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远处，我的父母正在争吵。母亲言辞激烈，但声音里并没有带哭腔，这表明她非常生气。她吐词清楚，声音尖锐。“他也是我的儿子，凯夫特。你……这样瞒着我太无情了。”很显然她并不愿说比“无情”更严厉的词语了。

“斯莱丝。有些事女人是不应该管的。”从父亲的声音里我可以听出，他正靠在自己的椅子里。我想他的手一定环抱着腿，肘搁在外面，听到她的谴责，无奈地耸耸肩，眼神中写满专注。

“如果事情和奈瓦尔有关，那我就不仅仅是个女人了。我是他的母亲。”我知道母亲一定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几乎都能看见她站得笔直，头发整齐服帖，脸颊因激动布满红光。“任何关于我儿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作为你的儿子，确实是这样，”父亲温柔地回答，而后他又严肃地补充道，“但在这件事情当中，奈瓦尔是士兵之子，作为一个军人，这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

我感觉自己穿过层层梦境才到达这里。然而这不是梦，这里是我过去生活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当这个意识突然进入我的脑海时，梦境如迷雾般消散开去。我匆忙地想忘记一切，热切地希望重回现实生活中。我试着睁开双眼，但眼睑马上又粘在了一起，脸上的皮肤也厚重而僵硬。当我试着运动脸部的肌­肉­时，一阵疼痛袭来。这让我想起几年前的感觉。我浑身被严重晒伤，母亲似乎正用阿宫凝胶为我冷敷全身。我深吸一口气，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哦，就是它。

“他醒过来了！”母亲满怀希望地大喊，好像松了口气。

“斯莱丝，他只是抽搐了一下。别紧张，放轻松。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去休息休息吧。即使你一直守在他的床边把自己给累垮了，对他的康复也不会有丝毫帮助。你在这儿守着，对你自己不好，也会因此而忽视了其他孩子的。去让自己忙起来，如果他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从父亲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一丝希望，相反地，我却能感觉到浓浓的放任意味。我感觉他不仅是在责备母亲，也是在责怪自己。我听到他坐下来，椅子发出的嘎吱响声让我察觉那是我房间里的那一把。我在哪里？在家里吗？我努力地回想自己原来在哪里，但无法唤起记忆，就好像在白天要回忆晚上做的梦，记忆已经不复存在一样。

我听见母亲的裙摆沙沙作响。她轻轻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后站在原地。她低声地，有些沙哑地说：“至少你该告诉我原因吧？你为什么要将儿子托付给一个野蛮人，一个有理由恨你并且有着邪恶本­性­的人呢？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们的奈瓦尔深陷不幸呢？”

我听见父亲发出一声警告的鼻音。我和他一样，等待着母亲的离开。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回应母亲的控诉。我好奇的并不是父亲会怎样回答而是母亲为什么还没有离开。我想也许是我坚信父亲不会做任何回应吧。

接着他说话了，周围静静地。我曾经听过这样的话语，然而不知为什么，在这里，这些话却显得更加充满深意。“有很多东西奈瓦尔是无法从朋友身上学到的。作为一名士兵，很多道理只能从他的敌人那里学得。”

“什么道理？从那个异族人那里除了学会毫无意义地死去还能学到什么？”母亲几乎都要掉下泪来。她和我一样都清楚如果她哭出声来，父亲一定会将她赶出去直到恢复平静才能回来，他从来无法忍受女人的眼泪。她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是你的好儿子，听话、顺从而且诚实。从奇多纳人这样的野蛮人那里他能学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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