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1995年3月凌晨，中国，南海某浅水海域，气温24度，无风。
皎洁的月光像一层轻柔的纱，如水样泼到宽广幽深的海面上，两只抛下铁锚的大型货船静静停泊在海面上。
一切似乎宁静如常，朦胧平和。
忽然，在货船巨大的阴影下，一道银光悄悄切开幽蓝如墨的海水。
月光下，一柄锋利的刀刃如飞鱼出水般钻出海面，刀背上布满了尖锐而整齐的锯齿，那些钢制锯齿像一颗颗野蛮的兽牙，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一秒钟后，一只足有8公分长的匕首完全露出了海面。
匕首的手柄握在一只粗壮结实的大手之中。
一艘货船阴影下的海面上，悄悄浮出五、六颗人头！
黑色的人头！
活人？还是水鬼？
每个人都穿着黑色潜水紧身衣，头戴潜水头套，橘黄|色的深水眼镜遮住了他们大半个面孔，一根弯曲的供氧管从背后伸出口中。
握着匕首的人微微抬头，似乎在打量货船的高度和厚度。
一滴海水从他手中的刀锋上轻轻滑落。
货船的船体像座铁墙似地漂浮在他面前。
三秒钟后，他做了一个手势，所有如幽灵般的黑衣人立即缓缓沉下海面。
海面依然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月光下的大海像一个疲倦的孩子，在海风的抚摩之下沉沉睡去。
一分钟后。
“轰！”“轰！”
海面上火光冲天，烟雾升腾。
大海沸腾了！
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交织回荡在宽阔无垠的南海海面上。
两艘大型货船的船舷同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海水汹涌而入。火光中，十几个人影在货船甲板上来回奔跑。几个人套着救生圈跳入海中，两艘救生船从货船上落下。
此刻，海面上响起一阵阵警报，十几艘闪烁着蓝红警报的汽艇、打捞船和救生船迅速向两只大型货船靠拢。
汽艇上探照灯纷纷打向货船与海面，十几道光束将海面照得亮如白昼，高音喇叭出传出一个威严的男声：
“全体人员注意，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反抗和逃跑是没有效果的，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与此同时，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M舰队机关招待所328房间内，一盏小台灯盈盈闪着温暖的黄光。
38岁的海军陆战队第7旅旅长、大校肖海毅穿着洁白的海军制式衬衣，肩膀上的两杠四星赫然醒目。他坐在写字台前一动不动，他仰起黑红色的面孔，一双锐目始终没有离开挂在墙壁上的中国海洋地图。这是他在机关招待所等待的第三天了，三天来，他始终在一种焦急而兴奋的状态下踌躇着，但他能做的，只是带着希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等待。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肖海毅拿起电话，听到“报告旅长，任务完成，我方无一伤亡”的话后，肖海毅不敢让电话长时间占线，赞赏地说了句“干得不错，等我回去再说”就匆匆放下了电话。
肖海毅盯着电话，深吸了口烟，淡蓝色的烟雾中，他恍惚看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那是1980年的5月5日，他记得很清楚。那时，鲜红的凤凰花开满了整个营院，凤凰花像火一样疯长着，燃烧着，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血色。
就是那一天，侦察排长肖海毅所在的N军区陆军某两栖作战师接到了上级的一纸命令后，他便懵懂地打着背包，和上千名战友来到海南的一条清澈的大河边上安营扎寨。
当天晚上，他们接到了后勤部门发下的军装。
他们手中接到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服和军帽。
所有官兵都惊呆了，我真地要换兵种？
“变了！”“我们变了！”
肖海毅站在一片椰树林下，看着战友们泪流满面地脱下心爱的国防绿，又泪流满面地换上海洋蓝。
有人冲着大河叫嚷，
“我们不再是步兵了！”
“我们成了水兵！”
带着椰香的晚风吹抚着肖海毅的脸颊。黑红色的脸膛上生着两道剑眉一双虎目，棱角分明的下巴布满胡碴，这是一张典型的军人面孔，可是，此刻却有一滴晶莹的液体轻轻挂在这极具男人魅力的下巴上。
“啪嗒！”
那滴液体被地心引力诱惑，开始急速下坠……
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吼叫，“记住！你们只有两种可能暴露在月光之下，一种是完成任务后返回部队，另一种就是你们的尸体慢慢浮出水面！”
“你们现在是中国人民海军陆战队蛙人侦察大队的一员！”
……
“报告！”
门外，一个粗犷响亮的男声突然响起。
肖海毅手中的香烟已经烧了大半截，随着这声报告，长长的烟灰骤然落到写字台的玻璃板上，又瞬间散成一片片黑白相间的小雪花。
肖海毅立刻将烟头掐入烟灰缸，站了起来。他整了整军装，说道：“进来！”门开了，一名海军上尉快步走了进来，面对肖海毅立正敬礼， “报告旅长！司令员有请！”
肖海毅长出一口气，抓起衣架上的军帽，对着镜子迅速戴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
M舰队司令部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司令员夏松青中将坐在宽大的圆桌前，微微低头，盯着桌面上的一纸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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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2)
肖海毅站在半掩的门前喊“报告！”夏松青仰起面孔，点了下头，示意他进来。
肖海毅走进去，并不急于上前。他站在门口敬礼，随后双手垂下，目光移动到司令员面前的桌子上。
一纸命令静静地躺在楠木桌上。
半晌，头发花白的夏松青才开口：“小肖。”
“到！”肖海毅迅速回答，他抬头看着夏松青淡定睿智的眼睛，希望从中找到一些新的答案。
“去准备吧，”夏松青动了动嘴唇，缓缓说道，“上级下了命令，不但要扩大两栖侦察大队的编制，还要新组建一支女子两栖侦察中队，重点是水下特种作战。”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肖海毅，从上到下打量着他，肖海毅顿感一股压力灌注了全身。夏司令员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小肖，从挑选人员到集中训练，我给你开一路绿灯，你放手干吧，可以从军队内部挑选，可以从地方特招，招收兵员时间提前到4月份，但注意一点，这件事情是绝密的，不能走漏消息。”
肖海毅瞬间双脚立正靠拢，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请您放心，我明白该做什么。”
夏松青满意地点点头，摆摆手说道：
“去吧，去吧，有你忙的了。”
“记住，除了有关人员外，哪怕是面对经过挑选的人员，在未加入队伍之前决不能透露！”
……お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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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1(1)
1995年4月，古都南京，江南春早，黄梅催芽，细雨连绵。
M舰队海军陆战队第7旅侦察大队长、少校龙百川奉命星夜奔赴N军区机关。龙百川今年28岁，因各方面素质极突出，年初刚刚从中队长提拔为大队长。
海军陆战队的侦察大队有一个别称：蛙人大队。所谓蛙人，就是对水下特种作战的形象解释，所有队员均能潜水作战，能机降跳伞，能登陆打击，是海军陆战队的最精华力量，属于三栖作战的特种部队。
此次M舰队侦察大队扩编一事，得到了N军区高层领导们的一致支持，经过和舰队司令员夏松青的协商，N军区陆军飞龙特种大队忍痛割出20名精英特战队员，加入即将扩建的蛙人大队。
龙百川就是来办理这些未来蛙人的调动手续的。龙百川花了三天时间，和军区相关部门办理了这20名官兵的调动手续后，早被各种档案和材料弄得头昏脑涨。有好事的干部向龙百川打听怎么调走那么多兵时，龙百川哈哈一笑应付了过去。他深记得旅长肖海毅临行前送他的四个字——“必须保密！”
事情办妥的当天，他立刻给在北京招兵的旅长肖海毅打电话，在电话里也没有详谈，简单地说了几句“事办好了”、“很快回去。”之类的言语了事。晚上，几个以前的战友拉着他到南京市区吃饭。
故人相见，怎能少酒？加上事情办完，龙百川穿着休闲装，一身轻松，不禁在席间多喝了两杯。菜过五味，他向战友们打了个招呼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是锁着的。
一个服务生抱歉地对他说，先生，非常抱歉，今天洗手间坏了，出门对面就有公共厕所。
龙百川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饭店大门。
他走过车流不息的马路，来到厕所门前，刚要进去，觉得脚下一松，低头一看，左脚上制式皮鞋的鞋带散了。他只得蹲下系鞋带，双手刚刚提起鞋带，就听见一个瓮里瓮气的声音从厕所旁边传来：
“老板，算一卦吧？算一卦吧？”
龙百川抬头一看，一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坐在厕所旁的便道牙子上，正冲自己招手。小老头大约70多岁，留着黑白参差的平头，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对襟黑大褂，脸上布满橘子皮似的皱纹，一对小眼睛昏暗无光，露着满嘴黄牙对龙百川喊：
“算一卦吧，升官发财，求子得福，便宜得很。”
龙百川看到他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套算命用的工具，布标、签筒、毛笔、墨盒和几本古书，不禁哑然失笑，礼貌地摇了摇头，系好鞋带，走进公共厕所。
半分钟后，龙百川结束战斗，走出公共厕所。
刚下台阶，他又觉得脚下一松，低头再看，右脚的鞋带竟然也开了。龙百川暗叫一声晦气，只得低下头去系鞋带。
小老头的声音又传过来了：“老板，算一卦吧，算一卦吧？”
龙百川一边系鞋带，一边随口答话：“我不是老板，也不想算卦。”龙百川今年28岁，大学毕业后直接入伍，他生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留着寸头，体格健壮，常年的海军生涯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
“你是个玩枪的……”
“什么？”龙百川条件反射似地突然回头，眼中精光大射，沉声问，“老人家，你说什么？”
“你是个玩枪的。”小老头的声音不紧不慢，“有很多玩枪的也是老板，算一卦又有什么要紧？”
“老人家不要乱说。”龙百川慢慢直起腰。
“老板，你的右手食指中段有很大一块茧子，是常年触摸扳机的产物；你弯腰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向后晃一下，你的右肩比左肩略微厚实一些，估计你玩的枪后坐力比较大，要小心得关节炎；你走路的时候左手正常摆动，右手习惯背后，放在右臀部，若肩上背着枪，右手的位置正是枪管部位，那是在紧急情况下出枪的动作，还有，你穿着一双军队的皮鞋。”小老头咽了口唾沫，两只小眼睛闪着狡猾的光，小声问，“你是个军队的老板吧？”
龙百川震惊了，内心里轰轰烈烈起了一场地震。但他表面上显得很冷静，并不回答小老头的问题，而是走到他的面前，慢慢蹲下，问道：“老人家，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江湖上讨饭的，什么都干过，老板，算一卦吗？”小老头谄媚地笑笑，“一卦才50块，很准的。”
龙百川知道小老头肯定没说实话，不由来了兴趣，心想果然大隐隐于市，倒要摸摸他的底细。
“好，算一卦！”
小老头从衣袋里掏出一副老花眼镜，哆嗦着戴上，他问了龙百川的生辰八字，掐指细算，过了一会，他又递给龙百川签筒，说道：
“抽一个。”
龙百川随手抽了一个桃木签，交给小老头。
小老头借着路灯灯光和来往车辆的灯光，眯缝着眼睛看木签。龙百川注意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球内有一丝隐秘的神采闪过，随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死气沉沉。
“老板。”小老头放下木签，抬头看着龙百川，“卦相上说，你将会得到一样东西。”
龙百川心中一动：“什么东西？”
“是个活物。”小老头掏出一张枯黄的草纸，拿起毛笔，在纸上疾写下一行字，而后送到龙百川手中。
《火蓝刀锋》1(2)
“一个时辰后再看，天机不可泄露。”小老头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龙百川接过草纸，拿出50块钱，放在地上。
小老头突然说话：“老板，这钱我不要。”
“为什么？”龙百川很奇怪，“老人家，刚才我们说好了……”
小老头没理他，低头慢慢收拾起自己的卦摊，把毛笔书籍统统放进一个包裹，敞开大褂，站了起来。
龙百川看着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小老头忽然仰天大笑，转身，趿拉着一双破布鞋，大笑着沿马路向东走去。
龙百川拾起钱，忙喊，“老人家，这钱……”
小老头兀自走着，身影在霓虹灯下渐渐远去，一边笑一边高声读诵：“有心杀贼，无奈身老，巨浪冲天，中华龙腾……”
龙百川握着草纸，楞楞看着小老头消失在夜色中。
《火蓝刀锋》2(1)
1995年4月的北京，天气突然变暖，人们都说，今年可不比往年，夏天来得真早啊！
鲁炎喜欢热，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炎，两把火烧在一起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天24个小时，他有10小时都把自己泡在水里，火遇到水，是什么滋味？
此刻，在北京S大学的游泳馆内，鲁炎正仰躺在游泳池中心，双腿轻轻摆水，分外惬意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报纸。他像一只停泊的小船，随着清澈的池水微微起伏。
游泳池内，几个穿着艳丽的女孩子正在嬉笑打闹，弄得水花四溅，波澜荡漾。女孩们笑声朗朗，言语中带着稚气，一看就知道是新生。
鲁炎皱皱眉毛，轻轻划向池边。
这是北京所有大学内条件最好、设施最完善的一个室内游泳馆，50×25平方米的泳池内充盈着透明干净的清水，8条黄|色塑料带将泳道错落有秩地隔开，轻淡的漂白粉味道飘散在潮湿的空气中，从中央空调吹出的暖风呜呜作响。
“咚”的一声轻响，鲁炎警觉地回头望去，只见远处十米跳台下的水面起了一阵涟漪，他又抬头仰望十米跳板，上面空无一人。
忽然，鲁炎觉得自己向下一沉，似乎有股巨力从水下将他拖走，他暗叫不好，大喊道：“喂，我手里拿着报纸呢！”
说着，他奋力将报纸扔向岸边，嘴里笑骂道：“你就会……”后面的话还未说完，鲁炎的脑袋就被池水吞没了。
水面渐渐平静。
五分钟后，一个女孩游到岸边，用手抚了抚额头上的湿发，四处张望，扭头对同伴说：“我记得刚才有个人躺在水面上看报纸，怎么没了？”
“估计上岸了吧？”另一个女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个男孩长得还挺帅，不知道是哪个系的？”
“怎么啦？看上人家了？”又一个女孩游过来，从后面抱住讲话的女孩说，“想不想制造一次邂逅啊？我们帮你……”
女孩子们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只见游泳池中间“砰”的炸起一片白浪，水花卷着泡沫飞溅，落在周围的泳道中，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去。两条黑影从浪中跃起，水面之上，两条黑影凌空中翻了一个身，一左一右，各自钻进了一条泳道。
女孩子们看呆了，纷纷睁大眼睛盯着水面。
两条相临的泳道内，水面上翻开两道黄黑色的光，两道光芒一路浪花激扬，向50米泳道的尽头席卷而去。
水花越来越大。透过千层水浪，女孩子们只能看见两条泳道中隐约都有人影晃动，只能目送如长鲸出水的两道光芒越来越快地接近岸边。
两道光芒几乎是同时到达岸边。
水花终于平息了，池水也恢复了宁静。
女孩子们看到两个皮肤黝黑的男孩踩着水，跃出了水面。
真的是两道光芒啊。那个时候，所有的女孩子们眼前都为之一亮。
两个身高米的英俊男孩，他们……他们竟然长得非常相像，眼睛相像，挺拔的鼻子相像，锋利的唇线也相像，两人穿着黑色游泳短裤，肩膀异常宽厚，八块凸起有棱的腹肌整齐划一，皮肤都是健康的小麦色，湿漉漉的头发正在向下淌着水滴。
两人站在泳池边上，几个女生的眼睛都花了，全都说不出话来。
鲁炎用手擦了擦额前的水珠，叹了口气，略带责怪地说：“你……唉，那报纸是我借同学的，要是弄湿了怎么办？”
旁边的男孩听了哈哈大笑，响彻全场，用力锤了鲁炎的肩膀一下，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再去给你买一份，但这回我赢了，是你先钻出水的！”说罢做了个鬼脸，高高跃起，像只鱼雷般钻进池水中，水花却是出奇的微小。
鲁炎叹了口气，转身向丢报纸的位置走去。
游泳馆二楼的平台上，站着两个穿着白色长袖军衬的男人，两人的目光集中在正在行走的鲁炎和池中男孩身上。
其中一个戴着海军上尉肩章的年轻男人低头看了看手表，小声说道：
“照他们刚才的速度，50米游泳的时间应当在22~24秒之间……”
“哥哥叫鲁炎，弟弟叫鲁寒，是双胞胎兄弟，今年19岁。兄弟两人出生于游泳世家，自幼喜好游泳，10岁时候就能徒手游过渤海湾，13岁时夺得全国少儿游泳比赛冠亚军，18岁夺得全国大学生运动会冠亚军，并在各种省市及邀请赛中包金揽银，哥哥鲁炎还是搏击和柔道的高手，他签署了毕业后加入八一体工大队的申请书，有一定的从军意向……”
“他们是北京人，父亲鲁正南曾是著名的游泳运动员，现目前担任北京游泳队教练一职；母亲林兰是某研究院中国近现代战争史研究所的研究员，1981年林兰和助手在外考察结束归国途中，所乘坐的客轮在南海附近公海海域被海盗洗劫后炸毁，当时我们舰队的一支救援分队奉命去营救，却没有找到林兰及其助手，据近代战争史研究所提供的资料表明，林兰当时随身携带重要物品，而这些物品至今下落不明……”
上尉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旅长，我们了解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被叫做旅长的上校军官正是肖海毅，他的目光还在注视着远处的泳池，若有所思。
肖海毅是从近期的媒体报道上了解到北京S大学有两个游泳天才，两个天才正值年少风华。本来接兵的事根本不用一个旅长去亲自操刀，但肖海毅想到这两个小伙子在地方上前途无量，想弄进部队估计还要费翻周折，自己就坐不住了。他从M舰队机关带着一纸命令回到部队驻地后，当即和作训科的王参谋直飞北京。
《火蓝刀锋》2(2)
走在泳池岸边的鲁炎此时刚抬起头，他看到了两个站在二楼的男人。鲁炎眯缝着眼睛，目光正好和肖海毅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鲁炎觉得这个陌生男人的目光很温暖，很炽热，很强硬，生生将自己的一些好奇和疑问压了回去。他忙低下头，装做一副寻找报纸的样子，他听到弟弟鲁寒弄出哗哗作响的击水声，正在空旷的游泳馆中荡漾。
可他依然能感到，那道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沸腾，那种眼神藏着很深的火，似曾相识，那种眼神多么奇妙啊，竟然能将自己点燃。
上尉见肖海毅不动，上前走了一步，刚想开口，只听见肖海毅闷声道：
“两个人我都要了，重点是这个鲁炎，王参谋，晚上约他们校领导和亲属吃饭，以M舰队的名义，嗯……”肖海毅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不，以我个人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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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3
龙百川站在南京长江大桥下面的堤坝上静静等待。
四月江南的清晨，春寒继续料峭。龙百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花生米，放到嘴边慢慢嚼了一粒。江面上天气不太好，有薄薄的雾气。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晨，龙百川在南京长江大桥下站了整整一夜。
昨天晚上吃完饭后，战友们邀请龙百川换个地方继续喝酒。龙百川打着哈欠说告辞了，下次再聚。
在战友们的极力挽留之下，龙百川费劲口舌才离开饭店。他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说了一句：
“去长江大桥。”
借着月光，他看到小老头写给他的那张草纸，草纸上的一行蝇头小楷深透纸纹，
“愁云长升掩朱赤，
悲风江断没安华。
雨花大朵致嵩血，
太平桥下中英魂。”
龙百川打开车窗，微凉的晚风吹动他的衬衣衣领，钻进他的肌肤。他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小老头离开的一个时辰后，他趁战友们不备，偷偷看了一遍这张草纸，此刻再看，更加坚定了头脑中的构想。
这是一首诗，并不压韵，里面肯定有别的秘密。
龙百川上军校时候总喜欢看军事历史，特别是近代历史，对中国近代的英雄将领们如数家珍。
他常年经受蛙人特种训练，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读了一遍诗，就已经深深记在脑海中。
龙百川知道，这首诗里面写了四位牺牲在南京保卫战中的国军将军。
南京保卫战实际上就是天下皆知、令人发指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前战。
龙百川坐在出租车上，闭上眼睛，从眼前滑过一个个闪亮的名字和资料：
朱赤，第八十八师第二六二旅少将旅长。1937年12月11日，日军主力攻至其守备阵地一带，朱即率部与日军展开激烈战斗，并多次亲率敢死队与敌拚杀，使日军进攻受阻。12日晨，面对日军100余架轰炸机和数十门重炮的猛攻兼步兵的集团冲锋，率部拚死抵抗，至双方损失惨重。后在日军再次集中炮火猛烈轰击中，壮烈殉国，时年33岁。所部全体官兵亦壮烈殉国。
易安华，第八十七师第二五九旅少将旅长。1937年12月12日，日军对南京发起全面攻击，光华门右翼雨花台阵地守军溃败，左翼中山门阵地被倭寇突破，易安华旅三面受敌，寇三面蜂拥而至，易安华拼死抵抗，腰部中弹仆地，壮烈殉国。
高致嵩，第八十八师第二###旅少将旅长，12月初，高率二###旅参加南京保卫战，12月12日，高致嵩坚守雨花台阵地，顽强抵抗日军进攻，直到高致嵩与全旅大部官兵壮烈殉国。
姚中英，第八十三军一五六师少将参谋长。12月8日，奉命率部与三十六师预备二团在紫金山以东的青龙山、龙王山一线，掩护第一线守军退守复廓阵地，与衔尾猛攻的日军连日激战，后因伤亡惨重退入太平门。12月12日，指挥所部向日军兵力薄弱处突击，身先士卒，辗转冲杀，不幸中弹，壮烈殉国。
龙百川再睁眼时，微微将下巴仰起，他用力将泪水收回眼眶，重新从诗的字面上认识它的含义。
“长江大桥。”
龙百川将每句诗的第三个字串联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地名，长江大桥。在此之前，他曾经思考过各种连接方式，字头，字尾和字间，甚至还考虑到了隔行连接，但拼来拼去，只有“长江大桥”这个连接方式最简单，最有可能性。
那就试试吧，龙百川想，反正归队的车票由部队代买，自己不用操心。
其实他自己也纳闷，怎么会轻易听信一个算命老头的话，他可是一名军人啊，军人是不能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的。
龙百川千百次地这样问自己，想了一夜，问了一夜，算命老头究竟在哪里触动了自己的心弦？
最后他想起来了，是算命老头走时高声诵读的话，让自己无怨无悔地来到了这里，苦苦守了一夜：
“有心杀贼，无奈身老，巨浪冲天，中华龙腾……”
龙百川心想，听听，是中华龙腾啊！没想到一个算卦老人还有份爱国的心。他看看手表，已经上午9点了。龙百川仰起头，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脖子。
忽然，他看到南京长江大桥下的长江江面上，一块水面像煮开似地翻滚起来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龙百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
一条又粗又大、长满鳞甲的尾巴露出了江面，在上午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火蓝刀锋》4
北京S大学校院内的林荫小路上，两道影子被清晨的阳光拉得长长的。
鲁炎和弟弟鲁寒各穿一身深色运动装，一前一后快步走在小路上。两个男孩的脸上表情半晴半阴。小路两旁，高大的松柏被晨风吹动，发出微微的波涛声。
快走出小路时，走在后面的鲁寒终于开口，说：“哥，你想好了吗？”
鲁炎停下脚步。鲁寒望着哥哥的背影，又问：“哥，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运动的黄金年龄就这几年，就靠这几年出成绩了！”
鲁炎回过头，清晨的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金黄|色。他低下头，动了动嘴唇，低声说：“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去？你不想参加亚运会了？不想参加奥运会了？”鲁寒气呼呼地质问哥哥，声音越来越大。
“想。但是和参军相比较，我还是会选择后者。”鲁炎的声音依旧低沉。
“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昨天晚上，你一个人跑去爸爸的房间，和他嘀咕了半宿，早晨出来后就说要去参军，你们在乎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们能代表我吗？”
鲁寒急得眉毛拧在一起，大声说：“好不容易进了大学，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绩，就这么放弃了？我不甘心！”他用脚狠狠跺着地面，近乎疯狂地大喊，“我就是不甘心！要去你去！我不去！听见了吗？我不去！”
鲁炎慢慢抬起了头，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现，嘴唇剧烈抖动着，小声挤出了一句话：“我想找妈妈。”
这句话像子弹一样击中了鲁寒的身体，他的脊梁重重抖动了一下。
鲁寒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瞪着哥哥，突然转身跑了。
鲁炎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大叫，
“我没有妈妈！”
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鲁炎叹了口气，他看看手表，已经接近中午了。鲁炎一点也不饿，一想起学校食堂那些一味相同的饭菜他就毫无食欲。在他向学校大门行走的过程中，做出了回家吃午饭的决定。
鲁炎的家在阜外大街上的国资局家属院内，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平时，他只有周末才回家，经常是他一个人，弟弟鲁寒通常和女孩约会去了。就在昨天，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就拉着弟弟回了家。父亲说要和他一个人谈谈，他带着满腹疑惑，进了父亲的房间。父亲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你想参军吗？参加海军？”
鲁炎坐在开往阜外大街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春日阳光，还有来往的行人，差点忘记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父亲的，说实话，当他听到父亲的问题后，首先映入脑海的是母亲甜美的笑容和广阔无垠的大海。
他想念母亲林兰，这种想念是埋藏在心底的，是平日里看不到的。只有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场合才会猛然冒出心头，跳上心尖，止不住的撕撕拉拉一阵剧痛。过后，还要缓上几天才能消除，仿佛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反复发作，不可避免。
所以，当父亲提出参军的问题后，鲁炎心中产生了一阵兴奋。他忽然觉得加入海军后，母亲林兰应该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画中人了。自己离母亲的故事越来越近，甚至，离母亲越来越近。林兰出事时鲁氏兄弟年纪尚小，鲁正南一直告诉他们，你们的妈妈在外国工作。而鲁炎是考上大学后才从父亲口中听到母亲林兰的故事，林兰的客船在回国途中被国际海盗组织劫持并炸毁，母亲也随之失踪，他从心里恨透了那些无恶不作的海盗，所以一听父亲说海军招兵，他脑海中就涌现出自己站在军舰上，追击海盗为母亲报仇的场景。尽管母亲已经失踪了十多年，但他在心理上还是依然相信母亲仍然活着，好好地活着。在公交车途经某一商城的时候，他看到两个身穿水兵服的士兵。士兵们站在商城门口的台阶上，正在进行一场平静的对话。水兵帽带在春风中轻轻飞扬，阳光映在士兵们年轻的脸旁上，显得更加温暖清澈。
鲁炎的眸子凝视着两名士兵，一动不动。
就在那一瞬间，鲁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当兵去！
《火蓝刀锋》5(1)
第二天上午9点，北京S大学教务处办公室内，教务处处长将一张一张的表格放到档案袋中，肖海毅翻看着鲁炎的其他资料。
鲁炎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忽然有点后悔，就这样把自己交代了？
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这是你的选择，没有人会强迫你。鲁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制钱包，打开，里面躺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眉目清秀，穿着一套老式军装，背景是一片茂盛的椰树林，照片下角写着——1981年，南海留念。
他又侧身望了望门外，没有人，也没有脚步声，自己将离开弟弟，离开父亲。
他了解，弟弟和自己虽然是双胞胎，但性格却迥然不同。自己喜欢安静，性格沉稳，爱看书，听音乐；而鲁寒却是个人来疯，个性张扬如火，敢说敢做，成天毛手毛脚的，从小就会给家惹祸，今天用砖头砸了东家的窗户，明天又把点燃的鞭炮绑在西家花猫的尾巴上。弟弟鲁寒的童年时光在乡下度过。兄弟俩的外婆家在江南水乡。当年母亲林兰常年在外出差，父亲鲁正南看护一个孩子已是吃力万分，于是鲁寒出生后就被送到了乡下外婆家。童年的鲁寒常常弄得整个弄堂鸡犬不宁。邻居们看到了安安静静的鲁炎后都说，这兄弟俩，一个属水的，一个属火的，这名字该换一换才对。
是啊，鲁炎想，我应该叫鲁寒，弟弟应该叫鲁炎。按照父亲的话来说，就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过，鲁炎想，我不是龙生的，我是人生的。生自己的人叫林兰，她遭遇了海盗，已经失踪十几年了。鲁炎的童年记忆充斥着父亲的呵护，母亲林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点点的影像，他记得自己三岁时母亲曾穿着军装，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唱一首歌谣：
“中华龙，海里游，保人民，杀倭寇……”
那是母亲林兰在他心中唯一印下的烙印，这个烙印给了他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压抑了他许多年，他从内心强烈渴望找到自己的母亲，或者，继续母亲的梦想。
他不怪弟弟鲁寒说的话——“我没有妈妈！”。鲁寒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温暖太少了。生活在乡下的鲁寒最亲近的人是外婆与外公。对于亲生母亲林兰，他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鲁炎低头看看照片，心中默念道：
“妈妈，我要去大海上寻找您。”
鲁炎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站在他身后的肖海毅突然开口，问道：“鲁炎，你为什么愿意和我走？为什么愿意参军？”
“我……”鲁炎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我想找妈妈”，改口道，“我母亲也曾是一名军人，我从小就想继承她的事业。”
“那么游泳呢？游泳不是你的事业吗？”肖海毅背着手，反问道。他故意抛出一个又一个话题，意在摸清鲁炎的入伍动机：“我刚看了你的档案，你的游泳成绩从小学起就是全市少儿组的冠军，长大后更是一路辉煌，如果继续坚持下去，进入国家游泳队指日可待，为什么还要选择从军呢？你看你的弟弟，他没有选择从军，这是我们都可以理解的。”
“我……我喜欢军装。”鲁炎小心地问道，“首长，我要加入的是海军吗？是什么部队？”
“不要问，到时候你会知道。”肖海毅盯着鲁炎年轻的眸子，转身，看着窗外。
“但是有一点你可以知道，你将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国！”肖海毅头也不回地说。
他对鲁炎最终同意入伍的选择很满意。
前天晚上，他以个人名义将北京S大学的校长及鲁氏兄弟的父亲鲁正南请到学校内部的食堂包厢。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肖海毅将一封绝密命令拿给北京体育大学的校长看，这是一封盖有某总部和M舰队两个单位红头大印的命令，命令讲得很清楚，凡是他肖海毅看上的人，无论什么单位什么职务什么年纪，都必须无条件放人。那天晚上他以个人名义请校长和鲁正南吃饭，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指示。
我看上的人必须和我走，去我们那里工作。但“那里”具体是哪里，目前要对你们保密，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但现在是不允许的。
你们现在只需要知道，你们的孩子、学生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官。
意思就是，我看上你们的学生和儿子，要求他们入伍，正常情况下他们将在部队内提干，成为军官。我的要求代表国家，你们必须放人！
校长还没有多大的反映，可年过五十的鲁正南当即就火了，表示坚决反对，你代表国家，我代表家庭，我妻子已经失踪了十几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又让我送走两个儿子，不可能！
晚饭后，肖海毅用国家责任和民族荣誉的双重意义向鲁正南进行说服。他们两人密谈了整整两个小时，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另一间房里呆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门开了，校长走进去，看到肖海毅默不作声。
年过半百的鲁正南眼角发红。看到校长进来，他什么也没说，摇着头走出门去。
校长问肖海毅，肖旅长，谈好了？
肖海毅的表情依旧沉静，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只要一个鲁炎。
其实，原本鲁寒也在肖海毅的考虑之内，后来经过短暂观察了解和深思熟虑，肖海毅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性格比较冲动，虽然游泳成绩很好，但是在做决定之时肖海毅还是迟疑了。正如鲁正南所言，鲁寒这个孩子从小缺少母爱，看似对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比谁都脆弱，让他和你走的话，我真地不放心。
《火蓝刀锋》5(2)
肖海毅当然明白，自己需要的人是要在水下长期生存的沉默战士，必须性格沉稳低调，有坚韧的耐力和韧性，如同水一般，刀斩不断，枪捅不烂，能够面对各种突发事件并应付自如。而脾气火爆、内心脆弱的鲁寒也许会成为一名顶尖的运动员，但绝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蛙人侦察兵。
所以，与其说是鲁寒放弃了部队，不如说是部队没有选择他。
而鲁炎，却正是肖海毅需要的人。他虽然19岁，却早早当家，独立能力很强，又多次夺得国内游泳比赛金牌，心理素质可见极其稳定。
肖海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初春的景色，心中一片宁静。
鲁炎微微抬起头，顺着肖海毅的背影望去，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无数金黄|色的阳光从刚刚露出嫩芽的树枝间撒下，撒进屋子，如同无数遥远的梦想撒在他的身上。
《火蓝刀锋》6
南京长江大桥下的江面上，那条长满鳞甲的尾巴在薄薄的白色晨雾中疯狂扭动。
龙百川吃了一惊，纵身跳上江堤。
他放眼望去，只见那条尾巴正在江面上剧烈抖动。
这是什么？他脑子里立刻飞转所有记忆，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尾巴？难道是什么水鬼？水怪？
江面上的水纹一波一波的荡开，那只又长又粗的尾巴逐渐减慢了抖动的速度。忽然，整条尾巴忽然僵直地竖起，立在江面。
雾气还未散去，南京长江大桥上车来车往，无人向桥下的江面望去。
龙百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尾巴。
那条尾巴很快变软了，仿佛水下有一股力量，拉着它慢慢进入幽深的江水之中。
龙百川按耐不住，飞快地脱掉衣服和鞋子，穿着短裤从堤坝上猛跃入水。
堤坝上过往的几个零星的行人无意中看到龙百川跳下江，女人们便大声尖叫起来。男人们立刻围到堤坝边上大喊：“有人自杀了！快来人啊！”
江水还是有一点凉，微微刺骨。龙百川在水中打了个寒战，一个猛子扎出去二十多米。他恍惚听见有人在岸边叫喊救人，急忙钻出水面，双脚踩着水花，招手大声问道：“在哪呢？要救的人在哪里？”
岸边的人一见龙百川冲岸边招手，在水中露出半个身子。他的上半身在起伏荡漾的江水中稳丝不动，下半身却不见踪影，以为他被什么礁石卡住了，叫声更大了。
“别慌啊！我们报警了！”
“用力吸气！坚持住！”
有两个小伙子开始在岸边脱衣服，准备下水营救龙百川。龙百川明白过来，冲着岸边哈哈一笑，大喊道：“我不是自杀的！我是游泳的！”
说完，龙百川脚下使力，水花四溅，身体逐渐浮出江面。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水中跳起，修长而健壮的身体像一只兴奋的海豚，高高跃出了江面，头下脚上，双臂伸展，“扑通”一声，重新扎入滔滔江水。
众人一看，都傻眼了，他竟然能从江面上跳起来？还是不是人？
那两个小伙子也停止了脱衣服的动作，冲着江面上快速劈开的一道白线，也就是龙百川游泳的背影喊道：
“大哥！你水性真好！什么时候教教我们？”
龙百川顾不上和路人开玩笑，他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游到江心，看看那个尾巴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折叠潜水匕首。加入蛙人大队6年来，这把匕首他一直贴身存放。除了这把匕首，身上的防水短裤里还装着他的证件。
龙百川合拢手指，最大限度地甩开胳膊，劈开波浪，双脚灵活而有力地推打着江水，飞快向前游去。
他换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不远的江面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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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8
鲁炎慢慢走出学校办公大楼。
阳光从高空毫无吝啬地撒下来，穿过路边梧桐树的树枝，阴一块晴一块的打在他的脸上。鲁炎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天空明晃晃的春日，觉得两天内发生的一切犹如做梦。
他也不明白，参军入伍似乎并不是一时冲动，可他现在站在学校的路上，环顾整个校园景色的时候，从心里却涌出了一丝后悔。真的要离开这里了？要离开这个承载过自己游泳梦想的象牙塔了吗？
还有弟弟鲁寒，他此刻是在游泳馆中拼命地训练？还是在宿舍发呆？
鲁炎如失魂一般走在路上，双眼看着前面，却是一片空白。
人的命运往往掌握在一个决定之间。
他的头脑中乱成一锅粥，怅然若失地向前走着。
等鲁炎再抬头时，他已经走到了熟悉的游泳馆门前。
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后，有一个影子。
阳光撒在玻璃上，从其他角度看，影子似乎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雾气，不咸不淡，刚好喂饱眼球。
鲁炎的影子一动不动。
鲁炎看着自己的影子，也是不动。
人和影子就静静地站着。
最后，影子先开口了。
“哥哥，你走进来，和我一起训练，不要去当兵了，你忘记了咱们当初的誓言吗？”
鲁炎看着如自己影子一般的弟弟鲁寒，嘴唇微微颤抖。他觉得此刻鲁寒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尽管只有一层薄薄的玻璃门，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不尽的思念如长江一般滚滚而来。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参军，恐怕再见到弟弟就难了。
他的胸口很疼，像有火在烧。他每一次打退堂鼓的时候，放在胸前运动服中的母亲相片就刺他一下。相片上，母亲的笑容仿佛带着针，一下一下，刺痛了鲁炎，却也刺怒了鲁寒。
“我从小就没见过妈，她连抱都没抱过我。”鲁寒继续说，“她已经失踪了很多年，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活人没必要和死人较劲儿啊！哥哥！”
“哥，你进来吧，我们继续过我们的生活，继续实现我们的梦想，好吗？”
鲁炎觉得自己要燃烧了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玻璃门。
“这就对了，哥哥，快进来啊，下个星期还有比赛呢。”鲁寒有些惊喜地说道。说着，他的手搭上门把手，就要拉开玻璃门。
突然，鲁炎抢上一步，按住玻璃门，从门外的把手上扯下一串铁索。
“哥！你干什么？”鲁寒惊呼，“你要干什么？开门啊！”他看到哥哥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在自己大力的摇晃之下摆动着脑袋。
“嘎巴”一声清脆的回音升起。
门内，鲁寒大声叫喊，拼命推门，铁索被撞得哗哗作响。
门外，鲁炎仿佛耗费掉了所有的精力，瘫坐在水泥地面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弟弟在玻璃门后挣扎呐喊。
鲁寒在挣扎中，听到哥哥的嘴里挤出五个字，顺着风断断续续地传到自己耳朵里：
“她……是……妈妈……啊！”
这个春寒料峭的下午，19岁的鲁寒被哥哥鲁炎锁在学校游泳馆内。
而同样19岁的鲁炎，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诀别方式，告别了玻璃门后哭喊流泪的弟弟，带着寻找母亲林兰的希望，迈出了走向神秘部队的第一步。
《火蓝刀锋》9
江面上警笛大作，六艘公安、武警部队的巡逻艇出现在水面上。
四艘巡逻艇来自四面水域，呈合围之势朝着桥下冒着水泡的江心水面飞驰而去。另外两艘巡逻艇一前一后，向长江两岸缓缓推进。
看来是早埋伏好的了，龙百川心想，这么兴师动众，是要抓捕什么要犯？
龙百川离最近的巡逻艇不过50米的差距。他清楚地看到，四艘巡逻艇上站了不少持枪的武警战士和公安民警，有几个公安拿着喇叭，正在朝江面喊话，他们的声音很大，却说的全是南京方言，龙百川听不懂，心中有些烦躁，他们这是干什么？
两艘向岸边推进的巡逻艇上不时传来马达的轰鸣声。
两艘巡逻艇横穿江面，终于接近两岸。
此刻，一张用铜丝和铁线编制的巨网逐渐浮出了江面。
江边响起了一阵惊呼声。看到巨网，不少行人都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龙百川看到亮闪闪的铜线上挂着晶莹的水滴，一滴滴的落入江水，掀起一片片微小的涟漪。他的目光顺着巨网的牵引线一路望去，发现巨网的中心绞着两团黑影。
两条黑影，一灰一白。
龙百川轻轻潜下了水，像鲨鱼一样游向巨网。
巡逻艇上的公安和武警们都没有发现在水下秘密接近的龙百川。
快靠近江心时，龙百川在水下换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望去。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江水，龙百川的视线变得清晰而透明，常年的水下生活令他的视觉和听觉、甚至皮肤对水波强弱变化的触觉都生长得异常敏锐。
他透过江水，看到一层铁网缓缓从水中升起。
网中，躺着一只健硕的成年扬子鳄。
这只扬子鳄近两米长，嘴巴禁闭，一动不动，披着灰色铠甲的尾巴耷拉着，正随着铁网的上升而缓缓抖动。
龙百川认了出来，这就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条尾巴。
扬子鳄的旁边，躺着一个人！
一个紧闭双眼、昏厥不醒的年轻男人。
《火蓝刀锋》10
肖海毅带着鲁炎回到部队的当天，20名N军区飞龙特种大队的特战队员已经由军务科接收到集训地点，可外派办理调动手续的龙百川还没归队，肖海毅向N军区军务处询问，得知龙百川昨天下午刚刚离开南京，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穿便装的小伙子。
肖海毅坐在办公桌前抽着烟，背后雪白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国旗、一张中国海洋图和一个巨大的铁铆图案。图案上的铁铆被两支金黄|色的麦穗围绕，顶端有一颗镶嵌着“八一”字样的红星标志，最引人注目的是铁铆上挂着两把相互交织的潜水匕首，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白光。
这个铁铆匕首组合成的图案同样出现在肖海毅的右臂上，正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陆战队的标志。
肖海毅穿着蓝白相间的海洋迷彩服，大口地抽着香烟，他心里有点着急，心想这小子不会出什么差错吧，按理说他应该比特战队员们提前到达啊。那个小伙子又是谁？
军务处的同志也是支吾着说不清楚，不知道，临挂电话前还说了一句“旅长别着急，龙队长为人精明，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那小伙子沉默寡言，好像是龙队长的什么亲戚呢？”
龙百川祖籍山东。他刚从军校毕业时，肖海毅正当他的营长。山东籍军官龙百川能在南京遇到亲戚？肖海毅对自己的部下很了解，他从来没听说在南京还有龙百川的什么亲戚啊！
正在琢磨间，肖海毅桌上的红色传真机的铃声突然大响。他不禁心头一紧。
肖海毅办公室的桌子有两部电话和一部传真机，一部黑的，接外线电话，一部绿的，接军线电话，还有一部红色传真机。
这部红色传真机专门安放了反卫星监控器、抗电磁干扰器和反窃听装置，是专门用来接收和下达紧急事件或绝密事件的传真机。
此刻，这部红色传真机的铃声正在不断敲击着肖海毅的耳膜。
肖海毅轻轻按下传真机的接收钮，传真机吱吱响着，缓缓吐出了一张A4白纸：
“临时有变，归队延迟，自作主张，万望见谅。”
短短十六个黑字印在白纸上，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在匆忙之间写下的。
A4纸下沿的署名是龙百川。
肖海毅看着白纸，点燃一根烟，思考了几秒钟，飞快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
“小陈，查一下刚才的传真号码，告诉我归属地在哪？”
一分钟后，电话响了。
肖海毅拿起电话，话筒中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报告肖旅长，刚才的传真来自江苏省南京市郊。”
“南京市？”肖海毅一楞。
龙百川还在南京磨蹭什么呢？
《火蓝刀锋》11
鲁炎就住在一片甘蔗林后的红砖围成的大院落之中，院子靠着一座山谷而建，院子门口的木牌上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87967基地”。
这是鲁炎住进部队的第三天，三天来，每天有两个水兵按时给他送饭，除了在规定时间内上厕所外，其余时间只能在房间里枯等。
鲁炎正气呼呼地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古怪事情：
告别了父亲、老师和同学，从北京乘坐飞机抵达广州，又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大河坐了两个小时的船，接着又坐上一辆汽车，颠簸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现在的地方。令鲁炎感到愤慨地是，上船前他的眼睛被王参谋用一条黑布蒙住了。
“这是规矩，来吧！”王参谋命令道。
鲁炎发现肖海毅对王参谋的行为置之不理后，就不再理论，平和地接受这一切。他还记得，那条船是是一条军用汽船。在南方高温天气和火辣阳光的关照下，鲁炎心中充满了气愤，但他的表情依旧如初，如同一滴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小口呼吸着陌生潮湿还略带着咸味的空气。坐在船上，他又想到弟弟鲁寒，现在他在做什么？自己离开学校时弟弟并没有来送，也许弟弟的心里还在生气。鲁炎回忆起弟弟布满泪痕的脸，心头不由一阵抽搐。
等鲁炎再睁开眼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基地的大门口。他揉揉眼睛，看到院子的四周尽是丛林和山脉，甚至没有一条人工修筑的柏油路，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肖海毅亲自将他带入了一个木板房，房间不大，只有四个铺位，窗户高高悬挂，只能透气，不能向外观望。
鲁炎仰头望去，窗外是茂盛的树枝和毒辣的阳光。
“你先在这里休息几天，我会来看你。”肖海毅简单嘱咐了他几句就离开了。
“简直就是监狱！”鲁炎心里想，“这是什么部队？”在他的印象中，部队不应该是这样的。部队应该是有很多新兵，被火车拉到部队，然后班长迎接，连长讲话，大家走进新兵连的食堂，快活地吃在部队的第一顿饭——面条或是饺子，官兵们有说有笑，热闹极了。
可这里哪有一点热闹的景象？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鲁炎此刻的心情。
凄凉。
鲁炎竖立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声响。
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虫鸣，并没有其他的响动。红砖院子内静得让人恐怖。
鲁炎活动了一下手臂，推了推门。
三天来，房间的门一直被反锁上了。
他只好坐到床板上，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女军官，心中又一次涌起无限的思念。
“妈妈，您在哪里呢？”
忽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开锁声。
《火蓝刀锋》12
此刻，龙百川穿着白色的海军衬衣，提着一个旅行包走进肖海毅的办公室。
“旅长，我回来报道了，我违反纪律了，您处分我吧。”龙百川口中说着处分，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懊悔的神情，相反，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哼！你小子！”肖海毅故意板起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左手拉开抽屉，
“身为大队长竟敢带头违纪，我毙了你！”肖海毅说完猛地一扬手，一个白色的管状物刷地飞向龙百川的胸前。
“您舍不得！”龙百川哈哈一笑，身体稳丝不动，轻轻挥手接下了飞来的物体。
“啊？大中华！您也抽上这个啦？”龙百川看清手中的香烟，眼睛一亮。
“你带头违反纪律，有功了，我能不奖赏你吗？”肖海毅伸出左手，“看看我抽什么？云烟而已！”
“那也是精品云烟呢！15块一包！”龙百川笑着回答，“旅长，我这几天一直在南京。”
“别废话了，坐下说说吧，有什么喜事？违反了纪律还把你小子美成这样。”
龙百川嘿嘿一笑，说：“旅长，我违反这三天的纪律可是值得啊！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人？什么人？”肖海毅立刻联想到N军区军务处同志所说的话，“是你家亲戚想来当兵吗？在哪里呢？”
“亲戚只是对外说的假话，这个人跟我非亲非故，以前从未相识。”
“那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难道让他加入你的大队，当你的兵？”肖海毅有些纳闷，“他是什么人？”
龙百川自信地说，“我不但要让他加入我的大队，还要让他进突击分队，让他当排长！当军官！”
说完，龙百川从旅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双手送到肖海毅面前。
肖海毅低头一看。
书的封面上写着三个黑体大字。
水浒传！
《火蓝刀锋》13
鲁炎眼睁睁看着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人的影子从门外溜了进来。
门完全被打开了。
鲁炎无精打采地向门外望去，一个穿着T恤和短裤的光头小伙赤脚站在门口，小光头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短袖海军军装的少尉。少尉手里提着行李，对那个小光头说：
“你先住在这里，进去吧。”
少尉放下行李，用力推了一下小光头的肩膀。
小光头上身轻微晃了晃，双腿去是纹丝不动。高高的窗户外射进来刺眼的阳光，小光头抬头看了看窗户，眯着眼睛环顾了一下房间四周，然后他看到了鲁炎。
鲁炎冲他友好地点了下头，他这才注意到，小光头的个子和自己差不多，皮肤出奇雪白，眉毛又黑又浓，鼻子挺拔，一对三角眼露着冷漠的光，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锯齿形伤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耳垂，看上去十分凶狠。鲁炎的目光渐渐下移，他忽然发现对面的这个光头小子的双脚出奇的大，活像两条小舢板。
小光头淡淡看了一眼鲁炎，回头盯着那名少尉。
少尉把行李放到地上，刚转身要走，发现小光头盯着自己，眼睛一翻，拿出军官的架子来，呵斥道：
“看什么看？新兵蛋子，没见过人啊？”
小光头面无表情，眼睛里散出一股杀气，嘴里吐出三个字：“你过来。”嗓音十分嘶哑。
少尉楞了一下，他觉得小光头的目光像冰凉的鱼叉一般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不禁有些紧张，问：“你干什么？”
小光头站在原地不动，慢慢把右手抬起，用一根食指指着少尉的鼻尖，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凶什么凶，信不信我现在废了你？”
少尉惊呆了，鲁炎也吃了一惊，他看到少尉的腿微微颤抖。
少尉暗道还没见过这么凶狠的新兵，又是龙大队长送过来的，说不好有什么来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立刻转身关上房门，飞快地用钥匙将门锁好，这才冲着门上装有木栏的下窗户喊：
“哪来的新兵蛋子，军装都不知道啥样子，你他妈牛X什么……”
还没等少尉的话说完，只听“轰”的一声：
小光头的拳头和小臂已经穿过了木栏。
窗户上的木栏被击得粉碎，哗啦啦散落一地。
“啊呀！”少尉在外面惨叫一声，“扑通”一声撞在墙上。
小光头生猛的一拳正中少尉的脸颊。
鲁炎立刻跑到门口，从破损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少尉坐着地上，脊梁靠着走廊的墙壁，脸颊肿起高高的一大截，一颗带血的牙齿落在他身旁。
鲁炎吃了一惊，看看门外的少尉，又转身看看小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门外的少尉挣扎了一会，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小光头缓缓收回粗壮的拳头，转身，走到鲁炎对面的床铺坐下。小光头的拳头被木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正向外淌血。
鲁炎摸了摸窗户上又厚又密的碎木屑，心中一颤，这个小子力气真大。
他再回头，不禁又吃了一惊。
小光头嘴角上全是鲜血。
他正伸着舌头，正一口一口的舔自己伤口上的鲜血。
《火蓝刀锋》14
肖海毅楞了一下，不解地问道，“这不是《水浒传》吗，你小子什么意思？”
龙百川笑而不答，轻轻翻开早就做好记号的一页。肖海毅看到上面有一段话用红笔做了重点记号，那段话是：
“宋江，戴宗，在岸边看时，只见江面开处，那人把李逵提将起来，又淹将下去；两个正在江心里面，清波碧浪中间；一个显浑身黑肉，一个露遍体霜肤；两个打做一团，绞做一块。江岸上那三五百人没一个不喝采。当时宋江戴宗，看见李逵被那人在水里揪住，浸得眼白，又提起来，又纳下去，老大亏，便叫戴宗央人去救。戴宗问众人道：‘这白大汉是谁？’有认得的说道：‘这个好汉便是本处卖鱼主人，唤做张顺。’宋江听得，猛省道：‘莫不是绰号浪里白条的张顺？’众人道：‘正是，正是’。”
肖海毅粗粗地看了一遍，把手中的烟掐灭，命令道：“你小子别卖关子！讲！”
龙百川微微一笑，慢慢说道：“旅长，《水浒传》中有个梁山好汉叫张顺，在108位英雄中排第30位，水寨八员头领第三位，担任水军副都督兼水鬼营指挥。他使一柄鱼肠剑，有一身好水功，浑身象雪一样的白肉，在水底可以伏七天七夜，穿梭水面快速无比，就象一根白条一闪而过，所以人称‘浪里白条’……”
“他曾率水鬼营凿沉高俅海鳅大战船并活做高俅，后来在征方腊时被乱箭射死在杭州涌金门外水池。”肖海毅接上龙百川的话，没好气地说，“我早就看过《水浒传》。哎，我说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上我这儿说书来了？是不是说完还得找我要赏钱啊？”
“不是，不是。”龙百川笑了笑，说，“旅长，问您件事，您觉得梁山好汉张顺的水下功夫怎么样？”
“废话！”肖海毅这回真有点生气了，恼火地推开书，抬头质问道，“我刚问那个被你带来的人是谁，你却和我讨论起《水浒传》来了，你小子不是去南京一趟脑子就进了长江水儿吧？”
“旅长，我脑子没进水，还清醒得很。”
“那你怎么大白天说胡话，突然和我研究起什么梁山好汉来了！”
龙百川得意地一笑，凑进肖海毅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肖海毅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带来的那个人，是当年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的后代。”龙百川十分肯定地回答了一遍。
《火蓝刀锋》15(1)
龙百川开始慢慢对肖海毅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4月17日早晨，我就站在南京长江大桥下的堤坝上。16日的晚上受了一个神秘算命老人的暗示，我在长江大桥下等了一宿。这一夜挺难熬，又冷又饿，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被人愚弄了。我原本是从来不迷信的，可是那个算命老人却存在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我只能将它归纳为是爱国或民族精神。”
“大概在4月17日早晨的9点钟左右，我正准备返回，忽然在桥下的一块江面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沫，有一条奇怪的动物尾巴露出水面。我觉得纳闷，就跳下水去看个究竟。游到一半的时候，江面上忽然警报声大作，出现了一些公安和武警的巡逻艇，两艘巡逻艇从水中缓缓拉起一张横贯江面的大网，我在水下看得清楚，拉起的大网中有两个影子。”
“灰色的黑影是一只体形庞大，足有两米长的扬子鳄，它躺在网中一动不动，背上有几个血窟窿，上颚中Сhā着一把匕首，似乎早已死去。令人惊讶的是，在扬子鳄的旁边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皮肤雪白，留着光头的年轻人身上只穿一条泳裤，露着一身结实的肌肉，紧闭双眼，蜷缩地躺在铁网之中。我悄悄游到铁网下面，发现到这个小光头的双脚出奇的大，就像两只小舢板，我心想这小子的水性一定很好，竟然长了这么一双大脚。”
“趁着堤坝上的民警和武警们开始收网的功夫，我回到岸边穿好了衣服，装做是围观者的样子一边走上去，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一个守在岸边的民警。这个民警年纪不大，他接过我的烟，随口和我聊了起来。原来他们已经盯了这个小光头三年多了，以前抓过他好几次，都被他逃脱了。”
“我问他，这个小光头犯了什么罪？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那公安笑了笑，说，其实他也没没杀人放火，但就是私自捕抓国家保护动物，什么白鳍豚啊，扬子鳄啊，中华鲟啊，都被这小子抓了个遍，说也奇怪，这小子也不倒卖动物，你知道他抓这些保护动物做什么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公安无奈地笑笑，我们也都不相信，这小子抓保护动物来吃！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吃？我当时有点惊讶，又问，那他怎么抓动物啊？”
“公安说，他啊，说起来还是个传奇，他就靠一双手，光扬子鳄就抓了五六条了，你说这不是大规模破坏国家保护动物资源嘛，说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有一次这小子竟然从长江下游一直游出两三万米，抓住了一只成年白鳍豚。白鳍豚游得那么快，他竟然能够抓住，真他妈邪乎。我估计这次抓住了他，怎么着也要判个三五年的……”
“我听完心里一阵狂喜，觉得简直是老天开眼，一个能在长江的大风大浪中空手生擒扬子鳄，活捉白鳍豚的少年，这不是给我们蛙人大队准备好的人才嘛！还没等我开口，那民警突然举手指着江边，笑着说：‘瞧！起网了！这小子跑不了了！’”
“在两架电动收网机和十几名武警的合力下，偌大的铁网慢慢从江中拉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拉出水面的网袋上，大家几乎在同一时刻张开嘴巴，或高或低地叫了一声：‘啊！’”
“被杀死的扬子鳄还在网中，可那个小光头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黝黝的大石头挂在网中。我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人跑了！我又立刻抬头向江面上望去，只见长江面上白浪茫茫，哪里还有小光头的影子？”
“江边和船上的警员们个个脸色铁青，他们飞快地登上巡逻艇，开始重新用铁网搜寻江面。我随即跑到堤坝的隐蔽处，迅速脱掉衣服重新下水。我心想那小光头果然有两下子，刚才铁网拉起时他装做昏厥来麻痹民警，而入水收网后，他立即用匕首割断了铁网，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把一块大石头装进了铁网。那小光头的行动迅速而且隐秘，的确是个狠角色。”
“但是据我分析，我认为这小子不会跑远，第一，他游得再快，也游不过巡逻艇；第二，他刚刚杀死鳄鱼，必然损耗了力气，此刻最需要的是积蓄体力。如果我分析得没错，那个熟谙水性的小光头此刻应该在江底猫着呢！我想到这里，便一个猛子向江水深处扎去。”
“我分开水路钻下了江底。这段江域的水深30米左右，一些微弱的阳光依稀照进昏暗泥泞的江底。我瞪大眼睛，将身体贴在堤坝的一侧，小心地向前游去。果然不出所料，在江底一侧，我隐隐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正在江底游动。我便跟着那个人影向前游去，当我距离他再近一些后，我终于看清，那个小光头正静静地沿堤坝底端前进。”
“跟着小光头大约游了五分钟，我就觉得胸口开始发痛，肺中的氧气几乎用尽，我坚持向前继续游了一段，而后不得不钻出江面，仓促地呼吸了几口新鲜氧气，又返回江底。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小光头已经将我拉下一大截，这种游泳速度，真是令人瞠目结舌！我心想这小子难道不会缺氧吗？”
“边防巡逻艇的警笛早已远去，我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跟着他从长江主道拐入一个小河流中。在这段时间内，这个小光头只是微微浮上江面五次，也就是说，他平均12分钟换一次氧气，几乎到达了人类水下换气的极限，这小子简直就是天生的游泳奇才，更坚定了我将他带回部队的决心。此刻，我换气时浮上水面观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小河流之中，远处有隐隐山脉浮现，我才明白，这里已经接近南京郊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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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15(2)
“河道两岸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不远处是一片片盈着金色阳光的水稻田。我看到前面的小光头渐渐浮出了水面，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了河边的围堤。这个小子头也不回，光着脊梁，径自走向了树林中一片草木茂密的高地。我在离他五十米外的堤坝处爬上了岸，钻到岸边的草丛中监视他的举动。我看到小光头站在树林中的那片高地上，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我连忙压低身体，生怕被他发现。”
龙百川说到这里，咽了口唾沫，看着肖海毅，一字一顿地说：“三秒钟后，当我再抬起头时，发现高地上的小光头竟像空气一般地消失了。”
“这片约3米高的凸起地隐藏在树林之中，四周尽是茂盛的草木，我粗粗估算了一下，这片高地的面积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一见小光头不见了，我立刻躬下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树林。我悄悄摸上高地，四处张望，树林中根本不见小光头的影子。我当时心中暗叫一声糟糕，竟然让他在眼皮底下溜走了！”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离开我视线只有几秒钟的功夫，怎么可能瞬间无影无踪？他没翅膀，上不了天，既然上不了天，那一定是入地了。我想到这里，立刻低头查看四周，果然，在高地后侧的斜坡上有一处半人多高的洞口，洞口周围长满了荆棘和杂草。这处洞口掩盖得十分巧妙，常人不仔细端详根本无法发现。我轻轻分开杂草，向洞内望去，下面阴森森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估计那小光头一定钻进了这个洞口，于是抽出腰中的匕首，头前脚后，小心地向洞内爬去。”
“洞内一片漆黑，洞壁是用青石砌成的。我顺着狭小的秘道向前爬行，大概过了半分钟的功夫，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个宽阔的石室出现在我的眼前。石室中闪烁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中央地板上摆放着一些吃剩下的动物骨头，一张单人木床靠在石室墙角，床上被褥凌乱，胡乱堆着几件过时的衣服，衣服上隐约显出斑斑油渍。石室大概有两米高，我直起腰杆，仔细打量着四周，发现墙壁上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古文和图案，我借着灯光看那些刻在墙壁上的图画，猜想这片树林中凸起的高地和这间地下石室很有可能是一个古墓。我看过一些新闻，知道十朝古都南京每年至少有上百座古墓被破坏和被盗掘，有的工地发现古墓葬后，施工人员明知是古墓，却把它填埋或破坏掉。甚至有些施工单位和个人，与盗墓贼或文物贩子串通一气，大肆盗掘。看来这座古墓早就被人掏空，遗留下的墓室却被小光头当成了栖身之所。”
“既然是古墓，结构必然复杂，小光头到底藏在哪里呢？我正想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风声，墓室内的油灯顿时熄灭了，墓室内瞬间漆黑一片。我立刻将后背贴在石壁上，凝神屏气聆听周围的动静。”
“我隐隐感到墓室中有另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连忙做好应对的准备，同时搜索呼吸声的方向。突然，一阵疾风从天而降，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心里一沉，原来小光头藏在了墓室顶部的夹层中。我立刻反抓住他的手腕，全身运力，企图将对方拉下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边和他僵持一边高声说道，‘我是来救你的！我不是警察！请你相信我！’”
“他听到我说这句话，慢慢松开了手，从墓室的夹层中翻身跃下，用火柴点燃了油灯。借着灯光，我看到小光头赤着上身，正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我，他的四肢被铁网勒出了不少血印，脸上还有一道齿痕交错的伤疤。我们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我先开口，说，我以一种正规的方式保证以后警察不会找你麻烦，你要相信我！”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犹豫，我估计他这几年也被公安折腾苦了，正好我口袋里还有半包被河水泡湿的花生米，就掏出来递给他，问他是不是饿了？他一见花生米，立刻大把地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看我，眼神也从戒备渐渐换成了感激。”
“半分钟后，他吃完花生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说，我觉得你水性好，是个人才，可以好好培养，把这身功夫用在捕鱼捞虾上，实在是可惜了。他楞了一会儿，似乎正在琢磨什么，然后突然开口说，你是第一个给我东西吃、对我好的人，我相信你。我吃了一惊，问，你在里面没吃饭吗？他摇摇头，说，我饿了三天了，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只大鱼，谁知道落进了他们的铁网。我又吃了一惊，妈的，这小子三天没吃饭，力气还那么大，要是吃饱了饭不成野兽了？也是凑巧，没想到半包不起眼的花生米，张冲对我产生了极大的信任。”
“我又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都在哪里？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才好救你啊。小光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大哥，我没上过几天学，只记得我爹小时候叫我冲。冲？我又问，你姓什么？他想了想，确定地说，姓张。我耐着性子接着问，你父母叫什么？住在哪里？”
“他转过身去，从石壁缝里摸啊摸的，摸出了一个用防水油纸包着的小本子，交到我手里，说，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就病死了，我家的房子也被山洪冲塌了，我就自己住进了这个石头洞里，我爹临死前给了我这个，说这是我们的家谱，要千万保存好，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火蓝刀锋》15(3)
“我心中不由泛起了一丝感动，这种信任多么单纯多么简单，在如今的社会中根本无法找寻。我接过那小本子，说，小兄弟，你记住，我叫龙百川，以后叫我龙哥就行了。我当时的心情很高兴，因为知道了小光头的名字叫做张冲。”
《火蓝刀锋》16
肖海毅像听小说一样听着龙百川的汇报，竟然忘记了手中还在燃烧的香烟。直到烟头有些烫手，他才醒悟过来，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肖海毅抖了抖落在军装上的烟灰，掏出一根“中华”扔到对面。龙百川伸手接住，说了声“谢谢旅长”，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又继续说：“当天晚上我把张冲带到一家小旅店，先请他好好吃了一顿饭，他酒足饭饱后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而后我开始翻看张冲的破旧家谱。刚翻第一页我就呆了，扉页上写着“咸淳八年五月”的字样，这是距今700多年的南宋朝代啊。我强压着兴奋的心情，继续向下看去，褐色牛皮纸上有的地方已被虫蛀出了小洞，上面用毛笔写着蝇头小楷，颜色大都褪去，只能模糊辨认。”
“越二日，顺携3000卒进高头港口。结方陈。各船置火枪、大炮、炽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石丁出江，以红镫为识。乘风破浪。至磨洪滩以上，北军舟师布满江西，无隙可入。众乘锐，凡断铁亘、攒木弋数百。转战百二十里。黎明，抵襄阳城下，城中久绝援，闻救至，踊跃气百倍。及收军，独失顺。越数日，有浮尸溯流而上，被介胄，执弓矢，直抵浮梁。视之，顺也。身中四枪六箭，怒气勃勃如生。诸军惊以为神，教员冢佥欠葬，立庙祀之。顺真乃以身殉国之义士，气概万千，肃然起敬，故作此张氏家谱，以示后人。”
“我对古文研究不深，但也能猜测出其中的一些意思，大概写的就是：咸淳八年（1272年）五月二日，也就是蒙古大军围攻襄阳的那一战，张顺带着3000个士兵在高头港集结船队，把船连成方阵，每只船都安装火枪、火炮，准备强弓劲弩。张顺带队突入元军重围。船队到达磨洪滩，被布满江面的蒙军船舰阻住，无法通过。张顺率军强攻，将士一鼓作气，先用强弩射向敌舰，然后用大斧短兵相接，冲破重重封锁，宋军胜利抵达襄阳城中，极大鼓舞了城中军民的斗志。然而这次战斗中张顺阵亡，几天以后，襄阳军民在水中发现到他的尸体，身中四枪六箭而死，披甲执弓，怒目圆睁，襄阳军民以张顺是天神下凡，怀着沉痛敬佩的心情安葬了他，并立庙祭祀。”
“我再向下看，有一行稍微新一些的墨迹：”
“明洪武三年，施公耐庵卒于淮安，留书《江湖豪客传》，又名《水浒传》，施公下笔入神，入木三分，祖上顺公得幸位列百雄之列，位临天损星，绰号浪里白条，华发英姿，盛得重生，故此留笔以感召后人。”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带领军民对抗蒙族入侵的张顺，正是《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的原形。”
“我又一页一页翻下去，只见墨迹越来越新，直到最后一页，看到家谱上最后三个人的名字，倒数第三位的名字叫张鹏，介绍是这样的：”
“张鹏，生于1913年1月2日，1934年考入黄埔军校第10期，加入教导总队，在读期间分别以上尉排长、少校连长身份参加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在南京保卫战中痛歼日寇30余人，失去右臂，战后隐居于南京郊区，1967年8月病死于南京。”
“倒数第二位的名字叫张英，介绍如下：”
“张英，生于1953年9月22日，1971年参军，在N军区某两栖装甲旅服役5年，荣立三等功两次，后退伍回家务农。”
“张英何时去世以及死因都没有写，我想是因为张冲不识字的缘故吧，我继续看最后一位的介绍。”
“张冲的介绍是这样：”
“张冲，1978年8月20日生于南京长江，出生时我和媳妇苏琴正在去往妇产医院的长途汽车上，不料中途遭遇车祸，汽车翻下长江，大部分人都死了，我抱着昏迷不醒的媳妇苏琴游向江边，到了江边苏琴几乎断气，用最后一点力气生下孩子就死了，孩子就生在了江边的浅水中，我把孩子从江里捞起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三天后，我给孩子起名为张冲，意思是他被大水冲上岸的。”
“我又看了两遍家谱，看得全身热血沸腾，真是一寸江河一寸血，张氏家族里大部分人都是从军出身，上至抗蒙救国身死的张顺，下至保卫南京断臂的张鹏，简直就是一门忠烈！我激动得手竟有些发抖，仔细包裹好了家谱，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张冲这孩子的传奇背景和经历，立刻给一个在江苏省公安厅的亲戚打电话，希望能把这小子的名字从当地公安部门的黑名单中抹去。晚上10点左右，亲戚给我打来电话，说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但是这小子杀的保护动物比较多，保释也要交一定的罚金，他还说，若你能取得部队的支持，开个什么证明或通知说这个小子是部队看上的人才，那么和公安交涉起来会更方便。我觉得此话不错，立刻用拿出一份盖着咱们部队红章的信筏，认真地写了一封协调信，表示此人已经被咱们旅订为储备入伍的特殊人才，希望交纳罚金后公安机关给予配合和支持。”
《火蓝刀锋》17(1)
“第二天天还不亮，我就把张冲叫了起来。我要了些酒菜，一边请张冲喝酒，一边给他讲了张氏家谱上的故事，谁知他对于祖上英雄张顺的故事却一无所知，连浪里白条的名声都不知道。我想很可能是他的父亲认为他年纪太小，还没来得及说给他听。他听我讲完张顺的故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问，很久以前，我的祖宗真是英雄吗？我点点头，说，是的，你以后要超过你的祖辈。他乐了，说自己以前曾听爹说起过爷爷，他还给我讲了他爷爷当年在南京城中杀日本鬼子负伤的故事。”
“我爹有一次喝多了，醉醺醺地告诉我，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纵横天下，为国效忠，杀尽倭寇！”小光头张冲咕咚一口，喝下杯中剩余的白酒，很认真地说，“我爹说，日本鬼子把我爷的胳膊砍断了，还杀了好多中国人。”
“我听我爹说，我爷得了癌症，在医院躺了三天还没有断气，眼睛瞪着，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我爹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赶快跑回家，翻出了压箱底儿的灰色军装。那是我爷曾经在杀鬼子时穿过的旧军装，上面还沾着黑色的血迹。我爹把旧军装给我爷披在身上，只听我爷突然大叫：
弟兄们顶住！不要让鬼子们进城！保护咱的南京，保护咱的国家！
哪怕我们只剩一滴血，也要让它洒进长江！洒进祖国的大海！”
“‘哪怕我们只剩一滴血，也要让它洒进祖国的大海！’我当时就想，张爷爷的这句话说得多好啊！一语道破军人的忠诚和热血，我们作为海军蛙人侦察大队的一员，更应该树立这种为保卫祖国海域而甘愿洒尽最后一滴热血的精神！”
“小光头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爷在大叫了三声，嘴里喷出鲜血，喷在医院雪白的墙壁和床单上，而后直挺挺地倒下，死了。我爹说，我爷死得像个英雄。不，他就是英雄！’”
“我在长江边上长大。我记得很清楚，每年一到12月份，长江边上就会出现很多人，他们跪在江边烧纸钱，他们的哭声似乎让整条江水凝固了。”
“我也喝了一口白酒，愤愤说道，那是1937年12月13日，中华民族的一页血泪史。日寇攻占南京后，制造了人神共愤的南京大屠杀，你知道他们杀了多少手无寸铁的中国军民吗？”“‘整整30万！’我伸出了三个手指头，‘30万条性命啊！’”
“张冲坐在对面，低着头一声不吭。我却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格嘣！格嘣！’”
“我知道这是张冲双手骨节互相碰撞的声音。”
“于是我趁热打铁，我问他，‘你的父辈们都是曾为祖国荣立战功的军人，你想不想参军？’张冲就笑了，锃亮的光头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他说，当兵好啊，我在江里游泳的时候，常看到路边有穿军绿衣服的巡逻队经过，我就想当兵真威风。他顿了一下，又说，现在当兵不好。我问，为什么现在当兵不好？他双眼一翻，说，没仗可打啊！当兵就是为打仗，不打仗的话还当什么兵？我连忙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当兵，又可以打仗，赶巧了，天天都有仗可打。他两眼冒光，脱口而出，是什么地方？还没等我回答，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光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无比遗憾地说，什么地方也不会要我，我没上过学，又被公安局抓过。我连忙说，你知道为什么公安局抓你吗？他点点头，说，知道，因为我在江里抓鱼吃。我问，你知道你抓的是什么鱼吗？那是扬子鳄，是国家保护动物，不能随便抓来吃的，抓了就要判刑！他挠挠头皮，似乎明白了，自言自语道，我说怎么那些警察追着我不放呢，原来他们要给我判刑，早知道我就不抓那种大鱼吃了。我继续问，你脸上的伤疤是哪来的？他摸摸脸上的巨型伤疤，笑着说，和鱼打架，被鱼咬的。我抽了一口冷气，这小子从鳄鱼嘴里逃了一条命啊。我继续说，现在好了，你安全了。只要你以后不抓大鱼，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抓你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张冲抬起头，盯着我说，如果不是龙哥，我迟早也要被抓住；龙哥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我当然相信龙哥，龙哥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说，我是海军军官，要你去当兵，要你去当天天打仗的兵，你去不去？”
“他呆住了，楞了几秒钟，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激动得话也说不出口，咧着嘴巴傻笑，拼命地冲我点头。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愿意当兵。”
“还有一个问题，我继续问，我是受一个算命老人的指点来到长江旁的，他肯定认识你吧？他是什么人？”
“张冲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那你一定是遇到钱老爷了，他老人家70多岁了，是和我爷一起当兵的兄弟，他以前在少林寺当过和尚，后来还俗参了军，也曾杀过不少日本鬼子！我小时候他就教我练少林寺的功夫，算起来还是我的师傅呢！”
“我这是才明白，那个算命老人原来也是个抗战老兵，他故意给我推荐了张冲这个人才，下次见到了，真该好好感谢他。”
“然后我就说，那好，咱们走吧，我带你去部队，不过现在我们首先要去派出所把你的档案提出来。于是我带着张冲跑到了当地派出所和档案部门，亮出了自己的军官证和盖着部队红章的证明信并说明来意，要求提出张冲的户口和个人档案，我还另外拿出了一张存有10000块钱的银行卡，就算是替张冲交纳罚金。我以为会有一些难度，没想到那个所长知道我的来历后十分客气，银行卡也没要，说上级也通知过了，既然是部队看上的人才就可以带他走。只是要了我的一个军官证复印件和签字做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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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17(2)
“我认真查看了张冲的户口和个人档案，果然和他家谱上写的一模一样，一颗心算是放进了肚子。我提好档案后，所长把我和小光头送出拘留所，眼神里飘着喜悦和欣慰的神色，仿佛了却了一个心腹大患。我冲着所长招手再见，目送派出所的大门缓缓关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龙百川喝了口水，继续说：“小光头跪在我面前，脸贴在地上，正在给我磕响头。我说你干什么啊，咱们不来这个！连忙拉他起来，用了八成力气，竟然拽不动他。小光头硬生生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我看到他的额头被撞得红彤彤的，心里有些心疼，说张冲啊，咱们不需要这样。小光头开口回答，声音有些颤抖，‘谢谢龙哥，我以后就跟着你了。’我哈哈一笑，觉得这孩子身上虽然江湖气很重，但性格直爽单纯，朴实无华，又天赋极高，真是个当蛙人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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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18
房间内，鲁炎静静坐在床沿上，双手扶着床架，看着对面床上的小光头。
小光头斜斜地躺在床上，嘴角血迹已经干涸，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窗外穿过几道阳光，房间内非常安静，连一根针掉到地板上都能听见。
“你看我？做什么？”小光头闭着眼睛，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被冬天的碎冰一样嘶哑寒冷。
小光头没头没脑的一问，把鲁炎问楞了。他心想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看你？鲁炎想了想，说：“你的手怎么样了？我这里有消毒棉花，要不要擦一下？”
小光头张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用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鲁炎。
鲁炎的眼神正好与小光头的目光碰撞，这是他第一次与小光头对视。鲁炎只觉得脊梁一阵发凉，小光头的目光像一团冰雪，撒在了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那个目光里没有一丝温情，没有一丝善意，仿佛是一把被仇恨与杀戮灌注的刀，狠狠Сhā入每个与之对视者的心头。
鲁炎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心想这小子的血管里流得是冰碴子吗？怎么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小光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嘶哑着嗓子说：“不需要，我喝血。”
鲁炎听完只觉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也是来当兵的吗？”
“从南京。不知道。”
鲁炎碰了一鼻子灰。他耐着性子，又问道：“刚才你把那个军官打伤了，小心他找你的麻烦。”
小光头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我叫鲁炎，从北京来的，你叫什么名字？”鲁炎的话还没问完，就听见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几秒钟后，脚步声已经停在了房间门口。
门开了，外面站着三四位军官。
鲁炎认识为首的海军上校，他站起来，叫了声：“肖旅长，您好。”小光头依然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似乎对房间内进来的人毫不关心。
肖海毅点点头，笑着说：“小鲁，因为事关机密，这几天委屈你了，不过你们很快就可以换到一个新环境去居住了，这里是咱们部队的一个秘密基地，离咱们的机关和营房还有一段距离。”
肖海毅说完，转身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小光头，又看看门上被砸烂的窗户，开口说：“百川啊，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伙子吧？力气不小嘛！”
龙百川走到床前，拍拍小光头的肩膀，说：“起来吧，首长来看你了。”
小光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龙百川，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两眼一瞪，说道：“龙哥，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龙百川回头对肖海毅尴尬地笑了笑，说：“旅长，这孩子没上过学，还得慢慢教，您别介意。”
肖海毅微微一笑，目光包围着小光头，目光里露出满意的神情。他问到：“小伙子，刚才是不是把我们的李排长的牙打坏了？”
“是我打的，你想怎么样？”小光头梗着脖子，警惕地盯着肖海毅回答。
“放肆，怎么能这样和首长说话！”龙百川在一边怒喝，“太不懂规矩了！”。肖海毅摆摆手，依然微笑地说，“没关系，他刚来还不熟悉部队，以后慢慢熟悉就好了。”
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哨兵跑到门口，喊了声报告。
“旅长，舰队作战部紧急电话！”
《火蓝刀锋》19
海军陆战队第7旅的机关楼内，一个年轻的女中尉穿着夏装，怀里夹了一只淡蓝色的文件夹，在大楼一层的前厅中走来走去。
一辆车牌上写着红色“海L”的迷彩三菱吉普车飞快地通过旅大门，直奔机关大楼。
女中尉听到马达声，急忙跑出机关楼，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顶着烈日向汽车行驶的方向张望。
吉普车“嗤”的一声停在机关楼门口，柏油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痕。
车门刚打开，女中尉就冲了上去，左手拉开车门，右手递上文件夹。
“旅长，这是舰队作战部的绝密作战命令。”
肖海毅接过命令，一边翻开，一边对身后的蛙人侦察大队长龙百川说：“去准备吧，带虎鲨中队上去。”
龙百川一个立正，转身飞快地跑向机关楼后的营房。
肖海毅回头目送龙百川远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女中尉说：“陈妍，叫上作战科赵科长，咱们也去。”
站在车边的陈妍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旅长，您就不要去了吧，我们去就够了。”
肖海毅回头一看，作战科科长赵化鹏身穿蓝白相间的海洋迷彩作战服，头戴钢盔，脚登陆战靴，手中提着一支95式突击步枪，全副武装地出现在吉普车前，身后跟着几名作训参谋。
“旅长，您还是留在家里指挥全局吧，我去就行了。”赵化鹏长得又黑又壮，站在地上像个铁塔，说起话来粗声粗气，如同打雷一般。
“是啊，虎鲨中队都是老兵，应该没什么问题，您就放心吧。”陈妍在一边劝道，“旅长，赵科长去没问题。”
肖海毅摇了摇头，坚定地说：“这次是虎鲨中队配合公安机关和武警部队的反恐行动，我已经决定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肖海毅刚准备钻进车厢，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还有，陈参谋，那两个小伙子住处的门坏了，晚上你带他们进去吧。”
“晚上就让他们进去？旅长，太快了吧？”陈妍不由一楞。
“先进去再说，试试他们的道行。他们都不是一般的预备队员，你一会先去看看他们的资料。”肖海毅补充说道，“尤其是那个小光头，你多用点心，还有，不要忘记举行应有的仪式。”
“明白！”陈妍响亮地回答。
远处，响起一阵马达声。
肖海毅转身，放眼望去，一辆蓝色的装甲运兵车快速开向广场。
运兵车在距吉普车不远的地方停下，一名少校军官跳出车厢，跑到肖海毅面前，敬礼，大声说道：
“报告旅长！蛙人侦察大队虎鲨中队集合完毕，请您指示！大队长龙百川。”
肖海毅低头看了一下手表，龙百川从返回营房到组织中队集合的时间只用了四分零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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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20
虎鲨中队的作战任务简单明确。
今日凌晨3：00，雷州湾水域，五名手持步枪的海盗潜伏在一艘民用捕捞船的底舱内，等待捕捞船出海后进行抢劫，并将船强行停留在一片浅水水域。捕捞船的主人趁海盗不备偷偷拨打了报警电话，公安和武警的巡逻艇立刻赶到出事海域进行封控。由于出事海域礁石众多，水况复杂，巡逻艇难以接近捕捞船。市公安局请求海军的蛙人侦察大队协助作战。
一辆三菱吉普车和一辆解放运兵车驰骋在环城公路上。
肖海毅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位上读着作战命令，身后是作战科长赵化鹏。吉普车在环城公路上急速开进，众人一路无语，各自想着今天的作战任务，没过多久就到了海军军事码头。
早有两艘海军气垫船在码头蓄势待发，灰蓝色的船身上有巨大的八一红星标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上船前，肖海毅招呼龙百川：“百川，过来，和我坐一艘！”
龙百川迅速对身边虎鲨中队的一名军官交代了几句，转身跑上第一艘气垫船。
两艘气垫船立刻开动，直奔出事海域。
海风强劲地吹过气垫船，船身微微颠簸。肖海毅站在船舱内，出神地望着泛着辽阔无际的蔚蓝大海，几只白色的海鸥绕着气垫船上下飞翔，啾啾地鸣叫。
“百川。”肖海毅忽然开口，“看完作战报告，我一直在想今年的重点工作。”
“到！”龙百川走上前，低声说，“旅长，您的意思是重点要放在蛙人大队的扩建上？”
肖海毅并没直接回答：“我从北京S大学挖来了一个全国游泳冠军鲁炎，他是大学生，为人稳重成熟，有文化有知识，势必能给蛙人队伍的建设带来益处，但我也在想，你带来的张冲对我们到底是福还是祸？”
龙百川楞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旅长，我不太明白。”
肖海毅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说：“等任务结束了，咱们回来再看看他的道行，现在不该提这件事，不该提！先把任务完成好。”
“是，我明白了。”
肖海毅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点燃，健壮的身体随着船身微微起伏，他望着飞溅到甲板上的片片海水，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飞速盘算这次任务的计划。
远处的浅海水面上，隐隐浮动着一些巡逻艇的影子。
刺耳的警报声和喊话声逐渐传来。
《火蓝刀锋》21(1)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金黄|色的夕阳余晖从木墙上的窗户透入房间。自从肖海毅等军官离开后，小光头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鲁炎难以忍受南方燥热的天气，干脆脱掉上衣，光着脊梁坐在床头。他花了两个小时，百无聊赖地看完了一本军事小说，发现对面的小光头还是一动不动。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鲁炎忍不住开口问小光头，“你是哪里人？”
小光头依然如故，一动不动。
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鲁炎站起来，走到门口仔细听。来人的脚步很轻，却铿锵有力。
门被打开了。
鲁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微微一动。
门外站着一名身穿夏装，英姿飒爽的女中尉。
女中尉留着齐耳短发，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鲁炎，小巧的鼻翼微微颦起，一道弧型微笑凝固在唇边。很明显，她也楞住了。面对一个身高一米八，有麦色皮肤和英俊五官的小伙子，又有哪个女孩不会发楞呢？
这个小伙子半祼着身体，站在房间中央，一件T恤搭在肩膀上，身上的汗珠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额头前湿漉漉的乱发仿佛涂过一些发胶，很像香港明星古天乐。古天乐就是一副很高很帅的样子，和他相比，眼前的小伙子更加健壮结实。可能是天窗外刺进来的阳光让他的肩膀显得格外宽厚，将他的胸肌和腹肌勾勒得错落有致。那个瞬间，陈妍的眸子结冰了，盯在小伙子身上一动不动，根本化不开。
她不得不向自己投降，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就是这一见，让她一下子就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英俊魁梧的小伙子。
两秒钟后，陈妍首先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尽管她暗暗责怪自己的失态，但还是微笑地对鲁炎说：“你好，你是鲁炎吧？”
鲁炎也恢复了常态，同样伸出右手，露出雪白发亮的牙齿，轻轻握了握陈妍的手，说：“您好，我是鲁炎。”
陈妍款款一笑，松开了手，环顾了一下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光头，笑着说：“那这位就一定是张冲了？”
小光头刚正开眼睛，见到门口站着一位漂亮的女军官，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回答道：“我是。”声音依然不冷不热。
鲁炎从旁边望去，发现小光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捏神色，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你好，我叫陈妍，是机要参谋。”陈妍伸出手去，要和小光头握手。
很显然，小光头对机要参谋一无所知。他紧张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右手使劲蹭了蹭衣服下摆，才哆嗦着伸出手。他的手指刚碰到陈妍的指尖，忽然像触电一般的缩了回去，一直缩到背后。
陈妍看到小光头的脸涨得通红，脸上表情十分紧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怕什么啊？看不出你年纪轻轻，思想还挺封建的。”陈妍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到部队来了，男女平等，大家都是同志，有什么好怕的？”
小光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陈妍，只觉得有股洗衣粉的清香味道铺面而来，他抽了下鼻子，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
陈妍环顾了一下左右，说道：“小伙子们，收拾一下你们的东西，跟我走吧。”
鲁炎心中奇怪，但也忍住，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光头哑着嗓子问：“你带我去哪里？”
陈妍转身看着他，说道：“不要问，到了你就会知道。”她想了想，又说，“龙百川队长让我转告你，让你服从管理和指挥，听我的安排，明白吗？”
小光头琢磨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回答说：“龙哥说话，我会听。”他乖乖地弯下腰，去收拾堆在床下的行李。
五分钟后，鲁炎和小光头张冲收拾完毕，跟在陈妍身后，懵懂地走出木板房子。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血红色。一股股热带树木的清香漂浮在潮湿的空气中，像一杯幽香而浓郁的茶。
一队巡逻的海军士兵走过来，带队的下士冲陈妍敬礼。
陈妍还礼，表情十分自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鲁炎用眼睛扫着周围的一切，他现在才真正地打量着这个院落。
院子很大，一排排的木板房子错落有秩地扎在土地上，一眼望不到边。周围是高大的红砖墙，墙上还有电网。零星有几个老兵站在木板房门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陈妍带着两人沿着小路走向院子的后面，一直来到围墙下。
小光头伸长脖子，看到前面的墙上有一扇光滑厚重的大铁皮门。
三人在铁皮门前停下，陈妍示意两人稍微等候，她一个人走上前，敲了敲铁皮门。
铁皮门的门口，挂着一副木牌，上面写着“海军第56037仓库”，旁边还有“闲人莫近、禁止烟火”等标语。
吱呀一声，铁皮门上打开一个小窗口，陈妍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送进窗口，随口说道：“特别通行证0987。”
过了半分钟，铁皮门忽然缓缓裂开了，露出一条幽深昏暗的山路，山路两边长满杂草和野花，两侧都是怪石嶙峋的峭壁。两名哨兵从里面吃力地将铁皮门拉开，另外两名哨兵手持钢枪，对陈妍敬礼。
《火蓝刀锋》21(2)
陈妍接过哨兵交还的通行证，回头一笑，对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小伙子说道：
“欢迎你们进入兽营！”
《火蓝刀锋》22
前方浅水滩上，七艘标志着“海警”和“WJ”字样的巡逻艇围成一个半径50米左右的半圆形包围圈，巡逻艇炮塔上的警灯闪烁着红光。
一艘小型捕捞船被巡逻艇围在中心。捕捞船周围的海面上露着不少突兀的礁石，背后是陡峭的山石悬崖。巡逻艇的吨位比捕捞船大得多，根本无法进入浅水区。
海军陆战队第7旅的两艘气垫船缓缓接近一艘武警巡逻艇。
两架消防梯将气垫船和巡逻艇连接在了一起。
武警G边防总队作战处处长、上校温雄带着两个作战参谋，大踏步地越过消防梯，跳上气垫船的甲板。他刚一落地，就见到走出船舱的肖海毅等人，温雄迅速敬礼，笑着说：“旅长，真不好意思，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本该是我们的职责。”
肖海毅礼貌地举手还礼，笑着说：“温处长太客气了，我们虽然军种不同，但职责相同，人民的事就是你我的事啊！”
温雄的身材不高，却很结实，一双眼睛分外有神，显得格外干练机敏。他挽起袖口，接过参谋手中的水域图，说：“旅长，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次任务比较危险，对方是五个人，都有步枪，人质估计大概有七八人，是船上的渔民，没有妇女和儿童。”
“为首的罪犯叫黎栋，今年31岁，是个狡猾的海盗，身上还背着两条人命的案子，另外四个人都是他手下的马崽。”
肖海毅点点头，眼盯海形图问道：“他们有没有杀害人质？提没提什么要求？”
“目前海盗还没有杀害人质，他们通过喇叭喊话，要求我们撤退并留下备用燃料。我们已经和他们僵直了一个多小时，再拖下去恐怕人质会有危险。海盗的情绪开始激动，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三十分钟内再不撤退就要杀害人质。这片水域水深3米左右，水温22度，共有明礁三十二处，在图上都标明了。”温雄用制图铅笔划着水域图说道，“但是暗礁到底有多少？我们就不清楚了。我们在追击捕捞船的时候，也是无意将他们逼入了这片水域，没想到给自己找了麻烦。我们的船吨位较大，无法通过，用救生艇接近又很容易被海盗发现，对人质造成威胁，所以只好请肖旅长出马了。”
肖海毅看看身边的龙百川，问：“百川，你有什么意见？”
龙百川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挑几名精干的虎鲨下水，从水下接近，伺机上船。”
赵化鹏在一旁Сhā嘴道：“突击的时机要把握好，现在天色还未全黑，我认为在天黑后进行突击比较好……”
“啪、啪！”突然，两声枪响从远处捕捞船上传来，打断了赵化鹏的话。
众人立刻踊向船头。巡逻艇上的一名武警中尉向温雄喊道：“处长，海盗正在对天鸣枪！”
远处捕捞船的喇叭中传来海盗气急败坏的喊话声：“十分钟内你们都给我滚开，不然老子就要给他们放血了！”
海盗连喊了两遍，又冲天胡乱开了几枪。
温雄低声对肖海毅说：“旅长，咱们是不是该开始行动了？再拖下去恐怕会对人质不利。”
肖海毅点上根烟，抽了一口说：“不忙，按照他的话做，你让巡逻艇都离开！”
“您说什么？”温雄一下子楞住了，他刚说完，就猛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好计！我明白了！”
肖海毅点了点头，说：“速度慢一点，再拖半个小时天就黑了，但要让他们相信。”
“是！”温雄转身，向两个参谋下令，“命令所有巡逻艇掉转船头，准备撤离，但是速度要放到最低！”
《火蓝刀锋》23
这是一处营中之营。从它建立的那天开始，就是一个秘密。
知道它的人寥寥可数，进入它的人凤毛麟角。
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在被大红砖墙和电网高高封锁的海军营房之内，会有一处如此隐晦幽深的营院。
它被冠以“仓库”的外表，却埋藏着绝密和神秘。每年总有一些人被人带着走进去，却从没有人看见有人走出。
凡是走进去的人，都已成了肩负国家特殊任务的一员，被秘密派向海军特殊单位，执行特殊任务。
总部的某位领导曾来秘密视察，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这里不是普通人能住的营区，这倒像是野兽生存的地方，应该叫做“兽营”。从此以后，“兽营”的名声就在海军上层领导中传开了。
这里是并不属于正常人类。
进入这里并最终走出去的，都可以称为猛兽。
或者，称为超人。
陈妍带着两个男孩走进铁皮门，沿着山路纵深走去。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鲁炎和小光头提着行李，并排走在陈妍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大约走了五分钟，山路豁然开朗，前方开始有了灯火。
山路直通向一个更大的营院大门，这个营院看上去比外面的营院还要大，水泥浇注的围墙分外高大厚重，围墙周围有一道宽阔的河沟，水光在灯火的照耀下盈盈闪烁。
鲁炎惊呆了，这简直是一座城堡。他抬头看看左右，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处平坦的山谷中，四周都是生满绿色植物的险峻峭壁，而面前这座被称为“兽营”的营区，几乎占满了整个山谷。他想问问陈妍，兽营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发问。鲁炎假装无意地看了一眼小光头，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自己来到一个神秘奇怪的地方而无动于衷。
兽营的大门敞开着，河沟上缓缓吊着一座简易的木板桥。木桥前站着三个身穿蓝白迷彩服的高大军人。
三人走到木桥前停下。陈妍对为首的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海军中校敬礼：“武教官您好！”
那名姓武的海军中校还礼，黝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陈参谋你好，旅长这回可是第一次把新兵送到我这里。”
陈妍点点头，说：“两个小伙子都不错，他们的资料您看过了吧，旅长说都是特殊人才，可以特殊对待。”
“我看过了，都很有天分。”中校的目光穿过陈妍，细细打量着她身后站着的鲁炎和小光头张冲，说道，“那咱们先开始吧。”他回头对身后的一名少尉说道：
“带他们去换两身一型一号的迷彩服和T恤，还有作战靴。”
当鲁炎和小光头换好衣服回到桥头的时候，他们看到一名军官笔直地站在木桌后，双手张开，将一面五星红旗平整地展开。
“这是咱们中国的国旗。”小光头忽然开口，“我以前见过。”
鲁炎还沉浸在穿上军装的幸福感和新鲜感之中，他闻着衣领上散发出的棉布清香，心情分外激动：“是啊，是咱们的五星红旗。”
“过来吧！”中校对他们招手，“站到木桌前。”
两人顺从地站到木桌前，面对五星红旗。
中校举起右手，命令道：“举起你们的右手！跟着我一起念！”
两人举起右手。
“跟着我念。”中校的声音铿锵有力，“我志愿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士……”
“忠于祖国，忠于党和人民，绝不背叛，绝不放弃……”
两个小伙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个深沉，一个嘶哑，就像两道不同颜色的光，点亮了陈妍的耳朵。她在一边微笑地看着两个年轻人。鲁炎的脸上满是兴奋，张冲虽说依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分外明亮，少了些杀气，多了些神圣。
“妈妈，我来到了大海边，我今天加入了海军……”鲁炎心中一片无声的呐喊。
“龙哥，你在哪里？你怎么没来？我也穿上军装了……”小光头张冲心中也在默念，“爷、爹、娘，以后儿子就是部队的人了，你们该放心了吧……”
“不怕牺牲，艰苦奋斗，为保护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两个小伙子跟着中校的宣言，发出怒吼。
中校放下手臂，说道：“宣誓完毕，请放下手。”他握着两副崭新的海军列兵军衔，走到两个小伙子面前，亲手给两人戴好。
两人各自看了看肩膀上的列兵肩章，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
“送到我这里你就放心吧，回去请转告旅长，我不会让他失望。”中校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里晚上还有训练科目，就不留你了，都是男人，你在这里也不方便。”
“那我就告辞了，他们就拜托您多照顾了。”陈妍点点头，回身对两人说道，“好好跟着武刚教官训练，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说完，她对两人摆摆手，径自向回走去。
“哦，这个黑脸教官名字叫武刚。”鲁炎有些紧张地看了中校一眼，“看上去他似乎很严厉。”他又回头看着陈妍渐渐消失在山路中的身影，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
“你们已经入伍，成为一名海军列兵。”
鲁炎回过头，看到中校教官武刚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自己和张冲说：“下面开始训练！”
《火蓝刀锋》24(1)
五名黑衣人，一艘救生艇。
当夜色降临时，穿黑衣的人大都有一个目的：利用夜色隐藏自己。
而这些黑衣人，却要借助于海水的颜色和深度来淹没自己。
五名黑衣人坐在冲锋艇上，随冲锋艇一起，从气垫船的另一侧被缓缓放下海面。经过船舷时，一名黑衣人伸出手掌，轻轻抚摩着那枚巨大的“八一”红星标志。落到海面上，这名黑衣人抬起头，冲着船上的人们举起了手。
他竖起了大拇指，一双锐气与杀气并存的眼睛中，静静地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肖海毅对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最引以为豪的部下。他缓缓举起右手，五指并拢，停在太阳|茓处。
他身后所有的人，在同一时刻举起右手，向五名黑衣人敬礼。
一个崇高的军礼，送给将要下海捕蛟的勇士。
巡逻艇的警报还在低声作响，几只晚归的海鸥轻轻鸣叫。
人却无声。
十几道目光全部集中在冲锋艇上，此刻的冲锋艇，更像是一艘载满希望的诺亚舟。
身穿黑色潜水衣的龙百川站在艇头，健壮的肩头背着橘黄|色氧气瓶和防水背包。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船上的人们，将装有夜视仪的潜水面罩戴在面孔上，心中默念了一句抗战老兵的遗言：
“哪怕我们只剩一滴血，也要让它洒进祖国的江河湖海！”
龙百川深吸一口气，转身下令：
“下水！”
说完，他把呼吸器塞入口中，将两栖冲锋枪斜挎在胸前，轻轻坐在艇沿上，忽然一个后仰，脑袋向下，脚蹼上扬，“扑通”一声，跳入了幽深的大海
“扑通、扑通……”五声轻微的水声过后，冲锋艇上已空无一人。
海面上留下了五道涟漪，在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散开。
直至消失。
武警的巡逻艇关掉警报，开始缓缓掉转船头，似乎要离开包围圈。
捕捞船上又一声枪响，从喇叭里传来海盗疯狂地叫嚣声：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不然老子开始杀人了！”
温雄急中生智，对着喇叭向捕捞船喊道：“我们有两艘船出现故障，请稍微等一会。”
捕捞船上的声音沉静了几秒钟，忽然喇叭又响了：
“别和老子玩什么花样！再给你们十分钟时间！”
肖海毅扔掉手中的烟头，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自信地笑了笑，说道：“十分钟太长了，五分钟足够。”
水下一片漆黑，龙百川瞪大眼睛，透过夜视仪观察沉静的大海。
海水在夜视仪中变成了绿色，几只美丽胆大的鹦鹉鱼和石斑鱼在龙百川周围好奇地游弋着。
一串透明的气泡从龙百川的呼吸器中骨碌骨碌地涌向海面，他的耳膜有些涨痛，海水的压力带给他一丝兴奋。
被温热海水包围的感觉使龙百川内心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孤独感。
他很快下潜到海面五米深的位置，他感到全身正被海水温柔地挤压着。龙百川调整了一下姿势，从防水背包里取出夜光罗盘，重新校对了捕捞船的方向，东南72度，距离50米。
龙百川透过夜视仪，看到四条红色的人影无声地游近自己。他向四名虎鲨队员做了一个手势，五个人蹬着脚蹼，突破水的阻力，成纵队向着捕捞船的位置快速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