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店初设于正德年间,店的收入归内库,由内官经管。皇店有多种,如给事中齐之鸾所说的花酒铺;在皇城内设的宝和、和远、顺宁、福德、福吉、宝延等经营各处客商贩来杂货的店;由官店改为皇店的,如辽东巡抚都御史马中锡在安乐州(今辽宁开原)设的官店,后来就改为皇店;也有由宦官在皇庄周围或交通要道起盖房屋,架搭桥梁,以皇店为名,擅立关隘以榷商贾舟车乃至挑担小贩的,如于经于九门、关外、张家湾、宣大等处开宝源、吉庆等皇店,每年定额进贡八万两银,剩余的全归自己。有的宦官还借皇店之名放皇债,进行高利贷的盘剥。
二、明朝宦官与经济(4)
宦官除把持皇店外,还依仗政治特权,在京畿附近建立私店。这些私店势焰之盛、扰害商民之甚,亦不亚于皇店、权贵私店。从《明实录》的记载中可见宦官的私店亦有多种,正统时,京城头角等处停积客货、客店、塌房中,就有由宦官开设的。太监僧保、金英恃势私创塌店达十一处;在河西务到直沽一带交通要道、通州、张家湾,亦有太监的私店。御马监太监刘顺既有钦赐的塌房,也有自置的塌房。成化时,太监梁芳曾得到钦赐的和远店,后来梁芳被贬到南京闲住时,才不得不将店退回。正德前后,辽东镇守太监朱秀在山海关外八里铺设立官店,以驻来往车辆,名义上是用这收入补充“犒夷”费用,实际上收入全归他自己,成了他的私店。兵部揭发这事后,武宗“诏宥之”,仍让他管业如故。
这些皇店、私店“尽笼天下货物,令商贾无所谋利”[52],还纵使无赖子弟“霸占关厢、渡口、桥梁、水陂及开设铺店”,从中“贩卖钞贯,抽要柴草,勒摆渡、牙保、水利等钱”[53],如朱秀就擅自规定过一辆车,必须交银一两。宦官奏求得塌房后,还用它“邀接商旅倚势赊买,恃强不偿”,弄得“行贾坐敝”,亦“莫敢谁何”[54]。甚至搜查官员行李,失陷客商财物,等等。这种种与民争利无异于抢劫的行径,弄得怨声载道,以致武宗遗诏中不得不令“革京城内外皇店”。世宗初即位,马上对掌皇店的首恶太监加以惩处,把他的爪牙发配充军,迫使宦官勋贵在这方面稍作收敛。
但厚利之所在,收敛只能是暂时的。万历时,“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权重”,这时的皇店是“特遣中贵,赐之敕书,以压卵之威,行竭泽之计”[55]。宦官的私店亦随之急剧增加,冯保八店,岁有四千金之课。太监张诚“市店遍于都市,所积之资,都人号为百乐川”[56]。连像王安这样比较正直的太监,也开设布店,以善经商知名。这些形形色色的皇店、私店暗损国税,垄断经营,甚至断绝一些商人生计的情况,直至明亡不变,商业,尤其是京畿附近商业的发展,由是受到严重桎梏。
(4) 矿税使——万历年间对工商业的一场浩劫
明代自洪武以来,金银矿屡有开采。永乐年间开始派出宦官前往提督查核。永乐十三年(1415),太监王房等督夫6000人,于辽东黑山淘金,凡90日,得金8两。永乐十五年(1417),又命内臣在广西南丹州采金矿,一年多,仅得96两金,这才停止了。以后屡开屡停,中官提督开采之见载于《明史·食货志》的,有景泰时戴细保提督浙闽银场;天顺时,罗永到浙江,罗到云南,冯让到福建,何能到四川提督银场。
明中叶后,由于生产发展,需要更多的金属制造工具;国内外市场扩大,货币经济发展,货币具有了神奇的、超自然的力量,因此对铸币用的金属需求量越来越大;统治阶级为摆脱日益加深的财政困境,满足不断膨胀的消费欲,而进一步垄断矿冶采炼,极力搜寻地下富源;加上采矿工程大,督办人员易于从中舞弊、敲诈勒索等等原因,宦官不断趁机鼓噪开矿。弘治四年(1491),龙绶请开银矿。正德初年,秦文请复开浙江、福建银矿。但采矿之到处为害,则主要在万历年间。
万历以前,内官督开矿之为害,以银矿为例:云南大理府新兴等处银场,原拨各卫军充矿夫挖取,岁办银两。正德时,镇守内官改派人员分管各场采挖,未免中饱私囊,以致岁办之额不足,于是将矿夫口粮折办,又将夫丁干认,共补课额。大约每年银场所出,不过3000两有余,而矿夫口粮、夫丁折办干认,甚至达到28000余两,而加耗及靡费又一倍以上。云南人反映,由宦官派出之“京官管场,重取之军夫而不足,设令他官管场,专取之银矿而有余”[57]。又以铜矿为例,云南楚雄府等处铜矿铜驼票号,在弘治十八年(1505)以前,先是由布政司每铜10驮(每驮约重140斤),抽铜1驮,后因收放不便,改为照数折银交司,每驮纳银6钱。以后,镇守太监差人私自抽分,逐渐加收,每驮由纳银6钱增至两。弘治十八年(1505),又由布政司改为每铜1驮,抽铜10斤收贮在库,以备铸造。但正德二年(1507)镇守太监崔安以奉钦命造铁减金银靶、缅刀等等,大约要用银2000余两,无从区画,提出要布政司将前铜斤给抽票簿印押,送付抽分。崔安调回后,继任镇守太监张伦相沿抽分。张伦调回时,票号发布政司。正德九年(1514),新任镇守太监梁裕,又以进贡、谢恩、买办金石、方物等项费用数多,提出要照崔安等在镇时之例,让布政司将铜斤号票送给他变易银两应用。至正德十年(1515),镇守太监史泰亦照前例行文,将铜斤号票径自出给参随人员抽分。以致布政司无法干预,“课税尽归消耗”[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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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朝宦官与经济(5)
万历年间,明神宗派出宦官为矿监,到处开矿,为害更远远超过前代。《明史·食货志》载:万历二十四年(1596),“开采之端启,废弁白望献矿峒者日至,于是无地不开。中使四出:昌平则王忠,真、保、蓟、永、房山、蔚州则王虎,昌黎则田进,河南之开封、彰德、卫辉、怀庆、叶县、信阳则鲁坤,山东之济南、青州、济宁、沂州、滕、费、蓬莱、福山、栖霞、招远、文登则陈增,山西之太原、平阳、潞安则张忠,南直之宁国、池州则郝隆、刘朝用,湖广之德安则陈奉,浙江之杭、严、金、衢、孝丰、诸暨则曹金,后代以刘忠,陕西之西安则赵鉴、赵钦,四川则丘乘云,辽东则高淮,广东则李敬,广西则沈永寿,江西则潘相,福建则高,云南则杨荣。”这众多的中使派出时,均给以关防,而“中使衙门创设,并无旧署可因”,即没有固定的编制,因而人员冗滥,“大抵中使一员,其从可百人;分遣官不下十人,此十人各须百人”。[59]于是舆马充斥,人役沓杂,骚扰地方。这些随员又多是在各地网罗的地痞无赖,他们狐假虎威,到处把富者编为矿头,贫者驱之垦采。种种额外加派,无端需索,任意指良田、美宅、坟墓为“有矿”,立即便要开挖,只有收到贿银才停止。陈增用摊派的手法,强令有铅矿无银矿的益都县纳银。高淮在辽东逼迫地方交纳矿税银三万两,当地官员不得不“议于官俸、民房、牛驴、屯田、地亩及吏丞班银、各衙门公费内通融酌扣。犹且不足,又令民除正差外,每名征银或一两或二两”,这才能勉强支应过去[60]。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下面我们将在一些主要的矿税使的传中加以论述。
万历二十六年(1598)户科给事中包见捷上疏,鲜明地指出:在开矿的名义下得到的银子,不是取自山泽,而是夺取于闾阎。大学士沈鲤在《请罢矿税疏》中,亦指出矿税“皆有司加派于民,以包赔之也”。而且官员行政上的加派尚有一定数额限制,相比之下,中使及其随员的攫取,却是任意的,没有任何限制的[61]。
矿监税使之四出掠夺,用当时工科给事中王德完在奏本中的说法,是“出柙中之虎兕以吞餍群众,逸圈内之豺狼以吞噬百姓”[62]。实际上,从万历二十五(1597)至三十三年(1605)矿税使进内库银将近三百万两,其用处是“半以助浮费,半以市珠宝”[63],而###倍于此的银子则流入了宦官及其爪牙的腰包。
明王朝为内库收入这三百万两银子,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经济上,沈一贯曾指出为矿税使而支出的费用达到每年八百万两[64],而矿税使破坏性的横肆掠夺,更使得“贫富尽倾,农商交困”,国库亏损。政治上,宦官与官员、百姓矛盾重重,比较正直敢言的官员被逮问罢黜,百姓被迫得“流离转徙,卖子抛妻,哭泣道路,萧条陌巷”,终于激成了包括山东、湖广、辽东、福建、陕西、山西、广东、云南、京畿和南直隶在内的广大地区里大大小小的民变,参加者甚至有官员、士人。结果杨荣被杀于云南,高淮被逐于辽东,孙隆逾墙逃跑,陈增一夕自经,更多的矿税使则是灭了威风,被撤回京。这些都反映了“天下之势如鼎沸同煎,无一片安乐之地”[65]。与此同时,地主阶级内部争夺财富的矛盾也日益激化,环绕矿税的争论,皇族集团与官僚集团——特别是南方地主阶级代言人之间的矛盾更趋尖锐。对这种封建统治险象横生的局面,高攀龙曾惊呼:“民不聊生,大乱将作矣。”[66]尽管如此,矿税仍延续到神宗死去时,才得以遗诏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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