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梦华细细打量着镜面,突然发觉里面的人像竟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处宫殿的一角,正对着一张金色大床,透过隐约绣满腾龙的幔帐,可辨出正有一男一女肆意享受着欢 爱,她登时傻愣呆住,继而不知所措,先是脸上赤红,瞬间又血色全无,虽然不是很清楚,可……那、那明明是仁帝陛下与她的母亲,这张晶镜,竟不知如何照着陛下寑宫的情形!
她有心把黑布拣起来把那面晶镜挡住,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羞怒,惊诧,恐惧,杂念纷沓而来,只觉数不清的黑暗记忆,争先恐后从脑海深处分离出来,那些被压在记忆最深最深处的东西不断飞到自己面前:一条湿冷的黑道,一个跌跌绊绊的女童,一个冷酷无情推揉着她向前走的女人……
仿佛是在看着另外一副情景,她看到了幼年时在宫里迷路的自己,在人逼迫下走过了一道黑暗的长廊,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绫罗绸缎,手和脸上有几道擦痕,血丝和泥土混在一起,流着泪却倔强得不肯哭出声,原来这里她曾经来过!
记忆逐渐变得清晰,她慢慢想起当时还有一个人,便是那个人逼迫自己不停地往前走,是谁?会是谁?阮梦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四周,会不会……会不会那人此刻也在此地?她还没有完全想起当日的情景,但那种对记忆中发生过的事产生的恐惧却越来越多,她好像听到有人在笑,凄厉地笑声回旋在脑子里,捂住双耳也挡不住那道笑声!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似乎不停地在说话,说得很快,很乱。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的爹和你的娘,看看他们有多快活,白日宣淫呢,还生下了你这么个野种!”
“你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你母亲也不该活在世上!”
“看吧,好好的看看,我看着你母亲淫邪的模样就想立时杀了她才解恨!”
“死?太便宜你们了,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她自以为风华绝代,好,我便让她活着的时候被人厌弃,死后永世不得安宁!”
她是谁?阮梦华揪着一颗心想了又想,只知那人让她惧怕,让她心惊,在这间狭小的石室中,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至于你……小梦华,我有更好的东西给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根长长的金针,好像会动,是活的一样,在她眼前不住扭动,
有人用哄婴孩入睡的语气道:“乖乖地,听话,只要一下子就好了,不会很疼的。”
不要,不要,不要……她只能无助的摇头。
“喏,小金很好养,它每天只需要一点点的心头血,你已经六岁,心头血盈足够它吃好几年,受一点点罪而已……”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再也想不起来,一片金光覆住她所有视线,或许是久远的疼痛,又或者说不上来的难受,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那颗明珠早已滚到墙角,她碰也不愿再碰一下,仿佛那里扎着一根会吸人血的金针,隐隐的心口作痛。
墙面上的晶镜里不知何时已没有了人,空荡荡的宫床只余凌乱的锦被,结束了吗?阮梦华隐约明白那是什么,她只想呕吐,恶心。怪不得十年来她一直做同一个梦,她是秋日回京的,出了这么恐怖的事,看到那样难堪的情形,那么小的她,不知为何会忘记,不过忘记了才好。只是心中遗留下来的恐惧让她不断地重复走在黑暗中,总是在走到尽头前嘎然而止,一定是心中隐隐的惧怕才会让她在期盼回京的同时,却还要做梦。
阮梦华终于知道她在六岁那年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身的病痛又是从何而来,大概那根会动的金针便是让她心口疼痛的根源。今日她的无意之行,竟遇上这样的事,天意吗?幼年时是谁抓了自己来?她还不曾全部想起,但一定是宫里的人,那人话语狂乱无比,似乎恨极了自己的母亲,除了宫中嫔妃,又会是谁?
不知过去了多久,再没有一点声息,天地间仿佛只余下她一个人,她被遗忘在这个地方,再也出去不了吗?想到这里,她颤抖着站起身,推开另一扇门,抓了明珠照路,且不管会通向哪里,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哪怕通向阎罗殿,约摸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头顶有光亮射下来,原来顶上石头向外穿着许多孔洞,再走几步,还能闻到一股花草泥土香味,最后竟斜斜地穿进一片竹林,她终于再见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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