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他怎么不幽默了?他不是善于从所有事物里找笑料娱乐他自己和别人吗?
我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他说:去找辆汽车。我不信上海除了把人变成骡子来拉车就没路可走了。就没有任何其他交通工具?
我说:好吧,我等着,你去找汽车,祝你好运。我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我的打扮像是一身就绪,马上要进入某贵妇人的下午茶会,又尖又细的皮鞋跟每一步都有Сhā进石板缝的危险。
黄包车夫一看到手的生意砸了锅,马上拦住我,求我开恩,家里老的小的,都等他的车费去买米,现在米吃不起了,吃珍珠米、碎挂面,米价比一年前涨了许多倍!他叫我别让他们全家今天夜里喝西北风哦。
我还没说什么,杰克布已经又回来了。没有找到出租汽车。不用我翻译,他也懂了一多半。他想出个折中办法:我和箱子乘黄包车,他自己则步行。
杰克布习惯乘黄包车是到达上海的三个月之后。他无奈地说:把自己变成马去拉车,为了孩子妻子能吃上饭,是了不起的。犹太人做不到这样。
杰克布在船上就买了一张上海的地图,没事便向水手们和我打听,随手圈圈点点,什么电车、公园、大市场、娱乐场,在他心里一盘棋。所以他跟着黄包车快走时,还不时打开地图,一次次核准罗盘。好极了,现在我不用拿出什么主张,这个杰克布主张大得很。人行道上,每一平方尺的路面上都行走或站立着一个人,不急不忙浮动的人脸人头一望无际,杰克布绕过一个人,却立刻跟下一个人撞个满怀。他不停地从人行道上对我耸肩,做鬼脸,表示他对上海的人灾虽然有心理准备,却是远远准备不足。
每一次拐弯,他都机警地看看路牌,再看看手里的地图。最后居然对我说:准备了,快进入你们家的邻区了。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这是个机灵人物,生存能力极强,用不了多久就能认上海作故乡。把他丢在这里,不必担心他活不了。
我的计划就是要把他丢在上海,把彼得带回美国。这个计划可真需要胆大、心硬、想象力丰富。心硬,是指丢下杰克布,把他丢在对他来说事事古怪人人陌生的异国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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