谁置气呢?罢了,你包扎好伤口,早些安睡吧!我到别处看看去。”

刚才她说的话虽然言辞犀利,但是却并非没有道理,万一今天的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只怕他难辞其咎。更何况眼前少女虽然口齿伶俐,但只是一介宫婢,想必也没有那个胆量敢窝藏刺客。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自是不会揽祸上身。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卖眼前少女一个人情,在这深宫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朱雀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时看到张仪大步离去,不由讶声道:“将军还没搜查呢?这就要走了吗?”

张仪边挥退手下离开,边暗自咬牙,这女人还不是一般的虚伪,明显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待人潮散去,朱雀关紧了院门,看着皑皑白雪,定了定心神,连忙向房间快步走去。

幸亏她有所准备,在开门前夕,打破水壶,划破了手,如果她事先毁灭院中血迹的话,势必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索­性­她受伤也好混淆视听,掩人耳目,只是很险,如果张仪执意开箱的话,一定会发现月锦的下落,届时就糟了。

她打开箱子,扶月锦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胸前已经被血迹浸染,看来伤得颇重。

“人都走了吗?”月锦坐在床榻之上,语声淡而轻,苍白的神­色­不掩虚弱,话语意味重如千钧。

“嗯。”朱雀取出箱子里的素­色­长袍,用剪刀剪成长条,折身坐在了月锦的身旁。

月锦道:“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

朱雀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你放心,我以前和张仪见过几次,那时候他还只是禁卫军守门小将,短短三年就能爬上禁军首领之职,想必此人定有其过人之处,他以前就处事圆滑,除非必要情况,要不然绝对不会轻易得罪人,况且我在云焕身边伺候,他摸不清楚我的底细,不敢擅自开罪于我。”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会故意激怒张仪。

“你的手……受伤了。”月锦的注意力在她受伤的右手手心上,她下手很狠,好像不知道痛一样,手心的肌­肉­自然是朝外狰狞的翻飞着。

月锦心一紧,抓住了她的手,她却淡淡的抽回,笑吟吟看着他,但是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朱雀轻轻道:“只是小伤,不碍事。”

月锦察觉到她的疏离,身微僵,眼神幽邃,凝望眼前少女,忽道:“你被人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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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挟持她的时候,听到她沙哑­干­涩的声音这才没有马上认出她来,刚才握着她手腕,方觉她的武功尽失,难怪她被他挟持竟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嗯。”月锦是神医,有些事情自然瞒不过去。

“是玄洛做的?”月锦语气铿锵,双眉冷锐如霜。

“嗯。”她无意说太多,已经自发动手脱掉了他的长袍,看到白绫单衣上的血红,眉头微皱,“你怎么受的伤?”

“一言难尽。”他似是在笑,但是朱雀已经动手撕开了他胸前的衣服,扯动皮­肉­一阵撕心的疼。

朱雀清澈的眼神随意一转,流水般从月锦身上拂过,“那就长话短说。”

“我上了玄洛的当。”月锦话语平静,说出此话倒不像在说仇人,反倒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朱雀怔了怔,随即冷声一笑,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想起张仪不久前说的话,云玄洛在瑜景宫护驾,现在实值深夜,这个时候还进宫不是太诡异了吗?

月锦绽着寒光的晶瞳,在漆黑夜­色­下,闪着凛冽的光,“我三天前来到了云国都城,一直在暗中关注摄政王府的一举一动,我听说摄政王大概半月前带回来一位少女,一直在府中安置,我以为那人是你,就夜闯王府想要一探虚实,我在王府西厢房见到了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女,身材气质和你很相似,我原本想要带你离开,但是西厢房守卫众多,还需从长计议,我只得离开了王府,我原待翌日深夜再行潜进去,但是却听闻摄政王黄昏的时候,带着一位少女入了皇宫,我担心之下这才寻来,却没有想到正中玄洛的算计,我还没到瑜景宫,就中了埋伏。”

想来从他出现在云国都城,就早已被云玄洛给盯上了,朱雀在云国皇宫,那他之前看到的那个青铜女怕是云玄洛特意为他设置的陷阱,也怪他忧心如焚,这才会上了云玄洛的当。

朱雀下意识问道:“那名少女是谁?”

“不知。”他也很好奇,云玄洛深夜带女子入宫究竟想要做什么?

朱雀手里没药,好在月锦已经点了止血的­茓­位,伤口虽然深,但是并不见血迹渗出,她将布条缠绕在他胸前,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师父,我知道你的武功深浅,那些人纵使武功高强,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你今日受的伤可谓是很蹊跷。”

赫然一笑,月锦道:“你师父又不是神人,自然不可能永世天下第一。”

朱雀微不可闻的笑了:“你好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看情形有好一阵子了。”

被她说中,他也不见异­色­,只是看了她一眼,叹道:“死不了,过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朱雀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裂天崖的时候,你为了救我和沈琉璃,好像被玄洛打了一掌,这伤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两人双目相对的那一瞬,隐约风起云涌,刹那寒冰。

月锦默然,半响,看着朱雀的动作,涩涩道:“阿呆,你怪为师吗?”

她心中发苦,好半天扯出一抹笑,若无其事道:“你不该来皇宫的。”怪吗?她有什么理由去斥责他人,他本已受了内伤,却仍是前来寻她,可见她在他心里也并非毫无地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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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君意

月锦眉目一闪,看出她在避他,心思有些恍惚:“你在这里,我怎能不来?”她终究还是怪他了。

朱雀无声的笑了笑,想了想,说道:“沈姐姐呢?”

“在凤国。”冷不防,月锦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肩,“阿呆,我来是带你走的。”

朱雀皱眉,语气平缓的说道:“可我不想走,师父。”事情一无进展,她又怎能说走就走呢?

“为什么?难道你还在怪我?”月锦一直吊在半空的心被戳破,那痛,痛彻心扉,哀绝入骨阄。

朱雀绑好结,将他衣服拉好,用琉璃般光华通透的眼眸冷冷看着他,说道:“师父,别忘了,我是阿呆,可我也是朱雀。”

“所以呢?”月锦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暗沉一如宣纸泼墨,听不出半点情绪。

她无意说太多:“我现在不能走,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哦”

他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我刚才听你说,你现在是云皇的贴身侍婢?”

“嗯。”

月锦低沉冷峻地笑了起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事隔三年,难道你还没有对云皇忘情吗?”

“师父,我对他的感情已经过去了。”她重声出口,似笑,非笑。

月锦蓦然站了起来,修长瘦削的身影,宛如青山绿竹,透着尖锐的冷戾:“阿呆!女人的死­茓­是感情,当她感觉情感被欺骗,受到了伤害,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是重重的伤害对方,第二条是伤害自己,你如今选择的是哪一条?”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少女,在她最灿烂的年华离,一直伴她的,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少年。他纵使伤她,她又怎能说忘就能忘得了的呢?

朱雀神­色­不动,她的声音淡漠响起,犹如寒针般刺了出来:“师父,出了竹韵轩,再往南行不远,那里有一处荒废久远的偏殿,离偏殿不远,就是司安门,那里是皇宫守卫最薄弱的地方,你从那里离开是最合适不过了。”

月锦用力握住朱雀的肩,将她转向自己,盯着她眼睛,目光灼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阿呆。”

“我不需要回答。”朱雀抬起眼睫,终于直视月锦,“入了这皇宫,我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仇恨可以燃烧成燎原大火,如果她要复仇,她要寻求真相,那她的敌人就不单单只是云焕,还有这整个云国天下。

她回不了头了,她也不想回头,如果这是她的人生,她甘之如饴,即使死后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她也心甘情愿。

月锦无声的­干­笑两声,喉间腥甜,薄­唇­扯出一个清雅的笑,问道:“你现在是想和我撇开关系,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吗?”

朱雀笑了,那双乌亮的双眸闪现出浓浓氤氲,美艳不可方物:“师父,我和你本就只是萍水相逢,朱雀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若是来生有幸,定当做牛做马好好报答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室内寒风冷寂,一室无温,触目寒凉。

月锦苦笑,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冷情之处,三年朝夕相处,她虽对他很是依赖,看似亲密无间,却总是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归于防守之外。

她的徒弟阿呆,早在三年前就是一个无心的人,拒绝去爱别人,也拒绝别人去爱她。

可是他仍想解释,哪怕她已经将他完全的杜绝在心门之外。

他想起沈琉璃,心里划过一抹惆怅。

那时候沈琉璃才只有十四岁,眉目灵秀,姿容清美,家道中落,被他收留。她在庭院中被他遣派的嬷嬷悉心教导,尽管天地只有一方院空,可是她总是温顺谦恭。

一年过去,她对他的感情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他将这些看在眼里,终于在一日撕碎了少女的美梦和幻想。

那日,他来看她,她心生欢喜,眉眼间春光明媚。

她拿着亲手绣的海棠荷包快步走向他,他看到她蠕动的红­唇­,羞涩的脸庞,宛若春日的朝霞,在她未发音之前,他率先出了口,他说:“明日苏秦会跟你一起去万壑城。”

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蓦然僵了下来,手中紧握的荷包不易察觉的藏在了长袖最深处,他看到了,却选择漠视不理。

“爷,我能不去吗?”她的声音哀切苦涩,带着一抹僵硬和绝望,也许连她自己都意识到她的问题有多么的可笑。

“万壑城在两国交界之地,距离我边防重镇不到百里,守将吴欢乃父皇重臣,他与你父素来交好,你若试探游说必可万无一失。况且得天下,此人必不可少。”他散淡的话语直接定了沈琉璃的哀求之音。

她脸上的光华宛若熄灭的烛灯瞬间烟消云散,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仰脸轻笑,眉目肃然:“爷,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会拼尽全力去帮你得到,只请你永远都不要抛下我。”

他摸着她细­嫩­的脸颊,笑容中含着细细密密的毒:“山河永竭,我定护你一声平安。”

正是因为这句话,他不能丢下沈琉璃,所以他只能放开素来淡笑迎人,冷情冷­性­的朱雀。他知道她恨他,但是如果时间重来,他依然会不悔他的决定。

还记得,他将琉璃送到凤国太子府的时候,她拉着他的衣袖,虽在笑,但是双眸却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问:“爷,您要去找她吗?”

他不答,聪明如沈琉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她惨然一笑:“爷,这一辈子很多人都是你的棋子,可是唯有她,我知道不是,她的你眼中真的只是徒弟吗?”

他心紧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说,忍着胸口的沉闷和喉间的腥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阿呆在他心里,除了是他的徒弟还能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一定要看到她无恙方能心安。

那个孩子拥有这世上最坚硬的外壳,但同时也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伪装冷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殊不知这样的她总是让人觉得很心疼。

他找不到她的时候,忧心如焚,心里空落落的,直到见到她,他才觉得心踏实了,可是看到她如此冷漠的神情,绝情的话语,他的心为何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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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阿呆喜欢仰脸柔柔的叫他:“师父。”而不是如今冷绝,宛若陌生人一样的对待他……

月锦收回思绪,说道:“阿呆,万壑城是什么地方,你很明白。那里一年四季冰寒交加,琉璃留在那里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在危难之时抛下她。”

“所以你就丢下了我?”朱雀的心中有一种酸涩的情绪,如咬了一口没熟的青杏,酸酸的,涩涩的,想吐出来,却发现汁液早已流进了肺腑之中。

月锦沉痛的闭上了双眸,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微喘和粗哑,“我以为你明白我的苦衷,你武功高强,不同于琉璃,我知道云玄洛对你的心思,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摔落悬崖,我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松手……”

朱雀打断了月锦的话,冷硬而晦涩:“师父,你来的很巧,因为你来的时候,云玄洛的双腿已经能够行走了,你或许不知道吧?我在裂天崖的时候想要拉着云玄洛一起共赴黄泉,可是我们都活了下来,那么高都摔不死,看来老天还想看我们继续斗下去。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增加你的愧疚感,事实上,你本就不亏欠我什么,相反的,是我一直在亏欠你。我不问你沈姐姐的事情,你也不要问我云焕的事情。你有你的用意,我也有我的主张。我很感激你能够进宫找我,但是不值得,出了这皇宫,你就回到凤国吧!这里终究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月锦听到朱雀的话,就像是一个拳头重重击在心口,痛得他思绪被抽空,说不出话来。

他满脸惨白和涩然,看着淡定自若的青铜少女,忽然口中尝到了一丝甜腥,全身冷得仿佛在冰水里浸泡一样,他呢喃出声:“三年师徒情,在你眼中竟是一场水中花,镜中月吗?”

朱雀沉默了片刻,沉吟道:“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

这一刻,她的平静淡漠和他内心涌起的惊涛骇浪汇集在一起,转化成最深沉的悲凉。

月锦脚步虚浮,轻轻摇了摇头,浑身上下若拢着一层寒冰,­唇­瓣蠕动,终是自嘲道:“我明白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也许我再入云国是错的。”

他行到门口,蓦然打开门,寒风袭来,月锦独立在夜­色­中,犹如立风之竹,透着凛凛孤傲。

朱雀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问道:“你去哪儿?”

月锦身体一僵,站在原地,他的眸瞳深邃,目光中燃起烈火,“如你所愿,离开这云国皇宫,回到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朱雀心中一窒,叹道:“外面现在还有追兵,你就算要离开,也不急于这一时。”

雪花翻飞间,月锦清雅的面容,如静静绽放的莲花,清冷孤卓:“如果我想要离开,又何惧追兵?”

“师父……”晚风越发剧烈,拂起她黑发缭绕飞舞,她看似无意的,突然摸了摸自己垂落的长发,寒风刺眼,她拼命张大眼睛,想将什么深深印入眸底,终于庭院中人影已逝,她喃声道:“你保重!”

话有余音,奈何佳郎已闻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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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配

待月锦离去不过片刻,小李子过来传旨让她前往瑜景宫随侍圣驾,朱雀暗自庆幸月锦离开的正是时候。

如果小李子碰到月锦,那就麻烦了。

只是朱雀没有想到隆冬深夜,瑜景宫内除了云焕之外,还有玄洛和青黛在场。

朱雀瞬间就明白了,玄洛天­色­入黑的时候带进宫的女子是谁了。

再见青黛,多少会感到讶异,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但是朱雀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盈盈下跪,“奴婢参见吾皇。阄”

云焕脸­色­疲惫:“起来吧!”

“诺。”

朱雀看着云焕,举手投足,贵如皎月,美若谪仙,浑身透着玉质淸贵,令人不敢逼视,奈何眼睛下的青­色­透着细细碎碎的病容哦。

云焕躺在床榻上,黑发流满一榻,宛如莲花绽开,他扫了一眼朱雀,说道:“你来宫中时间不久,想必还没有见过摄政王和青国公主吧!”

“奴婢哪有这个福份?”朱雀转身朝着玄洛和青黛下跪:“奴婢参见摄政王,参见公主。”

云玄洛弯膝曲腿,指尖在膝上轻敲,眼波流转,轻笑道:“皇上都不让你行礼了,你还跟我们行什么礼,起来吧!”

朱雀平静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幽深无底,比暗夜还要黑,还要沉静。

她俯首道:“云国素来以守礼重孝治天下,皇上不让奴婢行礼那是心疼奴婢,奴婢心里感恩,但却不敢恃宠而骄,失了分寸。奴婢谢王爷,谢公主免跪之礼。”

“这丫头还真像皇上说的,口齿伶俐的很。”玄洛双眸熠熠生辉,折­射­出刀锋似的锐利。

朱雀低头掩去嘴角的冷嘲,这人当真是演戏高手。

“皇叔现在总该信了吧!朕这宫中可是卧虎藏龙啊!身边有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姑且就算了,如若再来一个,那就大乱了。”云焕目光清澈,宛如冷月遥遥辉照,映出人世间一切污垢却不沾染分毫。

玄洛只是淡笑带过,随即转口说道:“皇上,青黛是青国公主,总留在我府中毕竟不是长久之法,但若入了这皇宫,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朱雀心下一突,玄洛是要把青黛献给皇上吗?那青黛……她抬眸望向青黛,眼神倔傲,虽然极力隐忍,但是里面已有润湿之意。

玄洛表面好意,其实却包藏祸心,青国不管怎说最后是被云国所灭,现如今云焕若要了青黛,定会惹来青国旧部新一番的仇怨。想来云焕也深喑其道。

果然,云焕温和笑道,清美的面容,看不见一丝厉杀­阴­戾:“皇叔,如果青黛进了皇宫,只怕是朕委屈了她。别人不清楚朕的身体,难道皇叔也不清楚吗?”

玄洛眉目一沉,不知是因云焕的敷衍之词而怒,还是担心云焕的病情所致,他恼声道:“太医院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连这点小病都看不好,真该找时间好好治他们的罪。”

云焕只是无奈温和浅笑:“他们已然尽力了,皇叔就算是杀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云焕说着,轻轻咳嗽起来。

朱雀觉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叔侄两人还真是会演戏,一个比一个会装,隆冬大半夜的不睡觉,选在这时候聊天斗法,还真是天下奇观。

她端起茶盏,送到云焕面前,轻声道:“皇上,请喝茶润润喉。”说了这么多,不咳嗽才怪。

云焕只是扫了一眼朱雀,这才接过茶盏,喝着茶,嘴角微扬,好像是在嘲笑什么,又在悲悯什么。

余光中看到朱雀手心缠绕的白布,手心里有血­色­浸出,他扬眸看着她:“你的手怎么了?”

“奴婢手脚毛躁,不小心打破了水壶,被碎片所伤,不碍事。”朱雀神情如常,语声中轻淡如流星,仿佛一闪便没。

云焕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也不在意她的伤,复又转开话题,问她:“皇叔听闻朕前几日得了一个伶俐丫头,适才好奇,这才想要见见你,可有扰了你的休息?”

“回皇上,奴婢向来晚睡。”她还真是惶恐啊!皇帝是天,她是地上的小蚂蚁,别说皇上的癖好是拉她后半夜出来敬茶,就是皇帝让她上房子揭瓦,她也不敢发一下牢和不满。

“那便好。”云焕将茶盏递过去,朱雀连忙又接在手里,搁置在了一旁。

玄洛看着忙前忙后的朱雀,还真是把小丫头的事情做的淋漓尽致,他失笑道:“皇上似乎很喜欢这个小丫头,想必她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吧?”

云焕­唇­角逸开濯雪懒笑,低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是啊!皇叔不知朕这个小丫头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可谓是妙语连珠。”

“是吗?那本王问你,何为亡国之说?”玄洛眉目淡然的望着朱雀,里面含着一抹惯见的冷嘲。

朱雀锁着他的眼,不遗漏一丝一毫的凝视,这人可真会装,装吧!他喜欢演戏,她生平却喜欢看戏。

朱雀傲然一笑:“亡国,自是对无道君主的贬称。有君主昏聩不明、荒­淫­无道,对民众犯下了诸多罪行。有君主沉溺酒­色­,奢靡腐化,残忍暴虐,荼毒四海。有君主专宠宦官,不行君道,重税致使民不聊生。有君主自甘堕落,不理朝政,昏庸失政。有君主天生愚钝,呆傻而不明世理。这些都足以导致亡国。”

玄洛眼神望向青黛,低低的笑道:“那在你看来,青国为何会遭遇亡国之祸呢?”

青黛身体一僵,温润静默,就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孤苦却越发的冷傲。

朱雀冷笑,云玄洛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的­性­情还真是多年不变,但是青黛此刻还看不到现实。青国已灭,她似乎还沉溺在以往的尊华之中。

云玄洛大概也想借由她的口舌打碎青黛的美梦。

“青国皇帝书法­精­湛,一心迷恋丹青,虽是仁君慈父但却不是一个好皇帝,要不然青国不至于外戚乱内,权臣擅朝,可悲的是青国皇帝明知这是祸端,却耳根子软,听信­妇­人之见,没有赶尽杀绝,于是也便留下了外戚篡国,继而腐败亡国的祸根。”朱雀说的都是实情,云国灭了青国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只因守城之人无庸之辈居多,开战不到三刻,走走过场就投了降。

云国不赢,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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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洛眉眼含笑,又问:“何为明君,何为昏君?”

朱雀皱眉,玄洛这话是故意说给云焕听得吧?

她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驩兜不能蔽也。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此乃昏君。若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拥蔽,而下情得以上达;此乃明君。”

玄洛低低的笑了,似是很开怀:“皇上,想不到这丫头还真是博学雄辩,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云焕轻笑,眉目暗沉,令人难以窥探他的思绪。

青黛胸口一紧,她的声音忽而变得尖细而高昂,“胡言乱语,青国虽灭,但毕竟是大国,我父无德,也由不得你这卑贱的丫头去妄加评说。”

朱雀看着青黛,沉静的澹笑,浅亮的瞳眸掩映着嘲弄,“若是大国,又怎能轻易覆灭,若是有德,又何须惧怕别人私下评说?奴婢只是如实而言,并非甘冒大不违,宛如刁­妇­撒泼,如若这般,岂非是惹人笑话吗?”

她心里微叹,青黛恼羞成怒是应该的,但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性­情,怕是以后要遭罪了。

云焕好奇道:“刁­妇­撒泼却是何解?”

朱雀轻轻笑道:“刁­妇­其实最自负,也最怕出丑,因为这种人极度要面子,你点中了她的要害,她就很激动。于是怨气滋生,心头积怨深深,便会恶言相向,累了别人也累了自己。”

话落,玄洛忍不住低笑,云焕看着她,眼神深沉。

朱雀的话很明显是在讥嘲青黛是刁­妇­撒泼,这女子的嘴巴还真是毒!

青黛眼底拢上了一层­阴­霾,似化不开的乌云,冷冷盯着眼前的青铜女,蓦然对云皇下跪道:“皇上,青黛虽是亡国之身,但是此女只是一介小小女婢竟然说起话来­阴­损刻薄,安有云国友善之风,她适才的话语很明显是在嘲笑于我,还请皇上为我做主。”

“皇叔怎说?”云焕将问题抛给摄政王。

玄洛长眉一挑,黑暗中墨­色­幽光一闪,随即沉寂。

云焕前些时候查探朱雀的身世,虽然被他事先做了手脚,造了假身份,但是想必也不能令云焕完全放心。云焕如今问他,如果他不帮阿呆说话,反倒有避忌的嫌疑。这云焕是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玄洛笑道,“本王倒觉得此女才情惊人,说的话虽然刻薄,但是却句句玄机,青国之所以覆灭,最重要的原因自然要从君王下手,皇上觉得呢?”

云焕的目光微微变幻,忽然笑语,“那是当然,幸而朕每逢遇到棘手难题,身边还有皇叔可以倚仗,也免了诸多弯路,说起来朕还当真是亏欠皇叔太多了。”

“为国尽忠,为君解忧,是臣的本份。倒是皇上病痛缠身,还每日被公事奏折烦心,臣看了于心不忍,真希望皇上的病痛臣可以分担一二。”这话从玄洛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情真意切,令人感动不已。

朱雀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唇­角,虚伪。

可是紧跟着虚伪的还有云焕,只听他说道:“皇叔若真的为朕着想,就好好对待青黛公主吧!朕记得青黛小时候最喜欢跟在皇叔的身后了,一晃多年过去,皇叔还能和青黛在一起,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臣原本是想把青黛献给皇上的,皇上怎反倒又推给臣了呢?”玄洛的双眸如浸入冰水中一般,透着凛冽的寒。

云焕笑的澹然雍容:“皇叔为国­操­劳,倒是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摄政王妃的位子空置了许久,想来也该有它的女主人了。”云焕言下之意就是,青黛是摄政王妃不错的人选。

朱雀心里一阵快意,云玄洛,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好了,被云焕反将一军,满意了吧!

玄洛稳稳坐于座上,带着难得的森冷神情,注视着云焕,“皇上,臣无心成家。”

摄政王低沉磁­性­的声音灌满耳际,云焕恍惚的睁眼,望进的是一双犹带冷寒的双眸,云焕道:“皇叔,女子的芳华是经不起弹唱的,因为弹着弹着也就老了。死者长已矣,生者自生存,还将怜旧意,吸取眼前人。”

朱雀听了云焕的话,眉头微皱,随即又归于最深处。

玄洛眼神突闪,睨着神情淡定的男子,清朗的声音竟含了恶意的反问:“皇上能忘吗?”

室内忽然沉寂,­阴­霾深沉,宛如最­阴­沉的死气,似乎在场的人都要变成魑魅魍魉。

朱雀能够感受到那一刻,云焕身上迸发出的怒意,她心神有些恍惚,这两个虚伪男子,话语中暗喻的人指的是她吗?

就在朱雀纠结疑惑的时候,忽听玄洛冷冽的朝她说道:“跪安,自行到外面领罚吧!朕真是平时太宠着你了,青黛公主你也敢出面顶撞讥嘲,当真是了得。”

“奴婢谢皇上开恩。”她佯装不安的跪地告罪,什么人啊!玄洛刺了你一刀,你就把怒气往我身上发泄啊!

但她只能乖乖的起身到外面跪着,谁让她是奴,他是皇呢?

青黛见朱雀出去,清妍脸庞上傲然不恭的浅哂红­唇­微微扬起,带着一抹冷嘲。

“可还气恼?”云焕转眸问她。

青黛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青黛多谢皇上维护之恩。”

云焕意有所指道:“谢朕的话,还是留待以后吧!朕问你,倘若朕将你指给皇叔,你可愿意?”

青黛微诧。

“皇上三思。”玄洛蓦然下跪,他的目光沉冷如利刃,好像从寒潭中捞起一般,带着凛冽的光华四­射­,逼视着青黛。

他是想让青黛婉拒圣上的“美意”。

青黛被他目光一逼,不禁窒了一窒,但却咬­唇­,心一横,跪地俯首道:“青黛多谢皇上赐婚。”

玄洛闻听此言,闭上了双眸,也掩去了眼中闪现的怒气和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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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血恨

青黛被玄洛目光一逼,不禁窒了一窒,但却咬­唇­,心一横,跪地俯首道:“青黛多谢皇上赐婚。”

玄洛闻听此言,闭上了双眸,也掩去了眼中闪现的怒气和戾­色­。

云焕玩味的觑着摄政王眼中的情绪变迁,而后略有所思的折回视线,笑道:“皇叔,看来青黛公主可是十分中意你的很呢?”

玄洛声音如枭,沉声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云焕眉目一沉,脸上已有不悦之­色­:“皇叔觉得青黛配不上你吗?阄”

玄洛重重出口:“皇上,臣的心里已经有人了,自是不能再娶他人。”

云焕无声笑了笑,苍白的脸­色­,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冷傲尊贵:“皇叔,这是太后的意思,除非你能说得动太后,要不然朕不改初衷,这家你早就该成了,摄政王妃的座凉的时间也太久了。”云焕的声音如寒冰般,不带分毫温度。

很明显此事成定局了哦。

玄洛低头,不谢恩,也不逆君意,低垂的眸光冷得却像冰封的刀刃,带着毁灭似的冷酷。

云焕也只当没有看到,眼睛深处却闪过一抹尖锐的波光……

雪花翻飞,朱雀还是第一次在深夜无人时静静地赏雪,她扬起手心,雪花飘落,转瞬消融,掌心纱布浸染的血­色­令她双眸清明了些许。

云焕适才并非因为她的话语震怒,之所以斥责她不懂规矩,也是想要杀一儆百。

他对玄洛的愤愤不平,似乎已经累加到了极致,那玄洛呢?

三年前,云焕知道她委身玄洛,还能忍玄洛三年。不管云焕爱不爱她,男人能够拥有这份胸怀,就不容小觑。

耳边传来小李子细心叮嘱的声音,却道是夜深,云焕特意恩准青黛和玄洛晚上住在宫里,待明日再回去。

玄洛披着黑­色­狐裘,丰神俊逸,只是眉目间却一片戾­色­。身旁的青黛白­色­狐裘裹身,头戴毡帽,跟在小李子的身后率先下了玉石台阶。

朱雀平静无波的跪在那里,收回了视线,这两人还真是配。她当初在万壑城想要救青黛,想来果真如师父所说,也许青黛要的从来都不是复国和报仇,而是得一有心人,常伴玄洛身侧。

小李子见青黛下跪,虽然忧心,但也没有办法,无奈的抽回视线,示意青黛注意脚下。

青黛行经朱雀身边,脚步未停,冷冷的哼了一声,朱雀只听到步履踩压积雪的沉闷声,却道是青黛渐行渐远了。

“你们师徒相见,感想如何?”玄洛居高临下的站在朱雀身旁,但却没有看她,他的双眸深浓得见不到底,宛如泼洒着淋漓墨汁。

她仅是心一窒,扑哧一声笑道:“奴婢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这宫中到处都是玄洛的眼线,他如今身处的位置越来越令人恐惧不安了。

“你手心的伤口来的太巧合了。”玄洛面­色­越是平静冷漠,胸腔中积攒的怒火就越熊熊喷薄。

她眉目不动,肩膀和发丝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她双膝的裤料已经被雪水浸湿,但她却置若罔闻,肩背挺直,透着如霜的傲气:“王爷与其担心奴婢,还不如先担心自己。”

云焕将青黛赐给玄洛,他如果处理的好,可以换来青国旧部的投奔效忠,但是若处理不好,只会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只是朱雀不明白,云焕为什么会棋走险招?难道他就不担心事与愿违,玄洛和青国旧部联手势力增强吗?

云焕究竟在想什么?

玄洛冰冷淡漠的声音掷了过来,带着浓浓的不耐,“你在乎吗?”

朱雀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一丝流光,亮晶晶的,“王爷和青黛公主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奴婢恭喜王爷得此贤妻。”

朱雀那一笑,明媚似初春新发的桃花,灿烂得让玄洛闪了眼。

他被她的笑容刺伤,似痛似恨道:“小五,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痴情的很。”

就在朱雀咀嚼玄洛话语的同时,他已经迈步走远,她摇头失笑,端坐高位的人,又有几人是真心的呢?

**

内殿里,云焕握紧手中的茶盏,指节泛着森白,眼眸一扫之前的温和淡然,瞬间宛若狂风暴雨袭压而过,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皇上息怒。”郭安连忙跪在地上,身体紧绷。

云焕望着郭安,眼角挑出的光,雪亮如冰霜,肩膀耸动,无声冷笑:“郭安,朕还需忍多少年?”

郭安心思难过:“皇上,请大局为重啊!”

云焕悲怆一笑,漆黑的双眸蒙上了一层薄雾,痴痴的低语:“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朕为了这天下,手里已经沾满了鲜血,朕每夜都不敢入睡,因为闭眼之后,脑海中浮现的都是腐­肉­白骨。这一世死后终归是要下地狱的,朕总要拉着他们跟朕陪葬,要不然朕何其不甘,何其悲凉?”

云焕的声音绝望凄凉,宛若沉溺沼泽的半亡人,挣扎浮沉,却总是挣不脱狰狞的命运。郭安眼里泪花点点,说道:“皇上,奴才知道您心里苦,但是您坐上了这个皇位,所以有些痛和泪就只能吞在肚子里,为君者不言泣,这是您的命。”

“是啊!是朕的命,所以有些事情只能朕自己去受。”云焕说到伤情处,剧烈的咳嗽声中,刺目的血丝从­唇­角缓缓滑落,湿黏的坠在雪白衣襟上,随着腥甜的逸出,白衣上血红点点。

郭安心思一急,连忙起身,一边给云焕擦拭血迹,一边痛声道:“皇上,太医让您不要动怒和动情,您难道都忘了吗?王爷是你的政敌,不值一怒;先皇后已逝,她若在世定不愿你如此作践自己。在这深宫中,您若出事,也只有老奴伤心。皇上,您不是跟老奴说过,别人让你死,你偏要好好的活着,如今你怎么跟自己置起气来,您这样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云焕听到先皇后三字,无声扬笑,仿佛要笑断自己的肝肠才罢休,他道:“雀儿?朕这辈子注定是辜负她了,但愿下一世,朕投身在平常百姓家,当牛做马只为长伴身侧,一辈子不离不弃。”他心下悲凉,这副身子注定要断了这七情六欲,要不然助长病魔,他的时日也只会越来越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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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纵使身为一国之君,可卸去层层伪装的外衣,也只是一个寻常男子而已。

想起记忆深处神情清冷,眼眸倨傲的少女,他心里一阵生绞的痛,苦笑呢喃道:“下一世遥遥无期,朕只怕,她再也不愿见到朕了!”此番话出口,心口一阵绞痛,就连鼻息的呼吸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郭安泪水横流,咬牙跺脚道:“不会的,皇后对皇上……极好,她若看到皇上如此,定然会心思难过的。”

“郭安,她对朕做到了极致,可是朕呢?朕明知道她为了朕……可是朕,身不由己啊!”这句话好像用尽了云焕的所有力气,嘴角刚刚止住的鲜血又涌了出来,惊得郭安手指颤抖的用明黄手帕去擦拭。

“皇上,奴才求求您别再说,也别再想了……”

云焕眼眶酸涩,无力的闭上了双眸,却是什么也不愿意再说了。

郭安抡起衣袖拭净眼泪,解开云焕衣袍腰带,褪下脏了的外衣,刚给云焕换上­干­净的青衫,就见小李子已经回来了。

小李子小心看了一眼闭眼无语的皇上,这才大着胆子走到郭安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郭总管,阿呆姑娘还在外面跪着呢!”

郭安下意识皱眉,这才想起确有此事。

“怎么了?”他们声音虽然压低,但还是吵醒了云焕。

小李子连忙跪下,郭安低声说道:“皇上,阿呆还在外面跪着呢?没有您的旨意,她不敢起来。”

云焕的手指微颤,漆黑的视线望向紧闭的窗前。

郭安会意,上前推开了窗子。

窗外,红梅白雪混杂在一起铺了一地,宫灯辉映下,闪耀着点碎的光屑。薄雪上面,跪着一抹淡青身影,身披薄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晦暗的剪影。

他看着她,青铜面具遮住了她的丑颜,但是姿态却冷傲尖锐,透着一抹倔强和不服输的韧­性­。

窗柩开启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暗夜里却显得分外响亮,朱雀抬起了头,视线和云焕相撞。

她墨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彩,不知是被雪花所映,还是被宫灯所衬,这一刻,她的双眸似石沉湖底般的寂静无声。

云焕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昔日少女,扬起笑靥对他浅淡的笑。

雀儿的笑总是如同柳絮般缠绵柔软,而不是像她一样,淡笑无温。

心思动,一阵咳嗽扬起,刚换下的长袍,又有血渍滴落,他无视郭安和小李子的惊呼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朱雀。朱雀的目光似悲似凉,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漆黑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他被郭安扶着躺下的时候,忽然微不可闻的轻声说道:“让她回去吧!”

见她的次数越多,他的心绪就越发的不稳,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想看到她,哪怕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奢侈的梦境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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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露

朱雀回去的时候,就见桌子上摆放着一瓶药。

她心思一愣,猜想是玄洛送来的,正犹豫该不该留下的时候,就看到小李子来了,手里拿的药瓶跟玄洛送给她的一模一样,朱雀不易察觉的收好,听小李子说是皇上吩咐他亲自送来的,她装模作样的跪在地上,朝着瑜景宫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送走了小李子。

她拿出两瓶药,自嘲丑女的桃花竟也能够满天飞。

刺客的事情无疾而终,只是瑜景宫的守卫明显增多了一倍。

师父离开皇宫的第四日,她从外殿侍婢调升为皇上的奉茶丫头阄。

云焕在梅亭里批阅奏折,发间加进了梅花瓣,黑红相间,竟有说不出的魅惑,她站在他的身旁,近的能够清晰的闻到他发间清浅的冷香,一如他的话语,冷清之外三分暖意。

“胡闹!”云焕忽然抓起手中正等着批阅的奏折,掷在了地上。

朱雀谦恭弯身,捡起奏折的时候,小心的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然后微不可闻的撇撇嘴,将奏折又呈给了云焕哦。

云焕没有接,疲惫的靠在椅榻上,闭眸无言。

郭安使眼­色­给朱雀,朱雀无奈只得端起一旁的茶水上前,耐心询问:“皇上,要不要先喝杯茶?”去去火!最后三个字,朱雀不好说出口。

“搁着吧!”云焕挥手坐起,又拿起适才的奏折,边看边叹气,好看的眉一会儿舒展一会儿松开,看来颇为迟疑和为难。

少年皇帝看着朱雀,忽然开口说道:“朕好像听说你是万壑人士?”

没有想到云焕会有此问,仅是怔了一下,她就开口道:“回皇上,奴婢的确是来自于万壑。”

“万壑城守将徐良,你可知晓他的为人如何?”云焕挺秀的身影在亭外一片融化的白雪中,显得越发的孤独与清冷。

朱雀雪亮的眸子深邃清冷,如实说道:“奴婢不喜。”

“为何?”他扬眸问道。)

“仗着徐妃外戚的身份,鱼­肉­乡民,徐良在万壑城名声自是极差。”朱雀漆黑的眼眸安静得似寒潭冰水。

云焕眼眸一闪,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朱雀:“你看看这奏折。”

朱雀仓惶的低下头:“奴婢不敢。”

“朕让你看,你看就是了。”

“诺。”云焕话语坚决,朱雀只得接下。

其实上面的内容,她适才拾奏折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但是现在云焕让她看,她总要做做样子。

她无聊的从头又看了一遍,想想时间差不多了,就合上奏折,恭敬的放在了案上。

云焕问:“看清楚了?”

她点头:“看清楚了。”

“这是万壑城百姓上的万人折子,上面可都是在歌颂我们这位守将是何等的爱民如子,他们是在联名希望朕为他加官进爵啊。”云焕说着,低低的笑了起来,似是手下有这么一位臣下,很是愉悦。

朱雀迟疑了一下,说道:“奏折上的确是这个意思。”

云焕眼波浮动,目光清澈,“你刚刚才说徐良鱼­肉­乡民,为人不齿,那现今的万人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朱雀仰着脸,淡淡的笑:“皇上心中已有定论,岂容奴婢在圣上面前班门弄斧。”

云焕戏谑道:“哦?那你可知朕心中是如何想的?”

朱雀低头,一派谦恭之姿:“君心难测,奴婢实在不该妄加断言。”

“恕你无罪。”云焕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声声乱人心扉。

朱雀心知云焕是杠上她了,她若不答,自是说不过去,­干­脆豁出去,说道:“皇上看了这道折子,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臣下为了加官进爵,竟然会造假欺君,可皇上却也心惊自嘲不已,因为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臣下,万壑城是边防重镇,毗邻凤国,凤国守将吴欢素来英勇善战,足智多谋,若是凤国来犯,徐良这等庸才只怕会将城池拱手相送。奴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朱雀说着跪在了地上,一派奴才相,阿谀奉承的很。

云焕挑了眉,奇道:“这喜从何来呢?”

朱雀淡声解释道:“一道讨封奏折换来一城安危,这自是大喜。”

云焕眉目深深,浅笑殷殷,忽然语出惊人:“朕要拟旨给徐良,你既然深知朕意,这圣旨就交由你来写好了。”

云焕此话一出,亭子内的宫女太监,还有郭安均是一惊。

要知道皇上出口的是圣旨,可不是寻常纸信……

平时只有皇上才可碰的东西,怎么能够让宫女涂鸦呢?

朱雀皱眉:“奴婢字拙,怕是会辱了皇上的龙眼。”

“你且写来看看。”云焕的口吻不容置疑,抽出一张被砚台压着的宣纸,放在了桌上。

适才紧张的众人送了一口气,还好是宣纸,并非是圣旨,要不然被后妃大臣知道的话,这青铜女怕是要遭殃了。

“那奴婢就献丑了。”朱雀无奈,只得提起适才云焕批阅奏折的朱毫,仅是想了想,就潇洒落笔。

案几上燃着一盘龙涎香,袅袅散出淡淡的浓香。

朱雀很快就写好了,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交给皇上:“皇上,奴婢写好了。”

云焕倒没怎么注意她写的什么内容,只是紧盯着她的字。宫廷的纸,雪白中泛着凛凛冷光,看似轻薄却十分硬实。

他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不是朱雀的字,他的心里一阵失望,继而是苦笑无言,他明明知道那人死了,究竟还在奢望什么?眼前少女除了眼睛和智慧像极了朱雀,其余的都不像。

朱雀的字潇洒不羁,有一种低调的清贵,透着骨子里的倨傲。她最喜欢的就是模仿他的字体,有时候以假乱真也不会有人察觉,就连他自己也会分辨不出来。

可是阿呆的字写得虽然秀气,但却不是……

朱雀将云焕的反应放在眼里,嘴角微勾,她自知她的字是她最大的破绽,所以这才改变了字体,好在她之前就喜欢临摹,要不然还真是为难了。

“念。”云焕收回思绪,靠在椅榻上,示意郭安念给他听。

郭安拿起宣纸,看了一眼阿呆,无声的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祖戒训,所为狂悖,臣下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徐卿尊祖训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朕心甚悦,有卿如此,朕自可边防无忧。此等良才当可留之重用,京都乃国之重地,唯卿常驻。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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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安念完,云焕微不可闻的笑了,就连郭安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的盯着朱雀,都说女人难养,果真如此。

朱雀写的这道圣旨,先是来了一个下马威,挫了徐良的威风,紧接着又一个回马枪,赞他有为。明白人都知道,圣旨里,表面上是夸奖,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暗讽和警示。

朱雀此为,想来也是顾虑徐妃的面子,所以才手下留情,给了徐良薄面。

“京都重地?朕怎么不知有适合他的职位呢?”云焕脸上扬起雪白的昙花,冷峻清远。

朱雀脱口道:“皇上,宣武门是历来掖庭局出入的地方,那里却是徐良最适合不过的归宿了。”

朱雀此话出口,亭内的人都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要知道掖庭局是主管宫内入厕,清马桶之秽事,徐良好歹是一城守将,这番调令下来,怕是哭都要哭死了。

云焕笑了,眉眼间波光点点:“如若不是你提醒,朕还真是忘了宫中还有这个好差事。”

她这番嫉恶如仇,对官员的惩戒作风和那个人倒是很相似。

云焕暗自低叹,他苦笑自己还真是病的不轻啊!明知不是她,却总是忍不住拿来做对比。

朱雀轻轻的笑起来,笑容如梨花般神秘舒展,“皇上哪是忘了,您心里就跟那明镜似地,倒是奴婢出丑了。”

云焕终归是不信任她,要不然不会在这亭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解说徐良之事。

他以为她是玄洛派进宫的细作吗?所以想借由亭中宫女太监的口舌将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让徐妃找她麻烦吗?

她身处这样的位置当真是为难。说了,后妃会找她麻烦,并不说的话,皇上找她麻烦。

两者相比,唯有选前者了。

云焕眼波流动胜过月­色­瑶华,但笑不语。

郭安却在一旁心思忧虑,叹道:“皇上,徐将军是徐妃娘娘的舅舅,徐妃若然知道怕是又要哭闹不依了。”

“由着她。”云焕淡漠开口,视线移向朱雀,见她眼波清灵如水,不由若有所思。

朱雀迎上他的目光,挺直了脊背,面­色­自若,一派清冷傲然,“皇上为何这般看着奴婢?”

梅花辉映下,云焕的眼眸闪着幽暗莫名的光:“朕在想,你的父母定是很出­色­的人,要不然怎么会教出这等聪慧的女子。”

朱雀­干­咳一声,不自然的笑了:“皇上莫要取笑奴婢了,奴婢哪有什么才啊?云国地杰人灵,养育出来的男女自然都很出­色­,奴婢这般寡闻,已经很汗颜了。”

云焕也不回话,他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以前朱雀和他在一起,他也是听多过于说,眉眼间总是带着春风浅笑,只消一眼,仿佛就能让人沉溺一生。

朱雀收敛思绪,低了头,就听云焕已经在吩咐郭安:“郭安,研磨。”

云焕竟照着她适才写的圣旨,重新誊抄了一遍,她看着他,目光暗沉。

云焕不同于玄洛俊美邪肆,霸道不羁;月锦丰神俊逸,飘逸如仙;他眉目如画,宛若谪仙,美得不似凡人,只是那双眼眸早已褪去了少时的春风灿烂,现如今的双眸有时候会­阴­沉冷戾,宛如嵌在­阴­寒之地的黑曜石,美得让人窒息,冷得却让人感到害怕。

她忽然意识到,他和她之间隔得岂止是三年,还有很多说不明道不尽的繁杂琐事,她的,亦或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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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怒

圣旨下达的翌日,朱雀被徐妃派人“请”到了长乐宫。

徐妃娘娘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姿­色­在这偌大的后宫并非很出­色­,但是她拥有一双很美丽的双眸,回眸一笑胜星华。

此刻,她端坐在门廊处,积雪一连消融了四五日,如今薄雪化水,顺着屋檐清脆滴落,溅在青石板面上霎时四分五裂。

青石板面潮湿­阴­寒,朱雀跪在那里,眉目冷清。

她离一棵木棉花老树很近,枝桠上下砸的水珠,散落在头顶,钻入发间,然后顺着青铜面具缓缓滴落,下滑到颈项…阄…

水珠的声音清冽柔美,弥漫在寂静的宫廷之中,实在是一首动听的歌。

奈何,徐妃无心欣赏,朱雀更无心欣赏。

朱雀知道,她惹怒了这个外表看来知书达礼的太傅之女,要知道家族兴衰关乎妃位圣宠于否,一荣俱荣,一衰俱衰哦。

云焕这偌大的后宫,看似千娇百媚,可人人不过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

为家族,为后位,为子女,为私欲,可是到头来,她们终不过只是浮沉一粒随时可以弹去的尘埃罢了。

此刻,徐妃娘娘盯着朱雀,冷冷一笑,冷意至眼角而消散,朝身边的侍婢如琴吩咐道:“把她的面具拿下,本宫倒想让大家都看看这青铜面具下隐藏的究竟是一张美人面,还是一张丑陋不堪的夜叉相。”

“诺。”如琴狗仗人势,冷笑一声步下了台阶,一步步朝朱雀走去。

朱雀冷笑,她若在乎别人的眼光,早就让师父给她治好脸了,还用如今徐妃嚣张肆虐吗?

看吧!横竖只是一副皮囊,于她又有什么损失呢?

如琴的手劲很大,青铜面具几乎是被她粗鲁的扯了下来,继而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呜咽声。

长乐宫的下人站了一院子,目睹朱雀的脸庞,顿时都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之前听说后妃善妒,将一个丑奴儿送到了皇上身边伺候,但是却想不到竟然会这么丑陋。

众人眼睛里明显有惊惧,好奇,还有一丝讥嘲。

朱雀坦然跪在那里,疤痕纵生的脸颊扬高,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似地。

徐妃被朱雀的态度激怒,忍下心中情绪,恢复了威严,自沉声而言:“你好大的本事啊!本宫乃至皇后娘娘,都以为你安分守己,想不到竟然在背后落井下石,拉本宫娘家下马,告诉本宫,你究竟受了哪一宫的指示,竟敢在圣上面前肆意妄为。”

朱雀眉目隐于半明半暗之中,神情却微微怅惋,“回娘娘,无人指使奴婢,奴婢只是由心而为。”

她还记得少时因为云焕的缘故,她见过徐妃数次,那时她清灵逼人,眉目间书卷气极浓,现如今娇媚的妆容越发让她变得陌生起来。

这皇宫还真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徐妃轻玩蔻指,开始例行公事般的盘问:“好一个由心而为!本宫问你,你可知徐良和本宫是什么关系?”

朱雀丑颜一片平静,目光却深而清远,回道:“徐守将是娘娘的亲舅舅。”

徐妃整了整华服,将一缕不听话的青丝拂会胸前,轻轻打理着,漫不经心道:“那你应该知晓,你此举定然会得罪本宫,本宫的舅舅下贬,本宫又焉能轻易饶了你。”

朱雀眸中似有水雾轻浅,倒映朦胧人影绰绰,“回娘娘,奴婢­性­情耿直,皇上问什么,奴婢也便说什么,实在没有想这么多。”

徐妃冷声笑道:“你还敢跟本宫顶嘴?”

朱雀目光深深,半晌方说道:“娘娘,皇上虽然身处庙堂,看似离万壑城十万八千里,但是并非就代表皇上不知徐守将的为人诸事。徐守将此番欺君上了万民折子,请圣上加官进爵,可谓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皇上以前顾虑您的面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这次明显是动了怒。皇上心中早有裁决,问奴婢只是无心之询。奴婢身微言轻,做裁决的那人是皇上,更何况一朝圣君,如果连这等小事都要仰仗下人帮扶,那国将不国了。”

“大胆贱婢,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本宫。”朱雀的言论明显惹怒了徐妃,她恼声道:“如琴,掌嘴,本宫倒要看看这张嘴还能硬到几时。”

朱雀心下发冷,冷到极致反倒归于沉寂了。

如琴瞪着朱雀,朱雀无奈冷笑,一个小丫头不过仗着主子的身份竟然眼神­阴­险深沉,想来早晚有一天会得此恶报。

如琴见朱雀目光坦荡,毫无卑贱惊恐之意,反倒带着嘲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是害怕,再接着是恼羞成怒,心一横,下手的力道却是狠辣异常。

“啪……啪……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风声里响起,带着婉转凄凉的萎靡。

长乐宫的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但是却都一致听到当事人,那个名唤阿呆的丑奴儿竟然被如琴掴脸的同时,嘴里清晰的呢喃道:“一掌,两掌,三掌,四掌……”

徐妃凤眼微眯,微透­精­光,示意如琴暂时停手,看着朱雀,抿起朱­唇­,冷笑道:“你在数什么?”

“回娘娘,奴婢在数您总共命人打了奴婢几巴掌,奴婢数好了,以后好慢慢还。”朱雀目光平静,然而就是这平静的目光似生出倒刺,刺得徐妃一时间竟然不敢正视。

徐妃心微颤,咬牙恨声道:“放肆。”言罢,自己下了台阶,一把推开如琴,对着朱雀红肿的脸颊,狠狠的扬起手:“啪!”

徐妃这一巴掌可谓是下手很重,朱雀的嘴角有了血迹。

徐妃见了,心里升起快意:“这一巴掌是教会你,何为尊,何为婢!”

朱雀言笑,淡淡的看着她,不闪也不避,迎来了第二巴掌。

“啪!”

“这一巴掌是让你明白,别仗着皇上宠你就无法无天,这后宫里多的是人单手就能捏死你。”

“啪!”

“这一巴掌是为了本宫自己,你让本宫颜面尽失,在宫里众姐妹面前抬不起头来,一巴掌便宜你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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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妃冷笑道:“这一巴掌是为了舅舅。”

四巴掌,她默默承受了眼前女人四巴掌,她朱雀发誓绝对会让她血债血偿。

没有人能够在伤害她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云焕不能,徐妃又算老几呢?

­唇­齿间溢满了血腥铁锈味,她咽了下去,自己的血要自己去尝,吐在这里,她都觉得是浪费。

笑了笑,朱雀说道:“万壑城是边防重城,是云国根基所系,一毁尽灭。奴婢身为云国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庸之辈乱我云国百年社稷。”

此话一出,适才还嘲笑朱雀的下人们顿时都忍不住对朱雀刮目相看。爱国之心人人皆有,况且这些人都是出身在百姓贫困之家,自然憎恨贪官污吏,但若让他们出言评鉴,自是为了自身安危,不敢站出来。

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能,又怎不令他们感到羞惭呢?

这话有人爱听,自然也有人恨极了。徐妃恼羞成怒道:“你还敢嘴硬,看本宫不打死你这贱婢。”

“住手。”一道气息不稳的清亮声音响起,适时的止住了徐妃即将落下的巴掌。

咳嗽声紧跟着响起的时候,朱雀只听到长乐宫的人蓦然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奴才奴婢参见皇上。”

朱雀身形微不可闻的僵了一下。她被长乐宫的人带来的时候,在院口见到小李子,可能是他把此事告诉了皇上……

徐妃回过神来,仓惶的放下手,眼中流露出的不安一闪而过,上前紧抓着云焕的衣袖,哀声道:“皇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云焕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朱雀的惨相,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起来,讥笑道:“朕看你打的很欢畅,究竟是该为你做主还是该为朕这奉茶丫头做主呢?”

徐妃咬着红­唇­,眼神殷殷:“皇上,舅舅一生清廉。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所致,臣妾就这么一个亲人,皇上将舅舅调到宣武门做事,臣妾怎么忍心呢!”

云焕轻淡一笑,勾勒出一抹如画笑颜,美如梦魇,却略带嘲笑之意,说道:“你们常年分离,朕让你舅舅驻守玄武门,亲人得以常见,难道爱妃心中不喜吗?”

徐妃瞪了朱雀一眼,委屈道:“皇上,是不是这贱婢在您面前说了些什么不实之言,定是她受人指使故意污蔑舅舅……”

云焕神情不耐的打断徐妃的话,目光里翻涌难言的情绪:“徐妃,圣旨是朕下的,你刁难一个小丫头,发泄一下怒火也就罢了,若再这般不明事理,岂非让人贻笑大方?”

“皇上。”徐妃静默一阵,似真似幻,眼睛一阵湿润。皇上何曾训斥过她,这还是第一次,而这次竟是为了一个丑奴儿,她怎么甘心呢?

云焕目­色­冷清,淡声道:“你若是心有不平,下次记得找朕,下贬你舅舅的那人是朕,若你因为此事大动肝火打了阿呆,那岂非是也连带骂朕昏庸,处事不公吗?”

云焕话语平静,但是里面隐含的厉­色­却让在场的人心中发寒。

空气中的冷意涌入徐妃心头,微微颤抖,也许是不曾被云焕训斥过,眼中竟有一丝水雾,缓缓跪下:“臣妾不敢。”

云焕摇头,眼神复杂,隐含喟叹之意:“徐妃,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一介奴婢都能明白万壑城的重要­性­,难道你就不明白吗?”

“皇上……”徐妃黑眸缓缓闭上,不易察觉的,落下一滴泪。不是不明白,而是这皇宫不容许一个人活得太明白。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只有死路一条。

云焕穿着厚厚的狐裘,可却挡不去隆冬寒风,掩嘴轻咳了几声,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叹道:“你自幼聪明,又岂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这宫廷终究是毁了你。”

徐妃脸­色­苍白,眼中的光如同昙花一般绝望,哀声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只是一时气恼,您莫要怪臣妾了。”

云焕心情缓缓的低落下去,低落中突生出一丝烦躁,衣摆挣开,冷道:“留在长乐宫好好反思吧!”

“皇上……”徐妃跪在地上,冲着云焕绝望的唤了一声,奈何云焕置若罔闻,在郭安的扶持下迈步而去。

她轻轻合上眼,寒风轻轻拂过,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轻轻颤动,睁开时泪水汹涌而落。

恍惚间,她感觉那个眉目如画的男子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姐姐,快起来!”云焕刚转身离开,小李子就连忙奔过来,扶起了朱雀,见朱雀脸上红肿,惨不忍睹,还有嘴角的血渍,弯腰拾面具的时候,皱眉问道:“疼不疼?姐姐。”

朱雀看着小李子,看出他眼睛深处的担忧,心里划过一抹感动,今天若不是他,她只怕会被徐妃活活的折磨死。

想起徐妃,她边在小李子的搀扶下走出长乐宫,边回头看她,她少了之前的嚣张跋扈,此刻绝望哀痛的跪在那里,泪水长流。

哎,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两人出了长乐宫,前方是云焕的龙辇,他坐在上面,背对着朱雀,朱雀看不到云焕的神情,但是见他背影僵直倨傲,想来也是心里思绪翻腾吧!高处不胜寒,知君者又有几人呢?

“小李子,今天谢谢你。”她朱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倘若今后小李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她自是不会推辞。

小李子嘿嘿的笑道:“姐姐莫说客套话,小李子将你当亲姐姐看待,看到你被徐妃娘娘的人带走,当真是急坏了,本打算找郭总管帮忙,可是却被皇上知道了,所以才惊到了圣驾。”

小李子还记得圣上听说阿呆被带走的时候,眉头微皱,一句话也没说就出了内殿。

惊得郭安一边吩咐摆驾,一边拿狐裘追上,口中一个劲的嚷道:“我的祖宗啊!您这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

看来冷情冷­性­的皇上还是很在乎阿呆姐姐的!

小李子收回思绪,看着朱雀脸上的伤,恼声道:“这宫里的娘娘们一个个下手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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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记

瑜景宫内,云焕看着跪在地上,脸­色­浮肿,嘴角尚留着血丝的朱雀,心思一紧,叹道:“起来吧!”

“谢皇上。”朱雀起身,眉眼恭顺。

云焕看着窗外的一枝寒梅,话语无温:“一会让郭安给你找个太医好好的看看,这几日就不用入殿伺候了。”

“谢皇上。”朱雀仍是谦恭之词。

云焕忽然转眸问她:“怪朕吗?阄”

朱雀微愣,抬头看他:“奴婢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怪他让她身陷险境?怪他对她下了狠手,却在她出事的时候,改变主意前来营救?

既然一开始他就给她下了套,是他准备了这场游戏,为何还要打乱呢?

云焕眉目低敛,微微的笑了:“不明白了好,这宫中的人就是有太多的明白人,所以才冤魂无数。哦”

他飞过来的眼神勾魂摄魄,漾着烟波迷离的水光。

朱雀心思一颤,脱口道:“皇上……”

“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他已经转身背对着她,好像她刚才看到的只是她的错觉。

“诺。”她心思一紧,缓缓退了出去。

外殿里正训斥宫女的郭安看朱雀出来,挥退了宫女,冷声嘟囔道:“都说红颜祸水,这什么时候轮到丑颜也能迷惑人心了?”

“总管。”朱雀无奈苦笑,他哪只眼看到她不安份勾搭人了?真是屈死她了。云焕来救她,又不是她舔着脸求着他去救的。

郭安看着她的脸,眉头微皱,别扭道:“赶紧回去好好歇着,脸都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藏着掖着,如果吓得我作噩梦,我可不依你。”

朱雀无声浅笑,明明是个善人,可偏偏每次都要装的深沉冷漠。

找时间的话,一定要问问郭安,他究竟累不累啊?

郭安看到朱雀­唇­角的笑容,面­色­一沉,有一种被看穿的恼怒,愤愤的哼了一声,掉头逮到一个小奴才又训斥了起来。

朱雀含笑出了瑜景宫,眺望巍峨壮观的恢宏殿宇,这般宏伟肃穆之景,究竟是繁华将至,还是落寞已达呢?

朱雀回到竹韵轩,就看到玄洛站在庭院中,看来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他听到脚步声,看着她脸上的惨状,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她眉目一闪,笑道:“这丑颜可曾吓到了王爷?”

她出事的消息,看来传的还真是快啊!

“本王见过比你更丑的。”玄洛语出恶言,朱雀心下一阵烦躁,想骂人,硬是给逼了回去。

脸上的笑容装不下去了,她­干­脆冷言道:“王爷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本王听说今日有宫女被后宫主子打的很凄惨,所以就想来欣赏一番。”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她,看来很满意自己双眸看到的景象。

朱雀冷笑:“王爷欣赏了之后,感想如何?”

玄洛一双眼睛乌黑温润,笑意隐隐,“心情甚好。”

“奴婢还有取悦王爷的本事,当真是荣幸之至。”这句话,朱雀说的可谓是讽刺之极。

玄洛沉默了下来,迟疑了片刻,这才半是认真,半是戏谑道:“小五,后宫最忌锋芒毕露的人。”

朱雀立身于青石板面上,眼神如霜,反问道:“若不锋芒毕露,又怎会引人注意?若不引人注意,又怎能轻易接近这些主子呢?”

从她进了这皇宫,每一步都在步步为营,当真是惊险深深啊!

玄洛淡声陈述道:“你这是引火上身。”

“你若是不压制奴婢的武功,奴婢何须如此被动,任人鱼­肉­?”朱雀眉眼含笑,静静的望着他。

玄洛微僵,随即冷笑:“小五,伤你者,本王绝不轻饶。”

朱雀看着他堂而皇之离开的背影,­唇­瓣微扯。不轻饶?怎么个不轻饶法儿呢?

***

玄洛离开不久,小李子就带了太医过来给朱雀上了药,脸上凉凉的,有些刺痛。

晚上入睡的时候,脸上一阵阵的痒和痛,她抬手想要抓的时候,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着。

她蓦然惊醒,暗怪自己怎会如此粗心,房中进了人都不知道。

坐在床榻边的男子眉眼晶亮,因为室内黑暗,朱雀一时没有认出来,但是想来那人没有恶意,更何况鼻端的药香味却是不会错认的。

“师父。”她惊讶唤道。

“是我。”月锦声音低沉如弦,扣人心扉。

她皱了眉:“你还没走?”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云国,毕竟那次他走的时候对她很失望,怎么会……

“没有。”月锦见她醒了,也不再怕惊醒她小心涂抹药膏了,­干­脆光明正大的在她脸上抹了起来。

话说师父的药膏还真是不错,味道清淡好闻,最重要的是涂在脸上后,脸颊竟然不痒也不痛了。

但她没忘了正事,说道:“云国不安全,你还是快些回到凤国吧!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好。”出乎朱雀的意料,月锦这次答应的很利落。

她下意识的皱了眉,抛开思绪,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已经好多了。你的脸怎么回事?”他放下药瓶,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她装傻:“没事,不小心摔在地上擦伤了。”

月锦沉默了片刻,自己下着结论:“有人打你了?”

她低了头:“师父不要管我的事情了,我在这宫中小心一点就好了。”

月锦站起身来,她一惊,还以为他生气了,就见他拿起一旁她的衣袍,扔给了她,说道:“把衣服穿上。”

她把衣服拿在手里,傻傻的问道:“­干­什么?”

月锦­唇­瓣微勾,冷冷的笑道:“为师带你报仇去。”

衣袍翻飞间,云国宫殿在她和月锦下方狰狞的连绵起伏。

朱雀搂着月锦的劲腰,仰脸问他:“你不问问我,打我的人是谁吗?”

“管他是谁,打人偿还,杀人偿命。”猎猎风中,月锦的声音宛若是嗜血的妖魔。

朱雀轻笑,“师父,那人是云焕的妃子。”不愧是她的师父,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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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该打。”他问她:“先找谁算账?”

“先从丫头开始。”那个叫如琴的丫头打了她七掌,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牙在疼。

只是两人都不曾想到,进了如琴的房间,如琴竟然已经死了,而且脸颊溃烂吓人,眼睛睁得大大的,透着惊恐和不安,像是被人凌迟处死的。

“死了。”月锦淡淡的陈述事实。

朱雀再次平静的陈述道:“被人打过了。”

“是谁做的?”月锦眼神微眯,问朱雀。

朱雀眼神一闪,傻笑道:“不知。”她想起玄洛临走时的那句话,八成和玄洛脱不了­干­系。

现如今宫女如琴出事,想必徐妃也难以幸免。

心思一动,两人相视一眼,想来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转身向徐妃的内殿快步走去。

果不其然,徐妃脸颊红肿不堪,嘴角血丝粘稠,发丝凌乱的昏睡在床上,看来是在睡梦中被人给打了。

徐妃的惨状自是胜过她之前加诸给朱雀的。玄洛下手可真狠!他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吗?这么好的一个美人,瞧瞧,可惜啊!

朱雀心里有些恼,玄洛那么多事­干­什么?真是的,害得她现在手很痒啊!

月锦暗嘲道:“看来替你出头的人不少。”

“师父莫要取笑于我了。”她低头­干­脆数着指头。

月锦暂时放过她,问道:“她打了你几巴掌?”

朱雀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她打了我四掌,她手下的丫头打了我七掌。”

瞧瞧,她记得多清楚啊!

“合起来就是十一掌,你自己打,我帮你数着。”月锦走到一旁坐下,兀自倒了一杯茶。

“好。”朱雀上了床,对着徐妃的脸就是一阵狠抽,下手自是很重。

她向来很公平,徐妃打她有多狠,她就打徐妃有多重。

她打累了,没有武功的身体总是容易疲惫,她悻悻的放下脸颊肿成馒头的徐妃,下了床。

月锦喝了一口茶,放在桌上,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徐妃,淡声道:“太轻了。”

“不轻了,我手现在又红又麻。”朱雀说着,看到月锦忽然出手一掌拍向徐妃的灵泉­茓­。

朱雀皱眉道:“师父,你对她做了什么?”

月锦淡淡的解释:“她如果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迁怒于你,你的日子照样不好过。”

“你把她弄疯了,这事情就更大了。”朱雀叹气。

月锦淡声一笑,静静的看着她:“我是在帮你。”

朱雀心里发虚,勉强笑道:“帮我?咳咳……师父真会开玩笑。”

月锦神情忽然间有些遥远,如春波秋水的黑眸里,依稀荡漾着细碎难明的冷意:“阿呆,你是一个聪明人,此番进宫,定然知道锋芒毕露会招来横祸,可是你如此轻易便被人打了耳光,想必就是想把这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吧?”

“我哪有。”朱雀觉得自己的话虚弱无力极了。

“我们回去再说。”月锦低声一叹,抱起朱雀,出了殿门,向外疾飞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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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媚儿

寒风呼啸,室内的烛火飘摇不定,好似朱雀此刻的心思。

她趴在桌上,看着烛火,失神漫漫。

月锦站在窗前,背对她而立,看着外面的夜­色­,静声说道:“我那日出宫隐身在京都,想了很多,你一心赶我走,应该是不想连累我。告诉我阿呆,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朱雀抬头看他,眼神复杂深幽,藏着看不见的暗潮,欲言又止:“师父,我……”

月锦打断了她的话,摇头苦笑道:“你知道吗?你对我说谎的时候,喜欢盯着我的眼睛,好像生怕我不相信一样。阿呆,别找借口糊弄我。”月锦笔直的立着,眉宇间的神情,似是难以融化的苍山之雪,透着万年的寂寞和寒冷阄。

朱雀咬着­唇­瓣,迟疑了一下,终是叹声道:“师父,你真想知道?”

“你说呢?”月锦­干­脆走到桌旁坐下,静静的看着她,那种阵势俨然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朱雀以温和的目光凝视着他,“这事说来话长。哦”

他皱了眉:“那就长话短说。”

“这话很熟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话应该是她之前对月锦说的吧?他学的倒真是快!

月锦不悦道:“别打岔。”

朱雀­唇­瓣微扯,犹豫了一下,终是将她和玄洛进宫前的谈话内容悉数告诉了月锦。

月锦神情平静,紧盯着她问道:“如果将军府叛变真的是云皇做的,你该如何?”

朱雀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烛火耀目而凄迷,月锦的声音却冷冽如泉,他道:“阿呆,你早就想好了后路,对不对?”

朱雀心里升起一抹烦躁,口气略显急促道:“师父,别把我看得太透彻,这让我感到很害怕。”

月锦却置若罔闻,定定地看着朱雀,烛光在他的眼中跳跃,“当年是你害死了你父亲,将军府百十口的冤魂如果真是云皇陷害所致,依你的­性­情,你会杀了云皇吗?”

朱雀心冷面寒,加重语气,“师父,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你会杀了云皇,紧跟着自杀,对不对?”月锦温和如玉的面庞,此刻笼上了如霜的冷漠,漆黑的双眸也升起了丝丝的怒气。

朱雀几乎是厉声打断了月锦的话:“师父,别说了。”

月锦的眼神不一样了,似阳光般热度渐升:“阿呆,为了一个从未将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值得吗?”

朱雀一时心神错乱,“师父,我和云焕自幼相识,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不愿意给任何人定罪。”

他低沉了嗓音,“你事到如今还帮他说话!”

“师父,你知道我不是。”朱雀自嘲的笑。

月锦似乎陷入了沉思,神­色­孤寂,复又问她:“你当真不跟我一起回凤国?”

“师父,别逼我。”她进宫一无进展,怎能轻言抽身离去呢?

月锦掩不住失望,昔日温和的微笑转变成如今的愁怀,他无奈苦笑:“好,我不逼你。”

他了解面前这个徒弟,总是习惯用微笑伪装自己,孤傲,无情,坚强,通常这样的人内心都会很偏执,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言更改。

他从怀中取出两瓶晶莹剔透的瓶子放在桌上,玉瓶在烛火的辉映下隐含光晕。

朱雀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月锦淡淡解释:“一瓶药可以解你身上的毒,不出几日便能恢复武功,还有一瓶药可以让你嗓音恢复如初。”

朱雀心思一动,恍然大悟道:“你在京都这几日就是在帮我调配解药吗?”

“嗯,你有武功在身,我总归才能安心。”配药过程繁琐复杂,想必月锦费了好一番功夫,更何况他还受着伤,偏偏他却说得轻描淡写。

朱雀心里一暖,蓦然离座,走到月锦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忽然抱着了他的劲腰,将脸庞埋进了他的怀抱中,吸取到他身上熟悉的药草味,她眼眶一阵酸涩:“谢师父。”

“永远都不要轻贱自己的­性­命,要不然我当初又何苦救你呢?”月锦抚摸着她的长发,微不可闻的叹息道。

“好。”

“你要答应我,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要好好保重自己。”

“好。”

“京都锦绣布庄的老板韦庄是我的人,你若有麻烦可以找他,他会想方设想知会我。”

“好。”$6731$96c0$6ca1$6709$60f3$5230$4e91$56fd$4eac$90fd$7adf$7136$4f1a$6709$6708$9526$7684$4eba$ff0c$5979$662f$4e91$56fd$4eba$ff0c$6708$9526$662f$51e4$56fd$4eba$ff0c$53ef$662f$5982$4eca$4ed6$5374$5c06$8fd9$4e48$91cd$8981$7684$4e8b$60c5$544a$77e5$4e8e$5979$ff0c$53ef$89c1$4ed6$662f$591a$4e48$7684$4fe1$4efb$5979$3002

想着,心内越发温暖起来,她忍不住往他怀里更凑近了一些。

月锦脸颊埋在她的颈侧,忽然说道:“阿呆,你的身上很香。”

“师父。”朱雀没有想到面热心冷的师父竟然敢光明正大的调戏她,当即感动和温暖顿消,心里抖了一下,手臂上更是一瞬间冒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推开了他,站起了身子,不悦的瞪着他。

“是眼媚儿。”月锦面­色­­阴­沉的看着她,再次语出惊人。

朱雀身体一僵,面­色­却当真是寒了下来,脱口道:“怎么会?”

眼媚儿。相传是云国宫廷禁香,无­色­无味,点燃七天,闻香者的身体会越见衰竭,到最后毒素入体,再也难以根治。

但若是每次提取少许眼媚儿,毒素就会积累在闻香者的身体里,并不会很快发作,而是会累积到一定程度才迸发而出,可到了那时候,闻香者自是回天无力了。

冷意席卷朱雀的身体,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抹­阴­寒之气来。

月锦皱眉问道:“你最近睡眠可好?”

“天不亮就醒了,我以为……瑜景宫每日点燃的是龙涎香,宫内近侍的人,身上都有这股味道,难道是有人在香炉里做了手脚吗?”朱雀暗怪自己竟然这时候才发现异常,早知道就跟着月锦好好学习医术了。

月锦­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阿呆,看来这宫中有人想要用香毒害死云皇!”

朱雀的目光落在月锦的身上,漂亮的黑眸微微一动:“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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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锦问她:“害死云皇,对谁来说最有利呢?”

朱雀眉头紧皱,黑眸冷意袭人,“你的意思是云玄洛做的?”

月锦黑眸一闪,似有光亮溅出来:“阿呆,这世上没有什么秘密,真相迟早会大白于天下。”

心思一紧,朱雀问道:“师父,云焕的病还能治吗?”

月锦摇头道:“宿疾缠身,伤及肺腑,眼儿媚毒素积身,想来已有多年光景了。想医治自是很难。”

眼媚儿虽是云国宫廷禁药,但是三年前禁宫却不小心走火,里面的禁品悉数被烧毁。

月锦暗自揣测,此番看来当年那场大火却是故意有人放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眼媚儿被偷走的事实。

“你现在无法可解吗?”月锦是神医,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想来云焕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无法。”月锦好看的薄­唇­间吐出冰冷的话语。

朱雀心思一阵颤动,脑子一时有些乱,低着头,怔怔的看着烛火没有说话。

月锦见她如此,目光幽深,拍着她的肩道:“阿呆,他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身处高位,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啊!”

朱雀听了月锦的话却蓦然背转身体,话语轻颤,强笑道:“师父,你快些走吧!”

月锦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似痛似悲。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心里终是放不下那个人。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就像她之前说的,她在凤国有她的事情要做,而他在凤国也有他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苦笑转身,行至门口,忽然说道:“阿呆,看到梨花盛开的时候,别忘了凤国还有人在梨花树下等着你回家。”

寒风呼啸,室内的烛火挣扎的摇曳了几下,忽然熄灭了,徒留一室冷寂。

黑暗中,朱雀的眼中有浓雾升起,她低低的笑了,轻声呢喃道:“师父,我早已无家了。”

瑜景宫清理香炉的宫女名唤春桃,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性­情直爽。

朱雀一连观察了她几日,都不见她与外宫人有什么来往,每日定时去香库拿香料,一路未停,径直回到了瑜景宫,点香摆置。

她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娴熟,落落大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更不曾想要避讳什么。

朱雀见春桃如此,料定她并非是下毒人。瑜景宫的香炉两天一换,朱雀查过香炉,里面并未有什么玄机,唯一令人怀疑的就要属香库房了。

香库房里有皇上,太后乃至各宫娘娘日常所需香料,分别做以记号,以防出错。

这香库房,朱雀白天是进不得了,看来只能晚上再来了。

这几日,她服食了师父给她的解药,功力已经全部恢复。唯有那瓶可以根治嗓音的药,却被她收了起来。

一旦她声音恢复,云焕绝对会发现她的身份,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幸事。

只要她夜探香库房,找出云焕日常所用的龙涎香,若是在里面发现眼媚儿,这事就好办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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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香库房里,各种香料夹杂在一起,闻者身处其中就已有几分心旷神怡。)

朱雀一袭黑衣,蒙着黑布,只余漆黑的双眸遗露在外,她取出火折子吹亮,寻到放置龙涎香的位置,打开锦盒,龙涎香­色­黑褐如琥珀,五彩斑纹,质脆而轻,朱雀细细查看着……

她太入神,以至于当她察觉到冰凉之气在她身后蓦然升起的时候,朱雀眸光微眯,心下一凛。

“这香库房不是你该进的。”男子声音冷酷­阴­冷,完全不带丝毫的感情。

朱雀­唇­瓣微扯,无声嘲笑,放在龙涎香盒子上的手指开始抽紧,俨然是下了杀机阄。

男子放在她脖颈的剑向里侧推了几分,隐含冷冽:“说,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

朱雀神情轻松的转身,她倒想看看,这皇宫几时出现了这等厉害的角­色­。

四目相对,夜­色­静止哦。

只是一眼,朱雀的眼神平静而古怪,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像是一汪枯潭毫无生机。

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将军盔甲越发显得英气逼人,五官英俊冷酷,眉眼间均是遮掩不住的冰寒之气,微抿的­唇­角昭示着他的不苟言笑,但是朱雀知道他笑的时候,右脸颊上有一个浅淡的酒窝,眉眼温暖袭人。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冰凉的看着她,目光宛若杀人的刀,正欲将她一点点的凌迟处死。

那一年,她十三岁,跟随十六岁的太子云焕刚刚从沙场凯旋归来。

那一年,她帮助云焕用区区五万人马灭了凤国近三十万大军,于是一夕之间诸葛之名闻名天下。

擂鼓呐喊声中,云国大军盔甲铿锵,响亮而威严。

百姓列队欢迎,从京都城外一直有序站在了皇宫之外。

云焕和她并未在大军之中,而是身穿素衣长袍,夹在人群当中。

云焕紧紧握着了她的手,眼神却望着两旁夹道欢迎,欣喜激动的百姓,话语温和:“雀儿,你知道吗?这天下并非是为君者一个人的天下,而是所有云国百姓的天下。”

她心思一动,握紧了云焕的手,话语清冷却含情:“云焕,这天下只余你一人守护有什么意思,当然要你拉着我一起了。”

“知我者,将军府五姑娘是也!”云焕低低的笑。

她望着百姓不时洒下的桃花瓣,笑的倾城绝美,戏谑道:“我可算你的红颜知己?”

云焕含笑不语,但却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心口。

朱雀脸颊一阵羞红,竟觉得手心有种滚烫的疼和痒,连忙抽回了手,惹得云焕无声淡笑。

有百姓看到两人的动作,艳羡的望着他们,眼中却是善意浅笑。

云焕含笑拉着她的手偏离了人群,想在大军抵达宫外的时候,与大军会合,却不曾想竟然会遇到官差殴打乞丐的那一幕。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小姑娘,她恐慌不安的抱着一个和她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妪,紧紧地抓着老妪满是皱纹的手,痛哭起来,神情仓惶无助!

也难怪小女孩如此了,老妪脸­色­发青,胸口血迹斑斑,看来是伤的很重。

一位脸颊沾满污垢的少年,看情形也是一位小乞丐,此刻目睹这一幕,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里,鲜血顺着他白皙的指缝一滴滴的流下来。

有百姓在旁围观,有的满脸悲痛,有的摇头不已。

官差一看那老妪伤成这样,便吆喝着:“看什么看,快走快走!”说着便走上前去,想将碍眼的少年推到一边。

少年正低头深痛,看见官差,便猛然将头抬起,眼神中满是恨意,似有一团怒火燃烧。

官差不禁一震,一时也不敢再上前赶人了。

云焕漫不经心地看着喧闹的人群,朱雀已经上前查看那老妪的伤势,确定那老妪已经身亡。

云焕忽然笑了,淡淡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让旁边的人都不禁呆了一下。

朱雀在云焕的示意下,面­色­温和,笑容不减,“谁是负责维持城纪的官差?”

刚才打人的官差怔了怔,看了朱雀一眼,忽然心生惧意,不禁上前嗫嚅道,“是我!”

“云国先祖曾经颁发过禁令:对于百姓,不论贫贱,尤其是乞丐,则予优待、抚慰。不得随意殴打、欺凌老弱­妇­孺。”朱雀紧接着冷笑道,“还是说云国尚有另外一条禁令可以允许你这么做的?”

朱雀的声音扬高,情绪略有些冰冷。

官差在那样平静无波的眼神下,竟然浑身出了一层冷汗,心里却忽然生出一丝怒火,他本来看两人的模样非富即贵,给他们个面子,哪曾想现如今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不禁怒火中烧,挺直腰杆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啊!”

官差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一阵浑厚的内力,逼退了好几大步,然后整个人掀倒在地,嘴里亦是吐出一口鲜血。

“再敢出言不敬,小心你的狗命!”云焕拂袖冷声道。

朱雀无奈的笑道,“云焕,何必为了这种人脏了你的手呢!”

云焕闻之一笑,却也不再说些什么。

倒在地上的官差早就吓破了胆,周围官差本已经将他搀扶起来,可在听到倾城少女口中的“云焕”名讳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浑身如筛子般抖个没完,官差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忽然瘫软在地上。

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官差不禁冷汗涟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跪边爬到两人面前,绝望的磕头谢罪。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您就饶奴才这一次吧!”

官差的求饶声一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起先还以为是听错了,毕竟今天太子和朱雀姑娘率领大军凯旋而归,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但是见两人的容貌和气度,还有官差的言行,怕是真的了。

“草民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连忙下跪。

一时之间周围寂静无声,就连那位眼神不羁的少年也皱眉下跪在地。

她的视线凝结在少年身上,少年似乎觉察到朱雀的注视,缓缓抬起头来。

朱雀在少年抬头的那一瞬间,心里为之一颤。在一个小乞丐身上看到倔强而又不屈的眼神,实在是让她大感意外。

朱雀不禁仔细的打量着那位少年,他的脸都被污垢和灰尘覆盖着,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唯一暴露在外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冷酷无温,好比是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人一样。

似是被那双眼睛吸引,朱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游。”少年仅是犹豫了一下,就开口说道。

朱雀淡声笑道:“这名字倒是极好,是谁给你起的?”

他的目光闪了闪:“我母亲。”

“你母亲呢?”

“死了。”他说死的时候,语气平缓,不见一丝伤心之­色­,也许是伤心过度,倒也麻木了。

她轻笑:“你没有家人了吗?”

“没有。”

朱雀指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妪道:“这老妪和你认识吗?”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好奇问道:“那你为何悲切难过呢?”

陆游冷笑:“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帮她报仇。”

朱雀忍不住笑道:“如果你有本事的话,你想怎么报仇?”

“以牙还牙。”陆游冷声道。

朱雀被逗乐了:“你可知道你想要报仇的是官差,而不是寻常人,你若杀了他,等于是和官府作对,到时候定然会­性­命不保。”

陆游眉目不动的说道:“朗朗乾坤,自有正义在。”

朱雀拉住了云焕的衣袖,笑道:“云焕,他想报仇,你说怎么办可好?”

“你看样子很喜欢他?”云焕也注意起这位少年,眉目间不见卑贱之­色­,倒是个可栽培之人。

很显然,朱雀和云焕想到了一起:“我看他根骨奇佳,好好雕琢,日后定成大器。”

云焕含笑看着她:“你看人向来不会错,你若喜欢,带走便可。”

她看向瑟瑟发抖的官差,不是很感兴趣的问道:“这官差怎么处置?”

“死。”云焕话语依旧温柔,但是眉目间已有嗜血之意。

官差听了云焕这话,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朱雀露出温淡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对着陆游忽然说道:“你可愿意跟我走?”

陆游薄薄的双­唇­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愿意。”

她俏眸微转,“为何?”

“将军府五小姐风华绝代,十二岁状元袍加身,十三岁诸葛之名威震天下,我只跟有真才实学之人。”陆游脱口说道,依然是一副水波不惊的样子。

“这少年倒是很狂妄。”朱雀忍不住对云焕笑道。

云焕道:“不是很像你吗?”

朱雀一愣,云焕不说不觉得,他一说她还真是觉得这陆游很像她的­性­子。

朱雀淡淡的笑容,转而变得清扬,眸光凝向陆游道:“若你真是一块好玉,我定会许你声名显赫,一世尊华。”

陆游静静的看着她,隐含质疑。这也难怪,朱雀这话说的也太大了,如果这话是太子说的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一个少女说的,就难免不令人生疑了,但是那一刻,他却已经决定信了她。

然后,他看到了朱雀向他伸出的手,修长­干­净,不像自己的那般肮脏不堪,他迟疑着不敢轻易亵渎了这片美好。

朱雀已经率先拉起了他,站起身体的那一刻,他听到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能不跪还是不跪的好。”

他心思一阵颤动,呆呆的看着她。

那一刻,陆游知道,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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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夜

深夜的香库房原本就寂静异常,此刻的气氛显得诡异而冷凝。

朱雀看着陆游。

陆游也望着她,黑眸深邃,宛若星河浩瀚,一时复杂­阴­霾。

“陆游,你出剑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你究竟是谁?”陆游终于迟疑开口,声音带着轻颤阄。

朱雀言笑悠悠,像是初秋的云淡风轻,“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陆游一震,浓墨重彩的眉目掠起杀气,“不可能,说实话。”

她缓缓挤出一抹讥诮的笑意,“怎么不可能?哦”

陆游眼神复杂,冷冷的说道:“你不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人已经……”完全迥异的声音,怎么能够说是同一个人呢?

“已经怎么了?死了?”朱雀嗤的一声冷笑,目光极为轻藐。

她的确是死了,不是吗?

陆游神情诡秘至极,紧握了长剑,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朱雀气定神闲的笑道:“你的胸口有一道伤疤,那是剑伤所致,刺你的那人就是我。”

那是她带陆游回去的第二年,他武功进步神速,短短一年就印证了朱雀之前的猜测,他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

奈何艺高人胆大,陆游生出了骄横之心,他以为普天之下他的剑术已经属于高手之列。她一言不发,只是和他比试剑术,他起先不敢,但是最终在她眼神下败北。不出三招,她的长剑无情的刺进了陆游的胸口,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难以想象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事实上这是陆游第一次见朱雀使剑。

她当时原本就只是想要教训教训他,所以出手并不重,可这道剑伤还是让陆游躺在床上足足半月有余。

陆游面­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紧盯着朱雀,这件事情只有他和主子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主子还能是谁呢?

他眼神深沉,脱口道:“你真的是……”后面那几个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就怕出口后得到否定的答案,空欢喜一场。

朱雀却不给他迟疑的时间,淡声道:“朱雀。”

竹韵轩内,陆游眉心凝出一道深痕,看着朱雀的残颜,心里一紧。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主子和皇上时的惊艳。

云焕的五官,完美的近乎仙人!当然除了他异常白皙的皮肤。

朱雀的容貌,绝美的倾国倾城!当然除了她嘴角惯常的讥嘲。

有人冷,如果是冷的凌厉,就会让人不敢直视。

有人艳,如果是艳的妖异,就会让人望而却步。

有人美,如果是美的倾城,就会让人不舍亵渎。

有人俊,如果是俊的飒爽,就会让人心生感慨。

而云焕和朱雀的容貌,是他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惊艳绝伦!

那样的容貌让人喜爱,让人欣赏,同样的也会引起人无尽的欲念和占有之心。

俗话说,美人起战戈,可是绝­色­的男子亦根本就不应存於此世。

那两人站在一起,俨然就是令人难以仰望的人中龙凤。

可是如今呢?绝美女子被丑颜取代,昔日清冷悦耳的声音亦是被粗哑­干­涩所覆盖,天上地下的境遇,又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呢?

陆游眉心一皱,心中如有乱鼓催动,谨言道:“主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脸还有声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言难尽。”朱雀故意说得满心委屈。

“主子,如果皇上知道您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你不知道这些年……”陆游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朱雀的眼睛漆黑的仿佛能够吞噬人沉入深渊一般。

朱雀瞳孔深邃若潭,流露的情意似乎深不可测,说道:“陆游,我这次进宫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今日若不是不想和你刀戎相见,我绝对不会承认我的身份。所以我身份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游久久地凝视着她,似已失神,眼中星芒闪烁,墨黑的瞳孔溅出潋滟流光:“连皇上也不行吗?”

朱雀笑出声,低笑沉沉,说道:“他若能够认出我,又何须我自己主动承认呢?”

陆游静静地凝望她,神­色­有些怔然,沉默了片刻,叹道:“前些时候,皇上让属下调查你的身份背景,想来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朱雀兴之所至地打趣道:“他只是怀疑我是玄洛派进宫的细作罢了。”

陆游俊眸亮若冰月,细碎的光芒跳跃在漂亮的双眸中:“起初皇上确实是这么想的,您不要怪他,玄洛这些年势力庞大,宫中到处都有他的人,皇上小心一点也无错。”

他当初奉命调查,却没有想到阿呆竟然就是主子,若然早知道,又岂会到此刻方才相认。

“陆游,三年前我浴火重生,大难不死,我那时候就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只是如今在这深宫中,我孤身一人,有些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今日我们主仆相见,我只想问你一句,还请你如实回答于我。”朱雀的目光从他的双眸移开,那双清冷无温的眸子就像两汪诡异的深潭,不期然就会诱人掉落下去。

陆游心思一动,肃然开口道:“主子请说。”

“我能信任你吗?”朱雀慢悠悠道,望进陆游的眼底,不遗漏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陆游眉头渐渐松开,他抬眸盯着朱雀,目光复杂,­唇­边有了一丝笑意,右脸颊的酒窝若有若现,徒增几分神秘:“主子,属下不知道你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你如今进宫是为了什么。在属下的眼中,你永远都是属下的主子。”陆游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夜里尤其惑人。

“很好。”朱雀心下一暖,略略垂首,似是沉思,面­色­清寒,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夜探香库房吗?”

他轻轻摇头,神­色­凝重起来,“还请主子明示。”

朱雀望着夜­色­,眸光幽深,“你听说过眼媚儿吗?”

“不曾。”陆游疑惑,眼媚儿是什么东西?

朱雀神­色­怅然,­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纹,“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香,初初闻香,身体会有一股清淡的香味,可是当残香在身体里积淀到一定程度,中毒者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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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皱眉道:“这种毒香,属下之前闻所未闻。”

“眼媚儿是宫中禁药,你没有听说过也不足为奇。”朱雀的神­色­在烛光里迷离如花。

他问道:“主子去香库房是和眼媚儿有关吗?”

朱雀凝望陆游,目光像是冰湖下的激流,寒气透出:“陆游,我在云焕的香炉里发现了眼媚儿,有人想要置云焕于死地。”

陆游闻言,脸­色­大变,惊声道:“竟有此事,皇上知道吗?”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人竟然敢向皇上下毒。

朱雀盯着陆游已变的面­色­,目光如锥,“这几日我都暗中偷偷换掉香炉里的香料,但是云焕毒素积身,恐怕是无药可解了。”

陆游眸光一动,道:“主子打算暂时不告诉皇上这件事情吗?”

朱雀的双眸暗沉深邃,迸发出夜之魅惑,扣人心弦,“凶手还没有找到,我并不想打草惊蛇。”

陆游屏息问道:“那您在香库房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不出我所料,龙涎香里面含有眼媚儿,看来是有人事先就混合在一起了。”朱雀从容冷笑,笑意鄙夷。

陆游眯起眼睛,细碎的锋芒迫出,“是香库房的人下的毒吗?”

朱雀冷笑:“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

“主子心中是否已经有怀疑的人了?”

朱雀目光微垂,眉宇间盈盈一水,似有凝思,说道:“龙涎香做工复杂,价格昂贵,向宫中供应龙涎香的地方,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或是线索。我出宫不便,只能靠你去调查了。”

“属下会尽快调查清楚。”事关皇上的安危,他自是不敢怠慢。

朱雀提醒他:“你记住,此事不宜张扬,万不可被人发现了。”

“属下明白。”

宫里最近流言四起,众人议论的不是别人,而是瑜景宫的丑奴儿。

长乐宫徐妃前一天刚刚打了阿呆,第二日就疯了,而且贴身宫女如琴也在夜间突然暴毙,此事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宫里死了一位妃子,对后宫妃嫔来说是喜事,皇后做做表面功夫不予追究也尚可理解,但是皇上的态度就让大家捉摸不透了。

徐妃出事后被贬到了冷宫,云焕只吩咐郭安派人好好照顾她,就没有了下文。

有人说,皇上此举,是因为徐良迁怒于徐妃,这才对她不闻不问。

有人说,瑜景宫阿呆是巫女在世,要不然凭借丑颜之身,皇上说什么也不可能拖着病体前去长乐宫救她。

流言到了一定程度,更多人开始偏于后一种说法,越来越多人说朱雀是巫女之身。

瑜景宫里,小李子愤声道:“姐姐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一个个嘴巴不­干­净,总有一天会惹祸上身。”

“既然是瞎说,我自然不会当真。”朱雀正在外面沏着茶,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小李子却怒火难消:“姐姐你心胸宽阔,若然是我,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去了。”

“你我都知,在这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话忍忍也就过去了。”朱雀无奈含笑,这小李子倒是个热心的主儿,凡事为她着想虽然让她心生感动,但是这皇宫却不宜太过事事计较,要不然只会苦了自己。

“姐姐这茶,皇上此刻怕是喝不到了,你明知道柔妃娘娘在里面,还沏茶做什么?”小李子看着冒着热气的碧螺春,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柔妃娘娘适才进去的时候,手中还端着食盒,所以小李子才会这么说。

“总归是有备无患。”朱雀眼神细密如针,话语却平静无波。

女子果然是出嫁前一个模样,出嫁后又是另一番模样。最起码嫁前舞刀弄枪的小丫头,现如今懂得做甜点取悦自己的丈夫了。

温暖袭人的内殿里,云焕一袭白­色­锦袍坐在桌案后翻看着手中的奏折。

柔妃亲自端着一碗甜点走到了云焕身边,柔声道:“皇上,这是臣妾做的红枣银耳羹,您要不要尝一尝?”

“也好。”云焕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云焕其实对甜点并不感兴趣,但是却知道红枣银耳羹做工并不简单,这才心思一动,纵使不喜,也不好拂了柔妃的一片心意。

做此羹,要选用上好的无核小枣,用温水泡半个时辰。把银耳剪去根蒂,也用温水泡半个时辰。然后把银耳加水大火煮开转小火,慢炖半个时辰。这时要经常搅动以免糊底。之后,把糖和泡发的小枣同时放入银耳汤锅里继续小火煮两刻钟。汤汁黏稠的时候,加入两小勺桂花,熄火。

柔妃做的很好,汤汁­乳­白黏稠、银耳雪白、小枣赤红,一看就知道熬煮的过程中用了颇多心思。

柔妃紧张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爱妃做的,自是很好。”云焕吃了一勺就放了下来,脸­色­温和,并不吝啬夸奖。

柔妃见他没有多吃,心中颇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笑道:“皇上喜欢就好,也不枉臣妾辛苦一场。”

云焕自然没漏过柔妃转瞬的表情,目中笑意微微,微微笑意背后亦有淡淡暖意,“既然辛苦,下次交给御膳房的人做好了,你又何须这么麻烦呢?”

柔妃忍不住笑道:“臣妾的手艺虽说比不上御膳房的师傅们,但是自己动手做,总归是臣妾对皇上的一份心意。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云焕握住了柔妃的纤纤玉手,温声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朕心中记下了。”

柔妃脸­色­娇羞,嗔道:“皇上只在心中记下可不好,您已有好一阵子没有到臣妾的宫中坐坐了,臣妾前年个酿制的梅花酒已经挖出来了,就等着皇上得闲的时候过去小酌几杯,也算是臣妾的福分了。”

云焕松了手,长眉微挑,犹豫了一下,说道:“爱妃既有此说,朕晚上就在你宫中用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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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梨林

瑜景宫东南角有一处偌大的梨花林,郭安说皇上偶尔会去那里一坐就是好半天。

之所以偶尔,是因为见了心伤,不见却难抵想念。

隐隐约约的,朱雀好像知道云焕为何会费尽心力移植这梨花林了。

记忆中好像两人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万庆一年,她看着高耸入云的云国宫殿,轻声开口:“云焕,这瑜景宫美轮美奂,威严十足,但是却唯独少了这梨花。阄”

云焕低声浅笑,细碎的光亮洒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浅淡的光影,令他看起来宛若谪仙下世:“梨花寓意分离,我并不是十分喜欢,但倘若你喜欢的话,我会命人独僻院落种植满园的梨花。”

她轻笑解释:“并非是我喜欢,而是我母亲甚喜欢这梨花。”

云焕不解:“这道是为何?哦”

她眉眼深沉,淡声说道:“当年她和父亲在梨花林下互许终生,然而父亲却负了她,于是疯癫一世,唯独还记得当初两人在梨花下的誓言。母亲说,只要有梨花,父亲便会回来,纵使不回来,闻到花香,深夜也会入梦来。”

“雀儿,朕此生绝不负你。”

云焕的话还历历在目,那时候正是万庆一年,他刚登基不久,两人相偎在这冷清的庭院中,却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大半年光景,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绞杀了她所有的痴念。

她入了梨花林,光秃秃的树­干­昭显着苍凉,衬着白雪皑皑,自有一番说不出来的冰冷和寒凉。

云焕一袭白­色­狐裘,静静的躺在梨花林间的雪地里,白雪在他身上下了一层浅薄的白­色­。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空酒瓶,看来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一会了。

此刻的云焕身上笼罩着一层清晰可见的悲伤,让人见了不由心生怅然。

“雀儿,是你吗?”云焕听到脚步声,抬眸望去,只见前方一位身形酷似朱雀的女子站在那里,不由激动的想要起身。

“皇上,奴婢阿呆。”朱雀没有走近,但却无情的打破了云焕心中的那丝奢念。

云焕回过神来,似是朱雀粗哑的声音瞬间扫开了眼前的迷雾,也让他瞬间就看清楚了眼前的事实,顿时失望流露眼眶,颓然的躺在地上,苦笑道:“是啊!你是阿呆,朕的雀儿早就已经死了。”

他说死的时候,悲凉的之感静静的晕染开来……

朱雀长长地睫毛垂了下来,覆盖着眼睑,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绪:“皇上,你和先皇后伉俪情深,她九泉之下若然知道您这么痴情,一定会很感动的。”

朱雀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很虚伪。

云焕忽然间笑了,笑容在他脸上浮现,一时间令他光彩耀目起来,“感动?她只怕是恨透了朕,要不然为何每每不肯入梦来?”

朱雀站着说话,觉得向下看着云焕,不太合适,就蹲在他身边道:“可能是­阴­司琐事太多,一时抽不开身罢了。”

事实上,她就算能够抽开身,也绝对不愿意入任何人的梦。

“你懂­阴­司之事吗?”云焕蓦地笑了,­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有一种魔力,静静地闪耀着夺目的光华,如同拂过荷塘的月影一般!

“奴婢信口胡诌,只为劝慰皇上,当不得真。”她如果真懂的话,又何须这般辛苦入宫为人奴婢,每天奉茶倒水的折腾自己呢?

云焕无声扯了扯­唇­角,挥手道:“你回去吧!朕再坐一会便会回去。”

她皱了眉,忍着寒风,事实上真想掉头就走,但她想想现今的身份,做的太过火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益处,不由咬着牙,心一横,口是心非道:“奴婢不能回去。”

云焕用极度魅惑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深意,笑道:“为何?”

她尽职尽责的提醒道:“皇上龙体欠安,如今还躺在积雪之中饮酒,怕会伤身。”

云焕的眼神渺远悠长,意味不明的问道:“你担心吗?”

朱雀下意识的皱眉,说道:“奴婢自然担心,皇上是云国百姓的皇上,奴婢自然不希望您出事。”

“如果你不离去,那就不妨陪朕喝喝酒,说说话吧!”云焕忽然出声道。

“诺。”事实上,她闻到梨花酒早就馋的直流口水,这可是她酿的,云焕继位初期,她特意和他一起再此埋了好几坛,后来经过叛乱,倒把这些酒给忘了,想不到云焕还一直记得,如今全都挖出来不说,短短一会儿就喝了两三坛,当真是令人气恼。

他示意朱雀坐下,递给她一坛。

酒呈琥珀­色­,酒香蹿入鼻端,醇香醉人。

朱雀喝了一口,一种清冽的酒意从喉间散开,直抵心底,绵绵不绝。

“这是雀儿酿制的梨花酒,味道怎么样?”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先皇后酿制的酒自然极好。”废话,她酿制的酒能差到哪里,自是人间极品,好不好?

“你知道吗?你和雀儿的眼睛很像。”云焕讥诮的冷吟,那眸子里笼上了深邃的­阴­冷,带着几分悲恸。

“奴婢惶恐。”岂止是很像,是一模一样,她又喝了一口,夜下暗庭,淡香幽幽,枝影凌乱,看得人一时感慨万千。

她当年出宫,然后放火烧了将军府,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够再入宫闱和云焕在雪地里品尝梨花酒。

人生当真是一场闹剧啊!

云焕叹道:“除了眼睛,你说话的言行举止还有神态都很像她。”

朱雀侧眸瞅着他,发觉他的神­色­变了,眼角眉梢堆积着丝丝缕缕的伤感,眸子深处潜藏着难以言表的孤寂。

夜风拂起朱雀的广袖,拂乱他的发,笑道:“奴婢怎堪与先皇后相比呢?”先皇后那么傻,连看人都不会,她可高明多了,最起码现在几乎都不拿正眼看人。

“所以朕说你不是她。”他的声音虽然冰冷,但是依稀可以嗅到一丝的温暖。

她升起了好奇心:“为何?”

云焕说道:“若你是雀儿的话,为何始终不肯跟朕相认呢?”

朱雀想了想,说道:“皇上,奴婢以前也很喜欢这梨花,但是后来有一天看到梨花落了,奴婢以为自己会很伤心,但是奴婢很快就知道明年的春天梨花还会再次绽放。春有梨花,夏有荷花,秋有掬花,冬有梅花,每个季节花季就会不同,这是自然规律,同样的,世人的规律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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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冷视着她,似有无尽痛苦扭曲了双眼,“你是希望朕忘了已亡人,惜取眼前人。”

“这后宫的妃嫔个个貌美如花,善解人意,只要皇上愿意,多的是人愿意赴汤蹈火想要抚平你的伤痛。”朱雀低低的笑了,说了一句分不清褒贬的话。显然云焕并没有生气。

“你当真以为这后宫真的有人是真心待朕吗?”云焕冷笑的看着朱雀,笑的无奈,笑的讽刺,笑的轻狂。

朱雀又是一声轻笑,宛如夏日夜风,舒缓舒畅,空气里立时荡漾了无限酒香,温醇醉人,说道:“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是真心的。”

“不管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朕从未上过心,又何须放在心上呢?”说着,云焕又仰头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太急,顿时呛得咳嗽不已。

“皇上少喝一点,喝多了吹着寒风容易犯头疼。”朱雀说着,伸手欲夺他手中的酒瓶,但是在接触到他异于常人的体温时,顿时眉­色­一凝,快速的反扣住云焕的手,讶声道:“您被人下了药?”

他适才一直呼吸不稳,轻浅微细,她还以为是宿疾所致,想不到云焕竟然被人下了瑃药。听说云焕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他脸­色­不善,想必是柔妃下的手。

她暗自感慨,她这个姐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为了邀宠竟然这等法子都想出来了,佩服啊佩服!

“此事不宜声张,在这雪地里坐着喝酒倒是舒服了很多。”云焕倒是不以为意,一抹笑容美得恰到好处,纯澈至极,反生出无限吸引的诱惑。

朱雀见他如此,也悻悻的放下手,正主都不急,她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柔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后宫嫔妃为了爬上云焕的龙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云焕好似也认真想了想,这才说道:“她大概是想抢先育有龙嗣。”

朱雀目光一亮,忍不住展颜一笑,道:“皇上登基五载,纵使为了帝位,也该有龙子诞生稳固朝纲了。”

云焕凝视着她,轻喟一声道:“朕的身体只怕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纵使有孩子降世,朕又焉能护他周全?”

朱雀姿态轻闲,­唇­角一抹笑容似真似幻,“皇上怎能这么说呢?您的身体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云焕若真是对不起朱家,那自是阎罗王都不敢收了。

云焕默默不语,注视朱雀,目光流动似正午烈日,熠熠光芒令人无法直视,“你是太医院出身,应该很清楚朕的身体状况,最多两年,朕就可以放下这担子,下去找雀儿了,朕还答应她,要陪她去看我们梦中的江湖呢!”

朱雀心思如常,并没有因为他还有两年可活,就心思怅然,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心,那里早已被噬空了。

她侧头看他,眉目间不尽婉转,“皇上,你有没有想过,三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阴­司幽冥之事亦然。”

云焕凭什么就认为,她还会在奈何桥上守着他前去寻她呢?他难道忘了吗?三年前,他在瑜景宫里绝情的对她说:“雀儿,梦里的江湖,繁花似锦,我再也陪你看不了了。”

瞧瞧,她记得多清楚,事到如今还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她是一个记仇的人,就凭这一句话,她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云焕高贵俊朗耀目的面容上,眉下沉沉压着的双眸,比夜­色­更为幽黑,也更为明光闪烁:“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梨花开了,落了,可是只要耐心等待,明年开春还是会再次绽放余香。”

朱雀看着云焕,良久,她目光一触即收,如枯叶飘过水面,“皇上,那时候奴婢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到了来年,奴婢却突然发现,梨花早已不是往年的梨花了。有一句话叫物是人非,想不到梨花亦是。”

朱雀笑的温婉无谓,却有一抹仿佛历经尘世只余劫灰般的沧桑。

云焕心下一凛,收回视线,望着梨花林,淡声开口道:“梨花虽然和前年相比不一样,甚至没有前年花开得娇艳,但仍然掩饰不了梨花的本质。”

“也许。”她笑了笑,也不反驳,喝了坛中最后一口酒,扔在地上,站起了身,狐裘上不用看铁定是一片濡湿。

“你要去哪儿?”云焕见她起身,不由开口问道。

“奴婢回去了,明天还要当值呢!”他想喝就喝吧!反正又不关她的事情。天寒地冻,她可不想冻坏了身体。

云焕戏谑出声:“你不劝朕了吗?”

“皇上若是明君,自是不用奴婢去劝。”劝人多费口舌啊!她才懒得遭这份罪呢!

行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云焕漫不经心的问道:“长乐宫徐妃是夜疯癫,婢女惨死,是你做的吧?”

朱雀心下一凛,没有转身,淡漠开口:“皇上当真是瞧得起奴婢,奴婢可没有那个本事。”

难道云焕发现了什么吗?

云焕流光溢彩的深黑眸瞳,越加暗沉,好似恍然大悟道:“朕倒真是忘了,你没有武功。”

朱雀的心中已有寒意,声音却越发平淡如常:“奴婢自是没有,倘若有,又怎会昔日被徐妃掴面而不敢反抗呢?”

“是啊!朕还以为这宫中有人暗地里替你报仇,这才下此狠手,如今看来却道是朕多虑了。”云焕低低的笑声近乎自嘲的在朱雀身后响起。

朱雀没有理会,兀自出了梨花园,她想起云焕今夜的态度还有莫名话语,身体霎时冰寒彻骨。

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吗?还是说她多想了?

夜惊魂

朱雀冒着雪花,回到竹韵轩,灯油已经燃烧了大半,桌上放置的宣纸……

朱雀忽然身体一震,连忙翻找着桌上的物什,过了好半晌,忽然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晚上无事书写的几首小诗都不见了!

她打量了一眼房间四周,窗柩都紧闭着,根本就不可能被风吹跑,难道是被人拿走的?

是谁拿走的阄?

朱雀懊恼的双手遮面,暗怪自己太大意了,宣纸上的字迹和云焕的一模一样,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一定会引起怀疑。

想起云焕?难道说那些诗是被他拿走的吗?所以他今天的话语才会那么怪?

她从竹韵轩出来后,一直在瑜景宫找云焕,几乎找了个遍,甚至梨林都找了,当时云焕确实不在,难道云焕那个时间是在竹韵轩吗哦?

她原本以为是陆游把她的事情偷偷告诉了云焕,难道是她猜错了?

朱雀觉得头有些疼,心里隐含期待或许这些诗词是被小李子拿走了。只是小李子,可能吗?

注定是一夜无眠,翌日很早,朱雀就起了床,到了瑜景宫,却见内殿里跪了好几名太医,连忙拉住身旁的小李子说道:“小李子,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现在吗?”小李子看了一眼珠帘后的绰绰人影,语气迟疑。

“就一会儿。”朱雀索­性­拉着他走了出来。

外面有些冷,小李子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缩着脖子,好奇的问道:“姐姐要问我什么,就快些问吧!皇上受了风寒,身边此刻离不开人。”

朱雀眉心一突,佯装惊讶道:“皇上受了风寒?”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她这个奴婢做的很失职。

小李子哈着热气,淡声解释道:“我昨夜找到皇上的时候,他就躺在梨林里有些神智不轻了,这瑜景宫都忙了一个晚上了。”

朱雀问道:“郭总管怎么没有叫我呢?”

“皇上说此事不宜声张。”小李子担心朱雀听了心生难过,就又开口说道:“皇上这是心疼姐姐,不想让你受累呢!”

朱雀仅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迟疑了一下,道:“我问你,昨夜你可曾进过我房间?”

小李子讶声道:“没有啊!我前去找姐姐去寻皇上,我们两人一起离开竹韵轩的,姐姐不记得了吗?”

“自然记得。”朱雀眉目一沉,心里忽然有些发寒。

小李子紧张的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昨夜有人进了竹韵轩吗?”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我随你一同进入照顾皇上。”朱雀无意说太多,率先入了瑜景宫。

朱雀端着药碗,走到龙榻前,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云焕,淡声唤道:“皇上。”

云焕睁开了眼,见到是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朱雀竟然觉得他漆黑的双眸似乎瞬间亮了亮。她再次看去,云焕眼中却已是一片墨­色­。

他声音沙哑:“来了?”

“奴婢伺候您吃药。”朱雀轻声说道。

“好。”难得的,云焕很配合。

朱雀放下药碗,半跪在龙榻前,在云焕的背后垫上了软枕,这才端起药碗,视线却不经意的和云焕相撞,见他眼神如同寒潭深水,朱雀不由避开,却惹得云焕无声浅笑:“你似乎很紧张。”

“奴婢是担心圣上龙体,忧心所致。”她平静说着,舀了一勺药汁,轻轻的送至云焕的­唇­边。

云焕喝了,可能是味道很苦,眉头微皱,随即意味不明的说道:“果真是朕忠心耿耿的好奴儿。”

“谢皇上称赞。”她只觉得这话很刺耳,几次想开口问他,那诗是不是他拿走的,却总是心思顾虑。

若真是他拿走的,她该如何?倘若不是,岂不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室内沉寂,朱雀喂药,云焕吃药,看似默契,却不知各自都是心思复杂……

**

药茶库里,有两位宫女开门走了进来,两人照着手中的配方熟练的寻找着所需茶品。

一人是姚妃宫中的希雯,另一人则是皇后宫中的元青。

元青一边忙碌,一边说道:“听说昨夜皇上从灵鹫宫出来的时候发了好大的火,郭总管跪在瑜景宫整整大半夜。”

希雯好奇的问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说皇上是从灵鹫宫主子的床上下来的。”元青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

希雯轻声道:“我还道灵鹫宫的柔妃能够握着皇上的心,想不到还不是跟别的宫主子一样,纵使上了这床榻,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吗?”

元青叹道:“哎,这后宫主子的心中都存了一口气,皇上这些年谁都不碰,还不是在跟太后娘娘置气吗?”

希雯低声斥道:“别乱说,太医不是说了吗?皇上龙体欠安,不宜行房事?”

元青忍不住笑道:“那只是皇上的托词罢了,你连这都相信啊!别说这后宫妃子了,就连皇后娘娘,皇上也至今未曾宣她侍寝过,要不然皇后怎么会得知瑜景宫有宫女爬上皇上的龙榻,就生了那么大的气呢?”

希雯皱眉道:“可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这皇嗣迟早都该有的。)”

元青小声道:“我听说太后娘娘今天发了好大的火,这会又去佛堂安坐了。我猜想太后这次是真的恼了。”

希雯无奈笑道:“我们别乱嚼舌根了,若是让旁人听到,我们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屋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怕什么。”元青吐吐舌头,娇声说道。

希雯啐骂道:“你这丫头嘴巴厉害的很,再不知道收敛,早晚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元青开玩笑道:“那我以后­干­脆闭嘴当哑巴好了。”

“这主意好。”希雯点头附和。

元青羞恼道:“好啊!死丫头,你敢取笑我。看我不打你。”

元青要追打希雯,希雯自然不依,拿了手中的茶药,就跑了出去,元青连忙紧跟而出。

两人的声音就在外面,而刚刚只有两人的药茶房,隐蔽一角却站起来一位青铜少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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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里正拿着紫菀,因为紫菀在最下方,所以她适才蹲下的时候,两人才没有看到她。

对于所听到的内容,朱雀神­色­平静,一如之前,淡然的开始翻找出另一味茶药:款冬花。

“哎呀,我忘了一味药在里面。”

“快去快去,我先回去,要不然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好。”

外面响起两人的声音,朱雀也不避,就那么泰然处之的站在那里取出款冬花。

门被打开,希雯慌忙走了进来,却在看到房间内的人时,顿时吃了一惊。

她之前见过朱雀一面,如今再见,忽然血­色­尽失。

她想起之前和元青说后宫的这些秘闻,若是让眼前的少女禀告给皇上,那可就糟了。

她内心翻云覆雨,拿了桌上的茶药,却一时没有挪开步子,就那么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朱雀。

朱雀将药茶收集好,抬眸看到希雯还在房中,似是微诧,淡声说道:“有事?”

“阿呆姑娘,刚才我们……”希雯欲言又止,因为她不确定朱雀都听了多少。

朱雀将茶药放在油纸上包好,一边捆绑,一边说道:“希雯,你是一个聪明人,背后议论主子的奴婢太监有几个能够得以善终的,这宫中向来不缺手脚麻利的丫头,有时候三缄其口,方是明哲保身之道。”

希雯蓦然跪在了地上,咬­唇­道:“奴婢知错了,还请阿呆姑娘莫将此事告诉皇上,此番恩德,奴婢定然不敢相忘。”

“我说了,有些事情纵使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口,我劝解你的话,至今还犹言在耳,我自是不会重蹈覆辙,惹得一身麻烦。”朱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平静开口。

希雯明白了朱雀的意思,心里一松,眼里升起了朦胧的光,感激道:“多谢阿呆姑娘。”

“回去吧!姚妃娘娘的这杯美颜茶该等急了。”朱雀提着药茶,经过希雯身边的时候,浅声提醒道。

门豁然打开,朱雀衣摆飞扬,在寒风的吹拂下,披散在肩的长发宛若水藻一般在风中摇曳轻摆,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和吸引力。

那一刻,希雯忽然觉得青铜少女的背影像是承载了一生一世的苍凉和尖锐。

长发披散?长发披散!

希雯眼睛瞪得很大,这大概是皇宫中唯一一个胆敢效仿先皇后披发却至今尚且活着的女子吧!

瑜景宫里,云焕肩上披着狐裘,手抵成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扫了一眼桌上放置的药茶,问道:“这是什么茶?”

朱雀眉­色­不动,淡声说道:“冬花紫菀茶。”成份:茶叶克,款冬花、紫菀各克。主治外感风寒所致的咳嗽、喘逆气急、恶寒发热等症。

云焕静声道:“这茶名字倒是起得十分雅致。”

“皇上不妨尝尝看。”她把茶往云焕的眼前又移了移。

云焕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尝了一口,品味其中滋味,先是眉头微皱,然后才道:“味道还好。”

朱雀忍着笑,味道还好?这茶味道苦泄,能说还好的人大抵就只有他了。

朱雀说道:“皇上,古书有云,风寒上受,内合于肺,肺失宣降,故见咳喘气逆,寒为­阴­邪,寒郁肌表,卫阳被遏,故见恶寒发热之症。紫菀­性­质温润苦泄,有较好的止咳作用。皇上今日喝上一天,倒是比吃药还要灵验,晚上早早入睡,出出汗,第二日也便好了。”

云焕一口喝完茶药,放在桌上,脱口问道:“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

朱雀眉眼含笑:“皇上忘了吗?奴婢出身医药世家,自然颇懂医理。”

云焕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笑道:“是吗?朕倒一时给忘了。”抬眸见朱雀正在收拾药碗,不由开口说道:“把折子给朕拿来。”

“诺。”朱雀应声退了出去。

外间的郭安见朱雀出来,皱眉斥道:“你这丫头,皇上如今寒气入体,你也不劝着皇上,这时候还看什么折子啊?”

朱雀笑容慵懒:“郭总管,你跟随皇上身边那么多年,应该明白皇上的­性­情,他决定的事情,奴婢能劝得了吗?”

被朱雀说中实情,郭安心里啐骂了一声,这丫头看人的本事倒是很高深。

他无力的摆摆手,恼道:“罢了,你去吧!都是让人不省心的主儿。”

朱雀轻言含笑,抱起案上的折子,掀开走了进去……

*******

竹韵轩里,消失好几日的陆游静静的站在朱雀的身后,开口说道:“主子。龙涎香的事情有眉目了。”

“说。”

陆游没有直入正题,而是故作而言他:“主子可曾喝过淮南的贡酒眼儿媚?”

朱雀知道陆游说这话是有他自己的含义,凛冽的眉目在夜­色­下闪现出些许闲情逸致:“此眼儿媚非禁药眼儿媚,只是名字相同,你说这些,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陆游紧紧的盯着她,开口说道:“主子,柔妃娘娘很喜欢酿酒之术。”

朱雀笑了:“她少时除了舞刀弄枪,就喜欢酿酒,我的梨花酒就是跟她学的。”

说这话的时候,朱雀嘴角含笑,但是双眸却一片厉­色­。

陆游紧跟着说道:“娘娘和淮南王颇有接触。”

朱雀淡淡道:“酒友切磋酿酒之法,无需大惊小怪。”

陆游也望着院中的几棵梅花树,说道:“几日前,灵鹫宫的大太监杨勇出了宫,直奔淮南。”

朱雀轻笑:“去淮南­干­什么?”

“柔妃娘娘酒瘾犯了。”陆游说这话的时候颇有讥嘲之意。

朱雀一时没有说话。

陆游抬起双眸,向朱雀看去,她神情怔忪,凝视着面前的梅花树不语,双眉间隐隐­阴­霾,似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朱雀开口问道:“你都发现了什么?”

陆游浓眉紧锁,“杨勇在淮南王的掩饰下从后门乘快骑离开了,目的地直奔龙涎香供应地天水山庄。”

朱雀身体一僵,问道:“杨勇回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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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沉

朱雀没有想到黑衣人竟然会是方贺!

仔细一想,倒也可以理解,方贺是父亲的部将,父亲又打小娇宠朱灵,父亲去后,方贺归顺朱灵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方贺现如今已经归顺了玄洛,此番他前来灵鹫宫,也不知玄洛是否知道,还是说玄洛和柔妃早已勾结在了一起……

朱雀眉­色­一沉,留心起房内几人的谈话。

方贺下跪行礼:“参见四小姐。阄”

柔妃秀美微展,轻淡而言:“这里没有外人,无需注重礼节。”

“诺。”方贺站起身子,问道:“不知淮南王怎么说?”

柔妃越发笑容可掬,像平常人家的相处之道,聊起了家常:“杨勇,你把淮南王的话跟方贺说一遍。哦”

“诺。”杨勇目­色­凌冽:“淮南王说了,云国目前固若金汤,怕是难以成就大事。”

方贺讥诮道:“淮南王爷畏手畏脚,属下看这云国哪里来的固若金汤,早就是危如累卵了。”

柔妃­唇­角翘起一丝淡淡的笑,问道:“云国地广人多,巍巍如泰山屹立,如何就有累卵之危了?”

方贺忍不住说道:“四小姐,云国安危在于所处大势,云皇病体欠安,太医说最多活不过两载。如今的云国看似一派祥和,但只是表面功夫,如今就算有良将浴血厮杀,也终将覆没。”

杨勇也在一旁附和道:“若想成事,淮南王必不可缺。”

“淮南地广四千里,良将兵卒近五十万,米粮有数年之存,堪称云国兵家重地。”柔妃话语一顿,措词骤然犀利:“可叹的是云皇亲信陆游,素有骠骑大将军之称,战场上所向睥睨,沙场经验丰富。而淮南王久居淮南之地,手下兵将固然­精­锐,纵使出兵能够胜得三五仗,又焉能连绵风雨长时久战呢?”

杨勇眼露­精­光,提醒朱灵:“娘娘难道忘了我们身后还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只要有他在,可保万无一失。”

“你是指摄政王?”柔妃下意识的蹙起了秀眉。

杨勇冷笑:“舍他其谁?”

柔妃嘴角勒出一道弧度,似刀锋破开寒冰,那笑意委实有些凛冽:“两军届时对战,我们在前方流血死人,云玄洛却在大树底下好乘凉,他真当本宫是傻子吗?”

“小姐差矣。”方贺顿了顿,说道:“摄政王和皇上想要争的无非只是这天下,成王败寇,就算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摄政王又怎能坐的住呢?他到了那个时候总要站出来主持大局。”

柔妃沉吟了片刻,方道:“不管怎说,在这场争斗中,云玄洛得利最大,要说首当其冲,最危险的还是我们和淮南王。此事还需再三思量方可。”

“四小姐,将军已经走了三年,他死的时候好不甘心啊!听天牢守卫的人说,将军入狱当晚,便被文太后割了舌头,还没斩首示众就被文太后杀人灭口了。属下曾经发誓,势必要有朝一日活剥了文太后和云焕,好为将军报仇雪恨,方才罢休。属下已经等了三年,实在不想再等另外一个三年,还请四小姐成全。”方贺低沉的男音,带着说不出的凶狠厉杀,在两人耳畔沉冷响起。

方贺随之扫视两人一眼,蓦然跪在了地上,惊得柔妃一下子从坐上站起,扶起他道:“方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是我父部将,好比亲友,实不该对我行此重礼。”

方贺咬牙沉声道:“四小姐,未免夜长梦多,还请您早些做决断吧!”

柔妃皱眉思量了一下,终是重重一叹,说道:“你帮我探一下云玄洛的口风,我要知道两军若真对战,他会身处什么样的位置?”

“诺。”方贺眉目一松,看他神情,想来已经觉得此事是十拿九稳了。

朱雀知道事情听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再听的必要了,悄悄的隐没了身体,心中宛若翻云覆雨一般。

如今看来,朱灵当年并未和云焕同谋,事实上只怕云焕陷害父亲叛乱的事情都是玄洛一手杜撰出来的。

玄洛和朱灵合作事小,但若是和淮南王同谋那就麻烦了……

瑜景宫内,朱雀静静的站在云焕身边,书房之中只有云国丞相楚天宴静立其中。

“如今天下大势乱象纷纷,周围列国敌我不分,丞相可有高见?”云焕声音如清凌的泉水,似水滴溅入朱雀和楚天宴的心间。

楚天宴恭声道:“如今,凤国势衰,皇子间明争暗斗,陷入相互夺位厮杀之乱象。皇位争了数年,谁也没有取得凤皇的信任。再看我云国,这几年每每征战都大获全胜,灭了周边旁国,年前更是灭了夏国,俨然已有大国之相。奈何摄政王手握重权,嗜杀成­性­,物盛必衰。怕会引起周边小国联合攻云,届时就不妙了。”

云焕静声问道:“丞相可有良策?”

楚天宴沉声道:“安国之本,先修法度,再结邦交。天下若是大乱,对摄政王来说只有利没有弊,但对皇上却只有看不尽的威胁。”

“你是说摄政王到时候会乱世而起,逼朕禅位?”云焕的话宛若秋时泉水,便是再清冽,亦能寒心。

楚天宴身体一颤,忙低头说道:“但愿只是老臣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你有何看法?”云焕盘腿坐在软榻上,看着朱雀,在那儿融融一笑,那一瞬,真似有春­色­满园。

楚天宴仓惶抬头,见皇上竟然垂询身边侍女的意见,不由皱眉道:“皇上,后宫女眷不得­干­政,一介小小的女婢怎堪在国事上胡言乱语?”

云焕倒是不以为意,笑道:“终归是玩笑之谈,听听无妨,纵使话语幼稚,也全当笑话听了便是。”

楚天宴皱眉,看着朱雀,终是忍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朱雀那双墨黑清透的眼眸,犹若黑曜石那般光彩夺目,娓娓说道:“皇上,奴婢以为丞相所说有理。目前政权旁落,云国已是自顾不暇,倘若再有邻国入侵,当真是祸不单行。皇上不妨听取丞相之见,云国和凤国两大国邦交,互罢刀兵。倘若有身边小国来犯,两国需一起出兵抗敌。如此定可制约周边小国合并之心。”

楚天宴倒是一介忠臣,就是有时候思想太过迂腐了,想她以前和云焕在一起管理这云国,就颇受他私底下非议。如今只怕又是满腹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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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他听说朱雀同意他的建议时,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略感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想来觉得能够从一介宫女口中听到这些觉得很惊讶。

云焕这几日身体越发虚弱,脸­色­一如纸白,抿着­唇­,柔和笑了笑,问道:“凤皇倘若不答应呢?”

“凤国如今皇子蓄势待发,宫廷风云诡异,家事难了,自是也有和云国一样的顾虑,倘若云国主动提出邦交,只怕正中凤皇心思,他只有答应,而没有婉拒的份。”

“你觉得此事交给谁去办比较合适?”云焕说着,喉间发痒,低头捂着­唇­,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朱雀微微一笑,垂下眼婕,再抬起来时依旧一脸平静,说道:“骠骑大将军陆游,非他不可!”

楚天宴急声道:“皇上万万不可,骠骑大将军之前没少在阵前斩杀凤国部将,倘若他去了这凤国,铁定会引起朝臣愤恨,届时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朱雀扬眉长笑:“皇上,凤皇虽然猜忌心很重,但却是一位高瞻远望的君主,他若有心交好,定然不会斩杀陆游,相反陆游若去,定然会让凤国看出云国交好之心甚浓,奴婢可保陆游无­性­命之忧。”

楚天宴凝视她半响,目光里复杂情绪交织,最终平静的说道:“你保证有什么用?陆将军若出事,你就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朱雀浅笑盈盈,目光却隐隐生寒,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若陆将军出事,奴婢愿黄泉相伴。”

“皇上,您可要三思啊!”楚天宴说罢也跪在了地上。

云焕若有所思的看着楚天宴,道:“丞相,如果陆游不担此重任的话,你心中可有更好的人选?”

楚天宴一惊,­唇­瓣动了动,终是如实叹道:“臣没有。”其实这个宫女说的倒是可行之法,就是太冒险了。

云焕压了压胸腔泛滥的甜腥气息,缓声道:“那便是陆游了。陆游若真的出事,你这丫头也不必黄泉相伴了,朕到时候陪陆将军­阴­司相伴,同游忘川,把酒言欢,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楚天宴离开后,云焕眉­色­淡然道:“你若为男子,定然会成就一番大业,名垂千古。”

朱雀漫不经心一笑,眨眨眼睛,“还好奴婢是女子,打打杀杀的事情总不如绣花奉茶来的轻巧。”

云焕只是一笑,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来这宫中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

“流水已去,心境非昨。人生在世,无非是为了苟活二字,只要能活着,在哪里又有什么差别呢?”朱雀抚着青铜面具,略显苍白的­唇­,勾出一抹笑,似自嘲,也似无奈。

“摄政王大权在握,最近蠢蠢欲动,这皇宫怕是不久就会有一场劫难压顶了。。你若聪明,就该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惹祸上身。”云焕说着,想是动了心绪,咳嗽不已。

朱雀只是看着,并未上前帮忙,眼波流动,嫣然道:“奴婢若要走,皇上愿意放行吗?”

他语气意味深长,“自然,只要你想走,朕绝不阻拦。”

她不似寻常女子,愿意为男人抛弃所有,成为男人的装饰品,那样的女人很受男人的喜欢,但不会得到男人的珍惜。

她不是,她有自己的思想,集天地之灵气,反而是这份独特,才让她越发的与众不同。

朱雀一怔,随即慢慢笑开,轻轻道:“良禽择木,也须持节自立。遇难而逃,终将自毁。耿耿此心,尚望皇上鉴谅。”

一抹难得的绽在云焕眼底的微笑,微微洇开,他忽然问道:“你有此心,可是为了这云国天下?”

朱雀听到这番话,身体一颤,兀自接着说道:“皇上,奴婢曾答应过某人,要帮他一起守护这云国天下。纵使此情已灭,奴婢也不希望这云国落入他人之手。”

“你不该回来的。”云焕的一番话彻底的打破了朱雀心中的最后一丝遐想。

朱雀含笑的烟眸陡然间掠过一抹尖锐,宛如被尖针狠狠扎了扎,有些惊疑地看着云焕,面上也就隐下了那丝怒意。

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她的?”

他既然知道,既然决定装作不知,如今又为何要说出来呢?

“徐妃疯癫,宫婢惨死长乐宫,我的暗卫看到玄洛从长乐宫出来。”云焕一双清眸,静静睇着她。

半晌,朱雀才勉强笑道:“这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云焕神­色­疏淡,随口说道:“皇叔这一生唯一动情的那人就是你,如若那人不是你,只是一介丑奴儿,他又何须如此劳师动众,下了杀机。”

“所以你才没有追究徐妃的事情?”窗外的月光耀着她沉沉乌瞳,那是双漆黑安静的眼眸,此时多了几分琉璃剔透的神采。

“我原本只是怀疑你的身份,毕竟当年你……可是那一夜我从灵鹫宫出来,不自觉去了你的院落,却发现你房间烛火燃烧,唯独不见你的身影,于是我看到了这个。”云焕冁然一笑,不急不缓的从一旁的锦盒中取出三张宣纸来。

朱雀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好似深秋时节的墨菊,抽枝展叶,有着说不出来的孤冷。

朱雀面上似拢上一层寒冰,即便看着他,目光也似冰刃一般,不带分毫的感情:“果真是你拿走的。”

云焕无奈道:“我原本不打算捅破这层纸,你就这样呆在我身边也是好的,这样的情形我已奢盼了很久,奈何这宫中是越发的不安全了。摄政王只怕等不到我驾崩就要开始行动了。”

朱雀一惊,目光中淬着尖锐的倒刺,“你什么都知道了?”

敛了笑容,云焕微微一叹,道:“你提议陆游前往凤国游说邦交,可是希望他借此掩人耳目,调动部将届时里外包抄,以防万一。”

朱雀目光陡地沉了下来:“你还知道些什么?”

前嫌释

云焕牵着朱雀的手,在外殿当着郭安和宫人的面,亲手将帝王方能穿的外袍给朱雀披上,也不理会宫中内侍宫女震惊的神情,牵着她的手,穿过蜿蜒曲折的庭院,走向暗沉无光的寂寥深宫。

他的长袖低垂,她的裙带在夜­色­中飞扬,发丝缠绕间,透着丝丝冰凉的冷和痛。

朱雀任由他牵着,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带她去哪里,最初的慌乱不安之后,反而越见平静起来。

横竖都在这深宫之中,总会有抵达的时候。

夜风下,云焕身上有一股自然而然的药香。一丝一缕,浅浅淡淡的,并不浓郁阄。

云焕带她来的地方竟是云国用来供奉先祖牌位的奉先殿。

朱雀微蹙的眉头舒开了,长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道浅浅的暗影。

云焕握紧了朱雀的手。冰冰凉凉的,宛若秋水,朱雀低头看去,云焕的手指苍白,她握着,唯一的感觉就是骨瘦如柴哦。

云焕自小就小病不断,身形瘦削。尤其是近几年,朝政和后宫,正在一点一点的透支着他的­性­命,眼媚儿的毒­性­更是逐渐吸走了他所有的光华。

朱雀双眸别开,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被风吹过,宛如吹皱的湖水波面。

云焕牵着她的手,逐渐松开,抿­唇­不语,伸手推开了宫门。

奉先殿素幔低垂,黑沉沉的大殿­阴­霾深沉,地面散发出诡异幽光,直逼先祖牌位。

殿内的内臣看到云焕,行礼之后缓缓退下,只余两人缓步慢行。

能摆放在这里的都是云国历代皇帝,九五之尊,生前握有这天下,可是死后不过也只余这么一方小小的地方而已,当真是凄凉。

云焕静静的讲着每一位先皇的事迹,朱雀只是静静的听着。

“雀儿,摆放在这里的牌位都是云国历代先祖,他们都说我死后也可以摆放在这里。”云焕缄默片刻,再开口时声­色­已冷淡了下去,肃然只说一句,“就是在这个位置。”

云焕修长瘦削的手指指着长台偏中的一方空位,上面已经摆放着灵位,只是黑漆漆的,此刻什么都还没有写上。

朱雀­唇­角的微笑,如同即将飘零的残花,浅浅一缀,说道:“你是云国的皇,自然百年之后牌位会留在这里,以供后人瞻仰。”

“可是我不配。”云焕纤长的睫毛紧紧的闭着,双颊上显出惨白之­色­。

朱雀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焕,瞬间似是明白了云焕话语下深藏的含义。)

难道云焕不是先皇之子?

云焕笑了,在这历代云国先祖的牌位前,狂肆的讲述着宫廷秘闻,声音泣血而尖锐:“我不是先皇之子,事实上,我只是太后当年为了保住后位,从宫外抱养的孩子。雀儿,我混淆了云国皇家血统。”

朱雀盯着那笑容,一直冷静淡定的双手,突然开始颤抖,惊声道:“怎么会这样?”

云焕的脸­色­惨白的不似人­色­,开口缓缓说道:“太后虽然待我如己出,无非是在这深宫,母凭子贵。我们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她亡。同样的,她若出事,我也活不了。人在这深宫中住的久了,就会分不清楚善与恶,眼中心里想的无非只是四个字,那就是成王败寇。”

朱雀只觉得手脚冰凉,胸脯起伏道:“先皇知道吗?”

云焕的五脏六腑翻搅在一起如同被巨手捏紧,冷汗冒出,他痛且快意无比的说道:“先皇若知道,我当初又如何坐上这太子之位。在这世上只有八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朱雀心一紧,问道:“哪八个人?”

云焕静静的盯着朱雀:“我、文太后、戴涛、你父母、我亲生父母,还有你。”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雀只觉脑子,混沌得仿佛什么都听不清,四周安静诡异而又喧嚣杂乱。她乱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自己的母亲也搅进来了。

云焕的双眸中什么表情都没有了,瞳仁黝黑如永远不见天日的深狱,“文太后当年临产生下女婴,为了后位,便命太监戴涛将跟随丈夫入宫的夫人带到了凤栖宫引产。那位夫人当时怀孕才七个月,硬生生在药物下生下了一个未足月的婴儿。”

云焕的步子踉跄,她伸手想扶,但却呐呐的收回了手,凝声道:“那孩子是你?”她万万没有想到云焕的心里竟然压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云焕低低的笑了:“是我。我自小身患宿疾,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文太后当时下的药很重,我母亲产下我就死了。父亲赶来,目睹这一切虽然惊惧愤怒,但是身份有别,却无可奈何。更何况文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用最简单的话来成全对方的。文太后的亲生女儿送给了我父亲,而我则作为文太后的儿子留在她身边,为的就是以后荣登九五,为家族光耀门楣。”云焕的神情沉重而漂浮,似乎只要不小心触着,就会立刻碎成千片,彻底崩溃。

朱雀怔怔的看着他,他身患宿疾是别人加诸给他的,云国这担子也是别人加诸给他的。是该恨的吧?要不然他现在该是健康的成长,而不是如今这般病体缠身。

朱雀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皱眉道:“那女婴是卿颜郡主,也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她想起以前文太后对卿颜郡主的喜爱就超出正常的君臣之别,想不到竟然还会有这层关系在里面,这也难怪卿颜皇后现在在宫中无法无天也没事,试问有文太后给她撑腰,她还怕什么呢?

云焕的双眸好比深水,水底翻涌无尽波澜,到处都是疼痛的伤痕,痛苦已经让他麻木,他说道:“没错,我的父亲就是淮南王,而卿颜郡主就是文太后的亲生女儿。当年淮南王和文太后做了一场交易,他日我为云皇,卿颜郡主必是云国之后。文太后已经混淆了云国的血统,也许是怕百年之后入了黄泉无颜见云国先祖,这才想要卿颜入宫,一来母女团聚,二来也可,以正云国皇家血统。”

朱雀咬着­唇­瓣,忍着心中的波涛,问道:“我母亲怎么会卷进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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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温柔,但却隐带伤痛,“你母亲原是我母亲淮南王妃的侍婢,但因为两人感情交好,所以堪比姐妹。当年她随母亲入宫,眼见母亲被文太后带走,还是她偷偷给我父亲捎的信。事后当时在场的人都不明原因死去,她生­性­慧黠,逃过了一劫,不曾想最终没有逃过情劫。”

云焕没有多说,但是朱雀已经隐约猜到母亲定是在离开淮南王府之后这才遇到父亲,然后便有了今后的情感痴缠。

她心一动,问道:“我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云焕淡声说道:“父皇为我们赐婚的前夕。”

朱雀一震,许多前事蜂拥而来,在她脑海中汹涌不休。

先皇病危的前夕,她得知文太后有意把入宫小住的卿颜郡主赐婚给云焕。那时候她和云焕两情相悦,自然不愿。

奈何一个是将军之女,一个王爷之女,总归是差距悬殊难以比拟。

那日母亲似是看出她的心事,也纯属无心,她只当母亲是孩童,将自己的无奈讲与母亲倾听。

当母亲听到淮南王和文太后的时候,忽然面目狰狞,浑浊的双眸似乎瞬间清醒了一些。她也不甚在意,想起厨房为母亲炖着的补药,她便留下母亲一人在院落里去了厨房,等她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几乎找遍了将军府,最后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父亲在院子里等她回来,母亲站在父亲的身后,宛若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怯怯的看着他。

她觉得好笑。父亲见她回来,离开前只说了一句:“看好你母亲,别让她在外面乱跑。”

她没有看父亲离去的背影,只是温柔的拉着母亲的手,笑道:“我给娘熬了汤药,现在只怕是凉了,我们热了再喝,好不好?”

母亲茫然的问她:“朱雀,他是谁?”

朱雀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好,问道:“你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母亲皱眉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在一起,他说他知道我在哪里住?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朱雀笑的迷人,眼含一丝宠溺。

母亲似是放了心:“朱雀,不认识好,外面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只有他好!”

母亲说着似是想起了记忆深处骗了她一生痴恋和爱恨的男人,她这样也未尝不好,因为她记得只是痴恋,而不是恨和怨。

朱雀闭上了双眸,她已经可以猜测到,当年母亲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而且她找到了父亲,然后告诉了他当年的事情。

朱雀平静的说道:“我父亲以此威胁了文太后,对不对?”

云焕目光悲凉:“如果不是此事相逼,太后又怎会轻易妥协?但是先皇驾崩后,她就再也没有顾忌了,这天下表面是我的天下,却早已是她和玄洛在瓜分罢了。”

朱雀缓缓抬头,她微笑淡艳如彼岸花,蓦然问道:“你当初和我初见是有意安排的对不对?”

“对。”云焕回答的­干­净利落,但是朱雀的心却忽然疼痛交加。

她不怒反笑,冷冷的说道:“为什么独独选中了我?难道你也相信这无稽之谈?”

云焕默然伫立,烛光下他长身玉立,面容亦如玉琢成,线条俊逸而深刻,目光深深凝注朱雀,说道:“后宫中的女子为了自己的地位通常会在有权势的大臣中寻求依附,你父是云国安国将军,自是一棵随时可以拿来乘凉的好树。文太后当初就是看中了你父亲的野心,这才许诺,他日我登基,朱家女不为后,也必为贵妃。”

“朱家女?”她听出云焕的话外之音。

云焕目光冷彻,薄­唇­轻掀:“你父当时原本想要送到我身边的人是朱灵,但是文太后早就知道了这世间还有一个你。你的帝后命格,让她最终放弃朱灵,选择了你。因为我登基之后,她完全可以拿你的命格做文章,灭了朱家一族,只是你父心机深沉,功高震主不知收敛,知道我的身世后,妄想举兵作乱。于是一步错,步步错,文太后还没有动手,你父亲就亲手将朱家一门悉数给毁掉了。”

朱雀身形踉跄,脱口惊呼道:“我明白了,我父亲当时兵败,想­射­死的那人不是我,而是你?”

“是我。”云焕静静的看着她。

朱雀皱眉冷声道:“你当时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何不避?”

云焕苦笑:“你当时剿杀叛贼,只看到你父亲拿箭­射­我,为何就没有看到文太后也派了人拿着箭随时准备­射­向你呢?”

朱雀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说道:“­射­在你身上的毒箭是文太后,不是我父亲。”

她当时看到父亲­射­箭,却没有注意到­射­在云焕身上的箭是不是父亲­射­的。

云焕的目光在黑暗中依旧是明亮迫人的,“她那时候已经打算让你死在这叛贼军中,又岂肯让你有活着的希望。”

朱雀语声沁凉:“她为什么要杀我?”

云焕凝注她神情,半晌微微一叹,说道:“因为我爱上了她手中的棋子。她担心自己的女儿后位不保。”

朱雀心一紧,呢喃道:“你爱我?”

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惊人了,她事到如今仿佛还身处云里雾里。

“雀儿,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利用。当年我虽然是故意接近你,但是却是真心喜欢你。”云焕语声清淡,神情高远,看着她,痛并快着。

朱雀低低的笑了,只是声音带着颤音:“好一个文太后啊!”摧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是什么?不是死亡,而是背叛。文太后将计就计,见云焕重伤,­干­脆让她委身摄政王,成全了她女儿的皇后梦,也成全了她的蛇蝎心计。

云焕眼眶仿佛被冷泉给浸润,痛声道:“你为了救我,委身摄政王,我怎会不知?我痛心,寒心,愤恨,可是又能如何?我但凡对你有丝毫的留恋之情,你当天连这云国皇宫都走不出去。可是你终于如我所愿离开了,我却没有想到你会选择那样的死亡方式。”

朱雀呼吸似乎被云焕的话给阻断,她万万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她以为云焕负了她,却没有想过他当时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护她,奈何一场误会终究是落入了文太后高深莫测的­阴­谋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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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

还记得那晚,朱雀和云焕离开奉先殿的路上,朱雀问他:“云焕,这天下在你眼里如今还是那般重要吗?”重要的不惜用生命作为代价。

云焕深黑的眸子燃起了灼灼烈火,鹰隼掠翅般飞­射­而来,“云玄洛若是一位旷世明君,我又焉能放不下这云国江山,奈何他开疆辟土,行大义之师,常年征战,­性­情暴戾,这云国若是落在他手中,鼎盛是一时,但却难保长久安泰。”

“你可有想过你的身体?”朱雀的双眸只剩下沉冷的凉,如这夜里黝黯,不见微光。

云焕的眼中有着冰天雪地的黑暗和苍凉,“我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但却希望有生之年能够为这云国做些什么。”

心思一动,朱雀问道:“你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这件事情,太后知道吗?阄”

云焕久藏的悲凉立即被讥嘲所掩,说道:“她若知道,我现在只怕早就软禁在瑜景宫里出不来了。”

朱雀沉吟了一会,这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你不是先皇之子这件事情的?”

“我小时候淮南王一次进宫,告知了我的身世。”云焕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嗤笑,乌黑的眸子流光明灿,透着如许尖锐锋芒哦。

“这些年你一直忍着?”朱雀望进一潭幽邃的深水之中。那水又深又凉。

云焕黑而长的眉下,更黑的眸子沉若深夜,苦笑道:“雀儿,皇宫中历来不缺皇子,更不缺才华出众的皇子。我当时是文皇后的儿子,这才没有人敢动我。在这宫中什么事情都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是这等欺君大罪。锋芒毕露,沉不住气只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深宫之中。皇宫中的孩子们一双双眼睛盯着我,随时想抓到我的把柄。我只能将一切秘密吞入自己的肚腹中,狠狠的忍着。”

轻轻一笑,朱雀道:“你原本就对自己很狠,耐得住寂寞和伤痛,可是却也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的逼向了悬崖边。”

她想起月锦提及云焕的病情,忽然心事重重。

云焕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沉静明亮的眼眸,只余下一片疼痛,仿佛明月被浓厚的云霭遮蔽,再也显露不出半点光芒。

他抬手覆上朱雀的眉梢,轻柔地抚平了她的蹙起的双眉。

他轻叹:“此生能够再见你一面,已经无憾了。只是这天下,我若护不得,那就只能在我手中毁去。”

“你舍得吗?”她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放在手心里暖着,可是怎么也暖不热。云焕的体质就是这样,支撑这么多年早就被这云国一点点的给透支了。

“不舍得又能如何?这世间的事本就由不得人。”云焕只是握紧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沿途有宫人看到,均是吃了一惊,纷纷跪在路边行礼,待云焕和朱雀走远,这才敢盯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发愣。皇上竟然和宫中的丑奴儿手牵着手,这太不寻常了吧?

两人对周边的一切视若无睹,似乎牵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以前两人在这深宫中,也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牵着手走着,一直走下去。

朱雀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和云焕走到天­色­尽头,走到白发苍苍一样。

朱雀开口说道:“淮南王既是你生父,想来我们还是有胜算的。”话虽如此,她内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安来。

云焕看出了她的忧虑,只是无声笑了笑,随即说道:“可是胜算过后呢?他如果想要成为云国的太上皇。雀儿,你告诉我,届时又该如何呢?”

朱雀一惊,紧张的问道:“他可曾这么对你说过?”

云焕冷笑:“他当年能够答应文太后的提议,就足以说明他的野心有多深。”

朱雀双眸冷光辉耀,浮起一抹了然,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云焕声音发寒:“这云国皇室已经被我所混淆,我又焉能再一错再错下去?”

朱雀皱眉道:“难不成你想事后杀父吗?”

云焕侧头看着朱雀,半晌,眼神微微柔和下来,说道:“雀儿,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这么做,你可会觉得我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

朱雀忽然悲凉渐起,那一瞬眼光变幻,如天际遥生明月,浮云翻卷,苦笑道:“我这双手上面沾染的鲜血又岂会比你少吗?将军府百十口­性­命,还有我娘亲都是被我所害。如果我说你是屠夫,我自己岂不更是?”

“这一世终究是我辜负了你。”云焕笑的苍凉,笑的无奈。

朱雀不悦道:“云焕,我和你纵使今生无缘,可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还记得,这云国江山需要我陪着你一起去守候,纵使要毁灭,你也不该一人孤军奋战。”

云焕疏离的松开了朱雀的手指,身体和她错开,说道:“我还有多少年可活,你又何必跟我一起遭这份罪。”

朱雀冲上去,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云焕的手苍白洁净,修长的手指,瘦不露骨但却线条优美,此刻因为她的触碰而显得僵硬和无措。

朱雀心中一软,叹道:“你如今还活着,我便愿意跟你一起受这份罪,承担这份孽。”

云焕静静的看着她,终是问道:“不悔吗?”

“不悔。”她回答的很急促,但却很坚定。

“罢了,随你意吧!”云焕终是无奈的调离视线,虽然没有回握她的手,但却也没有再次挣开,只是沉默的走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云焕没话说,她却是要主动找话,“你不问我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云焕神情平静,但是话语却变得很轻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她轻笑,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既然活着,是不是该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才行呢?”

云焕转脸,皱眉道:你想混淆玄洛的视线,让陆游有充足的时间在外面调动兵马?”

她总是什么都瞒不了他。

但却也因为他的话,朱雀神情认真起来:“只要你许诺,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这样一来会很危险。”云焕的这句话暗示着他并不赞成朱雀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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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不动声­色­道:“既然危险,明明知道朱灵所做的一切,你为什么却一直都没有动朱灵呢?”

云焕温和出声:“她是你的姐姐。”

“我和她并不亲。”朱雀这话是实话,朱灵小时候多半对她冷嘲热讽多一些,她说不亲并非是刻意撇清。

云焕无奈的轻喟一声,却突然道:“可她毕竟是将军府唯一存活下来的人,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我保你没有办法,但是保她却是可以的。”他顿了顿,这才又说道:“雀儿,我总想为你做些什么?”

朱雀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怕眼泪流出来,连忙垂下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她现在和玄洛联手倒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怎能把青黛许配给玄洛呢?若是青国旧部和玄洛连成一气,把亡国的仇恨加诸在你的身上,那我们就只能处于被动地位了。”

“雀儿,这天下原本就该乱起来了。”云焕说着,终于握紧了朱雀的手,目光幽深而又暗沉。

待云焕回到瑜景宫,身体就开始发寒,显然是在外面着凉了。

郭安还不知道朱雀的身份,只是埋怨的瞪着她,后又吩咐着御膳房准备姜汤,又让小李子唤太医过来,瑜景宫一时间忙成了一团。

云焕躺在床上,身体发寒,朱雀握着他的手,一时间差点就要潸然泪下。

她摸着他的额头,勉强笑道:“好点了没有?”

“不碍事,老毛病了,总吃药也不见好。”他握着她的手,静静的放在了胸口,静声宽慰她。

她温声道:“云焕,别泄气,待这件事情忙完,我就让我师父好好给你调养调养身体,他是神医,定能医治好你的病情。”

她一定要请师父想法子治好云焕,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师父?”云焕有些讶异,难道是雀儿这三年间认的师父吗?

她无意瞒他:“神医月锦。”

“是他!”云焕语声一顿,再起音时有一种轻微的萧瑟,“你是怎么和凤影认识的?”

“你知道他的身份?”显然对于云焕知道月锦的身份,她也很吃惊。

云焕笑,笑容美如神灵,“我虽然每日身处这皇宫之中,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有办法知道的。”

朱雀点头道:“我当年从火海里逃生之后就是被他所救,这些年一直都留在他的身边。”

云焕静声道:“传说凤影虽然外表温润如玉,但是却­精­于算计,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云皇所废,他对你可好?”

朱雀目光澄澈晶莹,“他对我很好,他的过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这三年来唯一的亲人。”

云焕看着她说起月锦的时候,眼中似是升起了微弱亮光,心思一紧。他的目光如蜻蜓般轻轻飘过水面,微微有些苦涩,握紧了她的手:“你爱他吗?”

朱雀心中顿时微微一动,状似无意的抬眼向云焕看去,却见他垂眉敛目,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她收回目光,笑道:“云焕,什么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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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相偎

朱雀收回目光,笑道:“云焕,什么是爱呢?”

怔了怔,云焕失笑道:“是啊!我以前以为我很懂爱,可是你走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不懂得什么才是爱,我总是爱这天下多过于爱你。”

朱雀并未因为云焕的话而生气,这才是云焕,她当初喜欢他不就是因为知道他是一位好皇帝吗?她爱上的男人心很大,爱也很大,在他面前儿女私情始终是比不上一个天下,但是那又如何。爱了就是爱了,根本就无关公平与不公平。

朱雀微微俯身,拿过一旁的湿巾细心的擦去云焕额头冒出的虚汗,轻声道:“你为这天下吃尽了苦头,纵使有一日你要为了这天下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

云焕转目看着她细致的动作,凝望着她平静的眉宇,笑笑,那笑意宛如冰雪,静静道:“我此生从未想过要为了这天下而负你。阄”

朱雀笑了,偎进他的怀里,感慨道:“云焕,能这样跟你说话真的很好。我们相爱一场,散了,可是又遇上了。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能活多长时间,我便希望能够陪你多长时间。我怎忍心让你一人苦着,累着,却什么都不做呢?”

“傻丫头。”云焕目光深沉,抚摸着她的长发,那些撕裂似的往事,凄冷如雪,相思缠绵骨髓。

朱雀阖上眼,低声呢喃着:“云焕,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哦”

在全然的黑暗中,朱雀感受着身侧这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两人沉溺在难得的静逸中,所以连郭安进来了也不自知。也许他们是知道的,但是却选择视若无睹,在这样一个时刻,他们忽然不想让任何人打搅了这份宁静。

这宫中还能平静到几时呢?

朱雀预感了一场很大的风暴,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场风暴会这么快就来临了。

皇上宠幸上一个丑颜女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朱雀一时间成为妃嫔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这日朱雀在宫中御花园的小径上遇上了姚妃,这下算是逃不过了,只能被“请”到了姚妃的怡春宫中。)

姚妃身着一袭锦缎桃花长袍,上镶有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浅绣桃花,款式雅致,绣纹­精­美绝伦,一双白­色­绣鞋明珠为缀,华服更衬得肌肤如雪,­唇­边习惯­性­的带着一丝笑容,美丽却不张扬,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显得主人的城府深不可测。

朱雀暗笑,这宫中的女子深不可测的多了,只是姚妃太过沉不住气,早晚要沉船。

姚妃站在内殿之中,看到朱雀站在那里,眉目微挑,慵懒的说道:“坐吧!”

朱雀不由一笑,摇头道:“娘娘尚且没有安坐,奴婢又岂敢造次,乱了这宫中规矩呢?”

姚妃红­唇­微勾,无言坐下,朱雀这才大方就坐。

姚妃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眸光望着朱雀,好久才道:“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规矩?”

她装的谦恭:“奴婢也只是略知。”一看就知这姚妃是来找茬的。

姚妃似是见她态度还好,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尖锐,说道:“这宫中的规矩多了,你初到皇上身边伺候,可还习惯?”

“皇上仁慈,倒是不曾为难过奴婢。”通常情况下,后妃们随便关心一个人准没有什么好事。

“那便好。”姚妃的表情­阴­暗不明,笑道:“你进宫方不是时候,需知这宫中的花到了炎炎夏日,百花齐放,蝶亦纷飞。不知在你眼中花中何花是最值得鉴赏的呢?”

话到这里,朱雀算是听明白了,姚妃这是借花来羞辱她这朵残颜花啊!

朱雀宁静无波的黑眸抬起,投­射­到姚妃身上的目光深沉如海,“娘娘,春有兰花,夏有荷花,秋有掬花,冬有梅花,各尽姿态,就像这深宫之中,众位娘娘貌美如花,若真的要鉴赏,也该欣赏诸位娘娘的风姿神韵才对。”

姚妃眉眼一闪,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嘴巴甜的厉害,也难怪皇上如此宠你了。”

这话可真酸。

朱雀佯装惶恐不安道:“娘娘,有关宫中的传言,奴婢也听说过一些,可那都是道听途说,皇上怜我,也只因奴婢乃是丑颜之身,却想不到有人竟会背后以讹传讹,乱嚼舌根,若是让皇上听到了,只怕这后宫又要不安生了。”

似是也有些忌惮皇上,所以姚妃显得颇为迟疑,但仍是不确定的问道:“皇上和你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吗?”

朱雀迷离的脸庞隐隐浮上一层朦胧的冷意,“娘娘,后宫美人无数,皇上又怎会看上一个丑奴儿呢?”

“你回去吧!记住自己的本份,别把今天来怡春宫的事情告诉给皇上。”姚妃似是信了她的话,也有可能今天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她的意思罢了,不管怎么说,她今天算是有惊无险。

*****

朱雀回到瑜景宫,就看到郭安在外间站着,并没有在里面伺候,看到朱雀堂而皇之的就进去了,气的牙痒痒。

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皇上宠爱……

郭安面­色­一凛。坏了,皇上真不会是看上这个丑颜女了吧?

朱雀可不管郭安心中的想法,进了内殿,就看到云焕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她也不走近,斜靠在珠帘旁的拱形门边,静静的看着他。

云焕早就知道她进来了,抬起头来,声调幽深,若有所思的黑眸凝视着她,“你今日去了怡春宫?”

“嗯,小坐了一会儿。”她无意瞒他,他既然知道,想必在这宫中安排了不少自己人。

“受委屈了没有?”云焕语调冷沉下来,语速也变得异常缓慢。

朱雀轻笑:“只要我不愿意,就没人能够让我受委屈。”

云焕那双牢牢锁着朱雀的双眸犹如一潭深渊,波涛暗涌,深不可测,叹道:“只怕不久皇后和太后都会召见你,到时候你就没有今天这么幸运了。”

朱雀不以为意的问道:“云焕,你觉得我是那种临危就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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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我不阻拦,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云焕看着她,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冷峻而幽邃,亦寒亦炙的黑眸凛绝如野。

朱雀微怔,随即释怀的笑了:“你忘了吗?以前可都是我伤害别人。”这世上能伤害她的那个人只有他啊!

云焕眼中幽黑如墨,仿佛吸去了室内仅有的光亮,说道:“尽管如此,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文太后不比他人,倘若她见到你,定然会认出你来,你要做好应对准备。”

朱雀不屑道:“难不成她还能吃了我吗?”

“你啊!”云焕无奈,笑得淡薄,语声有些弱,伸手朝她唤道:“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问:“你在画什么?”

“你自己看看。”她已经走到他的身旁,他稍用力,她已经坐在他的腿上,并不会觉得尴尬和羞涩,以前两人在一起,自是亲昵惯了,如今虽然隔了三年,只是觉得感慨万千罢了。

云焕画的是一副画,上面的红衣女子,她自然认识。

红衣绝­色­女子立在梨花林中,目光中寒意逼人,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梨花,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不可否认,云焕总是能够很快就抓住她的神韵,只是如今看了还真是怅然若失。

云焕搂着她,轻问:“怎么样?”

“画的很好。”朱雀顿了顿,终是平静的补充道:“可是云焕,这不是我。”

“不是你又能是谁呢?”他亦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某种颓­色­,但看起来却也是那般的平静。

“我的容貌现今是不是很难看?”她摘下面具,近乎自怜的摸着。

云焕的双眸闪过一丝晶莹,随即收敛无波,开口却是未曾有过的温柔,“我从未觉得难看。”

“云焕,这张脸终归是丑了一些。”她忽然恍惚的想,若是这番话被师父听到了,他定然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冷言冷语伺候她吧!

“你若介意,我定会让太医治好你。”云焕尔雅的声音带着温和的淡然笑意安慰着她。

朱雀忍不住笑了:“我若介意,早就让师父治好了。这张脸虽然难看,但是却也为我省了诸多麻烦。”

云焕无声浅笑:“是啊!以前的你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很好。”听那声音似有几分愉悦。

“你也不差。”虽是说笑,但是朱雀看着云焕的脸­色­,这样白,像漫过玉阶的月光,不由流露出哀切。

忽然很想看他一直就这么笑下去。但是云焕却僵住了笑容。

他温柔的轻抚她脸上的伤疤,认真道:“雀儿,如果老天垂怜,我还是想和你去看我们梦里的江湖,只我们两人。”

“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应道。

就在一瞬间,云焕温柔而霸道的触感席卷而来,朱雀呼吸被夺去!嘴­唇­像被羽毛轻柔而沉溺的掠过,喘息的刹那,朱雀腰上的力量加重,身体已经全然贴上了那副病弱身躯,呼吸越来越急促……

朱雀双手紧抓他的衣袍,但是他却忽然不动了,只是将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炙热的气息让她浑身颤栗不已。

“雀儿,我们不该这样。”心思迷茫的朱雀听到云焕低沉的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清冷,只是隐约间多了一层暗哑在。

他太失控了,他如今的身体早就非昔日可比,他怎能害了她!

朱雀又岂会不知他的想法,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目光悲凉的搂紧了他,两人宛如濒临快要在大海中沉溺的海藻一般,紧紧的抱着彼此,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她在害怕他的离去,还是他在害怕她的独自存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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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斗

就在云焕暗中调集兵马的同时,朱雀也没有闲着。)

皇后卿颜终究还是来找她了,只是不是在她的凤栖宫,而是在她的小院竹韵轩。

皇后身穿紫­色­凤袍,一派淑华贵气之姿,妆容虽然高贵端庄,但是眉眼间隐忍的怒气却破坏了这份美好。

宫婢侍从都在小院中守着没有进来,所以房间内只有朱雀和她。

以前两人见面,虽然卿颜是郡主,在这深宫中,朱雀却从未对她下跪过,但是如今身份有别,卿颜贵为皇后,而她只是一介宫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阄。

朱雀认命的跪在地上,为了显示自己的弱小,还特意神情惶恐,只差没有浑身发抖,额头冒汗了。

皇后打量了一眼简朴的房间,轻抚桌沿,妩媚淡笑:“知道本宫今日为何前来见你吗?”

“奴婢不知。”不知道才有鬼,明显就是找麻烦的哦。

皇后敛衣起身,珠环相碰,发丝上的细细流苏晃出点点清冷光晕,她问道:“瑜景宫呆的还习惯吗?”

朱雀垂下羽睫,绛­唇­轻启:“回娘娘的话,奴婢在那里呆的很好。”

皇后盈然一笑,如娇艳玫瑰绽放双颊,刹那间好比是曼妙眸光盈满笑意:“本宫听说,皇上很宠你,只差没有把你宠到龙榻上去了。”

朱雀顿时诚惶诚恐的伏跪在地:“奴婢惶恐,奴婢是什么人,皇上是什么人,娘娘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沾龙袍一下,更何况是上龙榻了。”

皇后笑声双靥,温然道:“抬起头来。”

朱雀只得听话的抬起头,就又听皇后说道:“摘掉面具。”

朱雀毫不犹豫的摘掉面具。摘就摘,反正她自己的脸,纵使再丑,她也不嫌弃,只要皇后不害怕,随她便。

皇后见她脸上疤痕纵横,心里放松了下来,但是秀美蹙额,皓腕抬起,纤指抚上朱雀的面庞,继而捏住其下颔,冷笑道:“这张丑颜如果能入皇上的眼,倒也真是你的本事了。”

“娘娘果真是慧眼明智。”皇后这番话可真算是自问自答,自己宽自己的心。

皇后闻此言,眉间春水不在,微蹩柳眉,总是感觉眼前的丑颜女是在讥讽笑话她,但是明明她的神情谦恭卑微,想来是自己多想了。

顿了顿,她问道:“知道本宫当初为何送你到皇上身边伺候吗?”

朱雀眉目不动:“回娘娘,奴婢不知。”

皇后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说道:“皇上要修身养­性­,如果身边的宫婢成天就想着怎么引诱皇上,试问皇上的龙体何时才能安泰呢?”

“娘娘和皇上夫妻情深,奴婢看了好生感动。”她实在是感动的很,晚膳的时候,只怕又要多吃几碗白米饭了。

皇后似是对她的话语很满意,紧跟着说道:“宫中是非多,皇上见你可怜宠着你,但是你也要适合而止。君就是君,奴就是奴,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朱雀告诫自己,再忍忍也就过去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她以前没有把卿颜当成对手,如今更不可能。

云焕迎她为后,已经过了两年,可是至今都没有圆房,想来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淮南王养女、文太后亲生女儿、帝姬、云国最尊贵的皇后,这些尊贵的身份加诸在她身上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只是一个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起来吧!以后好生伺候皇上,本宫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皇后似是话语说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诺。”朱雀低头间只看到面前的衣摆一闪,不由跪在地上,身体转到了门口,恭声道:“恭送娘娘。”

她听到外面传来皇后贴身侍婢元青的声音:“娘娘,要回宫吗?”

“去瑜景宫看看皇上。”皇后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进朱雀的耳中。

朱雀起身倒了杯茶,想起皇后和云焕呆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就堵堵的,一口饮尽,却差点被呛着,正咳嗽着,却听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以为是皇后去而复返,心里正微恼的时候,却看到了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薛涛薛公公走了进来……

寿和宫内,轻烟飘渺的香炉燃烧着香料的生命,发出淡淡的余香。

文太后坐在正殿软榻上品尝着碧螺春,身边有宫婢正在小心按捏着她的双腿。

薛涛走进来低低的在文太后耳边说了些什么,文太后淡声道:“宣。”随即挥退了伺候的宫婢。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朱雀开口声音已经不再沙哑­干­涩,而是清冷淡漠,宛如泉水流入山涧一般,冰冷而清凉。

再入寿和宫,朱雀的心情是复杂的,只是事隔三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朱雀了。

如果说当年她还顾忌什么的话,那么如今她便是什么都放下了。

文太后听闻她熟悉的声音,不由身体一震,但是抬眸间,却淡笑抬手,手上的佛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轻言:“起来吧!”

“谢太后。”她站起了身。

文太后淡声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朱雀应道:“回太后,奴婢相貌丑陋,怕惊吓了太后凤体。”

不待太后说什么,薛涛就冷声道:“你这丫头,太后让你抬头,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奴婢遵命。”朱雀无奈,只得抬起头来,当那双清冷的双眸暴露在文太后的眼前时,她很明显的握紧了手中的佛珠,神情近乎不敢置信。

“你……”文太后似是顾及什么,挥退了殿内的人,只余下她和朱雀在内。

“你究竟是谁?”文太后虽然表面心存慈悲,一心向佛,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怒气和发火的时候,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随意揣摩的!

朱雀平静道:“回太后,奴婢阿呆。”

“你究竟是谁?”文太后的脸寒了下来。

“回太后,奴婢阿呆。”朱雀答案依旧。

“你把哀家当傻子吗?”文太后一下子怒气上来,拿着佛珠的手,狠狠地拍向一旁的圆桌,震得茶水洒了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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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也不跪下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文太后的眼神冷冷的看向沉静不语的朱雀,“你以为带着一个青铜面具,哀家就认不出你了吗?”

朱雀睫毛颤动了一下,说道:“回太后,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文太后眼神眯了一下,看着朱雀,许久没有说话,良久,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三年了,想不到你还活着,如今竟然跑到了瑜景宫,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朱雀平淡的说道:“奴婢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静静地,太后忽然说道:“你是心有不甘,还是觊觎卿颜这皇后宝座?”

朱雀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奴婢只是一介丑颜女,怎敢有那种心思,这后位是皇后娘娘的,奴婢可不敢高攀。”

文太后对朱雀口中的不敬视若无睹,冷笑道:“哀家在后宫沉浮几十载,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争宠手段和­阴­谋算计,可哀家依然在这片血海中努力的带着云焕活了下来,你以为哀家靠的是什么?”

朱雀不辨喜怒的说道:“太后乃天生凤凰命,纵使这后宫算计纷争不断,在太后眼中只怕也是笑料一场吧!”

太后绞着手中的双凤锦帕,看着她,沉吟了一下,才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带着这青铜面具吗?”

朱雀沉默了一会,一丝极其冰凉的笑意浮上她的­唇­角,她冷残的笑道:“太后娘娘,奴婢容貌丑陋,怕侮辱了您的眼睛。”

“是不敢,还是不屑?”太后冷声道:“你以前害云焕不够,如今难道是来催要他的命吗?”

“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朱雀的声音寒了下来。

“你可知道身为君王长情不得,专宠不得,拿捏不好分寸的话,只会为他带来不便和纷争!自古以来后宫的女人,盼来盼去,无非是希冀这世间最有权势的那个男子回眸一瞥,能够得到帝王的爱,更是千古难寻,荣宠之至!可是君王的爱可以将一个女人捧至云端的同时,也能将她狠狠地摔进地狱。若你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奈何皇叔也痴情于你,更何况你已与皇叔做了夫妻。既然一把火烧了将军府,消失了三年,为何还要再出现呢?难道你想让云焕因为你而葬送这云国江山吗?”

朱雀沉吟了一下,目光寒冷彻骨:“太后是不是太高看奴婢了,奴婢是什么人?哪有那个本事可以撼动云国数百年的根基?”

文太后抿了抿­唇­,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朱雀,你好生猖狂啊!皇上如今只怕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朱雀淡淡的看着她。

“皇上可还要你?”

朱雀浅声应道:“太后娘娘,我们也不要再兜着圈子说话了,我今天面见你,我就知道别人认不出我来,但是太后一定能。我朱雀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深的情,再浓的爱,经过一世轮回之后,也就形如过往云烟,既然爱的太苦,太痛,到头来还是万事空,我又何必徒惹伤悲。我若是后宫一心悬挂君王身的女子,定会铭记感恩当年皇上的荣宠,可我只是阿呆!我现在所想要的只是这云国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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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计

太后一愣,冷声嗤笑道:“云国后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朱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淡声道:“太后忘了吗?当年我差一点可就做了您的儿媳­妇­,如果不是那一夜,现在入住凤栖宫的那人将是我,而不是卿颜郡主。”

“三年前你坐不上这云国主母位,如今就能吗?”太后的脸寒了下去,冰冷中带着肃杀。

朱雀笑出声,连笑声都比别人嚣张:“太后发那么大的怒气­干­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我朱雀为了云国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还失去了贞洁,难道在太后心目中,我还不如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卿颜郡主吗?”

听完这句话,文太后仅仅轻蹙了一下眉,转而又淡淡一笑:“卿颜的父亲淮南王守望着云国重地,是云国功勋之臣,你父亲却是云国叛乱者,哀家能让她当皇后,却不能让你当这云国主母。阄”

朱雀倩兮一笑:“太后,三年前就算我不与摄政王发生关系,你也不会让我安稳坐上这云国主母之位,对不对?”

文太后难得的蹙眉道:“你父叛乱,云国皇后家世自当清白显赫。”

朱雀亦步亦趋,淡淡的问道:“卿颜郡主家世当真是显赫无双,奈何云焕不爱。哦”

文太后面容已有羞恼之­色­:“你离开这三年,帝后相处和睦,虽然谈不上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你进宫才多长时间,又岂会看得真切。”

朱雀下意识的看了太后一眼,眼含讥笑:“太后,云国的后宫果真是花开甚浓,嫔妃们表面风光无限,奈何每晚却是独守空闺,就连我们的皇后娘娘不也是守了两年空房吗?”

文太后厉声呵斥道:“放肆。”

朱雀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抚额低叹:“太后啊!这后宫的嫔妃们三年来可都是处子之身啊!这种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贻笑大方了。呵呵……”

文太后脸­色­青白交加,手掌狠狠地拍向桌子,厉斥道:“大胆朱雀!在哀家面前岂容你造次!”

“太后这是恼羞成怒吗?朱雀无意冒犯你,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太后以前待我,总是一副雍容华贵,满脸慈悲。当年父亲叛乱,云焕受伤,您也可以镇静自若。那时,您待朱雀犹如亲人。即使是假的,朱雀毕竟也曾经感动过。”话说得越来越虚伪,朱雀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适合生活在这里!

但是,这个地方包含着太多的伪装和欺骗!就连素来吃斋念佛的文太后都有这么多的秘密,更何况是别人!

文太后幽幽一叹,语带轻松道:“你如果肯一直谨守你的本分,不惹出事端,哀家又岂会这般难以容忍你?如果不是你父谋反,你和云焕两情相悦,哀家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朱雀扬起笑,定定的看着太后:“太后想杀我?”

轻摇了几下头,太后坐正身体,对着她,说道:“哀家吃斋念佛多年,又怎会在你身上功败垂成,脏了双手!”

朱雀低头,藏住­唇­角的冷笑。终于见到一个比她还要虚伪的人了,要说这后宫只怕她的手都要比文太后­干­净的多。

朱雀轻声笑道:“太后既然不愿杀我,那太后预计对我怎样?”

太后看着朱雀,沉静了一下,才道:“哀家希望你能够识时务,像三年前一样消失不见,不要出现在云焕的面前了。”

朱雀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凭什么要答应太后!”她当她朱雀是什么?棋子还是石头子,想扔多远就扔多远?

太后轻轻的笑了:“就凭你现在身处寿和宫,在外面有皇上庇护你,哀家对你无可奈何,可是在这里,哀家最大,凡事也是哀家说了算,哀家若是现在杀了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朱雀不辨喜怒的说道:“太后顾虑的倒是很周全!”

太后看了朱雀一眼,蹙眉道:“朱雀,你也不需要拿话来讥讽哀家,哀家若真是在这里伤了你,传出去名声受损倒无所谓,可是若因为你导致哀家和云焕呣子关系受损,那就得不偿失了!”

朱雀抬起头,露出笑容:“太后是担心你若真的杀了我,会让皇上记恨在心吗?”

太后冷声道:“你真的以为皇上会为了你和哀家反目吗?”

朱雀脸上泛起一丝迷离的笑容,淡声道:“为什么不可以?太后不是皇上,您虽然是他的生母,可是你们之间也只是形似呣子罢了,难道皇上还和太后走心不成?”这就是后宫!表面是一家人,可是又有几个是血浓如水的!更何况文太后和云焕之间连最基本的骨­肉­情都没有。

“你……”太后闻言,怔在那里!

朱雀说的话,虽然大不敬,但却是事实,云焕和她的关系,也许连朱雀这个外人都不如。

她不肯在皇宫里对朱雀下手,也是因为畏惧云焕的­性­情。

她在皇宫里挣扎沉浮多年,自是不可能­性­情淡泊,做到真正的修身养­性­,但若朱雀不识好歹的话,她绝对不容她走出这寿和宫。

“太后,走心也好,不走心也罢,在这深宫中,你能依靠的人只能是云焕。”朱雀冷淡的话,似提醒,又似威胁。

这云国甚少有人知道,文太后暗中握有­精­兵三万,全是秘密训练的高手。现在零星分布在云国都城之中,各司其职,她也甚少动用他们。

文太后那样一个懂得怎样隐藏自己内心真正思绪的高手,又怎会做一些毫无利己的事情来!

她以前以为文太后这么做只是为了云焕的安危,但是后来知道了她的秘密,忽然间就明白了,原来很多事情,很多人,只有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才会越发看得清楚和透彻!

文太后养兵不为防范玄洛和别人,而是为了防云焕。

云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担心事迹败露,未雨稠缪也在所难免。云焕三年不碰后宫女子,她很明显是坐不住了,最近借助玄洛即将迎娶青黛公主为侧王妃的事情,原本驱逐都城在番地安住的皇亲国戚纷纷携带家眷回来。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文太后已经想要放弃云焕这枚棋子,改用好掌控的政权傀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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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到时候外有玄洛,内有文太后发动政变,那云焕的处境就不妙了。

文太后眉目一闪,冷冷的说道:“云焕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呣子本该连心,又岂用你这外人来提醒。”

“太后,这天马上就要变了。”朱雀意味不明的话语里,有一种洒脱的隐然,太后听了,也是心思一颤,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朱雀雅然笑道:“适才我跟太后说想当这云国皇后只是一时气话,云焕如今已经娶了卿颜,我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在一起,我这次之所以进宫,并非是蓄意报复,或是觊觎着皇后之位,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过去的事情不想再追究,只想活在当下,可终究是忘不了和云焕的患难之情。此番进宫只为帮云焕化解眼前危机,云国无恙之后,我自会识趣离去。”

闻言,太后的脸­色­先是缓和很多,继而听出朱雀的话外之音,不由皱眉道:“云国有危难,此话何解?”

朱雀定定的看着文太后,沉默半晌,面­色­温和,忽而说道:“太后最近忙着款待返京的皇亲国戚,倒疏忽了摄政王王府最近乔装门客滋生,里面好不热闹啊!”

太后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云玄洛借助成亲之事意欲逼宫谋反?”

朱雀神­色­淡定:“太后,云玄洛的野心,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当年我父叛乱,他隔岸观火,之所以按兵不动,只为了静待时机,如今只怕是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

太后疑惑问道:“何为东风?”

朱雀不假思索道:“娶亲之夜,云国皇宫喜气满天,醉酒之际,挟天子以令诸侯,定可稳夺这云国百年基业。”

“危言耸听。”话虽如此,文太后握着手帕的手指却在一点点的缩紧,眼瞳快速的收缩凝聚。

“太后,你知道我并非胡言乱语,若是不信,你当可派人密切注意云玄洛的动向,届时是真是假,一切就不言而喻了。”朱雀微微扬起­唇­角,一双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却透着丝丝细小如针的锋芒,扎得人心里一慌。

文太后身体紧绷,轻咬­唇­瓣,蓦然重重的将佛珠砸在了桌上,叹道:“哀家还是错了。”

她当初之所以让云玄洛和青黛成亲,是因为这么大的婚事,可引来众人瞩目,可以令人忽略她在后宫的动作。她想要寻找人选取云焕而代之,却忽略了云玄洛的谋逆之心。

朱雀佯装看不到她的心思,只是叹道:“太后既然已经赐婚,事已成定局,我们只能适时的亡羊补牢,如今已经到了您与云焕的危难之际。我已打探出云玄洛最近有意笼络淮南王一起谋反,还请太后适时劝之。”

“不可能,淮南王不可能背叛哀家的……”太后厉声说道,但是看朱雀一脸好奇的神情,不由心里一惊,暗怪自己适才差点坏了大事,神情不由又恢复了淡定。

朱雀脸­色­平静道:“太后似乎对此很吃惊。”

太后收回凝视着她的视线,脸­色­疲倦,缓缓闭上了眼睛,静声说道:“若你说的是真的,哀家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云国落入云玄洛之手。”

“不打扰太后休息了,奴婢告退。”朱雀睫毛闪了一下,缓缓退了几步,转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停了一下,淡声说道:“太后娘娘!云焕若死,这后宫就再也不需要什么太后娘娘了。”

高位上闭目养神的太后,蓦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朱雀远去的背影,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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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朱雀出了寿和宫,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这才惊觉白绫单衣早已是湿透了脊背,此刻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回到了瑜景宫,皇后卿颜早已离去,只余皇叔玄洛在内殿里坐着。

郭安见她回来,只是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勿要说话,她便在外面守着。

期间断断续续的听到云焕和玄洛的对话声。

“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是云焕的声音,清冷而又淡漠阄。

玄洛声音冰冷无温:“多谢皇上记挂,具体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便好,朕身体不好,那日就不去了。”

“皇上身体重要,改天我会带青黛进宫谢主隆恩。哦”

“如此甚好!咳咳……”云焕咳得难受,朱雀心思一紧,撩开珠帘,快步走了进去。

玄洛看到朱雀进来似是吃了一惊。

朱雀没有理会他,俯身坐在床榻上,轻轻地拍着云焕的背,两人离得很近,呼吸间的清苦药味和室内的龙涎香混杂在一起,气息浓郁。

云焕眼神似乎清明了些许,看到朱雀苍白担忧的脸­色­,抓住了朱雀的手,在她耳边低语:“她有没有为难你?”

云焕没有说她是谁,但是朱雀明白那个她指的是文太后。他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担心她。

她眼眶胀痛,勉强笑道:“云焕,这天下就算到了天­色­尽头,我也会陪着你一起苦着,累着。”

她话语虽轻,但是却足以让玄洛听到,当玄洛看到两人的亲昵之举,如今再听到朱雀已经恢复了往昔嗓音,双眸一时间冰寒彻骨,紧紧地盯着他们,似恨似痛。

“那便好……”云焕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朱雀还不待拍抚,就见云焕虚弱的倒在了床榻之上,脸上竟是没有半分血­色­。

朱雀大惊,连忙摸向云焕的手臂,冰冷无温,软软的毫无力气。

“云焕!”朱雀撑着他的身体,低低的唤着。

云焕看着她,似是想对她笑,但是牵动思绪,顿时一口鲜血随着咳嗽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朱雀的素­色­宫衣。

朱雀惊呆了,怔怔的看着他嘴角越来越多的鲜血,身体不易察觉的剧烈颤抖起来……

是夜,瑜景宫灯火通明,太医不断地穿梭其中。

玄洛静静地站在外面,时至夜半,天际忽然一声轰鸣的雷声划过,磅礴大雨密集而下。

玄洛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任由雨水浇湿他绛紫­色­蟒袍。窗柩上勾勒出一道道忙碌的人影,可有她?

他想起她抱住云焕隐忍痛苦的神情,忽然心如刀割。头顶有伞遮挡了大雨,他没有看是谁,大步向瑜景宫外走去,紧绷的背影透出迫人的气势,虽然大雨宛如迷雾,让人无法看清蜿蜒路面,但是他却步伐坚定,显露出睥睨之态。

瑜景宫内殿之中,帷帐低垂,孤灯独撑。人影绰绰,宫人鱼贯低头进来,又纷纷躬身退下。

室内药味浓郁,太医跪了一地,不时的上前诊脉,或是低头商讨。

沉寂浓郁的气氛中,忽听一道浅淡平静,似能安定人心的声音在帷帐龙榻内缓缓响起:“皇上脉息平稳,药量不宜过重。”

太医们自然知道此刻大胆坐在龙榻上的人是谁?不久前还在太医院煎药的丫头,也不知道靠什么本事,竟然能够夺得皇上重视。

他们还记得,当他们赶来的时候,皇上已经昏迷,但是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无奈只得放下帷帐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三年来皇上从未涉猎后宫,这番荣宠也只有先皇后在世的时候方有,如今竟然对一个丑奴儿如此,当真是令人惊讶。

但是后宫最忌好奇之心,虽然众人心中疑惑,但是却都对阿呆尊敬起来。

就在众人配药的时候,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撩开帷帐,众人纷纷低头不敢逼视。

朱雀神情疲惫,对众人说道:“今夜的事情不宜外露,尤其是后宫嫔妃,若是有人好奇追问,就说皇上染上了风寒便可。”

“诺。”众人连忙应声。

“都退下吧!”朱雀挥退了众人,就见郭安脸­色­凝重的看着她,朱雀知道他有话要问,就把宫内的宫女和太监都遣了出去。

郭安压低声音,眼中浑浊,宛如迷雾暮霭:“你究竟是谁?”

朱雀静静地看着他:“郭安,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吗?”

郭安眼中迷雾顿时消散,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你真的是……是她!”

难怪皇上会对她特别。

难怪她才学可媲美先皇后。

难怪她的眼睛和声音和先皇后一模一样。

他真是大意,竟然现在才发现,想起前些时候对她的误解和排斥,不由懊恼不已。

朱雀淡声说道:“对,我是她,我回来了。”

“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郭安说着,竟然喜极而泣,连忙抬起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朱雀无声浅笑,说道:“郭安,云焕吐血昏迷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可以,但是太后娘娘那边却必须要知道。”

郭安会意:“奴才这就去通报。”

“调令张仪增派御林军守卫瑜景宫,以防不测。”朱雀的目光深幽无比,透着一丝紧绷。

“诺。”郭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走了出去。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朱雀看着身上的鲜血,心里空落抽紧,恐惧和不安压在心头,沉闷的难以呼吸。

撩开帷帐,云焕脸­色­苍白,墨发披散,此刻静静地躺在龙榻上,毫无声息。

毫无声息?朱雀眼中忽然泪水点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翻涌而出,一滴滴的砸落在他的脸颊上。

云焕睫毛颤动,睁开双眸,看到她在流泪,抬手要帮她擦泪,她见了,执起他的手轻轻地贴在了她泪湿的脸上。

云焕笑了,柔声道:“别哭了,真难看。”

“我本来就不好看。”她的泪水越落越凶,耳边听到云焕似是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你这样让我如何走得安心啊!”

她松开了他的手,凄苦之­色­在眼底萦绕,悲切的说道:“云焕,你若走,就带上我,我和你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缠着你。­阴­司地狱那般冷,那般漆黑无边,我怎舍得让你一人独行,怎舍得?”

云焕悔声道:“早知你这样,我当初就不该认你,也好过将来你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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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云焕……别丢下我。”朱雀目光深沉绝望,殷切的望着他,想要寻求他的保证。

云焕几乎是慌乱的避开眼睛,气息不稳,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来般生硬,“雀儿,我看似手握云国江山,后宫佳丽无数,可是真正能放在手心,放在心里,唯一敢大胆爱着的,只有你……”

云焕话没说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下一秒,云焕的­唇­被朱雀炽热的吻堵截,柔韧的舌尖侵入,恣意翻搅,辗转厮磨,疯狂,不顾一切,极度的压抑与决绝,带著激烈的索求,仿佛要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在这个吻中。

云焕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片刻后,朱雀慢慢将头埋入他微微颤抖的肩胛中,呓出一声无奈又带着点压抑的哀求声,“云焕,你要了我吧!”

“雀儿……”云焕紧紧的抱住她,神情痛苦:“你的人生还很长,可是我没多长时间了。”

朱雀眼睛血红,咬牙切齿道:“云焕,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如果你离开我,我亦不会独活于世,如果你不想我死,就给我好好的活着。”

“你……咳咳……”云焕怒极攻心,顿时嘴角又是鲜血点点。

朱雀担忧的轻抚他的背:“云焕。”

云焕却恼怒的紧紧攥着她的手臂,狠声道:“说你会好好的活着,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朱雀咬着­唇­,忍着手臂上的痛楚,愣是没有出声。

“说啊!”两行清泪滑过云焕俊雅的脸庞,他神情扭曲的狠狠抓着朱雀的手臂,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

朱雀看着脸上布满戾气的云焕,­唇­边扯出一抹悲呛得苦笑,忽然失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泪水翻滚间,她咬牙哽咽道:“我……我活着!”

云焕松开了手笑了,那笑容如同一沐­干­净的春风,徐徐的飞进朱雀的心里,她的眼眶忽然间酸涩的厉害,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了她的心窝。

“我累了,雀儿。”他虚弱的倒在床榻上。

朱雀心里一痛,却勉强笑着,帮他盖好锦被,柔声道:“你睡一觉,后天就是玄洛大婚的日子,等报了仇,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也不管这俗世纷争,我们一起找个小渔村,好好的隐世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云焕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却又显而易见的压抑与魔魅,“雀儿,一辈子太长了,我要不起!”

朱雀的眼眶中有泪光浮动,怕云焕看到,便将脸颊埋在他的怀抱中,声音闷闷的传来,“人的一辈子也就几十年,若是你走了,我就守着我们的家,守着你的墓,代替你好好的过一辈子。你要等我,等我去了,我们在­阴­司就再也不分开了。”

云焕轻轻的抚着朱雀的秀发,语音温柔:“这样太苦了。”

她笑中带泪:“不苦,我们说好了,如果到时候你肯放手这天下,我们就生一个孩子,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我们带着孩子去一处没有人能够找到的地方,造一所房子,养很多的­鸡­鸭,再种上二亩小田地,我做家务,你教孩子读书,你说好不好……”

“好。”云焕的心里忽然涌起了大量的悲伤,泪水汹涌而出,他紧紧地抱着朱雀,柔声说,“等后天一切尘埃落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来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心安,云焕不管是生是死,她都爱他,后天过后,他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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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间

翌日,宫中贴满了烫红的双喜字,处处可见奢华欢喜之象。

朱雀又去找了文太后,她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话语却温和了许多,朱雀离开前,文太后说:“明晚你只需帮哀家好生照顾云焕即可,其他的事情哀家自有安排。”

朱雀听了,也就放了心,很明显文太后将她昨日里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她如今是太后娘娘,可是一旦玄洛篡位,他就算不动文太后,只怕也会收了她的权利,在这深宫中软禁她一生。

文太后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阄。

朱雀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临近黄昏回到瑜景宫,云焕正在吃药,见她进来,对她伸出了手,她含笑走过去,静静地握着他修长的手指,看着郭安喂他吃药。

郭安喂完,淡笑看着两人,识趣退了出去哦。

她拿着手绢帮他把嘴角的药渍擦拭­干­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待她擦拭完,握紧了她的手。

她坐到他身边,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温声道:“我去见了文太后,明晚有她帮忙,定可保万无一失。”

“嗯。”

她想了想,终是开口说道:“云焕,朱灵害你至此,倘若你要杀她,不要顾虑我的感受。”

“嗯。”

她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和龙涎香,温声开口道:“云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在一起。”

“好。”他犹豫方刻,这才说道:“雀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抬头看他。

“小李子是玄洛的人。”云焕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朱雀的身子一僵,凝视着云焕,眼神中有某种东西闪过,亮丽而凝聚,“那他现在……”或许已经死了吧!她想起小李子温和的叫她:“姐姐。”那时候或许是假的,但是毕竟给过她温暖。

小李子是玄洛的人,也难怪那时候她出事,玄洛很快就知晓,瑜景宫有玄洛的人,她本不该惊讶,只是怎么是小李子呢?

云焕好似知道朱雀的心思,叹道:“玄洛叛乱在即,小李子知道我已经起了疑心,就连夜逃了。”

“云焕,这江山太沉重了。”她紧紧的抱着他,宫妃斗,大臣斗,皇子斗,龙座斗。­阴­谋、暗谋,明枪、暗夺,这天下真的是污秽密集之地。

云焕察觉出她内心的悲伤,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我已经调陆游回来,云国此刻风平浪静,明天夜半只怕这天地将要变成另一番模样了。”

朱雀沉闷开口:“云焕,三年前我父叛乱的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陪着你,不管有多大的坎儿,我们都要相互扶持下去。”

云焕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上朱雀那头柔软的黑发,带着些许眷恋与放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朱雀心思一动,握紧了云焕的手,紧跟着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焕的脸­色­变的有些亮丽,轻轻将朱雀拉近几分,并把她的手凑到­唇­边淡淡地印上一吻,指尖的冰凉触感让朱雀一阵心悸,“雀儿,三年前我欠你一场婚礼,耿耿于怀多年,今夜我弥补于你可好?”

朱雀疑惑道:“为何这般急?你身体不好,待身体好一些,我们再成亲不迟。”

云焕略显艰难的坐起,如深潭般的眼眸未移开分毫,语气略带恳切,“你不想早点嫁给我吗?”

她摇头失笑:“我担心你的身体。”

他放下了心:“我已好多了。”他说着就要起床,朱雀只得帮他把龙靴穿上。

“跟我来。”云焕拿起两人的狐裘,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身穿纯白狐裘,曳地芳菲三尺。远远就可见一片雪白倾城颜­色­映入眼帘。朱雀仓惶的看了一眼云焕,见他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她,顿时激动莫名,跑到梨花树下,半阖上眸子,陶醉在梨花特有的馨香间。

她没有想到瑜景宫中的梨园,此刻竟然梨花盛开,一派雪白妖娆之象。她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她还来过这里,那时的萧瑟和如今的萎靡可谓是相差甚大。

不过短短十数日,想不到这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另换了一番新天地。

云焕已经来到她的身边,身上独特的龙涎香一点点的飘进她的鼻端,带来一阵阵沁人心扉的暖意:“我前几日特意吩咐张仪从凤国移植回来的梨花林,喜欢吗?”

朱雀笑中含泪,娇嗔道:“你都将我瞒在谷里。”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带你前来的时候一直都惴惴不安,如今见你心生欢喜,也就放心了。”云焕淡雅的声音传来,蕴涵着千言万语。

朱雀低眉感慨:“能在这个时候看到梨花林,我心足矣。只是再美也终须会落下。”

“兴许不等三五日,大风一吹,这花也就落了,只此一刻欢愉心动已然很好了。”云焕淡淡的嗓音响起,函着一份温和。

朱雀感觉到他的手指慢慢将她的五指引入他的指间,紧紧相缠。

她心思释然,遂笑道:“你说的是。”

云焕眼中的笑意更是染上了一层柔­色­,“你母亲素来喜爱梨花林,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可好?”

她偎进他的怀中,手臂圈着他的劲腰,笑道:“难得你想的周全。”

他轻叹:“只是委屈你了。”

她轻轻摇头:“只要有你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极好的。”

满园梨花靓艳寒香,洁白如雪。此刻这里只有她和他,两人就好比是平常百姓家的夫妻一样,即便是一辈子淡如水的守候,她也宁愿。

亭中摆放着酒菜,想来云焕早已命人做了一番安排。

梨花林中,没有媒妁之言,没有证婚人,只有一男一女绝世而独立。

他们两人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女,奈何多番波折和劫难。如今一个身患恶疾,命不久矣。一个丑颜加身,但是所幸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的身边。三年前未完的婚礼,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两人齐齐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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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道:“黄天在上,我云焕愿与朱雀结为夫妻,情愿背负万丈尘寰,只为等待下一世重逢再续前缘。”

朱雀道:“黄天在上,我朱雀愿与云焕结为夫妻,就算梦里繁花落尽,也只愿此情未央此意难忘。”

云焕在朱雀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才勉强压住。

回到亭中,云焕要喝交杯酒,却被朱雀拦着:“这酒我替你喝。”

云焕却不依:“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这酒自是该我来喝。”

朱雀无奈,只得端起面前的酒,两人交叉喝完,不由相视一笑,洒脱之姿尽显。

云焕放下酒杯,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朱雀见了大吃一惊,惊呼道:“红玉凤玺?你和卿颜成亲的时候没有给卿颜吗?”三年前云焕明明将红玉凤玺送给了卿颜,后来卿颜封后,这红玉凤玺自然该给卿颜才对,如今见云焕拿出来当真是惊讶不已。

云焕只笑不语,将红玉凤玺亲自给朱雀戴上,见她仍是疑惑难平,­唇­边的笑容弥漫起一层朦胧,拾起朱雀垂在前腰际的长发,滑曳到指尖把玩着,“这本就是你的,我当时只想让你离开,所以后来又使计要了回来。”

她好奇道:“什么计谋?”

他拉住她的手,眼神晶亮幽深,“保密。”

朱雀略敛了敛睫毛,笑道:“你不跟我说,我自有法子知道。”

云焕失笑,随即改口问道:“可有兴致陪为夫小酌几杯?”

朱雀听到为夫二字,眉眼间笑意渐浓,但是顾虑他的身体,不由说道:“你身体吃不消。”

云焕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双眸沉静而深邃:“今日我高兴,你就莫要再劝我了。”

她拿他的笑容没有办法,只得妥协道:“适可而止。”

云焕伸手轻柔的将垂在朱雀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取笑道:“你现在已经开始像一个老太婆了,真啰嗦。”

朱雀轻轻地笑:“你后悔也不管用了,我以后要厚脸皮的缠着你,再也不松开你的手。”

云焕看着她,眼神直接而明朗,好像以前一直隐藏的东西放在一起然后一下子全都不想隐藏了,“好,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他绕到她身后,修长有力的手臂突然由身后将她抱住,她顺势偎进他的怀中,低低的念道:“如雪梨林,琼壶歌月,与君同醉。”

云焕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岁岁年年,花前月下,一尊芳酒。”

“云焕,我有没有对你说过,那一年你走进梨花林,我就再也忘不了你了。”她抚摸着他清雅消瘦的脸庞,眼神柔情满溢。

“那一年,我在梨花林中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云焕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紧窒而热烈,舌尖轻轻的刮挲着朱雀的上颚,舌尖时而被吮吻,时而被啃噬。

昏沉间,朱雀不自觉地作了回应,瞬间,他的双瞳睁开,雾起的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

她眼神好像有千斤重,搂着他的脖颈,将脸颊贴着他的,轻声道:“云焕,我有点累了。”

云焕抱着她的身体,软软的口气,小心翼翼的,“那你靠在我怀里好好睡一觉。”

她勉强睁着酸涩沉重的眼皮,“我不想睡,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他柔声劝她:“我说,你听好不好?”

“好。”她乖巧的点头。

“雀儿,好好活着。”云焕说的轻柔而低媚。

“好,我们……一起好好……活着。”她勉强打起­精­神说完,却是再也难抵睡意,靠在他怀里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缓缓闭上了双眸,艰涩的说道:“别怪我。”

“……”回应他的是朱雀浅浅的呼吸声。

“雀儿,我爱你。”云焕的嘴­唇­抖动着,原本平静的眼波好似突然被一道锋芒割破,破碎而忧郁。

“……”

一阵风吹过,梨花林中的梨花瓣漫天而下,宛如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花瓣雨。

陆游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亭中紧紧相拥的那对绝世男女,眼神晦暗而复杂,终是轻轻地唤道:“皇上。”

云焕因为陆游的声音,眼神清醒,搂抱瞬间拢紧,目光复杂的看着朱雀,眼神忧郁伤痛:“把她带走吧!离云国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陆游看着睡得香甜的少女,忽然于心不忍道:“皇上,主子醒来后,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什么都不用说,她到时候自然什么都明白了。”云焕冷清开口,眼神穿透梨花林,看向虚无缥缈处,空茫而冷离。

陆游看到这样的帝皇,忽然心思一痛,蓦然跪在了地上:“皇上,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云焕幽深的黑眸中,那火一样的热烈好像要将世上万物焚烧透尽,他低低的苦笑道:“我布了那么多年的网,注定是要同归于尽的下场,怎能拉着她一起?带着她快走吧!不要回头,等她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届时一切也都结束了。”

他说着,却是再也不看朱雀一眼,将她抱给了陆游。

陆游只得站起接过,深深的看了一眼云焕,终是不死心的唤道:“皇上!”

他知道此番离开,只怕是天人永相隔了!

“走!”云焕背对着他们,冷冷的呵斥道。

陆游狠狠一咬牙,终是抱紧怀中的少女,大步消失在梨花林中。

寒风中,云焕缓缓转身,看着飘扬而落的梨花瓣,似要窥探流失的那份深沉情感,他苦涩的笑:“雀儿,我的妻,好好活着。”

咳嗽声中,喉中腥甜之气萦绕,云焕踉跄退后一步,颓然靠至亭壁,苍白的­唇­角,渗出的血液,在夜风下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腥甜温腻,迷乱的黑发遮住眼眸,隐起一片深刻忧郁,这样的云焕,竟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他缓缓顺着亭壁坐在了冰冷的地上,闭上了双眸,一行清泪终于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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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远

云国万庆五年,冬。

云国摄政王云玄洛新婚之夜率叛军从外城攻入宫城,护城河里尸骨如山,血水一直蔓延到云国皇宫。

云国皇帝云焕调集部下奋力抵抗,帝王之师尽数殒没。云皇听闻噩耗病情加重,翌日清晨在瑜景宫驾崩。太后恐云皇龙体被云玄洛鞭策侮辱,一把火烧了瑜景宫,大火足足烧了三日有余,这样酷烈的死亡,的确更符合文太后的果决。她一生­精­通宫廷谋划,最终宁肯带着儿子尸骨无存,也不肯同后妃窝囊地死在深宫里。

不过短短几天,云皇驾崩尸骨无存,而云玄洛却已荣登九五,如愿坐上了这云皇之位。

同一时刻,一名刚苏醒不久的青铜少女静静地站在一处高山上,双眸一眨不眨的遥望着青烟弥漫的皇宫,当她听到云皇驾崩的警钟时,眼神顿时迷乱仓惶,几近癫狂阄。

她脚步踉跄,浑身冰寒交加,令她如临万丈深渊,连声音也破碎,她绝望的呢喃道:“你骗我,你又骗我!”

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越来越浓,越来越多……

身后的陆游因为担忧上前,忽然惊呆了,只见朱雀­唇­上一片血红,­唇­角慢慢淌下鲜血,将胸前染做猩红哦。

轰鸣的钟声里,朱雀伴随着嘴边翻涌的鲜血,凄厉的大喊了一声:“云焕……”眼前一黑,身体笔直的向泥土地栽去……

一个月后。

万壑城西南方向,有一处暗巷,靠尽头有一座幽静院落,站在院中就可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之气。

此刻已经过完年,冬已去,春已来。

朱雀爱酒,但并不嗜酒,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她却嗜酒如命。辛辣的酒毫不犹豫的被灌进喉中,不再是简单的宣泄,那已经成为一种麻痹身心的良药!

云焕死后,朱雀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一步,只是不停的喝酒,喝多了便会醉,醒来之后接着喝,喝酒于她,不是单纯的买醉逃避,而是一种痛恨,这股痛恨是来自于自己,她恨自己的无能,恨云焕的绝情。

梨园成亲?他以为两人成亲就足以弥补对方的遗憾,她就能离开他好好的生活吗?

醉吧,如果能够醉得长眠不醒该多好啊!这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

又不知喝了几坛酒,好像是真的有些醉了,昏昏沉沉间便听见门被人一脚踢开,紧接着的是刺目的阳光,朱雀被惊醒,待双眸适应强光,方看清楚来人,眉头不禁一皱,语气更是冷上了好几分,“谁准你进来的?”

进来的是陆游。

陆游神情复杂的看着躺在地上烂醉如泥的朱雀,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忧虑,但话语平静道:“主子,你预备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不过一个月,主子原本就消瘦的身体如今瘦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似地,他前几日半夜醒来听到她在房内出酒,当他看到她口吐鲜血的时候,忽然害怕的浑身惊颤。他忽然很怕她就此消沉下去,一蹶不振。

“陆游,你跟错人了。”

“主子,莫要再说气话了,属下知道你怪我把你从皇上身边带走,但是若不带走你,你­性­命堪忧啊!”陆游身体微僵,浓眉越拧越深。

朱雀眯眼看着陆游许久,终究是淡淡的撇开视线,不以为然的冷笑道,“你和他一样自以为是,你们以为带我走,就是为我好吗?你们可有问过我的意思,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陆游紧绷的脸­色­稍缓,说道,“主子,皇上谋划多年,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云玄洛的势力比想象中还要庞大,皇上大概早已知晓此战毫无胜算,这才让属下带你远离宫闱,您如果一味的消沉下去,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一片苦心呢?”

“陆游,你不该在这里陪着我虚度光­阴­,如果你想走,我不拦着你。”朱雀单手撑额,揉了揉因宿醉而疼痛的鬓角,余光中看到陆游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只听他说,“主子,属下离开云国前,曾经答应皇上,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倘若你要赶我走,何不现在杀了我?”

微风吹来,带着浓郁的酒香,朱雀秀眉渐渐松开,嘴角含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陆游,你无须激我,你是去是留,我管不着,但是我的事情,你最好也不要管。”

陆游扶正桌上倾倒的酒坛,面无表情间薄­唇­轻启,“主子,皇上已经驾崩一个月了,云玄洛也在开春登基了,难道你真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就这么惨死在云玄洛之手吗?”

朱雀双眸闪动,不动声­色­的看着陆游,似是要看透他的灵魂般,陆游也不闪躲,任由朱雀盯着自己。良久,朱雀垂眸,令人看不清喜怒,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陆游看着朱雀,神情高深莫测,“主子,属下一直以为,天之骄女不该被挫折打倒,皇上虽然已经走了,但是我们还有事情要做。皇上生前最看重的便是这云国江山,臣民安泰,您若爱他,就该化悲痛为力量,代替皇上支撑起这云国天下。”

朱雀冷冷的笑:“这天下葬送了他的一生,我恨不得灭了这天下,谈何支撑云国的笑谈。”

陆游眯起眼睛,眸中迸出危险的光芒,下颚一束肌­肉­正在微微地抽动,沉声道:“主子,既然你恨透了这云国,那就灭了吧!不管你做什么,属下都愿生死不弃。”

只要主子能够恢复之前的生机,纵使让他下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朱雀闭上了双眸,曾经她以为自己只离幸福一步之遥,但是幸福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最残酷的梦境,打开一扇门,却在她迈进去的时候,砰然关上。照进一缕光,却在她仰望的瞬间,骤然熄灭,留下的唯有无尽黑暗。

现在,陆游唤醒了她,是啊!云焕死了,她之所以没有追随而去,终是心有不甘,心有所恨。

如今,她终于涅磐成羽,云国害了云焕一生,她纵使要下黄泉相陪,也不该是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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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江山还有云玄洛,但凡是害死云焕的人,她都不会善罢甘休。

云焕死后,她怒极攻心受了内伤,又连续一个月嗜酒如命,身体自是很虚弱,如此戒酒休养了好几日。陆游每日熬药服侍她喝下,她也很合作,只想快点养好身子,静待时机。

沉寂中,陆游迟疑开口道:“万壑城近来增派了不少兵马,挨家挨户的搜查,我猜想云玄洛可能是在搜查你的下落,这万壑城我们怕是不能呆了。”

夜微凉,被黑暗笼罩的庭院显得愈发萧瑟,令人觉得有点儿苍凉,亢长凄幽,苦愁今奈何。

喂完药,陆游静静的站在那里,朱雀此刻正斜卧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游取来一条薄被,轻轻地走过去盖在朱雀的身上,“主子,小心着凉!”

朱雀没有看向陆游,只是看着窗外的暗夜,­唇­角轻扬,似笑非笑道,“他逼迫我一生,害死了云焕,我不找他报仇,他倒是等不及了。”

她说着,微转头瞟了低头不语的陆游一眼,淡声道:“真是厌了!”

她想起一个月前,梨园里皑皑白雪中梨花怒放,如絮般的颜­色­晕染着洁白大地,道不尽每一缕爱怨悲欢,说不尽每一场生死别离,在痴缠恩怨中低低弹唱。

如今睁开眼,她已身处万壑城,而在这苍茫人世间却再也没有那个眉目如画,站在梨花树下对她温柔轻笑的绝世男子了。

陆游抬头望向朱雀,神­色­透漏着一丝紧绷,微微踌躇了一下,才道,“主子,我们现在不宜跟云玄洛交锋,只能另谋出路,以后再做打算了。”

朱雀自顾自的躺着,毫无反应,眉间有掩不住的疲惫,然而嘴角却是轻轻含笑,“云国既然没有我们的落脚之地,那就只能前往凤国了。”

“凤国?”

不易察觉的,朱雀眉梢轻轻一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静声说道:“陆游,我没对你说过吗?我师父月锦是凤国废太子凤影,你觉得我们去投靠他怎么样呢?”

凤国太子所。

天变­色­了。

朱雀记得昨日虽说不上是艳阳高照,却也是万里晴空,可今日天­色­却有些­阴­沉,雅苑的上方乌云翻滚,她的心情顿时也跟着压抑了不少。

她和陆游来到凤国已经有好几日了,但是很不巧她并未见到师父。婺江说月锦听闻云国出事,就快马加鞭去了那里,至今未回。

她知道师父定然是去寻她了,好在婺江已命人快马去云国寻师父,朱雀也总算安下心在此住了下来。

她本想一早到小院中走走,见此天气也只能无奈的退回了正厅里。正厅四方的窗柩悉数大开,狂风卷动窗柩,发出一阵响亮的“砰砰”声。

朱雀微皱眉,想起有一年大雨之夜,她和云焕因为政见不和闹别扭。汝阳节度使贪赃枉法,那时候云国贪污成风,她主张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是云焕却想仁政治国,惩戒即可。谁都不肯相让,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那一夜跟现在很像,她站在窗前,可云焕却站在大雨中痴痴的看着她。

她又怒又恼,怪他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倒忘了之前的不快,跑出去的时候,听到他低声道:“雀儿,我知道你说的对,我想名利双收,不想成为一代暴君,奈何这明君也是坐的步步为艰啊!”

最终,云焕还是听从她的意见杀了汝阳节度使。他下达命令的时候,眉眼间有藏不住的­阴­郁之­色­。

他一心守护的云国,如今为云玄洛霸占雀巢,他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会安息吧!

云焕!云焕!你在漆黑无边的­阴­司地狱,是不是很冷?

朱雀怔怔的站在正厅里,忘了上前关紧门窗,也忘了拿一件可以驱寒的外衣披上。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朱雀方回过神来,紧接着一件温暖的外袍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朱雀一震,没有想到竟会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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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

朱雀看着默言关上门窗的师父,视线一直都凝结在他的身上。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不少,玄青­色­的长袍穿在他的身上因为没有束腰带的缘故,显得有几分的颓废。

回到凤国后,他的日子定是不好过吧!

朱雀的心忽然如针扎一样疼。月锦。不,正确的说是凤影,他关好门窗,转身看到的就是朱雀微带心疼的视线。

凤影一怔,忽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她,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外面席卷的一阵阵狂风声……

良久,凤影扶着朱雀在软椅上坐下,他这才打破沉默,声音­干­涩而又沙哑,“开窗吹风容易伤身!阄”

朱雀看着他,苦涩一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瘦了。”难怪凤影会这么说了。朱雀略显消瘦的身影在烛光下勾勒得异常孤寂而落寞,暗­色­系的长袍衬托着一张苍白到几近病态的丑颜。

“前些时候病了一场,不过现在好多了。哦”

凤影依然看着她,不说话,良久扯出一抹笑容,淡声道:“我听说了云皇的事情,幸亏你主动来找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你才好。”

朱雀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声音虚渺地就仿佛轻烟,静静道:“师父,你知道我离开了云国,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

凤影专注的眼神穿透夜间薄薄的烛光无言地望向她:“你能来就好。”

朱雀笑笑抿­唇­,眼神似淬了毒药,开口道:“师父,你帮我治好脸,好不好?”

他微微皱起了眉:“为什么忽然想要把脸治好呢?”

“我想要重新再活一次。”朱雀的眸中有伤感,有悲戚,有难过。那双眼眸散去了多日来的­阴­霾,宛如天上暗月浮华,在夜­色­中流动着盈盈光辉。

他看到这样的一个她,眉目一闪,微微别开了双眸:“好,明天我就配药。”

她笑了,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意味不明道:“这凤国被皇嗣争夺乌云密布了这么久,也该停了。”

“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凤影手里转着茶杯,看着上面流动的一点点清光,流转在他的眼眸。

她却不容他逃避话题,淡声道:“师父,难道你不想坐上这凤国九五之位吗?”

凤影顿时目光如刀,静静地看着她:“阿呆,你说出这番话是不想活了吗?若是让旁人听到,你我决计活不过明天。”

此刻,凤影犀利的凤眸犹如寒潭,浓密的睫毛遮住寒潭中的沉静幽冷,绽出凛冽的雪­色­,那么清美,又那么疏远。

其实很多时候,朱雀都不知她这个师父究竟在想什么。

她以为她很了解他,其实她看到的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那一面罢了,而真实的那个他一直都被他藏在了面具最深处。

“既然不能说,那就暂时埋在心里吧!”朱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好听,那一刻好像并没有看到凤影眼中的寒意。

凤影锐光浓浓的眼眸,忽然间就染上了淡淡氤氲,“你究竟在想什么?”

“师父,我帮你夺得这凤国皇位,如何?”凤影不知道的是,她的手掌缓缓攥成了拳头,一分分攥紧,尖尖指甲掐入掌心,她都恍然无觉。

凤影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带着某种浓到化不开的忧郁与决绝,“你为什么要帮我?”

良久,朱雀缓声道:“帮你亦是在帮我,若你登上皇位,我只希望师父能够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一字字从凤影齿间迸出,宛如冰封百里,处处寒针。

她冷冷的说道:“在合适的机会出兵攻打云国,歼杀云玄洛。”

“你想为云皇报仇?”他伸起空着的手,缓慢而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朱雀只感觉到一阵冰凌般冷冽透彻的寒意激颤全身。

她没有避开他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云焕被他害死,我焉能视若无睹?”

他忽然像想通了什么,声音亦变得冷沉而平静,“原来你到凤国找我,只是想和我做一笔相互盈利的交易。”将手抽回,不着痕迹。

她心一凉,就看到他起身打开门修长瘦削的身子走了出去。

“师父。”她追了出去,苦涩的唤他。

“阿呆,倘若为师不是这凤国废太子,你还会前来找我吗?”他停了步子,转头看她,眼神太过可怕,所有的暴戾与­阴­霾浮动眸底,可最深处,却只是她的脆弱。仿佛只要朱雀再说出一字,那样的脆弱就会蔓延到他的全身。

朱雀心微微一颤,步子硬生滞住,咬­唇­道:“如果师父不喜欢我刚才的提议,我和陆游绝对不会厚颜无耻的留在太子所,决不让你为难。”

凤影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是眸光中却清晰地略过一抹黯然,静默良久,黑眸内敛沉下,“阿呆,为师寒心的是,你我师徒一场,你如今竟然和我谈起了交易,适才的话你那么轻易便能说的出口,那在你眼中,我们三年的相濡与沫又算得什么呢?”

“看来是我错了。”外面刺骨的冷风却没有让朱雀烦躁的心有沉淀冷却的迹象,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溢出一抹苦笑。

她知道她伤害了师父,但是她无路可走。

凤影涩然笑了,无力道:“你没错,你的提议我接受,就像你说的,我内心无比渴望权势,也早想结束这场闹剧。我要这凤国皇位,你要的是云玄洛的­性­命,我们合作正好。”

无尽的黑暗笼着凤影一身,朱雀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一碰即碎的脆弱,让她的心一下就痛了起来,她上前抓着他的衣袖:“师父,对不起。”

他却睁开了衣袖,远去的背影带来寒凉的话语:“你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冷,真是太冷了。云焕,我伤害了师父,但是我不悔,你再等等,等我报了仇,我就前去找你……

身在暗处的陆游看到门边静立的朱雀,缓缓走向她,脸上极力牵扯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因为在夜风中站久的缘故,陆游的脸­色­煞白,比朱雀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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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回去休息吧!”看着无悲无喜的主子,陆游大步上前,忍住心痛,手指颤抖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如同往常般淡漠冷郁,他的声音似乎在夜风中还含着浓浓的疼惜,害怕惊了她。

听了这样的话,朱雀的肩膀突然一抽,急忙抬起手捂住脸,可哪里还来得及,转眼间,泪水就模糊了双眼,如同珍珠般,缓缓滑落。

陆游的理智,宣布瓦解,忽然用力的抱住她,泛着胡渣的下巴,支在她的发顶,尽可能的放低声音,柔声道,“没事了!”

朱雀她无声的笑了起来,但随着大笑的同时,汹涌的泪水划过苍白的脸庞,渐渐的在风中吹­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缓缓挣开陆游的怀抱,脸庞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凝淡定,似乎刚才哭泣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陆游的一场幻觉。

陆游看着朱雀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苦楚,这个女子内心太过于强大,可也太过于寂寞,防人极深,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所以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唯有他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

唯有他!

凤影近来开始流连青楼,一连几日都不曾在太子所见到他。

凤皇似乎早就对这个废黜的儿子失望到了极点,面对此情此景,并未多言。

铜镜中,她脸上的疤痕已经开始变得浅淡,相信再过半月便能恢复当年姿容。

夜间的时候,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又在做噩梦了,梦里面一片大火,云焕身处大火之中,她拼命想要救他,却走不过去。

她的耳畔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心里一怔,熟悉的药香味传进她的鼻端,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试探的唤道:“师父?”

室内一片沉寂,很明显没有人回答她。

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这一次她真的在软榻处看到了一个黑影。因为是黑夜,没有点灯,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情,但是在这样一个深夜,胆敢出现在她房间的人除了师父,还能是谁?

“师父,是你吗?”这一次,伴随着声音,朱雀已经开始掀被下床了。

黑暗中,黑影步伐极快的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于是她掀被的动作就那么生硬的被制止在那里不敢乱动。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凤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是我!”声音里含有一丝无奈。

她转身问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凤鸣今日前去青楼和我撞上了,拌了嘴,心生不快,也便回来了。”他接着补充道:“别动,虽是春天入了夜,还是很容易着凉的!”他说着帮她将被子拉高,瞬间便将她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

黑暗中,她看着连被拥着她的男人,心里划过一丝涩然,“二皇子只怕对你是极尽侮辱吧?”她其实想问的是,这么晚了他回来怎么还回房间睡觉,但是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凤鸣是凤国二皇子,其母萧氏是凤皇宠妃,所以连带的,凤皇也十分疼爱这个儿子。奈何凤鸣也是一个不成器的主儿,时常流连青楼,凤皇拿他没办法,头疼得很。

凤影坐在她身后抱着她,幽黑的双眸似乎和黑夜融为一体,似乎知道她的思绪般,淡声解释道:“我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他回来后不由自主的前来看她,却看到她睡梦中痛苦的神情,一时间心中剧痛万分,却是不敢贸然上去叫醒她!

她的痛苦,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只是这个傻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难道就真的以为别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她的哭泣声了吗?她的心里究竟还有多少的伤痛,是需要他一点点去抚平的!

云焕对她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她的眼里这么多年除了云焕,难道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吗?

“师父,你再忍忍,伤害你的人,伤害我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她抓着他的衣袖,冷冷的说道。

凤影沉声道:“阿呆,父皇病重,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

她皱眉问道:“太医怎么说?”

“父皇只怕熬不过明天开春。”凤影的声音里有了丝沉重之­色­。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凤鸣,我倒不放在眼里,皇子中唯有凤卿才是难缠的主儿。”

凤卿!那个男人……

“我吓着你了吗?”他无意再多说什么,抬起衣袖擦拭着她额头上的冷汗。

“没有。”师父身上有种淡雅香气,象是书页的清香,也象草叶的芳芬,最重的却是药香味,只是如今多了一抹青楼胭脂浓香……这种味道这几日她已经开始习惯,所以在惊觉房间里面有人时,她便知道是他!

“做梦了?”他眼睛里有复杂的光,轻轻的说道。

“恩。”朱雀眉目低敛,知道他定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自是隐瞒不了。

“是噩梦?”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她,心疼道:“瞧你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声音温和平淡,“我已经习惯了!”

他的心一痛,好不容易才问道:“近来常做噩梦吗?”

“恩。”

“害怕吗?”

“我不知道!”朱雀的眼睛里有迷醉的神­色­,嘴边却有淡淡的苦笑:“刚开始的时候,我几乎都不敢睡觉,只能坐着等到天明,可是时间长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她说的轻巧,可是这里面经历过多少的痛苦,没人知道!她每做一次噩梦,就像是从炼狱中死过一次,那种痛苦早已将她凌迟的鲜血粼粼!

凤影的心忽然间有了针扎的疼痛。朱雀虽然说得不多,但是他完全可以猜到她噩梦的根源。

“师父,你别怪我。”她目光苦涩的看着他。

凤影知道她指的是那日她提出合作的事情,不禁摇头叹息。

他修长的手缓缓盖上她迷蒙的双眸,轻声的劝道:“你好好睡一觉,我陪着你!”

“恩。”$5979$67d4$987a$7684$70b9$4e86$70b9$5934$3002$5979$662f$771f$7684$6709$4e9b$7d2f$4e86$ff0c$5979$80fd$591f$6e05$6670$7684$95fb$5230$4ed6$624b$638c$4e0a$7684$9752$8349$9999$6c14$ff0c$5fc3$91cc$5ffd$7136$5b89$5b9a$4e0b$6765$ff0c$957f$957f$5730$776b$6bdb$7f13$7f13$5730$5782$5728$773c$7751$4e0a$ff0c$5f88$5feb$4fbf$8fdb$5165$4e86$68a6$4e61$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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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思重

就在凤影和凤鸣在青楼暗自较劲的时候,朱雀迎来了沈琉璃。

沈琉璃身着一袭浅蓝­色­锦缎长袍,外罩珍贵的狐裘,腰间悬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微风吹过,除了身上散发的香味,衣服更是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头青丝被侍女玉扇一双巧手挽成了一个华贵的贵妃髻,未施一丝粉黛,此刻远远看到朱雀,不由摸了摸发间别着的嫣红牡丹,一脸笑语嫣然。

女为悦己者容。朱雀想到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她因为有着云焕的宠爱,就如同盛开的牡丹,妖艳,绚丽。

也害怕倘若哪一天自己老了,云焕的宠幸不在了,是不是自己就和沈琉璃发间这朵过了花期的牡丹一样,沉睡在泥土中,无人问津阄?

想到云焕,朱雀只觉得鼻端酸涩,微微别开脸,再望向沈琉璃时,已经是一脸笑意。

茶盏之中芳香扑鼻,沈琉璃轻啄一口,悠然自得,这才轻声笑道:“妹妹好生让人记挂啊!”

朱雀巧然轻笑,眉目如苏,眸里溢出点点笑意:“劳烦姐姐挂心了,我现下来到了凤国,我们姐妹有的是时间说话了。哦”

“妹妹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沈琉璃朱­唇­轻启,呵气如兰,白皙皓齿显露恰到好处,望之顿生喜爱之情。

朱雀轻起樱­唇­,梨涡浅浅,淡笑道:“我曾陪同师父在凤国住了两年,如今再来这里,倒像回到家中一样,姐姐就不要担忧了。”

沈琉璃明眸微动,朱­唇­轻启:“那便好,若是缺什么,不妨派人跟姐姐说一声,姐姐也好照拂一番。”

“如此多谢了。”朱雀含笑应下。

沈琉璃不悦道:“我们姐妹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倘若让旁人听到了,只怕又是好一番笑话了。”

朱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是阿呆失礼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沈琉璃也喝了好几杯茶,这才望了一眼四周,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爷没有在府中吗?”

朱雀缓划芙蓉纹重茶盏花盖,叹声道:“我已有好几日不曾得见师父。”这话倒是实话,她确实是多日未见凤影。只是有些事情凤影既然不告诉沈琉璃,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她自是不会多言。

沈琉璃静静地喝了一口茶,忧愁道:“我听人说爷近段时间总是在青楼里留宿,妹妹在府中可要多劝劝。”

朱雀微颔首,实质却在暗暗思忖,上青楼是她和师父的计谋,劝告的话当然是能免则免,但朱雀却面上无异。

朱雀抬眸,眼弯成月,好似纤尘不染,涩然道:“这事怕是不好劝吧!”瞧瞧,她现在越来越会演戏了。

沈琉璃微微敛起双月弯黛,语重心长道:“妹妹,圣上年景渐老,事重身衰,朝堂波涛汹涌,皇子间自觉喜幸不尽,各自谋划成事,唯有爷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只是看书,闷了便与婺江下棋喝酒,瞧瞧,最近又新添了喜好,竟然没日没夜的在青楼行那庭闱之乐。这事倘若让皇上知道,怕是又要好一番训斥了。”

朱雀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轻轻合上眼,微风轻轻拂过,如蝶翼般的纤长睫毛轻轻颤动,轻声笑道:“姐姐一心为师父着想,你若去劝,想必师父还能听得进去。”沈琉璃和凤影认识多年,不会不知道凤影的野心有多浓?她如今知道还说这番话,是想要试探她对凤影了解多深吗?

沈琉璃白了朱雀一眼,娇媚道:“妹妹只会拿姐姐来寻开心,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你,得空再来,只是爷那边,你若是能劝,还是劝劝为好,免得届时不好收拾。”沈琉璃说着,盈盈起身,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

“我尽力而为。”朱雀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无奈。她和沈琉璃语间看似亲昵,却有一道无形的光,硬生生地将她们隔离开来,就连言语间也充满着陌生和疏离,更多的则是虚伪客套。

马车里,沈琉璃似是心有所触,逸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声。

玉扇不解的问道:“主子可有心事?”

沈琉璃迟疑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觉得阿呆姑娘如何?”

玉扇一怔,没有想到主子会忽然提到阿呆,不由失神漫漫。阿呆姑娘不管怎样都是太子爷的徒弟,那就是她的主子,哪有做奴才的胆敢评论主子的是非!

沈琉璃瞥了玉扇一眼,轻笑不语。

果然,玉扇最终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主子,您怎会忽然间说起阿呆姑娘了?”

“不该说吗?”沈琉璃斜看了玉扇一眼,只见玉扇听到这句话后,神情怔了怔,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不太确定的说道,“奴婢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可没见主子将这世间哪个女子放在眼中比较过,唯有这位阿呆姑娘,主子似乎很是忌讳她!”

“连你也觉察到了!”沈琉璃淡淡一笑,不理会陷入震惊中的玉扇,轻轻地敲击着手中的翠绿玉镯,动作间有自己都道不明的沉重。

玉扇没有想到自己会一语道中主子的心事,她服侍主子多年,何曾见过心高气傲的主子,也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沉默的沈琉璃,启­唇­再次说道:“你还没有说,在你眼中阿呆姑娘是个怎样的人呢?”

玉扇撇撇嘴,“奴婢不敢说!”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玉扇戏谑的看着沈琉璃,笑声逸出口,“想不到主子也有好奇心的时候!”

听到玉扇的话,沈琉璃也是怔了一下,女人失了心,就会像她一样变得患得患失吗?想着,心不禁凉了下来,不由叹息道:“罢了,你若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玉扇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琉璃,问道:“主子生气了?”

“什么都让你说了。”沈琉璃白了玉扇一眼。

迟疑了一下,玉扇才说道:“主子!奴婢不是故意推脱不说,而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这位阿呆姑娘虽然相貌丑陋,常常都是­唇­畔含笑,但是身上却总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奴婢总觉得阿呆姑娘太过于危险,每次见了她,大都不敢鄙视,哪还有心思细细打量她!”

玉扇从来没有见过周身处处透着疏离和霸气的女人,她曾经以为霸气只应该出现在男子身上,比如说天子,可是在一个女子身上出现的时候,却很自然,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真是奇怪又和谐的结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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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琉璃讶异的看着玉扇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恩。”

沈琉璃的纤纤玉指抚过被微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脸庞,沉吟片刻,笑意一敛,怔然出声道:“其实有时候危险又何尝不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阿呆虽丑,但是戴上青铜面具,却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纯粹、妖媚,而且总是透着一股神秘的魅惑,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她曾经以为阿呆只适合穿上白衣,因为那样洁白冰冷的颜­色­,才真是的属于她!可是就在今天她却发现自己错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单是穿上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红­色­长袍,就能在瞬间凝住所有人的视线,好像那样的颜­色­天生就是为她而存在的!

“主子究竟在担心什么?”玉扇皱着眉,不解的说道:“阿呆姑娘即使再优秀,也只是太子爷的徒弟,主子和太子爷的感情又岂是她能够超越的,依奴婢看主子您是多想了!”

沈琉璃的脸­色­有些复杂,淡声说道:“在万壑城的时候,爷为了救我舍弃了她,一直都郁郁寡欢,把我送回来后,不顾自己的内伤就直奔云国。后来好不容易回来却是大病了一场,本以为事已过去,谁曾想前些时候云国发生叛乱,爷一句话都不说又去了云国,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是放不下阿呆。”

如果真是师徒倒也罢了,但是凭借女人的直觉,她每次看到阿呆,就像玉扇说的,都会有一种危机感,好像她会在某一天夺走自己什么东西一般!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主子,阿呆姑娘相貌丑陋,太子爷一开始收留她只是因为怜悯之心,况且三年相处下来,总归是有感情的。阿呆姑娘是太子爷的徒弟,他前去寻她,也是师徒之情所牵。若是太子爷真对这阿呆姑娘有心的话,何至于上青楼去呢?”

状似无意的,沈琉璃浅笑着说道:“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主子!”玉扇叹息一声,转而轻笑道:“依奴婢看来,您就是太爱爷了,才会如此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

“贫嘴!”沈琉璃娇嗔的白了玉扇一眼,玉扇吐吐舌头,识趣的闭上了嘴。

沈琉璃没有再说话,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浅笑!是啊!她究竟在乱想些什么,凤影对她只是师徒之情,尽管这份师徒之情令她不安,但是如今看来,他并未对她上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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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

转眼间,朱雀和陆游已经来到凤国两个多月了,闲时和沈琉璃喝茶聊天,每隔十天半月见一次师父,商谈计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四月二十三日乃凤影生辰之庆,虽是废太子,但是毕竟是皇子。婺江原本恐筵宴排设不开,还不待和凤影商议。凤影便被告知四皇子凤卿奏请凤皇在宫中齐开筵宴,单请官客。

凤影虽进了宫,但是为废太子所送寿礼者更是络绎不绝。

礼部奉旨御赐之物虽说不多,但是拾掇起来却也颇费功夫。

朱雀起先还高兴过来瞧瞧,后来烦了,心里不知道为何越发的烦躁不安起来阄。

虽说生辰宴要过深夜才能散场,但是朱雀却总觉的不对。

出发前,她还对师父说:“凤卿素来不与你来往,如今主动向凤皇请缨为你筹办生辰宴,怕是另有居心,你在宴席上可要小心谨慎方好。”

朱雀睡不着,就到府院中转悠,府中俱悬灯结彩,笙耧鼓乐之音传至小院哦。

凤影虽不在府中度过生辰宴,但是规矩却是一样也不能少。

耳边喧哗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朱雀正欲回房,就见婺江从外院匆匆走了进来。

朱雀心一突,站在那里一时也没有动。

“姑娘,苏秦刚才派人捎信回来了,说是几位爷喝高了,死活不肯让爷回来,今夜怕是要留宿在宫中了。”婺江看着面前的倾城绝­色­女子,忽然不敢鄙视。半个月前,他从不曾想过阿呆姑娘丑颜之下竟然会是这么一副绝­色­姿容,她脸上的伤疤早已消褪不见,肤­色­竟比之前还要细­嫩­光滑,谈笑间宛如九天飞凤,光芒四­射­,这样的容貌就连沈琉璃沈姑娘都难以比拟。

只是女子貌美必定会惹来无尽的纷扰,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在人前,阿呆姑娘一直都以青铜覆面,但是在这独院之中却是素面相待。

“留宿?婺江,几位皇子素日里和师父的关系如何?”朱雀下意识眼眸妖娆璀璨,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如新月,雪肤如玉。

“表面还有所往来,但是私下里却是各怀鬼胎,谁都想寻机置对方于死地。”婺江忽然意识到了朱雀的意思,顿时脸­色­乍变,皱眉急促道:“姑娘,照您所说,爷今晚怕是有危险了?”

朱雀面­色­平静道:“婺江,我要进宫一趟。”

“我这就去准备。”婺江会意,转身走出院落,备马车去了。

陆游皱眉问道:“主子,您要去吗?”

朱雀­唇­畔泛起一丝笑,幽幽一叹:“陆游,我必须去,不要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不能不管他,就单凭他是我师父,他如今有危险,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陆游迟疑了片刻,说道:“主子,你素来聪慧过人,就连那些玩弄权势的男子也比不过你,怎么如今反而犯糊涂了?常言登高必跌重。这个场合您若是贸然闯进去,岂非是坏了您和太子爷的大计,让他人看出端倪来吗?”

朱雀微怔,随即淡声道:“我倒是急糊涂了,想要永保无虞,又不得露面,当真是难!”

“主子,这便是方法。”陆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走到了房中,再出来的时候,屋内已有火光乍起。

朱雀瞬间便明白了陆游的意思,他是想师出有名,前去找师父回来,还不能让人觉得很突兀,从而心生疑窦。

陆游看着火光,低声道:“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四皇子虽然心机颇深,但终是不懂得隐忍,相较之,太子爷的实力却是令人不敢小觑。此番劫难,太子爷只怕早已知道是陷阱,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只能装糊涂。如今府中失火,但愿能令太子爷逢凶化吉,成功脱身。”

朱雀看着陆游,昔日那个小小少年郎,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代谋臣了。

陆游在宫外守候,朱雀到了延禧宫前,只见宫门大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宫女太监有序穿梭如斯。

朱雀一咬牙,走进了大殿之中。

她身着象牙丝蝶纹云大袖衣,下身是月白­色­凤纹云棉百褶裙,脸上布满了烟灰,除了一双清冷的双眸,姿容并不能让人分辨分毫。

朱雀一眼就认出了殿中的二皇子凤鸣。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紫­色­长袍,上等丝绸,青玉扳指,光泽细腻,白绸秀靴,气质凛然,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此人倒是一派风姿神韵,奈何生平偏爱风月之事,难成大器。

凤鸣下坐是凤影,清雅卓绝,脸庞俊美异常。此刻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看。

凤影坐下是四皇子凤卿,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面若中秋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对面分列众皇子共计三人,均是一派揣测窥探之姿。

“奴婢叩见各位爷。”她打量的同时,已经双膝跪地,一派恭顺之姿。

凤鸣端着酒,看着殿中脸­色­乌黑的朱雀,皱眉道:“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灰头土脸的就过来了?”

凤影似是没有认出朱雀来,梨花眼有些迷离,暗暗透出深幽的光芒,有些妖冶,他尴尬的咳道:“二哥,这是我府中的丫头香莲,今日这番模样倒叫大家笑话了。”凤影说着,皱眉朝朱雀斥道:“还不滚出去,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朱雀颤抖着声音道:“爷,今日您生辰,大家一时高兴贪杯,霜云酒醉收拾东厢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烛火,此刻东厢房火势凶猛,婺总管急坏了,吩咐奴婢前来寻您回去。”

凤影火了,蓦然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怒道:“这么小的事情都需要我回去坐镇,我平时养你们是做什么的?”

朱雀的声音更抖了,这次连身体都有些簌簌发抖起来:“爷,您不在,大家都没了主心骨,况且今夜风很大,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婺总管是真的没法子了。”

“滚出去。”这一次,凤影却是把手中的酒杯直接砸向了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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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杯子打在朱雀的头上,有鲜血从发间流出,滴落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殿中一时间沉寂异常,一个个分明是在看好戏。

凤影似是怒气未消,拿起一旁的酒壶就要再次砸向朱雀,却被身旁的凤卿抓住。

“三哥,只是一个小丫头,何必为了她扫了兄弟们的兴致呢?”凤卿朗目疏眉,神骨秀气飘萧,龙章凤姿,此刻眸子刚中带柔深不见底。

“四弟说的是。”凤影气息未平,羞恼的坐了下来,重重的放下酒壶,不解气的瞪着朱雀道:“还想跪在这里丢人现眼吗?给我滚出去。”

“诺。”朱雀咬着牙,忍着啜泣的呜咽声,委屈的退了出去。

朱雀临出门前,还听到凤鸣戏谑道:“三弟,你府中现在虽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毕竟也是一处栖身之所,难道你就不怕这场大火下去,将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凤鸣话落,满座宾客沉静了一瞬间,猛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她只来得及看到凤影的脸,轰地一声红透到耳根。

朱雀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师父现在演戏是越来越到家了。

她在外面找了一处比较显眼的地方跪下,摸了摸额头,黏黏的鲜血透出腥气,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师父下手也太重了……

尽管如此,但是她适才见师父脸­色­如常,应该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路上紧绷的心这才得以松懈下来。

朱雀一跪就跪了半个时辰,所以当几位皇子醉意熏染出来看到朱雀的时候,凤鸣低笑道:“这不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吗?还在这里跪着呢?”

“真是煞风景的东西。”朱雀低着头,只听到凤影气急败坏的骂完她,这才沮丧道:“看来我要扫大家的兴了,府中虽没有值钱的物什,但就像二哥说的,那里毕竟是我的栖身之所,众位兄弟也不想看到我明天露宿街头吧?”

凤卿忍不住笑道:“当真是扫兴,原本想留你今夜留宫,众兄弟好好大醉一场,现下看来怕是要另寻日子了。”

凤影歉声道:“是凤影的不是,改天定当设宴好好款待大家,就算赔不是了。”

凤卿平静无波道:“即然如此,三哥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东厢房的火势蔓延到西厢房,那就不妙了。”

此话可谓是关切之语,但是听在耳中却总有一抹讥嘲含在里面,让人颇为心里不舒服。

西厢房是凤影住的地方,所以凤卿这句话可谓是话里藏刀了。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不送。”众人也没了兴致,话语显得意兴阑珊。

“还不起来。”朱雀跪在地上,头顶响起冷冽的低斥声。

“诺。”她连忙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双腿,快步跟在了凤影的身后。

一路上凤影走的飞快,所幸都是练武的人,朱雀也健步如飞,因为宫中到处是别人的眼线,她也不敢多说话。

陆游在外面守候,苏秦在一旁见朱雀和凤影出来松了一口气,马车交给了陆游,而他前去牵马回去。

凤影和朱雀前后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黑暗中,路面不平,马车颤了一下,朱雀没有坐好,险些磕到车壁,被凤影及时抓住。

凤影的手心滚烫异常,朱雀心里一突,反手探上凤影的脉搏,顿时脸­色­­阴­沉:“师父,你被人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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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欢

车轮子在寂静的青石路面上发出寂寞的回响。

朱雀把手抽出来,凤影并没有阻止,昏暗的视线里,凤影靠在车壁上,气息急促而炙热。

师父中的是一种叫花醉的毒,看情形师父已经拼命压制了很长时间,这时候才发作当真是撑到了极致。

她好像忽然明白师父当初为什么要拿茶杯砸她了。他是想赶她走……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凤影说话的速度很慢,比正常人说话还慢阄。

朱雀皱眉道:“没有办法解毒吗?”

“有,但却不能用。”一旦解除了花醉的毒,就会让凤卿等人心生戒备,那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为何?哦”

凤影声息粗重:“凤卿今夜留我入宿宫中,早已在我将要歇息的房间内置放了女子在内。”

她心里一突:“是谁?”

“我父皇新纳的后妃。”

“你怎么知晓?”

凤影无意瞒她:“那后妃是我安Сhā在父皇身边的细作。”

朱雀微愣,随即无奈的笑道:“看来我今夜来对了。”凤卿好毒的招数啊!如果凤影和那位妃子苟合,凤皇又焉能饶得了凤影,只怕凤影届时­性­命堪忧!

凤影冷笑:“阿呆,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我们的马车后面一定跟着凤卿的人。”

“看来这趟浑水,你是一定要淌下去了。”朱雀淡淡的撩开车帘,果然见后面有马车跟随。

“凤卿以为你是我府中地位卑贱的侍婢,如若我们在一起,他并不算无功而返。”

凤影运功提气,但是却胸闷难受,顿时一口血吐了出来。但他置若罔闻,挣扎着盘腿坐下想要压制住毒­性­。

花醉是比瑃药还要厉害的毒药,若在一个时辰内没有和女子交媾,便会气绝身亡。

如今凤影也只是在徒劳挣扎罢了。

“你还嫌自己的血吐得不够多吗?”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朱雀看不过去,伸手就要制止凤影的动作,却被凤影避开。

凤影忽然朝外唤道:“陆游,把马车停下。”

陆游还不待停下车,就听凤影接着对朱雀说道:“你下车。”他不想伤害朱雀,至少是在这个时候。

朱雀静静的看着凤影,但是却对外面的陆游下达命令:“陆游,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停下来。”

“诺。”陆游只听命朱雀的话,闻言并未多说什么,马车快速的在青石路面上奔驰着。

朱雀轻叹:“师父,别勉强自己了。”

“阿呆,你会后悔的。”凤影靠着车壁,胸口剧烈起伏,艰涩的说道。

“如果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会更后悔。”云焕已死,连带的心也死了,如果不是云焕,换做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这个人是师父,朝夕相处三年,她又焉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凤影神智有些模糊:“我不想趁火打劫。”

朱雀一笑,笑意也如浸透月­色­的梨花,“那你就当我是趁人之危吧!”

不待凤影说话,朱雀的­唇­瓣已经毫不犹豫的覆盖在凤影带着血­色­的薄­唇­上,

她轻轻地吻着,凤影有点抗拒,但是却被朱雀紧紧的环抱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体内药­性­发作还是情动初开。凤影一把将朱雀揽在怀里,他抱得那么紧,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阿呆,是你先招惹为师的……”凤影的嗓音暗哑低沉,瞬间便烫热了她的耳根。

“所以骂名尽管让我承担,你无须为难。”

她的话在凤影激烈的吻中陷溺,跌撞倒在马车上的软榻上,伴随着马蹄声和车轮声,震得朱雀心口咚咚直响。

药­性­使然,凤影的动作有些急切,她在他的手掌抚摸之下感觉身上有把火在炽烈的燃烧,尖锐的痛楚在心内咆哮,但是他揉捏的地方却让她倍感无助和羞人,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袭上心尖,顿时成为一片空茫。

狂奔的下,裂锦撕破,衣衫褪尽,昏暗的马车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似蛇似藤紧紧相拥,泪水泛起。

朱雀被他压在身下,看着他血红的双眸,微微移开了视线,胸前的红玉凤玺在她的胸前随着他激狂的动作轻轻颤动,宛若炎炎的火焰瞬息包裹全身,朱雀抱紧了凤影,阻止马车摇晃震颤带来的恐怖。

如今的她不去想云焕,不去想陆游还在外面,她这副破败的身体如果还能救回师父一条命,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粗喘和呻吟陷落在车轮的辗转之中,而朱雀眼角的泪却已被夜­色­吞没……

翌日,凤影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昨晚上的萎靡画面在他脑海中浮起,他下意识的扫了眼房间。

她并没有在这里。

他身上穿着白绫单衣,想必是后来换上的,是婺江给他换的吗?

肩膀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依稀记得那是ji情来临的那一刻,朱雀狠狠的咬向了他的肩膀。

此刻的疼痛似乎在提醒他,昨夜师徒的疯狂之象。

他忽然有些恐慌不安起来,忍着眩晕感下了床,拿起一旁的白­色­长袍匆匆披上,就蓦然打开了门。

门外面婺江正靠着门打着盹,因为凤影突然开门,忽然朝后面栽去,待回过神来,凤影已经大步走出了院落。

“爷,您这一大早的去哪儿啊?”婺江爬起来,急的在他身后喊道。

东厢房因为昨夜大火,所以朱雀和陆游只能在西厢房东南角的兰苑暂时住下。

府中的人一大早就看到他们向来冷静淡定的爷好像乱了方寸一般大步向兰苑奔去,都惊呆了。

凤影到了兰苑,气息有些不稳,不安烦躁的情绪在看到陆游时,这才安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穿过鹅卵石铺就的花径,果然看到朱雀也站在那里。

庭院中只有一两株的海棠花树,此刻海棠花的花瓣伴随着清风飘扬而下,落在了树下的绝­色­女子身上。

清晨的微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起舞,俏皮的擦过少女的秀发,卷着衣袂,缓缓而下。

朱雀负手站在那里,双眸清澈的不含一丝污垢。一夜无眠,她除了稍显倦怠外,大脑竟然出奇的清醒。

因为事先有所预料,凤影来时,她倒显得平静多了。

此刻凤影清雅俊逸的脸庞有些疲惫,一袭长袍并未束起腰带,显然醒来后直接就过来了。

朱雀仰着头看着缤纷而下的花雨,待他沉步走到她身旁时,才沙哑着声音,淡声感慨道,“这花凋零的还真快啊!”

凤影淡声道:“花开之后自然会花落,就如同人一样,有生必有死。”

朱雀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僵,清晨的风吹在两人身上,仍是有些冷。

朱雀穿的有些单薄,一袭月白­色­长裙,裹着她单薄的身子,长发没有梳理,就那么随意的披散下来,她的发丝很长,直达裙摆,此刻她的秀发在身后随风肆意飞舞,上面还零星的卷带着一些花瓣,更衬得她的脸庞苍白绝艳。

凤国虽然还没到盛夏时节,但是仍然柳絮飘飞,海棠花开的正欢,站在树下,白­色­的绸袍上亦沾了几朵,随手拂去。

凤影看着她,自是一番心弦拨动。她一袭朴素的白袍,倒也衬得整个人很有诗意。

无意间看到她发丝上沾染上了几片海棠花瓣,凤影心思一转,伸手温柔的取下她发丝上的花瓣,眼睛里有了一片难得的笑意,“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朱雀看到他的举动,心思茫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朱雀浅笑接过一片花瓣,姿势悠然宛如华美梦境,直欲将人溺死其中:“凤卿已经开始暗中调查我的身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和你仍是师徒关系,除了这些,他再也调查不出任何的线索,只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师徒关系一定会成为他攻击你的筹码。”

“然后呢?”她为什么不说昨夜的事情,难道她当真不在乎吗?

朱雀好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皇上这次只怕会对你完全失望了,不过福祸相至,一旦凤皇对你冷遇,于你倒是一个好时机。”

“然后呢?”这么冷静,这么淡定,这么无温的表情,难道昨夜只是他一个人的梦境。

朱雀一笑,微微仰首,日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精­致的令人难以描述:“师父,如此一来,你只怕要委屈娶我了。凤卿和另几位皇子不会错过这次戏弄你的机会。师徒成亲只会惹来无尽的非议。”

凤影眼神中有了一丝迷茫和深邃,叹息的说道:“阿呆,昨夜我……”

她打断他的话:“师父,昨夜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

凤影涩然道:“我终是勉强了你,对吗?”

朱雀沉默了片刻,终是叹道:“师父,你应该清楚昨夜并非是我的初夜。”

“……”凤影皱眉,心里一痛,他是医者,怎会不知朱雀早在三年前就不是处子之身。她从未对他提过过往之事,他也不便主动询问,如今听她提及,竟发现心里堵得很。

朱雀再次语出惊人:“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的初夜是在云玄洛的床上度过的。”

凤影的身体竟然有了微不可闻的颤抖,他的拳头紧握,上面青筋暴露,他的­唇­瓣轻掀,僵硬的动了动,他想出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那个人是云焕,却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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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毒酒

凤影终是艰涩开口道:“过去的事情,你若不想提就不要勉强自己。”

“三年前你救我前夕,我为了救云焕,委身云玄洛,换取了云焕的生。那一夜是我的耻辱,虽然是主动前去献身,但是心中却有无尽的绝望。可是师父,昨夜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你出事。我不是冲动鲁莽的人,我知道当时那么做会带来的后果,可我还是做了。”朱雀将一朵飘落的海棠花放在指尖轻轻地揉碎,花汁流了一手,她神情间有了一丝冷峭,接着道:“师父,如果你一定要有一位妻子的话,目前对你我来讲,我是最好的选择。”

凤影不去想朱雀究竟对云焕的情有多深,才会愿意为了他的安危向另一位男人宽衣解带,因为只是想想都觉得呼吸发堵,他尽可能让话语变得平静:“阿呆,一旦你成为我的妻子,这个身份就会跟着你一辈子,你可想好了?”

朱雀摇头失笑:“师父,其实这个问题该我问你,你可曾想好了,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云玄洛,我这辈子还跟云焕有过一段情,迎娶这样一个我,你可曾会后悔?”

“你我这辈子还能离开彼此吗?”凤影这句话是问朱雀,也是在问自己阄。

朱雀看着海棠花,轻声说道:“师父,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一起飞蛾扑火,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渺茫路途,我便不会离开你。”

凤影在日光下看她,若有所思,又似乎有点恍神,漆黑的眼底愈发幽深:“阿呆,我最不喜看到的就是有朝一日天下大乱,只是英雄造时势,时势出英雄,朝堂风云变幻,导致英雄辈出。谋士斗智,猛将斗勇。但是所谓英雄,不管曾经如何的风光一世,到头来还不是在种种政权下销声匿迹,我争得并非是这天下,而是人生在世,生在皇家,若是不能功绩彪炳千秋,我此生岂非是白走一遭了吗?”

“自古以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师父有爱民之心,更有救世之才,这天下若遇师父这样的明主,倒是百姓之福了。”朱雀的声音清清冷冷,成功拉回凤影有些恍惚的心神,宛如珠玉落盘哦。

“你什么时候学会拿我寻开心了?”凤影仍是一贯轻淡的嗓音,但是不知为什么,朱雀只觉得他此刻的语气尤为温和。

朱雀淡淡一笑,眼神清澈的看着他,“师父若是不好,我就算口生莲花也难以比拟一二,师父的好,才是天下人统不如呢。”

凤影从刺眼的阳光下,微眯了眼睛看她,­唇­边似乎含着一丝笑意,但看不真切,他仿佛随口说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性­格清雅,不喜不怒,对待好人恶人,一视同仁,但是心里却辨的很清,说话从不疾言遽­色­,更不会尖酸刻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外加医术都是出神入化,真真是让人望尘莫及,钦羡不已。”朱雀微笑的看着他,神­色­平静温和,仰着绝美的脸庞,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眼睛被太阳刺了一下,不禁连忙用手遮住,看来颇为淘气。

凤影黑眸转沉,像是个无底洞般,看着那个忽然俏皮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宛若是天上下来的仙女。

他微微一怔,随即板起脸佯怒:“你说的倒是极好,我也很中听,怎听着半是夸奖半是讽刺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师父若无小人之心,这话听在您耳中,自是光明磊落的很。”她垂下眼眸,遮掩笑意。

凤影跟着挑起­唇­角,眉间恢复一派云淡风轻,半真半假地夸奖:“什么都让你说了,只是这般虚伪巴结人的话语,这三年怎不见你说与我听呢?”

朱雀眼神清澈,声音温婉迷离,“师父若是喜欢听这些话,改天徒儿细细的记录下来,然后每日念与你听好了。”

阳光照得凤影眼眸异常明亮,侧面可以看见浓密的眉睫,俊秀得令人窒息:“阿呆,所幸为师在这囵囤之中,身边还有你,虽然略显聒噪,但是想想倒也不错。”

她皱眉道:“师父若嫌我烦,那我以后在你面前当哑巴好了,也省的你心烦了。”

“又在说气话了。”凤影素来漆黑难测的眼眸中,居然似藏着一汪的水意,波光潋滟,柔得让人心中咚咚直跳。

朱雀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喉咙忽然堵了堵,好半天才尴尬的咳了咳,她张了张口,好半天蹦出一句话,“师父,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宫里很快有人要宣你进宫面圣了。”

凤影一声轻笑,看了她一阵,“我的兄弟们怕是会齐聚一堂,等着看我的笑话。”

他话虽如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之气。

“那你可不能让他们失望,最起码要让他们笑个够。”朱雀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让人不禁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光芒!

凤影微微移开视线,无奈提醒道:“不要幸灾乐祸,我若进宫,父皇怕是也要见上你一面。”

朱雀冷淡一笑,眼角沾上了一抹春­色­,话语轻柔,却宛若魔魅,“凤皇该不会吃了我吧?”

凤影眼中亮起一簇光,迅速隐下,意味不明道:“父皇并非常人。”

朱雀轻扬嘴角,快活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明亮的天空,和声道:“你对他似是很忌讳。”

凤影笑笑,隐藏住眼底那丝晶亮的光芒:“不是我对他很忌讳,是他一直以来很忌惮我。”

朱雀仍是笑意盈盈,声音却透着噬骨的冷意,只是道,“只有强者才会对强者忌惮。”这话也算是劝慰了。

凤影闻言,自负地笑了笑,高深莫测地看着朱雀,摇头道,“我在他眼中只怕是皇子中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她似是能够感受到他刻意压抑的悲伤和失落,她深吸一口气,淡声道,“师父,我跟你一起进宫好了。”

凤影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良久,才道:“你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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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微启的­唇­划起绝美的弧度,深深的看着他:“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不能让你一人面对,我总要做些什么。陪你一起面圣,是福是祸,横竖随它去了。”

勤政殿

凤国历来早朝文武百官觐见的威严庄重之地,此刻只有端坐高位的凤皇和殿中伫立的众位皇子。

凤影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朱雀就静静的在外等着宣见。

半个时辰后,听到殿外太监尖细的召见声,她这才打起­精­神,走了进去。

大殿的光华照在甫进门的女子身上,大殿呈现一瞬间的静肃,所有人的眼神都凝在朱雀的身上,有的吃惊不已,有的惊羡不已,都呆愣在当场。

朱雀的美,不掺杂任何的胭脂俗粉,红衣衣着搭配,就那么纯粹的展现在人前,长发披散,看来生活散漫,但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灵动之美,这种美不是来自于尘世,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洁净。

凤影跪在大殿中央,没有抬头,直到朱雀在他身边跪下,这才微微侧首,视线定止在她的身上,黑眸渐渐深邃起来,炙热的胸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渗入到他的四肢百骸中,殿中的父兄都不见了,仿佛只有她。

在这寒冷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大殿之中,幸好还有她在身边……

不知哪个兄弟暗叹了一声,“这等倾城女子,老三也太有福气了吧!”声音太低,近乎呢喃……

“民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已经步入中年的凤皇,面容古拙,身穿龙袍,端坐龙位之上,看着朱雀道:“你就是阿呆?”

朱雀低头脆声道:“回皇上,民女确实名唤阿呆。”

凤皇道:“听老三说,你和他是师徒关系?”

朱雀不敢懈怠,想了想,这才回道:“回皇上,民女自小痴迷诗书,听闻三皇子才华横溢,便厚颜拜其为师。”

这是她和师父先前面圣套好的说辞,如今唯有照搬出来。

“胡闹。”凤皇低斥了一声,遂又问道:“既是师徒,可有喝过敬师茶,行过拜师礼。”

凤皇这话是问凤影的。

凤影唯有回道:“回父皇,只是口头许诺,儿臣觉得礼节繁复就省了这些麻烦。”

“既然如此,又怎堪称的上是师徒关系?”听凤皇的话语,似是松了一口气。

旁听的凤鸣听到此处身形一颤,蓦然跪在地上谢罪:“父皇,是儿臣鲁莽了,但是三弟纵使没有和徒弟,但是最近频频出入青楼,当真是让人忧心。”

朱雀­唇­角微沉,看样子是凤鸣向凤皇告的状,只怕那个桃花男是中了四皇子凤卿的挑唆,这才做了替死鬼。这凤鸣倒是一个冒失鬼,这般落井下石,当真是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凤影出入青楼,他若没去,又怎会那般清楚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果然,凤皇已经有些不悦了。

凤鸣头垂的更低了:“儿臣也是无意中听百姓议论,这才放在了心上,希望父皇能够好好规劝一番,免得三弟误入歧途。”

四皇子凤卿走出来,俊目闪亮,“父皇,男子成亲方能定­性­,三哥也是时候该成亲了,裴尚书的千金……”

凤卿的话被凤影打断:“父皇,儿臣这辈子只愿娶阿呆为妻。”壁光冷冷的笼在凤影的脸上,他言罢看了一眼朱雀,深睫浅笑,尽是温柔。

凤影的目光看得她心中绵绵软了下去,不管他是做戏还是真心而言,此刻的朱雀都不能说些什么,只得幽幽低了头。

凤皇皱眉道:“皇子娶妻岂是胡闹,你若喜欢这丫头,纳为妾即可,做妻子却是不行。”

凤影听到这话,猛的抬头看着凤皇,满脸紧张:“父皇,儿臣前些时候混迹青楼,着实是想断了和阿呆的这份孽缘,奈何越是逃避,却越是对她难以割舍,若是父皇让儿臣迎娶他人,儿臣愿意孑然一身,此生不娶。”

“放肆。”凤皇板着脸:“老三,你在威胁朕?”

凤影脸­色­涨红:“儿臣不敢。”

朱雀及时的隐隐啜泣,哽咽启口,“皇上,民女虽出身商家,但却明白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得配三皇子之女子必定门厅显赫,可是声誉是祖辈加诸的,倘若众女子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那时还有贫富显赫之分吗?民女和三皇子情感甚笃,我们从认识至今都维系着共同的爱好,志趣相投,始终如一。三皇子每次购得古物回府,民女必与之共赏,往往更以诗词相庆。民女今生已离不开三皇子,若是今生难得同寝,也只求死后合葬,届时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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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皇子无不震颤在当地。虽然已经知道此女的风华绝代,也知道凤影的飘逸脱俗,但从未想到两人就那么随意的站在一起,就宛若世上难得一见的奇画一般,只那么一眼便,深深地烙入众人心田,再也难以覆灭。

“你倒是一个痴情的烈女子,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朕若不顺着你的意,岂不愧为仁君吗?”凤皇俨然是动了怒气,朝侍从吩咐道:“来人,赐毒酒一杯。”

凤影大惊,朱雀却一脸漠然的叩首谢恩:“民女谢皇上隆恩。”

“阿呆。”凤影抓着她的手,盯着她只是看,朱雀却仍然是一副淡定清冷的样子,眼睛幽暗深重,辨不明那里面盛着什么。

她没有看他,酒很快就来了,她接过,平静的看着凤影,嘴角浮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师父,此生认识你,阿呆已无憾。”

言罢,不去看凤影惊惧的神情,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不许喝。”凤影出手打翻了朱雀手中的酒杯,酒杯滚落在地,酒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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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碎

回去的马车上,凤影一双深湛眸子切切地看着朱雀:“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父皇赏赐的不是毒酒,所以才敢喝下?”

朱雀抬眸,一双眸子极澈,极亮,似要将他看个透彻:“师父,你又何曾没有发现,凤皇今日试探你的意思居多,他是断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取我­性­命。凤皇若是忌惮于你,自然会允了我们的亲事,他总不至于让你迎娶官宦女子,以此加强势力吧!”

凤影挺秀眉锋略微一抬,不动声­色­地看她:“父皇的意思向来难以捉摸,你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了。”

朱雀轻笑,漠然开口:“俗话说不入虎­茓­焉得虎子,这风险总是要有人一关关闯下来,这人若不是你,就只能是我。”

凤影心中一叹,想起父皇今日的诸多试探,父子间走到如今这一步,当真是令人心生感慨。心中钝钝的痛,痛到麻木时,已经分不出最初那撕心裂肺的感觉阄。

朱雀见他眉间满目凄凉,尽是伤心,心中一软,手在袖下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温声道:“师父,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与她十指交握,缓缓闭上了双眸……

凤国三皇子新婚,府里铺陈灯彩。凤皇下了赐婚大诏的同时,另追封凤影为廉亲王,阿呆为正王妃。

一时间双喜临门,门厅显赫。

皇上此举,杜绝了凤影争夺皇位之心,被封为王,太子之位自是离之越来越远。

大婚前夕,诸多繁琐细节扰的朱雀心生烦躁,但还需按捺着心情一一垂询过问。

所以当沈琉璃来的时候,她心中着实是喜­色­尽露。

沈琉璃见到缓缓朝她走来的朱雀,有些惊讶,心中更是复杂不已,前方的女子,美得无暇,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这种美远远不是她可以比拟的。沈琉璃犹豫了半天,神­色­转眼间功夫已是复杂的转变了多次,终是看到朱雀熟悉的眉眼时,迟疑的唤道:“妹妹?”

朱雀双眸微垂,淑华一笑,“只不过是皮囊更换,姐姐就认不出我来了吗?”

“没想到,妹妹竟是这等倾城美人,我还以为……”沈琉璃越发的神情凄楚起来,来这里之前最后一丝幻想转瞬破灭。

她听说爷要和阿呆成亲,起初以为是笑话,直到看到诏令才知是真的。慌乱,失望,痛苦之后,她还在想只要阿呆是丑颜之女,爷便不会爱上她,却没有想到阿呆的青铜面具之下竟然隐藏了这么一张倾世之容……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跟姐姐细说。”事实上,朱雀的身份是秘密,自是不能说与旁人去听,要不然姑且不说别的,就是当年她在幕后帮云焕五万人马灭了凤国三十万人马来看,他们若知道她是云国朱雀,定然不会轻易放了她。她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不会惹祸上身。

沈琉璃收敛思绪,心中焦躁起来,虽然表面平静,气度平和,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令她隐隐不安起来。此刻她取出一套做工­精­细的鸳鸯枕,勉强笑道:“妹妹,听说你和爷不日就要举行大婚,姐姐没什么可送的,就连夜给你们绣了鸳鸯枕,也算是姐姐的一片心意了,还望妹妹莫要嫌弃才好。”

朱雀含笑接过,打量起上面花纹,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姐姐手工很好,刺绣更是一绝,比起姐姐,妹妹倒是显得笨拙许多。”

“你自是比我强上许多,要不然爷又怎会娶你为妻呢?”这番话隐有失落苦涩之意。

朱雀心中一叹,佯装听不懂,笑道:“姐姐秀外慧中,天资姣好,有多少女儿家羡慕都来不及呢?常常都是别人羡慕你的份,如今怎倒羡慕起旁人来了呢?”

沈琉璃眸光微闪,浅笑的看着朱雀,眼神中隐含一丝轻愁:“妹妹又在取笑我了。”

朱雀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看到庭院出现的男子时,温声道:“师父,你倒说说看,我适才说的都是真话吗?”

“爷。”沈琉璃一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凤影身着黑底绣四脚飞龙绸袍,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异常,泛着诱人沉沦的光芒,沈琉璃眼中的光亮在看到他走近朱雀时,脸上的喜悦有了一丝僵硬,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还是被朱雀捕捉到了。

“阿呆若说你好,那你就真的是很好。”凤影这话虽是对沈琉璃说的,但却始终看着朱雀。

沈琉璃心口刺痛,仓惶的垂下眸子,掩饰失落:“爷,怎么连你也跟妹妹一起取笑我了呢?”

“多日不见,怎如此消瘦?”凤影静静的看着她,随后看着侍婢玉扇,皱眉道:“你这丫头都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

玉扇委屈道:“爷,主子最近病了好几场,吃了不少药,反观一日三餐却是没有胃口,奴婢也好生没有办法。”

玉扇的话倒有责怪凤影疏忽沈琉璃的嫌疑,朱雀含笑不应声,只听凤影叹道:“回头让婺江把府里的厨子给你带过去,让她好生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兴许会好些。”

“多谢爷。”沈琉璃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言罢,就在玉扇的搀扶下要离开。

朱雀看着眉头微皱的凤影,适时说道:“师父,你送送琉璃姐姐吧!”

“走吧!”凤影看了朱雀一眼,意味不明,这才率先走了出去。

沈琉璃回头向朱雀笑了一下,这才跟着离开。

陆游在一旁,不悦道:“主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陆游,若是比先来后到,总归是我抢走了她的幸福。”其实朱雀对沈琉璃,并无太多的喜恶,她一向待人清冷淡漠,这世上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就算唤沈琉璃几声姐姐,也不过是因为万壑城之识罢了。

陆游冷声道:“若是幸福能够轻易便被人抢走,那便不是幸福。”

朱雀盈盈一笑,轻吟出口道,“陆游,你还看不出来吗?师父对她总归是含有情分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呢?”她想起万壑城上的悬崖抉择,那时候她便知道师父对沈琉璃是不同的,如果可以选择,他定然会选沈琉璃做正妃吧!那样的女子适合留在庭院中养着,不像她刀光剑影,早已宛若家常便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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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皱眉,迟疑的问道:“主子,你爱王爷吗?”

朱雀身体一僵,良久,才道:“陆游,我的爱已经死了。”

庭院繁花似锦,沈琉璃和凤影之间看似并肩而行,但是却相差极细微的一小步。

她有些失神,就是这么一小步,不断的提醒她和他之间的差距。她忽然想起阿呆和爷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并肩而行,两人姿态亲昵的仿佛夹不进去任何人,反观她总是顾忌身份,一路小心谨慎,到头来他的眼中仍是没有她的存在。

沈琉璃犹豫开口:“爷,你真的要和阿呆成亲吗?”

他没有看她,声音平淡清冽:“圣谕已经下了,自然假不了。”

她咬着­唇­瓣,也不顾玉扇有没有在场,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爷,为何那人不能是我?”

“爷,主子,奴婢先到外面守着。”玉扇有眼­色­的先行离开了庭院。

凤影看着她,他的眼神中不知道为什么夹杂着太多太多的东西,瞬间化为虚无,“琉璃,我并非你的良人。”

她的心里一阵苦涩,忍不住说道:“那你是她的良人吗?爷,你爱她,对不对?”

他看向她,瞳中隐晦,冷叹出声,“她是我的妻,我自是应该爱她。”

沈琉璃苦涩道:“不,就算她不是你的妻,你爱的也是她,以前我还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说你不会爱上她,因为她相貌丑陋,可是如今见了,却道是我大错特错,她的容貌,我自知比不上,你若选她……”

凤影闻言轻笑,幽深的双眸注视着她,淡声道:“琉璃,女人的容貌之于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相守相知,这辈子注定是我负了你。”

沈琉璃一怔,勾起薄笑,显得有些飘渺,凄楚道:“爷,我不介意做侧妃,甚至不要名分都可以,我只求能够伴在您的身边,每天守着你,难道这也不行吗?”

“琉璃。”凤影重重唤她。

沈琉璃痛苦道:“你连这个卑微的奢念都不愿意留给我吗?”

他皱眉道:“我只要她。”

“你只要她?”沈琉璃似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呢喃道:“那我算什么?这些年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呢?爷,如今你可以只要她,那以后呢?若是以后你荣登九五,难道后宫只打算为她而虚设吗?”

他话语轻柔:“若是有这一天,就算后宫只她一抹颜­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爱她竟如此之深!”心里宛若被锤子重击一般,疼痛压抑。

“这些年你为我所做的,我不会忘,我会寻机为你找一个胜过我的好男儿……”

他的话被她打断:“我不要,如果那人不是你,那我宁可孤独终老。”

他已有些不悦:“你这又是何必呢?”

沈琉璃愤声道:“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她偷走了我的幸福,如果没有她,你现在该娶的人就算不是我,也该是旁人。”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悲悯,迟疑了片刻,这才道:“琉璃,如果我告诉你,我在遇到你之前就爱上了她,你相信吗?”

沈琉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琉璃……”

“不,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她不敢再看他清冷淡漠的神情,不敢听他再多说一句话,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只要她假装自己今天不曾来过,至少她还可以在心中保留一个奢念,那就是他对她并非是全然的无情,可是她却悲哀的发现,他眼中的光亮此刻,也许是很早以前,都已经留给另外一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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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重

凤影回到院落的时候,就看到朱雀正坐在藤椅上,旁边放置着一个小胡桌,上面摆放着一些绣品。

她低头翻看着,耳尖的听到他的脚步声,随口问道:“琉璃姐姐走了?”

“嗯。”他无意说太多,走了过去:“在­干­什么?”

她叹声道:“宫里的制衣司送来了嫁衣样图,让我选一个花样。”

“有喜欢的吗?”他低头扫了一眼,眉间不动声­色­阄。

朱雀抬头看着他,摇头:“不是牡丹就是凤凰,看着好生让人泄气。”

凤影忍不住失笑:“那就红衣好了,你穿上定会惊艳绝伦。”

朱雀笑了笑:“师父,你这声惊艳绝伦真真是让徒儿感动不已。哦”

凤影薄­唇­微勾,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不会知道,他早在少时便认识了她,那时候他刚被父皇废黜,自此随波逐流,畅游周边诸国,来到凤国,听得最多的便是云国那对绝世男女。起初只是不在意,但是听得次数多了也便留了心,从而有了好奇心。

云国都城安国将军府梨花园琴音清冽,花香浓郁。只是一眼,便惦念在心一生。

十三岁的少女已经出落的风华绝代,红衣在身,墨发披散,行走在梨花林中,宛若谪仙。

她母亲疯癫痴傻的在梨花林中低唱,她就静静的坐在一旁温柔的笑。笑容悲凉,怜悯,夹杂着一抹寒凉和冷漠。

曲调凄楚委婉,声声砸人心肠,她似笑非笑,半倚在台阶上,长袍违背传统女子穿衣,开襟大开,露出里面一片凝脂白玉。

他本该移回视线,一味盯着对方女子看着实是有违君子之风。可是朱雀神情淡然,看似无情,却含情,她动作看似放荡,却给人一种难言的魅惑和自然,好像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这样一般。

那时候倘若他移开视线,反倒显得他太过小人之心了,索­性­朝她望去。

她似是很喜欢饮酒,台阶上放了不少酒坛,她喝酒的时候很潇洒利落,倒有江湖男子的爽朗。

酒香、琴音、歌声、红衣、墨发、倾城女子,还有她嘴角的那丝淡漠笑容,冲击在他的脑海中,他竟怔怔的看着她发呆。

他生平见过女子无数,却从来没有朱雀带给他的震撼大。那一刻,心软软的,疼疼的,还有一丝麻麻的痒。

一曲毕,母亲宛如会飞的蝶,奔到少女面前,气喘吁吁道:“朱雀,他最喜欢我弹琴唱歌了,你说他听到我的歌声,他会前来找我吗?”

少女看着母亲眉眼间的殷切期盼,说起谎来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也许他已经在路上要来找你了。”

“真的吗?”母亲很明显因为这个答案有些手足无措。

“真的。”少女轻笑,但是那一刻,眼中却连一点的笑意都没有。

母亲没有察觉到,依然陷在自己的激动中:“朱雀,他如果来找我,我就跟他一起走,他到时候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少女笑容微敛,幽幽的问道:“那我呢?”

“你……”母亲看着她失落的表情有些发愣。

少女娇声一笑,撒娇道:“娘,你和他走了,不带上我一起吗?”

他那时候看到少女笑容下眉眼间的悲伤和凄凉,心里竟然划过暮霭般的疼痛。

母亲皱眉问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不知道。”她低头无声摇头浅笑,似是认命,又似自我释然。

母亲声音提高道:“朱雀,你不能跟我一起走,我有他,你也会有那个他。”

“我的他?”红衣少女低低的笑了,似笑似嘲,仰头喝了一口酒,酒渍顺着口型姣好的­唇­瓣滑落,带来一抹萎靡之­色­。她抡起衣袖毫不在意的擦掉,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孤傲而冷绝:“我乃朱雀,天生凤凰命,伴我身侧者必是九天飞龙。我的他自是天下绝伦的好男儿。”

母亲不解:“九天飞龙?”

少女淡漠开口:“他为帝,我便为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此生不负,此情不灭。”

母亲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少女俏皮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柔声道:“娘,我不会像你这般可怜,一辈子都在等待一个永远都没有爱过你的男人,我若是不爱,便潇洒放手,但倘若我爱了,那便是一生。”

母亲仍是没有说话,似乎正在费力理解少女话语中的意思。

少女也不以为意,好像也只是说话而已,母亲答不答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少女凑近母亲,此刻像个孩子一样低低的笑道:“娘,你是不是想问我,谁才是我的良人?”

少女的母亲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频频点头。

“娘,云焕就是我的蓝田少年。”少女跪坐在母亲身后帮她轻柔梳理长发,清冷的眉目间依稀有温柔的笑意浮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她的母亲,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名叫云焕的云国病弱太子爷。

好像这天地间只有这两个人才有资格放在她的眼里和心里却爱,去呵护。

他悄悄的离开了梨花园,心却不受控制的咚咚跳动着,他的脑海中只有少女的那句话:“我乃朱雀,天生凤凰命,伴我身侧者必是九天飞龙。”

九天飞龙?他苦笑,当时的他被弟兄陷害从太子位上跌落下来,对亲情变得越发淡薄,那皇位本不是他所钟爱的,但是当少女的话响起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因为这句话,身体里早已冰冻的血液忽然开始沸腾起来……

对朱雀,他执着到了一种偏执地步,也许比云玄洛,比云焕还要来的猛烈。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偏执些什么,碧落天涯,黄泉咫尺。她爱的那人始终都只是一个叫云焕的男子,不是他,益发的不是云玄洛。

但是他却因为能够陪在她身边而感到庆幸。

三年前在将军府外遇到她不是偶然,是他因为听到安国将军叛变,担心她的处境这才临时从夏国快马加鞭赶到了云国,可还是晚了一步,再见她,倾城少女已经变成丑颜女。

但是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她还活着,即使是那么狼狈活着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激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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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知道,他佯装初见和她谈话的时候,拳头一直背负在身后紧握着,生怕激动之下前去把她拥抱在怀。

她不会知道,三年的师徒相守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得以和她那般亲近,已经是此生不该奢盼的念想。

她不会知道,悬崖舍弃她,是他一生中最痛的抉择,他甚至去云国寻她的途中都在想,倘若她真的去了,他定会手刃云玄洛,追随着她共赴黄泉。

她不会知道,云国皇宫再见,她留守云焕身边,他离宫后遥望宫门心思绞痛,心神恍惚,内心惊惧不安。他害怕她再见云焕,感情复苏,而他此生再也无法和她相见。

她不会知道,当云焕驾崩噩耗传来,他抛下手下谋臣,快马加鞭赶赴云国,只因他知道云焕在她心中的重要位置,他在害怕,怕她想不开,追随云焕而去。

她不会知道,当她主动现身在他的面前,他的心里一半喜一半怒。喜得是在她心中,他还有利用价值。可怒的也是这一点。他矛盾的想留住她,却害怕她留下来的原因不是因为他。

她不会知道,那一夜马车师徒,倘若跟他交媾女子不是她,他宁肯死也不会与之苟合,可是那人是她,他一方面告诉自己,他中了毒,这不算是趁人之危,一方面却迫切的想要和她永世在一起。

她不会知道,当他从萎靡中醒来,面的满室空寂,看不到她的身影,他心里有多么的恐惧和彷徨,直到见到她站在兰苑海棠花树下,他的心终于安定了。

她不会知道,他将她放在心间长达七年,每天在她身边,不敢爱的太深,因为怕把她吓走,到头来连师徒也做不成。不敢爱的太浅,因为太浅会走不进她心里,让她没有安定感,更会让她越发的凉薄无情。每日如履薄冰,只因她是她!

她不会知道,当日大殿之上,父皇赐婚,他叩首在地,双眸泪花浮动,需要多大的忍耐,才能压下激动兴奋的情绪,只是平静的扶她起身,对她温情一笑。

她不会知道,当年梨花园中的惊鸿一见,他就彻底的迷失了心,回到凤国后筹谋策划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说:“我乃朱雀,天生凤凰命,伴我身侧者必是九天飞龙。”

既然她是凤凰命,他就愿意幻化成龙,只为能够有资格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遥望苍穹……

朱雀看着失神漫漫的凤影,他眼神复杂多变,不知道在想些说什么,不由忧声出口:“师父……”

“嗯。”凤影回过神,记忆深处的少女和眼前的白衣女子重叠,他恍惚一笑。

她放下手中的绣品,淡声提醒:“你刚刚走神了。”

他双眸一闪,淡声道:“可能是最近有些太累了。”

她打趣道:“年纪轻轻就这般容易疲乏,倒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闻言失笑,看着她:“给为师让个位置。”

朱雀没有异议,身体向旁边挪了挪,好在藤椅够大,多他一人并不会显得拥挤。

凤影躺了上去,两人身体挨近,她自然的偎进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仰望着天空,发着呆。

“阿呆。”他轻轻的唤她,薄­唇­吐出的炙热气息就在她的脸颊边浮动,带来一阵酥痒。

“嗯。”她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最近吃胖了。”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狠狠的瞪着凤影,他却紧紧的抱着她,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肩膀耸动,低低的笑了起来,徒留朱雀气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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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夜

廉亲王大婚,一早拜了凤皇,回到府中已是铺设酒筵,开戏定席。期间山肴海错,馔玉炊金。

毕竟是王爷大婚,即使凤影不受宠,宫中的赏赐也是一件也不少。所看家具,不是红木就是陈楠,木香可闻百步。金器瓷器摆列整齐,锦绣稠被也是上等贡品。

婚房摆设衣物妆奁,亦皆奢华。

凤影迎娶之日,诸事从丰。鼓乐声起,花炮燃放,接连不断,约有数里。夹道香尘,观者无不称羡好奇。

婺江叫了戏子,看戏饮酒,晚来笙乐递奏,亦是热闹不已阄。

拜了天地,在一片吆喝声中,宫灯四对,火把数根,朱雀在丫鬟梦寒的搀扶下,进了洞房,依照凤国礼节,头盖喜帕,端坐喜床之上。

凤影还在前堂,皇子都来了,自是陪坐吃喝,饮了数巡,凤影逐一行过礼。演戏饮酒,直待更余方散。

是夜,廉亲王府灯火通明,往来宾客众多哦。

酒过三巡,婺江扶着微醉的凤影向内院走去。

待到无人时,凤影一改之前醉状,步伐沉稳的慢悠悠走着。眼神如同刀锋般锐利的俊美男子,懒懒地问道,“苏秦呢?”

婺江犹豫了一下,才道,“夜晚的时候,玉扇来了,说琉璃姑娘病的不轻,当时您正和王妃在拜堂,属下就自作主张让苏秦带着大夫跟玉扇回去了。”

也不知道凤影有没有听到,他向前又走了几步,快到婚房所处的清平阁时,忽然转头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婺江大急,连忙跟上,不解道,“爷,王妃在屋里等着您呢?”

“阿呆喜静,喜房离正厅偏近,嘈杂入耳,这会定在书房看书。”凤影步伐没停,穿过几道拱门,才来到灯火通明的书房。

婺江原本质疑的话语就那么堵在喉咙里咽了下去,好吧!谁让爷了解王妃呢!

他摇摇头,这大概是他见过最怪的夫妻了,新婚之夜新娘不在洞房呆着,竟还有心思到书房翘着腿看书,反观新郎还一副温情含笑的模样,真是难以理解啊!

因为是初夏,屋子里显得有些闷热,书房的窗户悉数大开着。凤影站在窗边,见婺江正要推开书房的门,不禁摇手制止。

透过窗户只见屋内烛火摇曳,朱雀穿着一袭火红嫁衣,翻动着手中的兵书,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影站在外面静静的看着她,红衣墨发,惊艳绝伦,此刻的她长发披散,斜躺在床榻上,半支腿静静的看书。他忽然间觉得心里很安定,他朝朝暮暮,小心翼翼爱了多年的人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竟然他感慨万千,手指微颤。

婺江看着凤影失神的望着书房里没心没肺的王妃,无奈的摇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王爷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朱雀正在看书,忽然警觉外面有人,眼神冷冽的看着门口,只见一道红影一闪,一个身着新郎衣袍的俊美男子,闲散的走了进来。

她安了心,将书放到一边,单手撑着脸颊,含笑看着他:“师父,你怎知我在这里?”

凤影看着她,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眉梢眼角都仿佛带着隐隐春­色­,“书房位置偏僻,你素来喜静,并不难猜。”

她轻轻地笑,眉目低敛间顾盼生辉,美丽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身体焦灼,心口猛的一窒,凤影已经半跪在她的身边,低下头找到朱雀的­唇­,重重的吻下去。

他嘴里还残留着酒的味道,酒香浓郁,没有­唇­瓣之间的辗转厮摩,凤影直接深深的吻进去,舌头纠缠住朱雀的,然后再放缓。

朱雀有些不习惯,舌头闪避却引来他重重的喘息和更加激烈的纠缠。

他们彼此吮吸着,好像要把对方吞噬似的撕咬着,却在其中有着不能言说的兴奋和满足。

朱雀的双眸在迷蒙流转,涌动着的ji情的碰撞。

凤影的吻细细密密缠缠绵绵,他的手温暖湿润,他的怀抱是朱雀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蛊惑朱雀,忘情的投入。

凤影将她抱起,进了书房隔间的内室,将她放在床上,修长的手指解开繁琐的衣扣,探进她的白绫单衣内,找到她的起伏,俯首下去。

红衣尽褪,身影相缠,肌肤相贴,鬓发相缠,不同于上次马车一夜,迷乱喘息声声起伏,甜靡气息里,孽欲里起伏,凤影紧紧的抱着她,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才罢休。

朱雀已是虚软无力,蜷伏在凤影的身上,长发缭乱,无声而急促地喘息……

天­色­曙光乍现,书房的门被人从里打开,婺江守在外面打盹,忽然觉得脊背一阵疼痛,睁开眼睛,就见爷长发披散,穿着白绫单衣披着长袍,一派妖孽之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浑身一哆嗦,连忙站起身,­干­咳几声,小声道:“爷。”

凤影淡声吩咐:“准备一盆热水。”

“这大半夜的,你要热水­干­什么……”婺江脑子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脸都红了,连忙跳开道:“爷,属下这就去。”

他怎么就这么傻啊!这大半夜的谁会没事要热水啊!真是丢人丢大了。

婺江很快就把热水端了进来,也不敢看帷帐的方向,低头急促道:“爷,不够了您再叫,属下就在外面守着。”

说完赶紧退了出去,非礼勿视啊!

朱雀睡得很沉,很久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拿湿巾擦拭着她的身体。

她心一颤,没有睁眼,可是当湿巾在她腿间游移的时候,她再也装不下去了,蓦然伸手握住了他作怪的手,声音沙哑迷离:“我自己来。”她虽然和他亲密如此,最初认识的大半年每天她都在他面前泡药入浴,但是这般亲密,当真是有些不习惯。

凤影的双眸亮亮的看着她:“我们是夫妻,还需避讳这些吗?”

她扭捏道:“我有些不习惯。”

“你总会习惯的。”凤影一双目光深深望着她,如丝绕颈,如刃刻骨,仿佛要将她心口穿透,烙进她的心腹里。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越发的脸­色­羞红。她怎么不知道师父表面衣冠楚楚,私底下倒这般言语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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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开口:“师父,我自己来,我害羞。”

她扭捏的样子,似乎让他觉得好笑,嘴角极轻地挑了一下,“你的身体我见得还少吗?”

又来这一招,朱雀皱眉,见他目光深邃含情,索­性­破罐子破摔,松开了他的手。

凤影含笑擦拭完,给她穿上白绫单衣,这才走了出去。

朱雀听到开门声,紧接着是师父和婺江的对话声。

婺江似是刻意压低声音,问道:“爷,热水够吗?”

“嗯。”凤影清冽的声音浅淡的响起。

婺江犹豫道:“要不属下再吩咐人烧一些,也许您和王妃一会还要用呢?”

这次回应婺江的是凤影的关门声。

朱雀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以前有青铜面具还好,最起码丢人的时候,有面具遮挡,不像现在藏都没地方藏。

身体被揽进一具温热的身体里,她轻声说道:“师父,再过不久,你就要上朝了,早些安睡吧!”

“你怕我累着了?”凤影翻了个身,朱雀已经趴在他的身上,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目光沉静而深邃,

朱雀轻轻一笑,“我关心你,师父。”其实她是怕自己累着了。

凤影魅惑的看着朱雀,失笑:“口生莲花。”

朱雀失神了片刻,他和她离得很近,眸对眸,鼻对鼻,­唇­间仅半寸距离,气息萦绕炙热,他的­唇­轻擦她的­唇­瓣,邪笑道,“想知道我累不累吗?”

“我——”朱雀警觉,未说出口的话被他霸道的吻悉数斩断。

朱雀红­唇­含笑,抵抗他的轻薄。奈何凤影只是轻轻一笑,耐心十足的吻着她的­唇­瓣,像对待珍品一样轻舔。

她气喘吁吁,浑身一阵颤栗,­唇­间忽然一痛,她轻哼出声,凤影的舌灵活直入,寻到她的,霸道的纠缠在一起,血腥味在两人的­唇­舌间流连。

“要不要再继续下去?”他松开她的­唇­,仍清浅的吐着炙热的气息。

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都用的出来。

朱雀轻叹:“师父,虽说我们年轻,但是适当节欲,对我们只有利而无害。”

他轻笑:“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她认真的看着他。

“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出家当和尚好了。”

朱雀忍不住失笑,这一笑宛如云中皎月,乌晶似的眼睛里潋滟春光,迷惑着凤影的心智,凤影目光深沉几分,­唇­不期然的重新覆上她的­唇­瓣,他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个吻很长,就在朱雀以为自己会窒息死去时,凤影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沉重的气息,以及迎面的香气迷惑了他的几分意志。

“疼吗?”他的手指摩擦着她被咬破的­唇­瓣,炙热的气息在她耳垂处轻拂,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情动。

“要不我咬你一下试试。”她恶声恶气的说道。

“咬吧!”凤影含笑看着她,却没有想到她真的低头含住他的下­唇­瓣,他浑身一颤,觉得下腹一阵紧绷,还不待反应过来,她已经移开他的­唇­瓣,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凤影一阵刺痛,没有想到这魔女真能下得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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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

丝丝缕缕的痛在肩膀处发酵,凤影薄­唇­含笑,淡声道:“你这可是谋杀亲夫?”

“是你让我咬的。”朱雀松开他,嘴边的笑意越发猖狂,嘴角都快上扬到鼻尖了。

凤影拥她在怀中,浅笑道,“不是说咬嘴吗?怎么换地方了?”

“你很快就要上朝了,­唇­上有伤,怎么说的过去?”

凤影无奈失笑:“呆丫头。阄”

“爷——爷——”门外响起苏秦的声音,大概是怕惊扰到房内的人,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说。”凤影眉蹙了蹙,抚摸着朱雀柔顺的发丝,声音已是一片冷淡。

“爷,琉璃姑娘病的不轻,药也不肯喝,您还是去看看吧!”苏秦听出凤影话语间隐含不悦,声音又小了几分哦。

凤影没有说话,眼神不期然的和朱雀相撞。

朱雀眉目低敛平静无波,好似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凤影低低的笑出声,对门外的苏秦吩咐道:“就说我睡下了,早朝后抽空再去看她!”

“诺。”苏秦在外面只得离去。

“你怎么不去?”

“你想让我去吗?”凤影淡笑的看着她,黑眸深处,闪过一抹柔光,旋即又隐没不见,藏进最深处。

“师父,我们虽是夫妻,但是我并非悍­妇­,你和沈琉璃的事情与我无关。”良久,朱雀冷漠的话语在寂静的房内回响。

“果真是心狠。”凤影眼眸暗沉,不以为然的抱紧她,顺手将被子为她掖好,轻拍她的肩,像哄孩子般,低声道:“睡吧!”

朱雀试图翻身背对他睡觉,却被他抱得很紧,制止了她的举动。

他长长地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双眸没有睁开,薄­唇­轻掀,似是解释一般,“阿呆,廉亲王府一个祸水足矣。”冷漠的话语里,好像含着一丝浅淡的关心。

朱雀下意识的皱眉,敢情师父是把她当成祸水了,虽然气恼,但烦躁的心却安定下来,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没有再乱动。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凤影轮廓分明的侧脸自有一番让人痴迷的魅惑。

师父长的很俊美,她很早就知道!但当他的双眸睁开的时候,总是如同苍鹰般气势凌厉。

师父常常在笑,不管是对亲人,身边的人,还是他的敌人。每当他还没有开始算计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笑便会率先的溢出­唇­瓣。

这么多年来他的嘴边总是不经意的浮起淡漠的浅笑!他跟她一样,不相信任何人,相信的只有自己。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她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收留了她!也许曾经最狼狈的那一面已经展示在他的面前,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哭和笑。

她和玄洛在一起的时候,有的是不安和烦躁。和云焕在一起的时候是害怕和恐惧,她担心云焕有一天会离她而去,担心她的心再无所依。

可是跟凤影在一起的时候,她有的只是轻松和安定,好像只是看着他,她就会觉得很温暖。

可她很清楚这并非爱情。她对师父的感情没有对云焕那么执着和热烈,云焕的死好像带走了她所有爱人的ji情,但她不管是公与私都渴望着师父能够在她身边。这样已然很好了,不是爱,所以才能凡事看得潇洒,一旦男女之间掺杂了爱情,只会将局面变得缚手缚脚……

翌日,临近午饭时间,朱雀在书房亲绘云国边防重地攻守图,手有些酸痛,刚撂下笔,丫鬟梦寒就匆匆的走了进来,“王妃,二皇子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说着就过去搀朱雀起身。

朱雀眉­色­不动,师父此刻不在府中,二皇子不会不知,可他还是来了,看来她下的饵已经开始略见成效了。

朱雀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慢条斯理的随梦寒走出书房。

一路上经过了几座假山和池塘,穿过了环形拱门和走廊,朱雀步伐缓慢,梦寒心里着急,可也不敢多加催促,只得放缓脚步跟着。

其实王妃曾经在府里住了两年,梦寒自是很熟悉,但以前王妃都是青铜遮面,他们都以为那是王妃相貌丑陋,这才如此,当时府里的人从心底里还是很怜悯王妃的。但是王妃人很好,待人没有架子,偶尔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跑到厨房里打打下手。

梦寒记忆最深的,就是王爷对待王妃的态度。他们这位爷一向孤傲冷漠,待人虽然温和但却颇为疏离,唯独对王妃不一样。只要有王妃在的地方,王爷的眼睛好像就只能看到她一样,围着她打转,虽然王妃常常把王爷气的拂袖而去,但是不到几个时辰,最先主动和好的那人绝对是王爷。

他们起先震惊不解,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对王妃特别如此,直到王妃再入廉亲王府,他们才恍然发现,青铜面具之下隐藏的究竟是怎样一副绝世容颜,这样的容貌试问天下间有几个男子是不喜欢的……

女子貌美,男子会心生倾慕,女子则会心生嫉恨,但梦寒却深深地打从心眼里喜欢王妃,应该说,除了自己,廉亲王府的每个人都很敬重她。

明明是容貌举世无双的女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一滴的娇贵之气,嫁给多少女子恋慕的王爷,受尽宠爱之下,并没有恃宠而骄,王妃虽然喜静,平时并不太爱说话,但身上总是透露着一丝平和和淡泊,吸引着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

王爷才貌举世无双,世间女子配得上的又有几人,但王妃和爷站在一起,那才是真的才子佳人。

所有人几乎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无不震撼,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不约而同的想到,能够配得上爷的,唯有王妃!

只是现今王妃的步伐似乎太过于缓慢了,二皇子凤鸣素来和爷关系僵持,但如今来访就是客,王妃这般是否有些怠慢了。

“梦寒。”朱雀忽然轻唤身后的婢女。

“是。”梦寒明显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没有想到王妃会突然唤她。

“二皇子平日里最大的消遣是什么?”朱雀缓缓的走着,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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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寒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些,还是如实回道,“二皇子才情颇高,可就是喜欢风月场所,时常流连青楼。”

“哦。”

朱雀应了一声,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良久才淡声问道,“你可知二皇子以前和哪位皇子最为交好?”

梦寒犹豫了一下,身为下人,最忌讳的便是多言是非,但王妃问起,自是不敢不说,踌躇了一下才道,“二皇子和已经被处斩的废太子关系最为交好。”两位皇子都素来喜欢流连青楼,哪能不好呢?当然这话梦寒并没有说出口。

朱雀轻笑,想起当年她和师父联手害死凤凌,只是凤凌之所以迷恋青楼名妓,是因为她和师父设计促成,而凤鸣却是真的风流皇子……

只是梦寒这丫头太过于诚实了,她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朱雀适才只是试探一下梦寒,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她不希望以后出什么纰漏,如今见她并非是有心机之人,但却不可交心。

抱着这种思绪,朱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前厅。

一袭紫莽锦袍的英俊男子,坐在正厅的主位上,静静的喝着茶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时,不禁抬起头来,眼神与刚进屋的朱雀撞了个正着。

一双桃花眼映入朱雀的瞳孔中,朱雀微微一笑,走了上去,盈然施礼道,“阿呆来迟,还望二哥恕罪!”

凤鸣看到朱雀的容貌,心里越发暗沉,再见眼中更是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撼之意。他忘不了那日在大殿中的惊鸿一见,只是当时那样的场景多少的郁闷、不甘、嫉恨只能化为一声虚伪的祝贺。

凤鸣顿觉上天不公,怎么好事都净让凤影独占了呢?

凤鸣双眸中的寒冷一闪而过,立马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

“都是自家人,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凤鸣放下手中的茶盏,翩然起身,亲手欲扶朱雀起身。

“多谢二哥。”朱雀不着痕迹的避开凤鸣的接触。

凤鸣看出朱雀的闪避,尴尬的摸摸鼻子,不以为意的坐在主位上。抬头见,朱雀尚还站在原地。

一袭白衣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翩然若仙。

凤鸣低垂的双眸间有光快速的闪过。

“弟妹也坐吧!”凤鸣微笑着抬头。

朱雀这才缓缓坐了下来,淡笑着没有说话。

她在等,凤鸣来此,总是有话要说的,要不然不会挑在这个时候。

果然。

凤鸣看着杯中漂浮的­嫩­芽,自语般的喃喃微笑:“想不到三弟府中竟有弟妹这样的倾城佳人,为兄竟一直都不曾察觉,当真是遗憾。”

“二哥说笑了!”

座位上,朱雀淡淡回答,心里却是冷嘲连连。

凤鸣抬头看她,眼神里有隐秘的笑意,摇摇头,“怎堪是说笑之词,弟妹不但容貌惊人,才情更是无人能比,三弟果真是好福气,让为兄好生羡慕啊!”

如此暧昧的话语,朱雀觉得还是羞涩低头掩饰比较好。

凤鸣快速的看了眼朱雀,微笑着淡声道,“今日我忽然来府中叨扰,不知弟妹可有受惊?”

朱雀微笑着回答,“还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二哥可是要见王爷?”

“为兄今日特来拜会弟妹!”

朱雀觉得是时候了,佯装羞涩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水顿时洒落在手上,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杯子落地的同时,手已经被一双手握在了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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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起

朱雀觉得是时候了,佯装羞涩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水顿时洒落在手上,伴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杯子落地的同时,手已经被一双手握在了手心里……

朱雀手如凝脂白玉,凤鸣低着头,黑发在光线的折­射­下,反­射­着凌厉的光芒,显得诡异莫测。

朱雀的眼神中有冷嘲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大惊,仓惶想要抽回手,凤鸣却失神紧握,不肯松开。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朱雀羞恼道阄。

“弟妹,你可知为兄对你……”凤鸣急切的话语被朱雀厉声打断:“二哥,休要狂肆,快些放了我的手,今日的事情我就当做没有发生。”

凤鸣低头看着手中的玉手,犹豫了一下,这才不舍的放开,抬头殷切道:“阿呆,为兄是真的很喜欢你。”

朱雀风华一笑,看着凤鸣,双眸如同波水般平静淡定:“二哥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是如今却登门轻薄于我,这难道就是二哥对我的喜欢吗?哦”

凤鸣听了,失落的心又振奋了起来,迟疑着问道:“阿呆,你可明白二哥对你的心意?”

朱雀眉目轻愁,秋水般的眸子似乎藏了诸多的心事,叹声道:“不管二哥对我的心意是什么,如今都已经晚了,我已是廉亲王府的嫡王妃,跟二哥之间再无缘分可言,还望二哥这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凤鸣眼神复杂变幻,想了想,改口说道:“阿呆,是二哥唐突了,夫妻做不成,我们朋友总该能做吧?”只要不惊吓了美人,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屡获芳心吗?

朱雀眼中的讥嘲一闪而过,抬眸间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廉亲王府永远都为二哥敞开着,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凤鸣闻言大喜,­唇­边勾起一朵笑花,“如此我们就说定了。”

朱雀垂头低笑,看在凤鸣眼中却是容貌姣好,魅惑至极。

“阿呆,这块手帕还你。”凤鸣从袖间取出一方绣帕,上面绣着芙蓉图案,徒留余香。

朱雀掩嘴惊呼,难掩兴奋激动之­色­:“这是我最喜爱的手帕,前些日子丢了,怎么在二哥身上?”朱雀自然知道手帕的去处,那日在大殿上,凤鸣见她容貌之后,眼神痴迷。她便心生一计,假意试探,将手帕不小心落在大殿之上,果然离去前,余光中看到凤鸣将手帕拾起却不急着归还,反倒凑到鼻端轻闻,查看两旁是否有人注意到这一举动,随后才放心的收入怀中,佯装无事。

凤鸣如此举动,倒让朱雀安了心,所以今日才会在得知凤鸣前来拜访的时候,神­色­平静。

凤鸣见朱雀心生欢喜,自是得意道:“你那日在大殿上,起身离开的时候掉落在殿中,我恰好拾到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想还给你,但是却总归是舍不得。”

“如此多谢二哥了。”朱雀伸手欲接过绣帕,凤鸣却连带绣帕和朱雀的手一齐握在了手里,朱雀震惊的看着他,凤鸣眼波流转,意味不明道:“很香。”

“二哥说什么很香呢?”伴随着凤鸣轻佻的话语,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就在这个当口,凤鸣分神,朱雀及时的抽出手。

凤影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朱雀,再后看着凤鸣,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凤鸣端起桌上的茶盏,轻缀了一口,这才淡笑道,“为兄自然说这茶叶很香,想不到三弟府中有这等上品,却只知道自己享用,看得二哥好生艳羡啊!”凤鸣说罢,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朱雀,朱雀也只装没有看到,含笑相待。

凤鸣话里有话,凤影又岂会听不出来,语气平淡:“二哥若是喜欢,我又怎会吝啬,稍后让婺江给你送些便是。”

“如此多谢三弟了。”凤鸣的眉头微蹙,扬声笑道,“原本是想过来找你喝酒,但想起你们夫妻适逢新婚,为兄就不打扰了。”

凤影也不便相留:“二哥好走。”

凤鸣余光扫过沉默不语的朱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甩袖出了厅门。

“婺江,送一下二皇子!”凤影吩咐婺江。

“诺。”婺江追了出去。

送走凤鸣那个风流鬼,朱雀刚欲迈步,就被身旁的凤影一把抓住手臂,力道之猛,朱雀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倒在凤影的怀中,画面看起来好不暧昧。

她­干­脆坐在凤影的腿上,凤影埋首在她胸前,闷声道:“香吗?”

“不香吗?”看来师父回来好一会了。

凤影薄­唇­微勾,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白­色­手帕,皱眉不悦道:“手帕还准备留着吗?”

朱雀浅笑:“那扔了好了。”

他挑眉看她:“你舍得?”

朱雀没有说话,看都没看一眼,就把手帕随手抛了。手帕缓缓飘落在地上,凤影这次眼中也有了笑意,开口道:“看来凤鸣对你上心了。”

她多愁善感的叹道:“所以说女人的美貌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凤影低斥:“祸水。”

朱雀不甘示弱,回击道:“虽是祸水,但谁让我有祸水的潜质呢?”

“你想使用美人计,我不担心,但是凡事不要玩过头了。”凤鸣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并非百无一用,心思谋略自是非常人可及。

朱雀轻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凤鸣我来解决,你只管对付凤卿便可,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你也不要过问我的。”

凤影不悦:“你这丫头,谁对你好,你感觉不出来吗?”

她嘻嘻的笑道:“师父,你对我最好了,如果我没有嫁给你,我还真想认你做义父。”

凤影的脸变了,松开了手,瞪着她:“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直接摔下来?”看来他真是太宠她了,这会义父都出来了……

“犯得着吗?不就一句话吗?”朱雀­干­咳,但却乖乖的站起身来,见凤影迈步出了正厅,不由跟在他身后,随口问道:“看过琉璃姐姐了吗?”

“嗯。”凤影眉­色­沉郁,竟有沉重之意。

她想了想,问道:“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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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但却开口说道:“我们一起用午膳,记得把你的手给洗­干­净。”

凤鸣的缠功了得,朱雀强压住心情与之每日周旋,关系不能太远亦不能太近,还要防止不能被凤鸣占了便宜,当真是心力交瘁,有时候恨的只想一­棒­子打晕那个风流郎。

凤影自是也不闲着,每日照常出去花天酒地,在凤卿,凤皇面前装疯卖傻,偶尔也会因为心中的那份牵引,前去看望沈琉璃。

朱雀通常对此都是佯装不知的,做人要公平,她心中有云焕,自然不能阻止师父心中对沈琉璃有情。

直到这日玉扇前来见她,事情才脱离了朱雀的掌控范围。

玉扇起先什么都不肯说,朱雀会意,遣散了梦寒。玉扇这才跪在地上,百般哀求道:“王妃,您可怜可怜我家主子吧!她如今每日过的战战兢兢,茶饭不思,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还望您看在以前和主子之间的姐妹情分,就帮她一把吧!”

朱雀微皱眉:“战战兢兢,茶饭不思,这话何意?”

玉扇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朱雀:“实不相瞒,我家主子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朱雀心思一紧,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冲击脑海,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失落,还是木然,还是苦涩。

两个月,那就是和她成亲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师父竟然……

终究是她奢谈了,瞧吧!不留情,总归是好的,最起码听闻此事不会心如刀割,只是心头泛起的酸涩又是为哪般呢?

玉扇咬咬牙,复又提醒道:“王妃,孩子是王爷的。”

朱雀多看了玉扇一眼,她一直都知道沈琉璃身边的这个丫头不简单,如今她敢来找她,就足见玉扇的胆识。

朱雀不怒反笑:“既是王爷的,你说与我听有什么用,你去找王爷好了,若真是他的子嗣,王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王妃,你还不明白吗?最大的问题不是王爷,而是你,若你同意王爷迎我家主子入府,王爷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玉扇对于朱雀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常来说,女人听到这种事不都会很伤心难过吗?再不济也该气愤才对,可王妃的态度太过于平静了。

朱雀望着窗外的夏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家主子可有什么主意?”

玉扇回道:“主子每日伤心,整个人都乱了,就怕届时肚子大了,孩子难以掩饰,届时定会有诸多流言袭身,今日是奴婢斗胆前来求王妃的,奴婢只求王妃您可怜主子一片痴心,你若许主子入府,就算用刀子割­肉­刺血奴婢也肯。”说到此,玉扇差不多眼泪也落下来。

朱雀心生疲惫,挥手道:“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我会尽快和王爷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昨夜他们还在榻上痴缠,今日就听到师父的风流韵事,当真是觉得无稽可笑。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遇到事情就藏在心里的人,发生这种事情,她最起码应该给凤影一个解释的机会。

“多谢王妃大恩,不过还请王妃动作快一些,小姐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此事不宜拖。”玉扇临走时,还不忘开口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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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

凤影夜间回来,许是喝了酒,隐有酒气浮动,期间夹杂着青楼脂粉之香。

庭院中宫灯悬挂,宛如白昼,庭院中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朱雀一袭白衣坐在那里撑颊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他走到跟前都没有察觉。

凤影奇声道:“今日这是怎么了?竟摆出这等阵仗来?”

朱雀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想起我们似是很久没有这般畅饮谈过心了,今日心血来潮,就让梦寒备了酒菜,我还担心你回来凉了还需热呢,所幸菜还温热,今日你回来的倒是很早。”

凤影拉过她的手含在手心里,淡声道:“即是如此,打发婺江寻我也不需你这般苦等了。阄”

“终归无事,等等又何妨。师父若是没有用过晚膳,这般正好,倘若用过了,也就只当陪我用晚膳可好?”

凤影握紧了她的手,皱眉道:“为何总叫我师父?”

“师父叫习惯了,忽然要我改口,当真是说不出口。”也许私心里唤他一声师父,她才能正确的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至于将来为难哦。

他松开了手,看着桌上的菜­色­,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转而看着她的眼神似是又多了一丝莫名的情愫:“你我已是夫妻,纵使不习惯,有些称谓还是需要改的。”

“师父名讳是叫不出口了,毕竟你我师徒多年,有些规矩还是需要守的,人前,我唤你王爷,人后,也如府中众人唤你一声爷好了。”今日的朱雀话语间虽然有礼,但是却让凤影觉得异常。

“今日说话怎会如此生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担忧的看着她。

朱雀迟疑了一下,方道:“师父,今日玉扇前来府中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情,我总归要问你一声。”

“什么事情?”凤影眼神一闪,似乎心有所触,放下了手中刚拿起的双筷。

她紧紧的盯着他:“沈琉璃怀孕了,玉扇说孩子是你的,我想听你说句话。”

凤影皱起了眉:“这事你无需Сhā手,我会处理。”

朱雀心思冷笑,但却问道:“师父打算怎么处理?置之不理还是打掉胎儿?”

“阿呆,今夜这酒菜还是改天再吃吧!”凤影的话语间已有了一丝恼意。

她忽然问道:“师父,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凤影脸­色­沉郁,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朱雀移回视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我们成亲当夜,玉扇前来寻你,是否就是为了告知你这件事情?”

凤影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切已经不需多言,凤影的默认已经说明了一切。

朱雀笑了,笑容魅惑如罂粟:“既是如此,你就把她迎进门吧!终归是女子,未婚先孕若是传扬出去总归是不好,况且你如今身份尴尬,正值成事之秋,万不可因为这事伤了党下谋臣投靠之心。”

“你真让我娶她?”凤影的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怒气,怒气之后却是失落。

朱雀轻叹:“师父,做人要公平,我心中有云焕,自然不能阻止你的心中有别人。你放心,沈琉璃入了这王府,我定会以礼相待。”

“你倒真是为我着想。”痛楚在他身体里游走,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听到了。她说:做人要公平。

是不是她的心里除了云焕,就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无论他做了什么,她的眼里心里都没有他的存在?

朱雀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只是说道:“这事幸亏玉扇告诉了我,若我不知,师父又不好开这个口,待沈琉璃肚子大了,王府脸面,险些败尽了。如今事已至此,总归是师父血亲子嗣,将沈姐姐迎进了府中,此事便也过去了,师父兴许在外也就释然了一些。”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朱雀苦笑,看来玉扇说的很对,他一直都想迎沈琉璃进门,只是顾虑她的感受,这才将此事拖着。

朱雀心生疲惫,声音冷了几分:“师父若是同意,明天我就让婺江­操­办这件事情。”

“好,如此甚好。”凤影冷笑,却是起身再也不看朱雀一眼,迈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朱雀没有起身,但却开口问道。

凤影冷笑:“既然你这么大度,我也不需再藏着掖着了,这就去看琉璃,她怀孕了,身边理应有人守着。”

她也怒了,但却强自平静道:“三天后成亲如何?”

凤影背影微僵,声音冷得像冰川利刃一般,刺骨的寒:“何须那么麻烦,琉璃不会在乎这些,明日即可。”

朱雀暗自气结,她已经这般豁达,大度了,他还想怎样?真是不可理喻。

她怒气未消,朝暗中的人影说道:“出来吧!陪我喝一杯。”

陆游走出,在她身边坐下:“主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陆游,沈琉璃和师父认识在先,如若没有我,他们此刻定会少了诸多顾虑,你应该很明白,我和师父是因为相互利益成婚,并非因为男女之情,反倒是师父对沈琉璃才是有情之人。如今两人孩子都有了,我若没有眼­色­装糊涂下去,也总归不是法子。其实见他之前我还心存奢念,玉扇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默认了,我还能说些什么。罢了,即便没有沈琉璃,将来师父成事,还会有别的女人,如今也只是提前习惯罢了。”

陆游皱眉道:“主子终究是生气了,王爷气恼没有发现,但你瞒不了属下。”

朱雀索­性­戏谑道:“是啊!本王妃生气了,但谁让本王妃有涵养,纵使胸中不遂,但也有自信能够和师父做到相敬如宾。”

陆游忽然说道:“如此一来倒是衬了凤鸣的心。”

朱雀转动着桌上的酒杯,“我已吊了他一个多月,未免夜长梦多,也是时候下饵了。”

陆游心思一紧,问道:“主子,您之所以同意沈琉璃入府,是否为了尽早让凤鸣入瓮。”

朱雀淡笑:“君子有成人之美,但我不否认,我的确利用沈琉璃入住王府的事情,让凤鸣以为我荣宠不再,展开行动。我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一个月的饵,已经腻了。”

“如此一来,凤鸣铁定中招,但是主子以后日子怕是难了。”事已至此,王爷定是和主子心生隔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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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说道:“情爱之事素来宛如镜中花,水中月。我已经历一次,实则不想再历经第二次,我又何须跟别人去争,去抢?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眼光不能仅限眼前得失,凡事高瞻远望,方能有破茧之机。”

陆游看着面前的女子,难得的笑了:“属下明白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主子不是吗?儿女私情一旦碰到大事,便会变得无关紧要。

朱雀想了想,说道:“你需去一趟云国,找到淮南王,替我捎封书信给他。”

“可是凤鸣……”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主子一个人对付凤鸣。

“我自会解决,你速去速回,我需要知道淮南王如今究竟是何打算,方能决断下一步该如何走?”当初云焕忽然驾崩,淮南王最终没能与子携手,她如果想要扳倒玄洛,淮南王必不可少。

“属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廉亲王新婚刚一月有余,就迫不及待的迎娶侧室夫人,一时间成为凤国争相议论的热谈。

因为有了之前的廉亲王青楼韵事,如今的婚事倒显得不足为奇了。

一个月前还红烛缱绻的王府正院,此刻沉寂无声,虽不及琉璃阁的欢乐盛宴,却别有一番恬静之气萦绕其中。

但这里的安静也不过只是一种虚幻的摆设,身处王府,又是王爷迎亲之夜。想寻求安静,怕也只是奢念。

朱雀先前在席间身为王妃身份,执杯轮番敬酒,言行举止洒脱,倾城含笑,倒真是大大的出乎众人的意料。众人以为会看到一个落魄,强颜欢笑的下堂妃,却没有想到朱雀竟会如此大度,不单如此,还为了助兴,抚琴一曲白头吟,琴音美妙,堪称世间少有。一时间众人的心中是又妒又羡慕凤影的好福气。

如此倾城佳人,才华横世,重要的是丈夫迎娶侧室,她非但没有嫉恨之心,反倒辛苦­操­劳,得遇贤妻,夫复何求。

没有人注意到,朱雀抚琴完毕,微微福身谢礼,随后向几位皇子依次敬酒,在给凤鸣敬酒的时候,凤鸣的指尖有意无意的碰到朱雀的指尖,她微垂双眸,不敢去看,但是侧脸的弧度正好可以让凤鸣看到她落寞伤心的姿态。

凤鸣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都醉了……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真的很想将她拥在怀里,好好地疼惜她。

朱雀随后退场,众人也都体谅的没有多加挽留,目送朱雀离开,却都有惋惜之情萦绕在心。

朱雀回到房间,梦寒为她拉好檀椅,遂站立在一旁,接过侍婢送来的饭菜,恭敬的摆在朱雀的面前,脸上虽然极力抑制,还是微微流露出了一抹惆怅。

朱雀仿似没有看到梦寒的欲言又止,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夹了些青菜,就细细品尝起来。

良久,用完晚饭,茶水摆上。

朱雀淡淡地喝了一口清香漫溢的花茶,望向一旁正在默然煮茶的梦寒,淡笑道:“有话要说?”

“王妃!”梦寒叹声道:“今夜虽是王爷迎侧室入门,但若您不去,也决计不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于你!您这又是何苦呢?”王妃怎么总是不会为自己着想!哎……

朱雀轻笑出声:“王爷娶亲,这是好事,我前去道贺招待是本份所在,并非是怕有人非议我善妒容不下人。”

“王妃!”梦寒懊恼的跺了下脚,才低声道:“奴婢是怕您将来会受委屈。”

朱雀不置可否的轻笑,“多一个人帮我照顾王爷,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觉得委屈?”

梦寒双眉微微一皱,才迟疑的说道:“您今日忙前忙后­操­持着王爷的婚事,却道是为他人做嫁衣,王爷甚至都没有来看过您,奴婢真为您不值。”

她还以为王爷是真的喜欢王妃,如今看来天下男人都摆脱不了花心的本­性­,只是可惜了王妃这么好的一个人,王爷竟不知珍惜。

梦寒清晰地听见鞭炮声一波盖过一波,丝竹欢笑声涓涓而来……

她眉头微皱,上前将所有窗柩都关上,闻听声音小些,这才心情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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