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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孔雀森林 > 49

49

0.

“490?”她有些好奇。

“嗯。”我说,“名牌牛仔裤也得一两千块,你卖190人家一定以为

是假货;如果卖490的话,人家可能会觉得捡了便宜。“

她沉思一会后,说:“190都卖不出去了,490的话……”

“在台北闹区走动的人,口袋饱满、生­性­多疑,如果卖太便宜他们会

觉得不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就像是100块一颗的钻石那样。“

“真是这样吗?”

“嗯。卖490会让人产生也许真是名牌牛仔裤的错觉;而卖190只是

摆明告诉人,你只是想便宜地卖杂七杂八品牌的牛仔裤而已。“

她想了一下,说:“好。我下星期再上台北卖卖看。”

我觉得盘腿坐着脚有些酸,便站起身子,问:“你在台北摆摊?”

“偶尔而已。”她说,“因为货源在台北,而且台北也比较好卖。”

“那……”

“嗯?”

“没什么。”

我紧急煞车,因为觉得如果问她在中国娃娃的工作,应该是种冒犯。

“你是做什么的?”她一面用包袱裹住牛仔裤,一面问。

“我还在念书。”

“什么?”她很惊讶,停止手边动作,“你这种年纪还在念书?”

“我在念博士班。”

“哦。”

她应了一声,也站起身,把包袱收好。

“你念什么的?”她又问。

“工程。”

“念工程的人应该很老实,怎么你的想法这么­奸­诈?”

“­奸­诈?”

“我用很低的价钱拿到这些裤子,只想便宜卖,有赚就好。哪像你,

知道要抬高价钱来诱骗人。你念那么多书,是要念来骗人的吗?“

我无法回答这问题。

虽然我在《­性­格心理学》这门课中学到一点心理学的皮毛,

但我害怕我对金钱的敏锐度是来自选孔雀的本质,而非所学得的知识。

突然想到小云也曾说我不太像学工程的人,不禁有些感慨,说:

“可能是因为我也是选孔雀的人吧。”

她微微一楞,不再说话。

39

“我姓李,叫珊蓝。”她突然又开口,把语气放缓后,接着说:

“珊瑚的珊、蓝­色­的蓝。”

“喔。”我应了声,默念一遍珊蓝,好熟的音。

“你在想什么?”

“珊蓝?”我终于想到了,“你会不会刚好有个妹妹,叫:泪下。”

“嗯?”

“因为有句成语叫:潸然泪下。”

我大概说错话了,场面原本要转热,却又变冷了。

说声晚安后,走到她房间门口时,听见她问:“你叫什么?”

“我叫蔡智渊。智慧的智、渊博的渊。”我回头说。

“哦。”她简单应了声。

我见她没进一步的反应,便走出房间,爬回楼上。

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放在书桌上,又听到地板传来咚咚两声。

我走出房间,倚着栏杆向下望,看到她站在院子说:“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你叫智渊。也就是说,如果你长”痔“疮,并不”冤“枉。”

我有点哭笑不得,苦着脸说:“你好幽默。”

她好像很高兴,说声晚安后就回房了。

坐在书桌前,回想这个在中国娃娃遇见的蓝衣女子——李珊蓝。

记得书上曾说孔雀仅有两种,一种是蓝孔雀;另一种是绿孔雀,

因此我不由得把李珊蓝跟蓝孔雀联想在一起、影像重迭。

院子里传来机车的引擎声,看了看表,已经11点多。

她应该是准备要到中国娃娃去上班了吧?

我只要想到中国娃娃,便会忆起那股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

心跳也瞬间加速。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工作,但却不敢开口询问,怕被电伤。

也许只是单纯因为薪水高吧,毕竟她是选孔雀的人。

突然想到我曾误认她是热舞女郎,还欠她一句抱歉。

该怎么还她呢?

那晚在书桌看些闲书,偶尔还去翻翻介绍孔雀的书籍和图片。

图片上的蓝孔雀总是昂着美丽的头、踏着优雅的步,神韵透着骄傲,

跟李珊蓝的样子倒还满相似。

不过我也是选孔雀的人,却一点也不像。

隐约听到院子的铁门开启,看了看表,快五点了,赶紧熄灯睡觉。

两天后,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正好碰到荣安。

“放假啰9他很兴奋,”想我吗?“

我不想理他,把机车牵进院子里停放好。

“新搬进来的那个女孩人怎么样?”他问。

“什么怎么样?”

“漂不漂亮、个­性­好不好、有什么嗜好、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我打断他,“只知道她是选孔雀的女生。”

荣安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说:“你喜欢她吗?”

“我不想回答无聊的问题。”

“找机会我看看她,帮你鉴定一番,包在我身上。”

他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说着,还很得意地拍胸脯。

“其实我们都见过她了。”我说。

“是吗?”荣安睁大眼睛。

“记不记得我们在中国娃娃碰到的那个女服务生?”

荣安想了一下,说:“没印象耶。”

“那时我差点打翻泡沫红茶,她不是……”

“我记起来了!”他打断我,“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冷很凶的女孩吗?”

“嗯。”我点点头。

“她在中国娃娃工作啊……”荣安欲言又止。

“是啊。”我说。

他又陷入沉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定觉得中国娃娃是个奇怪的场所,所以在那里上班的女孩子……

“其实也无所谓。”荣安似乎想通了,笑了笑后,说:

“也许她是那种卖笑不卖身的女人,还是很适合你啦。”

正想骂荣安胡说八道时,背后突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你们以为我是那种卖笑不卖身的女人吗?”

我和荣安转过头,李珊蓝正走进院子,接着说:“不,我不是。”

她也把机车牵进院子里停放好,走到房间门口,再转头朝我们说:

“我连笑都不想卖。”

我呆立许久,无法动弹。

浑身像刚接触高压的电流般,灼热而刺痛。

40

“原来你曾见过你现在的新室友呀。”

小云端了杯咖啡,放在我面前,说了这一句。

“我也见过喔。”荣安Сhā进一句。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小云问。

“一家叫中国娃娃的店……”

荣安还未说完,我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他往下说。

“中国娃娃?”小云很好奇,“那是家什么样的店?”

“就是一家普通的Pub.”我抢在荣安之前,赶紧回答。

“是吗?”小云疑惑地看着正在拉扯荣安的我。

“那家店并不普通。”Martini先生突然Сhā进话。

我两手一软,放开荣安。

小云转头看着Martini先生,等他继续开口。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条领带,蓝底白条纹,非常朴素的花样。

他喝口酒,继续说:“那里晚上12点过后会有热舞。”

“热舞?”小云问。

“就是贴在男人身上跳舞之类的,不过舞跳完后要给小费。小费通常

是一百,如果舞够热,两百、五百也常有人给。“他顿了顿,又说:

“要对热舞女郎揩油也行,只要小费多一点的话……”

“好了。”我急忙说,“解释得够清楚了。”

小云大概知道意思了,目光扫过我和荣安,我和他都低下了头。

“你去过吗?”她又问Martini先生。

“我没兴趣,也没心情去。”他说。

“那你们两位呢?”小云露出暧昧的笑,“去的理由是因为兴趣?还是

因为心情?“

我和荣安都觉得尴尬,又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杯子。

这晚小云尽情地嘲弄我和荣安,似乎从中得到莫大的乐趣。

临走前,她甚至还对我和荣安鞠躬哈腰,然后说:

“真不好意思,敝店没提供热舞服务,委屈您们两位了。”

荣安又回屏东工地上班后,我天天都会遇到李珊蓝。

有时我刚回来她要出去;有时她刚回来我要出去;

有时同时刚回来而在院子里碰面;有时同时要出去而在阶梯口擦肩。

但不管是哪种形式的不期而遇,我们都没交谈,气氛诡异。

有一次我听到垃圾车的音乐,右手急忙提了包垃圾跑下楼。

眼角瞥见院子边还有包垃圾靠着墙,左手便顺便提起。

才刚跨出院子,便听到她在背后说:“你做什么?”

“倒垃圾。”我回过头说。

“把垃圾放下。”她说。

“为什么?”我说。

“那是我的垃圾,你凭什么帮我倒。”

刚听到时只觉得茫然不解,两秒钟过后,便觉得啼笑皆非、莫名其妙。

眼见垃圾车开始起动,我加快脚步,跑到垃圾车旁丢了那两包垃圾。

倒完垃圾回来,只见她站在院子里。

“顺手而已。”我说。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她说完后,直接转身进房。

我觉得自己像是抓了老鼠的狗,而且还挨了猫一巴掌。

隔天晚上去参加一个大学同学的结婚典礼,荣安也从屏东赶来。

进到会场才刚坐定,右肩被拍一下,回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人说:

“我还记得欠你两千块喔!不过我又忘了带钱了。”

又是那个选孔雀的施祥益。

虽然早有可能遇见他的心理准备,但一看到他还是有强烈的不舒服感。

还好喜宴会场既热闹熟人又多,不用担心要一直跟他应酬对话。

只是讨厌他老说欠我两千却忘了带钱这件事,而且言谈之间还颇得意。

荣安大概也听烦了,终于忍不住对施祥益说:

“你总有带提款卡吧?”

“哈哈。”他更得意了,“我也没带提款卡,只有信用卡。”

“信用卡也行。”荣安不甘示弱,“隔壁是百货公司,待会去买东西,

就刷你的卡抵债。“

施祥益没想到荣安会这么说,楞了一下后,又­干­笑两声说:

“不会刚好要买两千块的东西吧。”

“刷多了就退你钱,不就得了。”荣安说。

“我今天会早点走,可能没办法逛百货公司。”施祥益说。

“不需要逛,他已经知道要买什么了。”荣安转头跟我说,“对吧?”

我觉得这样整施祥益很好玩,便点头说:“对。”

他的脸微微涨红,随即东拉西扯,把话题岔开。

席中我去上洗手间,在洗手台遇到施祥益,正想随便洗下手然后走人,

却听见他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我没回答,只是纳闷他突然提起这个心理测验。

“我记得你跟我都选孔雀。”他又说。

“对。”我说。

“其实太容易选择了。”他眼睛直视洗手台前那面大镜子,“选马?

离开森林后只要有钱,买辆车就好,根本不需要马。选老虎?被牠

吃掉怎么办?至于牛和羊,只能吃而已,一点用都没有。“

他扭开水龙头,洗净双手,然后甩­干­手上的水。

“只有孔雀,既稀少又珍贵,才能衬托自己,也才会让别人羡慕。”

“孔雀也是一点用途也没有。”我说。

“你以为钻石除了名贵外,还能有什么用途?”他哈哈大笑,

“名贵就是最大的用途!”

我不想再说话,连手也不想洗,转身便走。他又说:

“你一定认为我唯利是图,所以看不起我吧?”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对着镜子用双手小心翼翼梳理头发。

“我也看不起你。”他继续说,“你留在学校念书,到后来还不是得

离开校园,然后追逐名利。其实我们都一样,只是我坦白面对自己

的欲望,而你却遮遮掩掩,既想得到虚荣又希望别人认为你清高。“

我确定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便离开。只听到背后传来:

“别忘了,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

回到座位,举起筷子夹菜,却觉得筷子很沉,拿不太稳。

41

喜宴结束,荣安缠住施祥益,一定要他到隔壁的百货公司。

荣安还拉了三个同学一道起哄,不让施祥益有脱逃的机会。

我一进百货公司,便指着某化妆品专柜正在特价的一瓶香水,说:

“这瓶卖1990,我就买这瓶。剩下的10元就让你赚吧。”

施祥益说了一堆下次他一定会还钱以及我又用不着香水之类的话。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同样是选孔雀的人。”我打断他,耸耸肩说:

“所以我现在一定要讨回这笔债。”

他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施祥益悻悻然走后,我、荣安和其它三个同学在原地聊天。

“他上次叫我代包两千块红包,到现在也没还。”第一个同学说。

“我也是。下次我也要用这个方法把两千块讨回来。”第二个同学说,

“不过我很好奇,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兼笨蛋帮他代包红包?”

只见第三个同学哭丧着一张脸说:

“我就是那个倒霉鬼兼笨蛋!而且这次是两千八!”

我们五个互相取笑了一阵后便做鸟兽散,我回家,荣安回屏东。

回程中我不断想:如果孔雀代表金钱,

那么为什么我对金钱的追求或重视程度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呢?

或许金钱只是狭义的虚荣,广义的虚荣可能还包括其它东西。

例如我目前所追求的学位,是否也属于广义的虚荣?

刚踏进院子,发现李珊蓝正在院子中驻足,似乎若有所思。

我从她身后经过,打算爬楼梯回房间。左脚才踏上第一阶,便回头说:

“对不起。”

她没回答,也没反应,我的脚步停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爬。

过了一会,她淡淡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

“上次在中国娃娃,你来收杯子时,我以为你是热舞女郎,所以……”

我想了一会,直接说:“所以对不起。”

她哼了一声,说:“如果我是热舞女郎,你就不必说对不起?”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她依然站在原地,身体和脚步都没移动。

“你凭什么看不起热舞女郎呢?”她加强语气,“凭什么呢?”

“没有……”我有些心虚。

“你们到心里认为是不正当的场所去玩,”她终于转身面对我,

“却要瞧不起在那些场所工作的人,真是可笑。”

我觉得有些羞惭,答不上话。

“你看不起在中国娃娃工作的人,我也看不起去中国娃娃玩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推开院子铁门离开。

我楞了一会才回过神,一步一步慢慢爬回楼上的房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想起和施祥益、李珊蓝的对话,不禁起了感慨:

原来孔雀不仅被人看不起,孔雀之间彼此也看不起。

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后天已大亮。

漱洗完毕后下楼,右脚刚踏完最后一阶,李珊蓝也正好推开房门走出。

我见她提了我看过的黑­色­包袱,心想她大概又要去台北摆摊。

“你要去台北吗?”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要不要我载你?”我走到机车旁,“这样可以省出租车钱。”

“我用走的,一样可以省钱。”

她冷冷抛下话后,昂首走出大门。

我有些不高兴,早知道当初应该说房租是四千五,而不是四千。

这天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在学校熬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回家睡觉。

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刚看到梦乡的入口时,便被地板传来的咚咚声弄醒。

我一肚子火,踢开棉被,劈哩啪啦冲下楼。

我要跟她说清楚,请她用正常的方法叫我,不要老敲天花板。

如果她再这么敲,哪天地板蹋了,她自己去跟房东解释。

我来到她房门口,房门半掩,我看见她正坐着。

她手里拿着一小瓶东西,瓶身透明,只有手指大小。

我见她转动把玩那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我,说了声请进,然后把那瓶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我想要这瓶香水很久了,今天终于买了它。”她说。

“有事吗?”我说。

“裤子卖光了。”她说。

“什么裤子?”

“本来该卖190结果却卖490的牛仔裤。”

“喔。”。

“我本来半信半疑,没想到生意真的很好。”

她又拿起那瓶香水,似乎越看越喜欢,还递给我观赏。

我低头看了看,很巧,跟施祥益买给我的那瓶香水是同一品牌。

“我真笨,竟然没想到提高定价反而比较好。”她说。

“是啊。”我说,把香水还她。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说我笨,是谦虚。”

“我说你笨,是诚实。”

她又打量了我一会,似乎纳闷我竟然会取笑她。

“没关系。”她耸耸肩,“我心情好,而且我要谢谢你。”

“怎么谢?”

“这条牛仔裤给你。”她说,“我特地留了这条,你应该可以穿。”

“就这样?”

“喂,一件要490耶。有个男的要买,我还不卖呢。”

“你真有原则。”

我接过那件牛仔裤,深蓝­色­直筒,腰身的尺寸正好是我的尺寸。

“我说过谢谢了吗?”她说。

“算吧。”

“那我再说一次。”她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

我呼出一口气,刚刚冲下楼的狠劲早已消失无踪。

“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在中国娃娃工作,就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

“我那次去中国娃娃,是被朋友带去的,之前完全没听过这家店。”

“我只想多赚点钱,虽然我不喜欢那家店。”

“我去过一次后,就没有下次了。”

“我骂你的口气太重了。”

“我不该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我们各说各话,几乎没有交集。

同时沉默了一会后,我们异口同声说:

“对不起。”

这是唯一的交集。

42

当蝉鸣从房间落地窗外的树上传来时,我知道夏天到了。

以前住楼下时,从未在这里听过蝉鸣;

没想到一搬上来,窗外树上蝉的叫声竟如此嘹亮。

听到第一声蝉鸣时,除了惊讶外,又突然想起刘玮亭。

记得《­性­格心理学》最后一堂下课后,我奋力追出教室时,

接触到她的最后一瞥。

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只听见身旁树上的蝉鸣。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蝉越来越多,而且越叫越响。

穷学生没钱在房间装冷气,只好打开落地窗吹吹自然风。

一到下午,只要第一只蝉叫了第一声,所有的蝉便不甘示弱跟着叫,

彷佛在比赛谁的气足、谁的声音嘹亮。

于是房间里像是有一个小型交响乐团在卖力演奏,但旋律毫无章法。

我常常气得朝窗外大喊:“你们一定要这么不成熟吗?”

但蝉们不为所动,依旧各唱各的调。看来这个夏天会很漫长。

我也渐渐多了解李珊蓝一些。

知道她除了深夜在中国娃娃上班、偶尔到台北摆摊外,

她也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大卖场打工。

会知道这点是因为她有次拿超市过期的水果罐头给我。

“才超过保存期限两天而已。”她说。

“吃了不会死吧?”我说。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她说。

我觉得这话好熟,后来才想起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对白。

因此我猜她大概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这个夏天也特别热,荣安来找我时,常热得哇哇乱叫。

“看来只好讲个冷笑话来降低一下温度。”他说。

“我不想听。”

“你猜猜看,”他不理我,继续说:“水饺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想猜。”

“水饺是男的。”他说,“因为水饺有包皮。”

说完后他哈哈大笑,越笑越夸张,还笑岔了气。

夏天的晚上在家里待不住,我和荣安通常会出去晃。

当然最常去的地方还是Yum.

小云总会泡一壶酸梅汤请我们喝,酸酸甜甜的,很清凉消暑。

有天晚上小云炸了盘­鸡­块请我们吃,我吃了一块后抓抓嘴角的伤口。

“你嘴角怎么了?”小云问。

“这两天熬夜,应该是上了火。”我说。

小云立刻把放在我和荣安之间的­鸡­块移到荣安面前,然后说:

“那你要吃清淡一点的东西,少吃点­肉­类。”

我抗议说:“你看过老虎熬夜后改吃素吗?”

没想到话题由老虎开始,七转八转竟然转到刘玮亭身上。

小云对刘玮亭很好奇,我简短述说往事,反倒是荣安巨细靡遗。

“都是我不好。”荣安说,“如果当初我查到的是柳苇庭就好了。”

“跟你无关。”我说。

“可是……”

“别说了。”我打断荣安,“是我不够坦诚,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她

情书寄错了。“

我自以为是的善意选择隐瞒,却不知道这样反而造成更大的伤害。

因为刘玮亭应该会觉得我的将错就错是在同情她。

她是选老虎的人,怎能忍受这种同情?

甚至她会觉得是种羞辱。

想到以前跟柳苇庭在冰店的对话,不自觉叹口气说:

“如果我是选羊的人就好了。”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Martini先生突然开了口。

小云和荣安同时转过头去异口同声说:“什么故事?”

“右边的石头。”Martini先生说。

“右边的石头?”我也转过头。

虽然我们三人都直视Martini先生,但他仍不慌不忙清了清喉咙,说:

“嘴巴有些­干­。”

小云见他眼光瞄向那壶酸梅汤,赶紧说了声抱歉,然后倒了一杯给他。

他喝了一口后,说:“很好喝。”

“谢谢。”小云笑了笑。

“有个人的右边有颗很大很大的石头,几乎是像山一般大的石头。”

Martini先生又喝了一口酸梅汤,“这个人很想爬上石头顶端看上面的

风景,可惜尝试很多次都没成功。最后他放弃了,只好往左边走。但

不管他走了多远、看了多少美景,他依然念念不忘右边的石头,甚至

还会折返,再试一次。“

我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这个人的心中,将永远存在着属于右边石头的遗憾。

他甚至会认为右边石头上的风景,可能才是最美的。“

Martini先生看了我一眼,说:“你们刚刚提到的刘玮亭,也许就是

你右边的石头。“

我微微一楞,没有答话。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有右边的石头。但你可能是那种会在左右之间

往返的人,而我……“Martini先生说,”却一直待在原地。“

“为什么不往左边走呢?”小云Сhā进一句。

“我如果不爬上右边的石头,就永远不可能往左边走。”

Martini先生回答后,摸了摸他的领带。

他今天打的领带是绿­色­底白­色­圆点,看起来像是雪花飘落在草原。

这种图样跟现在的季节很不搭调。

我也注意到他偶尔会摸摸领带结,甚至轻轻晃动领带的下襬.

给人的感觉像是领带很重,让他的脖子有些不舒适。

这晚Martini先生走得早,留下一些疑惑给我们三人。

小云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是右边的石头?而不­干­脆说右边的山?

我和荣安的解释是:山比较好爬,但石头可能光秃秃的,很难爬。

荣安的疑惑是:为什么要说右边?而不说左边?

我和小云很不屑地回答:有差吗?右边左边不都一样?还是得爬。

我的疑惑则是:为什么刘玮亭会是我右边的石头?

但我们三人都没解答。

43

酷热的日子里,下雨便是难得的享受。

连续两天的大雨,让我悠闲地在家里睡了两天午觉。

第三天雨势转小,但不减我睡午觉的兴致。

睡到一半时,好像听见有人叫门,戴上眼镜睁眼一看却吓了一跳,

一个浑身湿淋淋而且头发还滴着水的女子正站在昏暗的房门口。

我还以为是水鬼来索命。

看了第二眼后才发现原来是李珊蓝。

“怎么不是敲天花板呢?”我急忙从床上起身,“有事吗?”

“我钥匙忘了带回来,被锁在门外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锁匠吗?”

“你有没有备用钥匙?”

“没有。”我摇摇头说,“我有的两把钥匙都给你了。”

“原来你没有备用钥匙,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另一把钥匙放在房间内,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房东又不住在台南,怎么办呢?”

“找锁匠啊。”

“烦不烦呀。”她瞪了我一眼,“找锁匠不用钱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又想省钱。

“还有个办法,不过不知道是否行得通。”我说。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

我下楼到她房门口,拿张电话卡斜Сhā进门缝,房门便应声而开。

“这种老式的喇叭锁很容易开的。”我说。

“太不安全了。”她说。

“是啊。”我点点头,“这种锁确实很不安全。”

她看了我一眼,说:“我是指你。”

“嗯?”

“这样你不就可以随时开我房门?”

“我­干­嘛开你房门?”

“你现在不就开了?”

“那是你叫我开的!我没事开你房门­干­嘛?”

“我哪晓得。”她说,“这要问你。”

“你……”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到底想怎样?”

“除非你发誓。”她说。

“好。”我说,“我发誓,绝不开你房门。”

“如果我又忘了带钥匙呢?”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可以了吧?”

“你还没说如果违背誓言会怎样。”

“我发誓,除非你叫我开门,否则我绝不开。”我心里有气,沉声说:

“如违此誓,别人永远会说我是虚荣的孔雀,不会真心爱我。”

我说完后,她便沉默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会出口,也觉得这样讲好像太重了,

于是也跟着沉默。

我看她发梢还渗出水珠,便打破沉默:“你赶紧进去吧,免得着凉。”

她嗯了一声,便走进房间,关上门。

“喂。”我转身走了两步,听到她开门说:“对不起。”

刚回过头,房间也正好关上。

“我拿片木条钉在门边,这样电话卡就打不开了。”我隔着房门说。

“谢谢。”她也隔着房门说。

爬楼梯时,差点在湿漉漉的阶梯上滑一跤。

回房间后,又开始纳闷刚刚为什么会发那个誓?

或许是我潜意识里太介意别人对孔雀的偏见。

可是,真的是偏见吗?

隔天终于放晴了,我不再有偷懒的借口。

刚从外面踏进院子时,便看到李珊蓝双手放在背后神秘兮兮地走过来。

我用警戒的口吻问:“有事吗?”

她露出古怪的笑容,双手从背后伸出,手上拿着三个信封。

A4信封的蔡智渊、标准信封的柳苇庭、西式小信封的刘玮亭。

我楞在当场,久久没有反应。

“我整理房间时,在床底下发现的。我认为……”

她话没说完,我回过神一把抢走那三个信封。

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它们都各撕成两半。

轮到李珊蓝楞住了。

我不等她回神,立刻冲到楼上房间拿出打火机,再冲下楼点火烧毁。

44

火光中,关于刘玮亭与柳苇庭的记忆迅速在脑海里倒带一遍。

我静静看着红­色­火焰吞噬纸张,红­色­经过之处只留下焦黑,

偶尔也飞扬起纸灰。

火光熄灭后,我开始后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忘记了吗?”她突然问。

“嗯?”

“关于这些的记忆。”她指着地上的焦黑。

“不。”我摇摇头,“还记得。”

“所以说烧掉根本没用。如果有用的话,这世界早就焦黑一片了。”

“算了。”我叹口气,“反正都烧掉了。”

“你当初花了那么多心血写情书,就这么烧掉岂不可惜?”

“你怎么知道那是情书?”我提高音量。

“这……嗯……”她似乎发现说溜了嘴,“猜也知道。”

我瞪视着她,她只好又接着说:“我只看了一点点啦。”

“你看到哪里?”

“柯子龙。”

“那已经是信的最后了!”

“不好意思。”她勉强微笑,“文笔太流畅了,不知不觉便看完了。”

“你……”

“往好处想,如果哪天你突然想知道信的内容,我还可以帮你温习。”

我不想理她,拿起扫帚和畚箕扫除地上的黑。

扫完地,将扫帚和畚箕归位后,正想上楼回房时,听到她说:

“想跟我这只虚荣的孔雀说说话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说:“为什么说自己是虚荣的孔雀?”

“我曾经有个男友,他说过我很骄傲又爱钱,简直是只虚荣的孔雀。”

虽然她说得很淡,但我相信她刚听到时一定很受伤。

我的气完全消了,向她走近几步,问:“你们怎么分手的?”

“我先男友……”

“是前男友吧。”

“我习惯叫先男友,这样可以感觉到他已经死掉了。”

“你好狠。”我忍不住笑了笑。

“我先男友跟我分手时说了个比喻:当你吃过水蜜桃,还会觉得橘子

好吃吗?“

“他暗示你是橘子?”我说。

“嗯。”她说,“橘子虽好,但水蜜桃才是真爱。而不顾一切追求真爱

则是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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