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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青春幻想贵族 > 99

99

米兰点点头,站起来,解开她后颈上的蝴蝶结,嘴角微微含笑:“这么漂亮,只是去朋友的生日?”

“嗯。”

莉莉斯是在敷衍。她的正面是梳妆台,镜中倒映着他们两个人。她都穿了那么高跟的鞋,还是比他矮了半个头,肩比他窄了起码三分之一。

他低垂着目光,睫毛很长很翘,眼眶很深,英俊得不得了。似乎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系一个蝴蝶结,五分钟过去了还没完成。

但没人愿意催促。

“我们前段时间才打听到了血杯的下落,但是……已经被魔党抢走了。”米兰说道。

“为什么?”

“血杯的所在地是属于卡玛利拉的。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进来,而且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带走它。”

“那现在该怎么做?”

“这下我们只是扯平而已。我们赶紧找下一个就好。”

“嗯,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没有关系,你玩开心一点。”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皮肤,“今天晚上……这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不会,我九点就回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她自己握紧双拳,指甲掐得­肉­很痛。

“九点就回来?莉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缓慢而有些沙哑。话音刚落,他就在她的后颈印下一个吻。

莉莉斯几乎浑身颤抖。她捂着脖子,回头有些怨恨地看着他。但是刚一对上他纯洁的笑容,她的心中就产生了一种歹念:看他的绵羊皮能披多久!

她猛地将他推到床上,他倒入软软的被窝,白­色­的床被将他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他抱着被窝,天真地眨眨眼睛:“你……要做什么?”

莉莉斯坏笑着坐在他的腿上,飞速吻了一下他的脖子,耳根下方。

米兰就像吃了柠檬的孩子,闭着眼睛,浑身缩起来,嘴角还挂着笑容。

“□你。”莉莉斯抱住他的腰,靠过去。

“不要……你好吓人。”米兰处于受虐绵羊期,轻轻推开她。

她抱紧他,卷发滚落在胸前,嘴­唇­碰到他的耳朵边缘。他浑身一颤,忽然不动了。

她用力呼吸,将热气吐在他的耳中。他还是不动。

直到她用嘴­唇­轻轻磨擦他的耳朵——他猛然将她按倒在床上,压住她的双手,喘着气看她。

她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声音都低沉了好几个调:

“在相反的事发生前,停止这种行为。”

她还是一脸暧昧的笑,双手抱住他的背,整个人都贴上他的身体。

两个人之间仅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明显感觉得到他。

就玩到这里了。

她捏了捏他的臀部——果然手感很好。然后她推开他,提着礼物和包,快步走到房间门口:

“我九点回来。”

米兰浮躁地揉了揉头发,面颊发红,一头砸进被窝。

有的时候,女人真的很讨厌。

Chapter 46

特伦斯的生日似乎没有什么太特殊的。他依然一个人乖乖地站在大剧院门口等莉莉斯,所幸的是,天稍微暖和了些,他不再像上次看样可怜。

这一回他没有买票,而是直接问莉莉斯想去哪里。

“不是说好了去看戏剧么?不想去了?”莉莉斯笑得很温和。

“不,今天这个剧一般女孩子不爱看,我想找点你喜欢的事做。”

“但你喜欢么?”

“嗯……我当然喜欢。”

“那就看这个吧。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做主。”

既然莉莉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特伦斯自然受宠若惊。他赶紧跑去买了票,带着莉莉斯进了剧院。莉莉斯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戏剧的名字,忽然有些后悔了——狼人的跳跃。

关于《狼人的跳跃》的传说,她早就听过。

娜塔夏和她的大法官男朋友曾经一起去看过这个剧。她又觉得吓人又觉得无聊,发誓下一次再也不去看。她男友那一天却相当开心,回去以后还跳来跳去地挥舞锅铲,给她做了一顿饭——这是否极泰来的。

而拉蜜亚就没这么好运了。

有句话说的好:复生血族的男人是男人中男人,纯血族女人是女人中的女人。拉蜜亚是纯血族,却总是喜欢和复生血族约会。复生血族侵略­性­相当强是众所周知的事,暴力和­性­是他们的最爱。

拉蜜亚曾经带过一个相当英俊高大的复生血族去看《狼人的跳跃》,结果是她在剧院里睡着数次都被那个男人摇醒,他还相当兴奋地手舞足蹈,说这部戏实在是很令人热血沸腾。戏完了以后,拉蜜亚被他弄得完全没了情趣,但他竟要求拉蜜亚和他□,还是野外型的。拉蜜亚自然甩手走人。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听说男人又去看了这部戏三次,跟了三个不同的女人。

拉蜜亚才把这个事告诉莉莉斯,最后总结一句:“如果想甩掉哪个男人,就跟他去看那部野兽的跳跃。”

莉莉斯叹息一声,不该如此草率。

在剧院睡着,是多么不礼貌的事。

但是,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他们在剧院中坐下,她刚一看到那些披着狼皮的血族嚎叫,互相厮打,群架,她就觉得眼皮撑不住了。特伦斯自然看得津津有味,发现她睡着也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他没有叫醒她,只是觉得分外负罪。

在结局的时候,莉莉斯忽然醒了:“已经结束了?”

“你错过了一部好戏。”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

“没事没事,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惜而已。”特伦斯站起来,替她拿起衣服,“莉莉斯小姐果然是一个完全的女人。”

“那是自然。”莉莉斯站起来,让他给自己穿上裘毛披肩以后,回头看看他,“这也是优点,不是么?”

剧院里的人都在往外走,莉莉斯也准备出去。

特伦斯拉住她的手:

“不要这么急。”

她回头笑笑,勾住他的脖子。他慢慢垂头,吻了她。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他们耳鬓厮磨了很久,才磨磨蹭蹭地离开剧院。在剧院门口,莉莉斯偷偷看了看钟——才八点过。

这部戏还真是短。

“莉莉斯小姐……”特伦斯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我有一个请求。”

“嗯?”

“去我家里好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邀请你去坐一会儿。”

莉莉斯笑:“我已经说过了,今天是你生日,你说了算。”

到他们家的时候,才九点。还是太早。

她故意给米兰说她要九点回去,实际她就不要准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癖好,但她喜欢欺负他。他就算没有刻意等她,也会有些在意的。

只是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了。她把礼物给他,参观了他的小别墅,后花园,浏览了他收集的很多书和邮票,喝了他调的血,吃了一点零食,都才到十点。实在没有事做了,她就只好跟他亲热,她把他逗得面红耳赤,总算找到了一点娱乐,也总算到了十一点。继续聊一会,亲热一会,聊一会,亲热一会……如此循环,十二点总算到了。

然后特伦斯送她回去。都到了王宫门口,他还要下马车,吻了她许久才回去,目送她离开。

莉莉斯回到房间,衣服都没换,第一件事就是放米兰的宝石上通讯架。

血还没蔓延开,米兰的脸还没出现,声音就已经传出来:

“玩得开心吧?”

“嗯,很好。你呢?”

米兰穿着雪白的睡衣,抱着枕头,打了个呵欠:“很无聊。我从来没有觉得九点这么晚到过。”

莉莉斯假装整理被子,背对着他,偷笑:“你在等我么?”

“我还能做什么?”米兰斜眼看她,“我当然在等你。”

听得他充满怨气的声音,莉莉斯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出声。但她还是照样转移话题:“你有没有看过《狼人的跳跃》?”

“看过了,是一部­精­彩的……慢着,为什么你会去看男人看的戏?狼人的跳跃——我知道我该跳到什么地方去了——美好的约会!”

Chapter 47

“对呀,今天过生日的人是个男的,不过,他是我好朋友的未来男友。”莉莉斯想了想,这不算撒谎,她自己肯定是自己的好朋友,然后如果有一天她想通了,特伦斯说不定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如果你喜欢他,你就一定能抢到他。”

“我对他没有兴趣。而且,他真的很喜欢我好朋友。”——这也不算撒谎。

“如果他喜欢你呢?”

“我都说了,他喜欢我的好朋友。”

“好吧。反正……你越来越危险了。”米兰埋怨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让那些男人绕着你转,烦死了。”

莉莉斯笑:“怎么?你看不顺眼?”

米兰坐直了,皱着眉抗议:

“我们都已经血交过了……你是我的女人!”

“我的陛下,你没有这么保守吧?只是血交而已。”

“你……已经跟别人血交过了?”

“还没。不过我想,很快就会了。”

“不行,我不允许!”米兰越来越小孩子气,“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伤害我。还到处说我是同­性­恋!”

莉莉斯一怔,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想了半天,她才说:

“陛下,不可以有同­性­恋歧视。而且,你不觉得同­性­恋也不错么?”

“你希望我是同­性­恋?”

“嗯……我觉得两个男人的爱情很美好。”

“这下我不是同­性­恋还不行了。”米兰唉声叹气,“昨天我才知道的,原来贵族里有那么多同­性­恋。有好几个听说了我是同­性­恋,就来追求我了……”

莉莉斯无比好奇:“然后呢?”

“然后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你喜欢他们么?”

“不喜欢。”

“那就拒绝吧。”莉莉斯朝他抛个媚眼,“如果遇到喜欢的,一定不要放过。”

“莉莉,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也不喜欢你。那我们互相讨厌吧。”

米兰直接转过去,不说话了。

莉莉斯自顾自地梳头,往脸上抹这个抹那个,还把脚指甲也涂成了红­色­。

最后米兰终于被她的磨蹭打败,低声说:

“莉莉……以后不要这样说我了。”

莉莉斯差一点把指甲给涂到脚背上。她顿了顿,轻轻说:“我只是一时想不到该怎么给别人解释了……你知道,我们不是情侣,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对不起。”

米兰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转移话题:“我已经有了鬼灯的消息。下个星期我可能会离开莱温两三天。”

莉莉斯抬头看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凉:两三天?

“嗯,好。”她有些不高兴。

“如果有事,提前告诉我。”

“好。”她还是不大高兴。

“你会有很多约会么?”

“不知道。”

“对了,我突然发现,我从来没有带你出去过。”

“你才发现么?”

“那等我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莉莉斯总算心情好多了:“这算是约会?”

“嗯,是的。”

“好吧,等你回来再说。我困了,晚安。”

“晚安。做个好梦。”

刚一和米兰断了联络,莉莉斯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拉蜜亚。拉蜜亚那边还在睡觉,睡得一脸糊涂,莉莉斯就兴奋地说:

“拉蜜亚,刚才米兰说要约我出去!”

“我在睡觉!吵死了!”拉蜜亚一脚踢掉了通讯架。失去联络。

莉莉斯愣愣地看着空空的架子,忽然无比绝望——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个白痴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始自我反省。她需要理智,她讨厌变成神经质。

之后几日尚好,她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米兰,表现正常。

但是一个星期过后,她开始气愤了。因为米兰没有回来。他竟然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十天过后,她开始着急了。因为米兰离开的时候除了带走了一帮人,什么都没交代。

半个月以后,她连续失眠了数日。

“这么多天……他是不是出了意外?”这是她想过最多的事。

二十天以后,她已经无数次尝试想出去找他,都被人拦住。她担心过度,根本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没人留意他离开太久。

第二十五天米兰回来了,还带回了圣器鬼灯。

他回来以后才有人告诉她,陛下说了,二十天到一个月回来。

而那个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离开后,最牵挂他的人就是她。

Chapter 48, 49, 50

Chapter 48

莉莉斯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有如此斤斤计较的男人。

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她几乎逢人就问“陛下回来了吗”。问了多少次,她自己都没印象了。

她不记得自己会是这般幼稚的人。

所以,在大家都在正厅里迎接米兰的时候,她很郁闷地躲在藏书室里装刻苦去了。

已是三月底了,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米兰69岁的生日。69岁在血族中已经是非常年轻的了,虽然莉莉斯一直不信他是1641年出生的。

她一直在翻书,心中却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她应该给他买什么生日礼物?

——不对,他的生日,会不会邀请她呢?

最后她决定,如果他要不邀请她,她就假装忘记,什么都不送。

她站在窗前,往外面看去。虽说天依然是­阴­沉沉的,建筑的尖顶永远让人窒息,但起码这一天没有下雨。马车橐橐滚动,­妇­女们穿着素雅的长裙,挽着男士们的手臂,高傲地漫步在莱温的街道。

“莉莉斯小姐,你好。”身后一个相当动听的声音响起。

莉莉斯心中高兴之余,更觉得气愤。她隔了很久才回头:“陛下,您回来了。”

米兰一身黑­色­正装,领带和衬衫打理得整整齐齐。头戴礼帽,黑发下面的蓝眼睛十分明亮。他一手拿着文明杖,一手摘下礼帽,朝她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近来过得如何?”

他打扮得很体面,英俊优雅得一塌糊涂。但不知是不是穿黑衣的缘故,他看去比以前瘦了很多。本来就很小的脸看上去更是一巴掌都可以盖住。他找鬼灯应该花了不少心血,不像是故意气她才离开这么久的。

莉莉斯看了他片刻,多少有些心疼,气消了一些。而且大家都知道了,不如坦白从宽。

“我以为你出意外了,很担心你,所以不是很好。”

如此一来,米兰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刚才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所有人都在给他说,莉莉斯因为他失踪急得要命。他正准备进来好好嘲笑她一番,再向她抱怨以前她做的过火的事,最后再宣布一下她的所有权。但刚一看到她本人,听了她说这些话,一点怨气也没有,所有邪恶的想法都被打消了。

她担心了他十多天,是因为他没有给她说他会晚回来。

他却想了她近一个月。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到最后,竟连个拥抱都没有。

“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让你担心了。”他低着头,一副认真忏悔的模样,“鬼灯我已经找到了,很有意思,你跟我过来看看吧?”

“嗯。”莉莉斯放下书,径自走出藏书室。

米兰跟着出去,带领她走到王宫大门口。门口没有马车,她正带着疑问回头看他,他便走过去,戴上礼帽,手臂弯起,将手肘抬起来。

莉莉斯微微一怔,一手提起裙边,一手勾在他的手臂上。

他们俩这一走,影响可不小。卡玛利拉是一个相当保守传统并且注重礼节的民族,他们没有见到名人就开始议论纷纷的习惯,但多看几眼还是无法避免的。

“莉莉,你有没有发现有人在看我们?”

“有。”莉莉斯一直都很无力,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好怕。”米兰警惕地看看周围,“我感觉有不少狼人在注视我们……还有火龙!”

“是啊,不仅有黑龙,还有藏有幽灵的古堡。”

“对,我们如果要进去拿宝物,就必须打败火龙……”米兰拉着她,快步走到小巷口,回避了人们的目光,“你看,到处都是蝙蝠!”

“我讨厌蝙蝠,快走。”

“其实这些蝙蝠都是黑龙变成的,它们在追杀我们!”米兰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偷偷用文明杖捅飞几支蝙蝠。

莉莉斯低呼一声,抓紧米兰的手臂。米兰趁机就将她揽到怀里:“前方有什么呢?是龙!龙还会喷火,快,让我来打倒它!公主小心,躲好了,我会保护你!”

“好,好的。”莉莉斯忍不住笑,米兰孩子气她知道,但这样孩子气,还是第一次。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的英雄,你一定要拯救我。我现在真的好害怕,你是我们的希望!”

“是的,公主!”米兰搂着她,直接往前跑,“前面有什么呢?我很担心,龙来了,龙来了——”

“真的吗?我的骑士,我的英雄,保护我!”

他说的颇是逼真,她也演得有模有样。

最后他们跑过一个拐角,米兰以杖代剑,颇有架式地挥舞了几下,又后退几步,将莉莉斯推到墙上,包围着她:

“我在保护你,公主。”

他们在莱温千万条小巷子中的一个里。他低头凝视着她,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她有些不自在,­干­脆开玩笑说:

“我的骑士,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又嘲笑我。”米兰板着脸,“我那可是认真写的莎士比亚式情书。”

“我知道。”

“我美丽的公主,你在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先是开玩笑,但说到后来,忽然轻轻皱眉,“所以,莉莉,你应该知道……我想你了。”

Chapter 49

莉莉斯忽然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甚至觉得和他对视,都有些困难。她知道自己该跟米兰保持距离的,但越做越错。

突然,米兰笑嘻嘻地说:

“前半部分,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后半部分……呃,我以为女孩子会喜欢,实际她们都不喜欢。”他一脸挫败,“看上去,你也不喜欢。我果然不懂怎么讨女孩子开心。”

莉莉斯想了半天才说:“对很多女孩来说,还是很有效的。”

米兰清清喉咙,理理帽檐:“既然如此,我们去看戏吧。”

“不是说带我看鬼灯么?怎么就变成看戏了?”

“你不愿意和我去剧院么?”米兰顿了顿,说道,“还是说……我不是你喜欢的那杯饮料?”

“米兰,你怎么又……”

“那你尽管喝那些美味的饮料,我这杯酸溜溜的只好被扔在一个角落里,免得让你看了心烦……”

“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想跟你去。”

“那我们走吧。”

米兰握住莉莉斯的手,径自朝巷外走去。一快到人多的地方,他们的儿童式手拉手就变成了标准的搭肘。

不知道为什么,莉莉斯有一种特别吃亏的感觉。

这段时间同时演出的戏剧还有很多。米兰和莉莉斯两人在《狼人的跳跃》和《该隐之妻》的争夺之后,选择了《黑蔷薇之歌》。

莉莉斯开始以为自己赢了,因为《黑蔷薇之歌》听上去是很优美很有意境的。但是当他们买了票以后,她才看到这部戏的宣传画:一个被都城的废墟被圣光照耀着,中央立了一个巨大的雕像。雕像是雪白­色­的,是一个人骑在马上,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作嘶鸣状,马背上人的雕像失去了头颅。不过从他的身材和腿型看来,应该是一个男人。

“这部戏讲了什么?”莉莉斯问。

米兰看着画,许久才说:

“这是撒霸特的戏剧。这个被毁灭的城市是特娜。”他指指雕像,“这原本是该隐的雕像,在特娜城中央。这部戏的大概意思是,如果血族之间如果再继续战争下去,百年后的血族世界将会被圣光毁灭。”

“听上去……有点骇人,不过似乎很有意思。”

然后两个人一起进入剧院。不少人都向他们投来讶异的目光。

米兰经常来剧院,莉莉斯自从回来以后也经常去剧院。但是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是前所未有的事。

两个人进去后,都没有坐贵宾席的想法,只是随便找了普通位置坐下。

里面一片黑暗。

米兰身边立刻就有人说话:

“米兰?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是安杰斯·米克伯爵,冈格罗族的亲王,米兰的好友兼损友。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到处乱跑,最近因为在交了个在莱温住的梵卓族女朋友,所以暂时定居于此。

“嗯,我来看戏。”米兰说话有些不自然。

“真的?又是跟哪个梵卓族的大美女了?”

安杰斯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因为莉莉斯的关系,米兰不大结交梵卓族的女子。但是对于别族的女子来说,‘梵卓’一词无疑就是挑起妒火的源头。被安杰斯气哭的米兰的女伴,不下五个。而且每次他一挑衅,米兰那边的戏也就别安心看了。他的女朋友对米兰的三心二意也看不过去,于是默许自己男朋友捣乱。

米兰理了理衣领,摘下帽子,挂在身后的架子上。

莉莉斯又自动将两耳闭合。

“不是罗拉吗?”安杰斯故意往那边探了探头,“我知道了,是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

这么说,还不止罗拉一个?

莉莉斯深呼吸,继续装聋作哑。

米兰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一个劲朝安杰斯使眼­色­。

“你看我也没用。我不能失礼,要跟她打招呼的——安吉,好久没见你了。”

“安杰斯,我跟安吉丽娜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米兰坐直了,特别谨慎,“和罗拉最近也没有联系了。”

“这么说,是乔安娜?”

“乔安娜早就搬到霍尔斯城去了。你……不要总是提以前的事。”

这下轮到安杰斯感到奇怪了。难道米兰的口味变了?这次的女人这么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有说话。

“那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我是否有幸认识您?”说完伸出一只手。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米克伯爵。”莉莉斯跟他握了握手,“我叫莉莉斯。”

Chapter 50

很快安杰斯那边的手就僵硬了。

四周空气的温度仿佛在瞬间降到了零下。

米兰靠在椅背上,放弃挣扎。

“哈哈,原来是莉莉斯小姐。好久不见。刚真失礼,这……”安杰斯想打圆场,但米兰的眼神已经彻底死掉了。

“没有关系的。”莉莉斯收回手,笑脸盈盈,“这还是我第一次跟陛下来这里,所以会弄错也是正常的。”

“是啊。哈哈。”安杰斯立刻抓住女朋友的手,“我看不清楚,我们去前面坐吧?”

得罪莉莉丝,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安杰斯溜了。

这时,幕布慢慢打开。莉莉斯指指前面,对安杰斯笑笑,很快发现安杰斯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她再看看米兰——果然物以类聚。

戏开始以后的前十分钟,莉莉斯一直都在走神。要说她不在意那一串女人的名字,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拼命装作不在意,那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她非常好奇,米兰这时是否还有别的女人?

最后她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多问。她也同时和很多男人见面,米兰就算有见其他人,那她也不吃亏。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和他平和相处,慢慢发展,让他成为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当她下定决心要认真看戏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挠了一下她的膝盖。

她回头看看米兰。米兰一本正经地看戏。

她也认真看戏。

没过多久,又有人挠了她一下。她这回反应快了,立刻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只手。那只手躲得很快,安分了一阵子。但是当她快要忘记的时候,又被挠了。她立刻伸手去抓,没逮着。当她再次被挠的时候,终于愤怒,朝那只手打过去,结果只擦了个边。很快,她的手就被握住了。力气很大,她反抗无用。

她恶毒地看着米兰。

米兰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她。

他的手轻轻松开了。她试着抽出。然后他又握紧。这样反反复复很多次,她也累了,­干­脆放弃。

很快,米兰捏捏她的手。她又捏回去。又反反复复很多次。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莉莉斯捏了捏米兰:“这样很好玩?”

米兰嘴角带着笑容,却不回头看她。

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看戏。只是,她没法想别的东西,整个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手上。

戏已经开场很久了,她却不知道演了些什么。散场以后的聊天,估计会冷场。

米兰又捏捏她的手。

她回头,他正看着她。

台上的灯光刚好是银­色­。照在他的脸上,眼上。他的眼睛特别亮,深蓝且深邃。

没有人计划,也没有人提出。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他们接吻了。

而且,时间很长,却流逝得却很快。

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舞台上激烈的打斗声也化做烟云。仅仅是­唇­与­唇­的触碰,都可以维持很长的时间。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如此绵长的吻。也不曾体会过用这样的方式去了解一个人。

他们吻了很久才停下。然后很自然地继续看戏。但是没过多久,不经意的视线接触又让他们吻在了一起。

一场戏下来,他们接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难舍难分。

当整个剧院的灯被点亮,戏结束以后,莉莉斯第一次觉得想要多停留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开始离开。他们拿了各自的衣服和帽子,也跟着出去。

但是刚一出去,莉莉斯就在《黑蔷薇之歌》的宣传画下看到一行小字:

伊丽莎白·纳达斯第 作画

莉莉斯再看一眼残缺的该隐雕像,还有雕像后被摧毁的特娜——这确实是伊丽莎白的风格。

忽然觉得有些沉闷。她不再说话。

两个人走得格外端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人少些了,米兰才开口:“你要看鬼灯么?”

“嗯,好。”

米兰从怀中摸出一个蓝­色­的小骷髅。莉莉斯摸摸它,笑了:“这有什么用?”

“我示范给你看?”

“好。”

米兰来回摸了几下骷髅,骷髅的中心忽然有东西亮了,将它整个映成了一个蓝­色­小灯。然后他指指骷髅的眼眶:“看到这里没?”

“嗯,怎么了?”

“没看到?”

“嗯……没……”

“真的?”

“……”

“你往后退一步。”

莉莉斯后退一步。

“上前一步。”

莉莉斯上前一步。

“抱住我的腰。”

莉莉斯抱住他的腰。

“亲我一下。”

莉莉斯亲了他的脸了一下。

“不对,是亲嘴。”

莉莉斯亲了他的嘴。

“说‘我是米兰的’。”

“我是米兰的。”

“说‘我永远是米兰的’。”

“我……永远是米兰的。”

“说‘亲爱的,我今天晚上洗­干­净了在床上等你。’”

“亲爱……”莉莉斯忽然从幻觉中醒过来,再忍无可忍,捏住他的脸,“你不用做这么幼稚的事,也可以证明自己是个笨蛋。”

“怎么时间这么短?这真的是圣器吗?”米兰即便被她捏着两腮,也在挣扎着不说走音,“对了,我马上就过生日了——我要礼物。”

Chapter 51, 52, 53

Chapter 51

米兰的生日是四月三日。

血族的假期相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多到有些人神共愤。对于生日这样的大日子更是受到他们的足够重视。米兰是卡玛利拉的帝王,按理说应该欢庆一日,但是由于魔党那边也在抢圣器,米兰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上面,工作的时间自然就少了。所以,到他生日那天,他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会议室里,和许多地方重要血族人士一起召开秘密会议,投票裁决关于新税法的决议。

因为工作的问题,生日晚宴被取消。直接开始化妆舞会。

舞会从九点开始。不过一般没有人会九点到场。一般十点半以后,人才会渐渐多起来。

化妆舞会的场地不像“城堡”那样­阴­森古老。黑白相间的方格地板被清理得光亮,两条雪白狭窄的楼梯盘绕而上,通向第二层楼。二楼有一个长长的吧台,吧台后面有一个小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一览莱温的夜景。

化妆舞会是很多人都相当偏爱的活动。尤其是在卡玛利拉。因为密党的礼节很多,所以人们平时压抑多了,一遇到可以随意打扮并且匿名参与的活动,就会格外积极。

这天晚上有很多人。男的有骑士、海盗、水手、王子、剑客、死神、巫师、国王、小丑、稻草人、恶魔、野人、该隐、牧师、妖­精­,还有男扮女装的各种打扮;女的有修女、舞女、巫婆、天使、恶魔新娘、猫女、印第安人、大唐女子、魔法师、皇后、公主……等等。

这一次舞会有一个特别的活动,就是找人。被异­性­认出来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果做不到,在舞会结束前,都得摘下面具,喝六杯“蛇与蝙蝠”以及九杯“莱温伏特加”,以表示对米兰六十九岁生日的道歉,然后在脸上写上“白痴”,绕着整个宫殿跑十圈。

但是如果认错人,会遭到同样的惩罚。

惩罚听上去有些过火,但实际上一般人不会提出让人无法接受的要求,除非是遇到了冤家。

尽管如此,所有人的头式都有变过,而且还戴上了面具。

因为出场人数太过庞大,整个场子都给挤得水泄不通,莉莉斯只好一个人站在墙角,无奈地看着周围。

她穿着西装戴着礼帽,身材瘦高,女扮男装,却让人不大容易看出来。因为她的西装是专门定做的,紧身,低胸,收腰臀,领带比男式的短了很多,外加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她把头发染成深红­色­,绑成马尾系在脑后,卷卷的刘海垂落下来,半掩着眼,颇显妖艳。她戴着银蓝­色­的面具,面具上有许多亮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虽然很多人都比她穿得古怪,但是能穿出这种味道的人,那是十年九不遇。

娜塔夏的打扮是一个垃圾女王。她把所有王宫里的垃圾都捡来堆在身上,做成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就连脸上的面具,她都是用血饮的盒子做的。远处看去,她整一个人五彩斑斓,还很有创意。

娜塔夏捂着脸,四处寻找她的大法官男朋友,无奈他的身高并不是特别显眼,而且每个人都怕被认出来,掩饰得够严实,走了很久,她终于回到了莉莉斯的身边:

“莉莉,我看谁都像艾伦,怎么办呢?唉,你看那个‘妖­精­’是不是他?他一直在来回晃荡,说不定正等我找他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

莉莉斯百无聊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幼稚的舞会。

“那个‘国王’也挺像的,不过艾伦走路有一点外八字……”娜塔夏自顾自地说着,踮脚到处扫视,“我还一直在留意那个‘恶魔’,我觉得他可能是陛下。”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身高很像,感觉也很像。”

莉莉斯看看“恶魔”,他个子确实很高,不过身材偏瘦,头发颜­色­是黑­色­——不过不可信。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特地露出尖牙,头上有角臀上有尾。他端着酒杯,到处和人搭话,但是有几次碰了钉子。

这可能是米兰么?

她摇摇头,

“野人”、“牧师”、“妖­精­”站一堆,“王子”、“死神”、“该隐”、“剑客”站一起,“稻草人”正在搭讪“恶魔新娘”,“小丑”正在看莉莉斯,“舞女”正追着“巫师”跑。“骑士”一个人站在角落喝酒,偶尔有人经过,都会过去跟他搭一下话,然后离开。

拉蜜亚穿着低胸的唐朝公主服,擦了很厚的粉,把头发染成了黑­色­,盘起来,露出美丽修长的颈项,手中还持着把圆扇,娉娉婷婷地走到莉莉斯身边,趾高气扬地说:

“你呢,就不懂什么叫做女人妩媚的美。”

莉莉斯依然用文明杖杵着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拉蜜亚一甩头,对娜塔夏说:“娜娜,你猜谁是陛下?”

“我刚觉得是恶魔,现在看又觉得‘该隐’‘骑士’还有‘死神’也很像——我只看身材的。”

“哪会是这几个?那个‘该隐’,我一看就知道是彼得,像他那样魁梧的身材,在整个格路密斯王宫里,你就找不出几个。既然彼得在,那陛下一定在。”拉蜜亚摇摇扇子,用扇子指指“王子”,“他才是陛下。你没发现一直都是他说话别人在听么。”

Chapter 52

这个时候,“王子”突然勾住“死神”的肩,悄悄讲了一些话,“死神”整个人都被黑布罩住,脸上又戴着涂满金粉的面具,根本看不到表情。不过看他微微振动身体的模样,应该是在笑。他拍拍“王子”的肩,举杯。“王子”和他碰杯,两人一口­干­了酒。

“我觉得不像,陛下话不那么多的。”娜塔夏指指“野人”,“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呀?”

“不对,‘王子’就是陛下,我确定。”拉蜜亚说。

莉莉斯看看“骑士”,他还是一个人站在旁边喝酒,没跟任何人说话。

而那个小丑,则是一直在看莉莉斯,没有变过。

莉莉斯看看他——莫非他认出自己来了?

她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别的地方,再看看那个小丑——他还在看她。

在这里看她的人很多,但是这样一直盯着看的没几个。

难道……是他?

莉莉斯一直留意他,无心看别处。

没过多久,拉蜜亚摇着圆扇走到“王子”身边:“陛下。”

“王子”回头。虽说戴着面具遮了眼,但是嘴角抽动相当明显。他不能说话,因为会暴露身份,于是摇摇手。

拉蜜亚坚持:

“你就是陛下,把面具摘了。”

“王子”耸肩,指指自己,在头上做了个戴王冠的姿势,又摆摆手。

“我知道你就是的,快一点。”

“王子”无奈,只好拉她到主持人面前去。拉蜜亚说了米兰的名字,然后主持人看过他的脸,对拉蜜亚说她猜错了,该受罚。

“王子”嘴角扬起,笑得特­淫­邪。拉蜜亚下意识往后退一下。“王子”低声说:“一,给我看看你的内衣。二,给我摸一下ρi股。选一个。”

拉蜜亚选了给他一耳光。

可惜“王子”的面具太硬,她反倒伤了手。

“我又没有真做,怎么下手这么狠毒?”“王子”何其无辜,看一眼他的朋友堆,对拉蜜亚小声说一句话。拉蜜亚看了一眼莉莉斯和娜塔夏,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朋友。

莉莉斯拿着文明杖,走到窗边,用杖撑着地面。

窗外的灯火如同金­色­的星光,在夜空中燃烧着,一直蔓延到天际。

她一直在看那个小丑,没有留心到“王子”那一帮人正在闹事。

“王子”、“该隐”、“剑客”三人一起往莉莉斯的方向推“死神”。“死神”被推后退一步,又往前走一步,抱住柱子。很快,三个人把他围住,一起往外面拽。“死神”力气还挺大,一手抓住镰刀,用镰刀钩住柱子,一手抱住柱子,三个人推了几下他都只是稍微动了一下。三人对看一眼,数“一,二,三”,终于把他推出来。

莉莉斯回头看了“死神”一眼。

她只觉得这个场景无比熟悉,熟悉得让人有些讨厌。

“死神”也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朋友,有些窘迫,但很快理理帽子,朝她走去。

但是刚走到一半,突然就有人走到莉莉斯面前了。

那是“骑士”。

“骑士”对莉莉斯行礼,伸手,邀请她跳舞。

莉莉斯百无聊赖,喝了一口酒,把手放在他的钢手套上。

“死神”和他的朋友们都愣了。

有些妖异的华尔兹响起,整个大厅理都是深蓝­色­的光。

莉莉斯和“骑士”在黑白交错的地面上跳舞,他们衣着组合有些奇怪,看去却格外显眼。她的文明杖不时随着音乐,点着地面,看得许多人都跃跃欲试。她无疑是个优秀的舞者。

“骑士”低声说:“跳舞跳得太有特­色­,会容易被人发现。”

“反正你已经发现我了,不是么?”

“这全场有几个人有你身材这样好呢?”

“多谢你的夸奖。”莉莉斯笑笑,“像阁下这样显眼的人,也不多了。”

“真的么?……谢谢。”“骑士”钢盔中露出一双深蓝­色­的眼,“很多男人在没有地位光环的照耀下,会显得很平庸。不知道小姐是否发现了这一点?”

“是的。或许你会觉得我尖锐,但我的想法是,你可以说别人,只要不试图把我也说进去。”

“我最近听说很多你和他的传闻……”

“不知道你说的‘他’是谁?”

“你以前约会那些,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但是这一回——”“骑士”顿了顿,“作为我自己,我很有自信,但是如果你要计较身份,那他一定会得到你。”

“如果你要用这种方法来逼我,那我告诉你,没用。”莉莉斯松开他的手,“对你所有的感到满足,我喜欢自信的男人。”

莉莉斯回到窗边,继续喝酒。

这一回,她身边很快又多出一个人,竟是“王子”。

Chapter 53

“小姐,有个人想请你跳舞。”“该隐”往旁边一让,“王子”和“剑客”正夹着“死神”,把他硬生生拽到她面前。

“死神”刚一站定,所有人都撤退,静观其变。

莉莉斯看看“死神”,口红在月下泛着深红­色­的光泽:“怎么,连邀请我跳舞这样简单的事,都要朋友代劳么?”

“死神”没说话。

“如果你不想,我也不勉强。”莉莉斯转身就走。

“死神”忽然拉住她的手,快步拽到舞池中央。莉莉斯没走稳,一个踉跄,刚好栽到他的怀里。他伸手,反应迅速地搂住她的腰,引领着她在舞池中旋转。

莉莉斯一手搭上他的肩,他尽管穿着松垮的黑斗篷,但是凭她的经验看,他的肩膀应该很宽。

只是她忍不住回头看小丑。

无论如何,她都觉得他站在那里的样子,非常眼熟。

他身材很好,双腿修长。但是没有人会留意到这个。看到他的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色­彩鲜艳夸张的面具和服装上。他头上戴着三角帽,几颗绒球落下来,在空中摇摇晃晃。

莉莉斯看了没多久,目光就回到“死神”身上——他跳的宫廷舞准到让人无法不留意,非常优雅,且步履稳重。

渐渐的,不少人开始留意他们。

莉莉斯眼睛微微眯起来,怀疑地看着他。

一道灯光照过来,“死神”面具下露出又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虽同为深蓝­色­,但是这一双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整个卡玛利拉,再没比这双更漂亮的眼睛。

他把帽檐压低了一些,低到只能让莉莉斯看到脸的程度。

然后他轻轻揭开面具。

“是你……”莉莉斯惊讶地捂住嘴。

米兰弯着眼睛,眼珠如深海中的宝石,幽蓝得不似真实:

“那你以为是谁?”

莉莉斯想了一会,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拽你都拽不动?”

“不是的,他们在那里打无聊的赌,我不大想做,所以……”

“打什么赌?”

“关于你的赌。”

“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莉莉……”米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太好认了。你这身材……就是全部裹起来,我们都能认出来。”

“那倒也是。”莉莉斯想了想,“那他们和你打什么赌?”

“什么都没有。”

“他们叫你今天晚上来勾搭我,如果我跟你回房了,他们就送你放了三百年的红酒,或者宝剑一把,或者黄金一箱,对吧?”

“没有,赌注是菲亚城。”

莉莉斯笑了:“看来,整个卡玛利拉里,没哪个黑天鹅绒比我更值钱了。”

“黑天鹅绒”专指卡玛利拉的□。因为她们总是身穿黑衣,化很重的烟薰妆。

莉莉斯最讨厌男人之间打赌的游戏,幼稚又不尊重女人。但是,没有男人不玩这种游戏。最起码米兰比较老实,还给她招了。

“他们赌的不是让你和我睡觉。”米兰顿了顿,“你愿不愿意……嗯,跟我在一起?”

莉莉斯有一瞬间失神。

米兰依然举着面具,斗篷的袖子挡住了别人的目光,也挡住了头顶晃动的银­色­灯光。

最后,她轻描淡写带过:“原来睡觉还不够,我整个人都得是你的。”

“没错。”米兰浅浅笑着。

“你是认真的?”

“是的。”

“米兰,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别玩小孩的游戏。我们在一起,其实对你没有什么帮助的。”

“嗯,这是我和你人生观的差别。你觉得成年人应该一个人承受一切,不依赖任何人。但是我觉得作为成年的男人,照顾和宠爱心爱的女人是理所当然的。”

“你在说什么?”莉莉斯头一次说话不经大脑,“你真是米兰么?”

“我们两人玩无聊的游戏也够久了,总要一个人投降。”米兰握住她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手背,“从今以后,我都是你的。”

这个时候,主持人大声宣布:

“十二点到!请大家各就各位,摘下面具!”

米兰看看迅速聚集在一起的男士们,以及慢慢聚集在一起的女士们,飞速低头吻了莉莉斯一下:“我一会再找你。”然后回去了。

莉莉斯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再看看所有人。

果然,“骑士”是鲁斯凡爵士。

“王子”是米兰多管闲事的朋友安杰斯。

“该隐”是路易斯伯爵。

“牧师”是娜塔夏的男朋友艾伦。

“小丑”是特伦斯。

只是特伦斯在摘下面具以后,就再没有看莉莉斯,快步离开了舞会。

娜塔夏说:“我的天啊,艾伦找我说了几次话我都没有理他。”

“莉莉斯,别怪我卖了你,我也是迫不得已。”拉蜜亚摸摸莉莉斯的肩。

米兰依然披着死神的斗篷,正被一群人围住。没过多久,就听到所有人一起起哄,一起看向莉莉斯。

Chapter 54, 55, 56

Chapter 54

再是稳重的女人,遇到这一幕多少也会有些手足无措。莉莉斯表现没失常,但完全没法像以前那样露出招牌交际笑容。她假装没看到,回头对拉蜜亚说:

“不好意思,你刚说什么?”

“因为刚才我把米克伯爵认成了陛下,他让我做的事是‘谁是莉莉斯’,我可做不到喝那么多酒还顶着‘白痴’半夜跑步,所以……”

莉莉斯笑了,摸摸她的肩:“没有关系,反正都是玩游戏。”

“但是我没想到他要你的名字,是为了告诉陛下。我要知道是这样,跑一百圈都不会说的。”拉蜜亚摇摇圆扇,“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温柔呢?”

“这是疑问句么?谢谢。”

“我以为你一定会回话说‘说与不说,对你的人生有帮助么’……你越来越怪了。”

拉蜜亚睁着红­色­的大眼睛,衬着相当立体的五官,彻底破坏了东方美人装束的韵味。

莉莉斯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微笑。

“还是说,你真为米兰变……”

话未说完,米兰那边的哄声又盖住拉蜜亚的声音。

酒醉之后,绅士都成了流氓。

“莉莉斯小姐,陛下爱你哟!”

“莉莉斯小姐,不要走,陛下就来了!”

“莉莉斯小姐,陛下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米兰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看着莉莉斯,笑得有些暧昧。

依然拖着该隐长发的路易斯伯爵走出来,双颊发红,摇了摇手指:“你们这些不正经的家伙,闭嘴,听我说!”

大家稍微安静下来。

“莉莉,你知道么?我们米兰最大的秘密——”路易斯伯爵往前走了两步,几乎站不住脚。

莉莉斯笑着摇摇头。

米兰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迅速上前一步,伸手——

但是来不及,路易斯伯爵已经把头发往背后一甩,无比潇洒亢奋地说:

“他在床上——”

他扁扁嘴,伸出一个大拇指。

米兰伸出的手收回,按住额头,转身欲逃。

一群醉鬼起哄声更大了。他们拦住米兰,努力把他往莉莉斯那边推。

米兰原本是最不知廉耻又最喜欢装羞的,这会儿都开始受不住了。如果莉莉斯还在记仇,一脸无所谓地伸出个小指,他以后保证一蹶不振。

莉莉斯露出一口白牙:

“我知道。”

这一句话下来,鸦雀无声。

不到三秒钟时间,爆发声几乎掀开格路密斯王宫所有的顶。

最后路易斯伯爵的喊声又让大家闭嘴。他后退两步,把米兰拉到莉莉斯面前,一手勾住他的肩:“你知道有什么用?我们米兰想要的又不是这个。”

“莉莉,真的很抱歉,他们喝醉了。”

“醉什么?我没醉!莉莉,我知道你不看重地位,但是米兰确实很能­干­。”路易斯伯爵红润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轻拍米兰的脸颊,“而且,这是一个多么英俊的小伙子。”

从来没看过米兰被人这么说,莉莉斯忍不住笑出声:“是的。”

“所以,你,不要总是想着玩。我们米兰喜欢你,你怎么说?”

莉莉斯一时哑然,看看米兰。

米兰似乎根本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一直盯着莉莉斯。直到视线对上她了,他才回过神,略晃了一下头:

“嗯,彼得,他们要去加餐,你去么?”

“我等莉莉回答了问题就去。”

“听说有很多好吃的。”

“回答一个问题不要太久的。”

“听说你妻子很想去。”

路易斯伯爵对莉莉斯决绝地一笑:“莉莉,我回来再和你聊。”说完给她一个飞吻,走了一步,回头又补充一句:“试试米兰,人家都说他很­棒­。”

路易斯伯爵把大部分起哄的人都拖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午夜幽会或者继续通宵喝酒的。

莉莉斯拿着面具,靠在窗边。月­色­皎白,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晕,她的皮肤就像深冬的雪。

米兰走过去,也进入那一片月光下:

“莉莉,十二点都快过了。”

“生日快乐!”莉莉斯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握住他的手,“今天我真的很开心,把这个都忘记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礼盒。

米兰接过礼物,看她一眼,笑了:“这是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

“谢谢。”米兰嘴角一直带着笑容,拆开盒子。

那是“月夜的初拥”,一个男­性­上半身的瓶子,十分­精­致且­性­感。

米兰眨眨眼,一脸惊喜:“我正准备让人帮我订这个,难道你早就知道?”

“真的吗?我还怕你不喜欢。”莉莉斯有些良心不安。她想起自己房间里堆积如山的瓶子——他手中的,不过是她随手从里面抓的。

她在考虑送他礼物上花的时间很长,但是在来化妆舞会之前,她突然觉得,他不应该是特别的。所以实际挑礼物,她只花了一秒钟时间。

“陪我回去一下可以么,我把它放好。”

“嗯。”

Chapter 55

米兰把手腕抬起来,莉莉斯挽住他。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阵口哨声。刚到门口,迎面走过来的两个男士,都是米兰的朋友,一个朝他使使眼­色­,一个朝他偷偷竖起大拇指。

两人回到米兰的房间。

诺大的卧房中,大大小小的礼盒占去了近一半的面积。

米兰脱掉斗篷,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他快步走到床旁,在莱温夜景相框和象征地位的卡玛利拉徽章之间挪出了点空,将那瓶古龙水放在上面。

莉莉斯早已习惯被人重视,自己又不屑一顾。但是这一会儿,负罪感几乎将她吞没。她考虑了很久,走过去,却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你今天很开心?”——开心到有些失常。

“嗯。”米兰摆好古龙水,回头朝她笑笑,“突然觉得解脱了。”

“解脱?”

“嗯。”

莉莉斯其实很想说,如果你真对以前的女人念念不忘,就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和有心上人的男人玩暧昧。

但是她又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

他有一张极为年轻的脸——那是因为他成为血族的时候还年轻。他的­性­格也非常天真。但是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眼神实在不一样。

她时常会感到……害怕。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复生血族的原因,死过一次再复活,都会显得有些不一样。

无论他多么真诚多么无害,她始终无法敞开胸怀。

她摸摸米兰的额头,拨开他的刘海,看看他的面容: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你亲我,总是挑在很黑的地方?难道觉得我没你好看?”

“不管在哪里亲,总会闭眼睛吧。”米兰笑起来,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你看这样有感觉么?”

“挺好的呀。”莉莉斯也笑了,“没对比,我怎么知道。”

米兰起身,将床头的灯灭了。

房里一片漆黑。

一抹月光从窗棂洒落,地面上一条条被窗栏隔开的黑影,一块块白如雪的光斑,还有参差不齐的树影。

米兰没有直接过去亲她,而是摸黑,以自己的额头碰着她的:

“其实在莱温住多了,你会发现这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我一直觉得这里很漂亮——尽管我总是梦到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绿油油的山林,山林中的雪白房子,大片稻田,在阳光下眯着眼微笑的人们……那些人的笑容和莱温彬彬有礼的人不一样,他们一点也不假,不会太注重礼仪,但都十分热情真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米兰没有说话。

他背着光,雪白的衬衫几乎和月­色­融到了一块。

她听得到他的呼吸,平稳而又微弱。

她摸黑找到他的手,轻轻捏住:

“你知道么,我觉得所有卡玛利拉的贵族里,只有你一个人该属于那里。你一点也不像血族。”

“为什么?”

“因为你像天使。”莉莉斯笑笑,“不仅长得像,还很善良,很天真。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怎么能成为一个合格血族的——更不要说是帝王。”

米兰又沉默了。

“米兰?”

“嗯?”

“今天是你生日,给我说说最让你难忘的三件事。”

“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我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会这样想,从出生到现在,究竟有什么事让我印象深刻。”

米兰没有回答。

“如果你觉得那是隐私,就无视好了。”

“不,我只是在想……”米兰低声说,“第一,大概就是我第一次出席高层会议还有竞选亲王的时候,反对我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说我出身不明,还说有很多纯血族都比我厉害——”

“真过分,如果真比你厉害,又计较什么种族。”

米兰轻笑:“当时不少人说我是通过不光明手段爬上去的。还有人把我以前说过的话歪曲事实说出来,在竞选亲王之前,我被别人推翻过四次。”

“四次?”莉莉斯愕然,“这些书上都没有写。怎么可能推翻的?”

“什么理由都可以。”

“那之后呢?是不是爵位上去了,也会好过些?”

“不知道。统治一个盟派是一件挺孤单的工作,我没什么朋友。”

“可是我看你有很多朋友。”

米兰顿了顿,笑了:“你说的没错。”

“……那第二件呢?”

“大概是我父母死去的时候吧……我是亲眼目睹一切发生。而且那时候,如果我有足够强,我可以有挽救他们,但是我没做到。”

“为什么?”

“我们聊聊别的吧。”

“那说说第三件。”

“大概是……”米兰想了很久,“我喜欢了十多年的女孩子嫁给了别人。”

“你说的,是你写情书的那个女孩么?”

“嗯。”

“她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因为他是伯爵,我只是一个商人的儿子。”

“这不算理由。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她会嫁给你。”

“她不喜欢我,她对我不过是独占欲而已。”

莉莉斯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你说的这个女孩,是伊丽莎白·巴托里么。”

“嗯。”

她有些惊讶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莉莉,我能这样简单地说出口,说明我已经不在意了。”米兰搂住她的肩,“莉莉,从今以后,你有权知道我的任何事。”

Chapter 56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原因,人变得十分感­性­。很多平时死都不肯提起的问题,莉莉斯也问了:

“你当时很喜欢她?”

“嗯。”

“有多喜欢?”

“太久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太久了……如果不是上次看到她,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这样还能谈喜欢么?”

“你没有直接回答我。”莉莉斯问了以后,又觉得意犹未尽,“你喜欢我有喜欢她的一半么?”

米兰愣了许久,忽然笑出声来:“莉莉……”

“这不好笑!”

米兰吻了她数次,把她推倒在床上,整个人都压住她。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却一脸收不住的笑容,在她颈项上,锁骨上轻吻。莉莉斯哼了一声,想推开他,但是双手被他抓住,绕过头顶,压在枕头上。她不高兴了,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反抗,结果毫无动弹。米兰依然悠游自在地亲吻她,吻到她从反抗到失力,再到双手抱住他的背脊,试探着回应……

渐渐的,他手上的力气松开,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然后专心地亲吻她。

她已经独立成了习惯,已经快要忘记被人宠溺的感觉。

她知道让一个男人永远为自己着迷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让他得到自己。不过即便让别人得到了,她也有信心让他们维持激|情。

但,这一刻,她不曾考虑如此长远,她只是盼望与他结合。

她依稀觉得,曾经有过一个人,把她当成自己的生命。只是正如米兰所说,时间太久,什么都记不住了。

所以对这一刻,她格外珍惜。无论他做什么,她也不会反抗——至于之后的事,她从未想过。

隔了很久,米兰才贴着她的­唇­,小声说:“我猜,舞会已经结束了。”

“嗯……然后呢?”她双手伏在他的胸前,手指自然蜷缩着。

他一颗颗解开她的衣扣,脱下她的外套。然后又牵了软软的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莉莉斯反应特别机灵,手已经熟练地朝他下身游去。但是还没达到目标,他的手臂就伸到她的脖子下。

米兰靠近她,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今天晚上你逃不掉了。”

莉莉斯有些莫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他。依稀看到他在笑,却是很安静很平和的,不带丝毫□的。

“就在我这里睡吧。”米兰的声音很温柔,但是转瞬又变得幼稚无比,“抱着你睡觉好温暖,你要走了我会睡不着的。”

实际他的身体才很温暖,不像她,冷得一塌糊涂。

莉莉斯彻底糊涂了。她只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米兰枕着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这样她就完全被他裹住。

五分钟过去了,他没一点动作,除了他的颈间飘来清新的香味——他的味道。她禁不住吸了一口气,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

“不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咬我,知道么。”他说。

“等等,米兰……就这样?”

“嗯。”

莉莉斯伸手摸摸他的下面。完全起立。她说:“那这个怎么办?”

米兰抿着嘴笑:“我都给你说了,他害羞。”然后把“他”压压,试图藏起来:“睡觉了,不然明天起不来。”

结果就是,他什么也没做。

整整一个晚上,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第二天起来,莉莉斯给米兰一个微笑。结果米兰笑了很久。她去照了镜子才知道,前一日睡觉忘记卸妆,第二天烟薰妆化成了熊猫妆。莉莉斯刚穿好衣服,米兰就梳洗完回来给她大大的拥抱和热吻。

亲够黏够了,开始工作。

晚上回到房间的时候,莉莉斯也没了心思去见别人,倒在床上发呆。然后,她在床头上发现了一个盒子,盒子相当大,上面写了一行字:

给莉莉斯小姐的回礼。

她用了大概十分钟时间才拆开那个复杂的包装。结果她从里面掏出来的,是一个比大盒子小一点的盒子。她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打开这个盒子。再打开,再一个较小的盒子;又打开,又一个盒子……

直到最后,她扔了满地的盒子,手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她无力地拨开小盒,里面掉出一把钥匙。

给她钥匙的男人有很多。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把,她的心就开始乱跳。

他不是特别的,他绝对不是特别的——她不断给自己说。

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莉莉斯翻出柜子里的备忘本,翻过了无数人的档案,在新的一页上写着:

米兰:F。1641。6’4。莱温。黑。深蓝。帝王。王职。格路密斯王宫。复生。

这本子是用来备忘的,其实她不知自己写这些熟知的东西,除了强调他不是特别的,似乎没什么用。

之后十多天,他们白天都比较忙,没时间见面,但是晚上都睡在一起。头几天莉莉斯依然和别人约会,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全部推掉了。她不再出去,米兰发现了,也早早地回去,在房间里看文书。她去他那里的时间越来越早。发展到最后,他们变成了一忙完公事就在房间里待着。

Chapter 57, 58, 59

Chapter 57

在莉莉斯以往交往的男­性­当中,有不少人是对­性­比较执着的,但真正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不会在刚开始就打算□。之后便会尝试提出要求。以种族来看,纯血族一般可以等两个月,新生血族可以等一个月,复生血族莉莉斯没有试过,但是听拉蜜亚说,半个月是极限。

有一次拉蜜亚、莉莉斯和娜塔夏聊过这个话题。娜塔夏总是抱怨男友强迫自己,她委曲求全,很辛苦,还说男人总是在发生­性­关系以后就跑人,消失了好几天。拉蜜亚说男人都是蠢货,总是会问一些白痴的问题,例如她不想□,就有人激将说“你不会还是处 女吧。”拉蜜亚的标准答案总是一致的:“当然不是——但我不是处 女,不代表我就会随便和人上床。我打算和一个男人做 爱,不是因为他想要做,而是因为我觉得是时候了。”

然后她们问起莉莉斯,莉莉斯说同意拉蜜亚的话,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激将过她,只敢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或者­干­脆求她。

她们又问起莉莉斯和米兰的­性­生活。莉莉斯想了许久,终于选择摇头。

娜塔夏惊讶地说:“啊,陛下真是体贴,你们一定很爱对方了。”

拉蜜亚想了想,琢磨着说:“看来陛下真的是纯血族了……你确定他不是这个?”说完,伸出小指头,勾了勾。

莉莉斯只好说:“我不知道。”

米兰和莉莉斯的关系基本已成定局。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他们在一起睡已经有两个多月,但是米兰从来没有提出任何逾越的要求。都是发育成熟­性­能力健全的血族,两个人自制力相较寻常人来说都强得有些不正常了。

有那么一个晚上,莉莉斯和米兰背靠背睡觉。莉莉斯做了个诡异的梦。梦中米兰跟个女人跑了,结婚生子,自己却怀了怪物的孩子,还堕胎了。之后她从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米兰,说了一堆撒霸特语。米兰工作一整天,睡死到起不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晃晃手臂。莉莉斯稍微清醒了些,推推米兰说:“米兰,米兰,我做噩梦了。”米兰嗯了一声,又晃晃手臂。然后,莉莉斯轰轰烈烈地摇他,终于把他摇醒了。米兰翻回来把她搂住。莉莉斯缩在他怀中,安心睡觉了。

第二天米兰­精­神特别差,莉莉斯还特别好心地问他为什么­精­神这么差。米兰笑得很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做了噩梦,就一定要把我叫起来。”莉莉斯压根不记得这回事,但只能说:“对不起。”米兰双手环过她的脖子,轻轻说:“下次睡觉不要把我往床边挤,我就一直抱着你。”莉莉斯只好再说:“对不起。”米兰微笑着闭上眼,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

莉莉斯和米兰的­性­格绝对是两个极端。这世界上再没哪个女人能娇贵成莉莉斯这样,这世界上也再没哪个男人能好脾气成米兰这样。

两个人同处一室,多多少少会有磨擦,莉莉斯脾气不好,而且绝对不委屈自己,只不过不是小姑娘了,并不会用极端的方法解决。如果米兰做了什么事惹了她,她可以连续几天不跟他说话——前提是他不找她说话。每次她一不理他,他就会一个人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书或者饮血,过着健康的血族生活。磨了几个小时以后,她的火气消了些,他就会笑眯眯地坐在她身边,用他一贯天真的目光看着她。直到逗她笑出来,他才会松口气,非常开心地亲吻她,然后道歉。这个时候莉莉斯基本是对他冷不起来了,只好勉为其难,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莉莉斯最后一次和他闹小脾气,是因为她一时难以自控造成的。

前一晚两人上床睡觉。莉莉斯刚沐浴出来,也不知是一时想不通还是灵感突发,突然穿了很薄的蕾丝睡裙,还是超短的。裙子相当低胸,里面还是真空。她走出浴室,拿着浴巾擦拭头发,发丝一绺绺贴在雪白的皮肤上,水珠引人遐想地落入□。

米兰习惯­祼­着上半身睡觉,所以光着身子靠在床上翻书。他抬头随意看了她一眼,眼光就再也挪不开。

莉莉斯擦拭着头发,若无其事地缩到被窝里去。米兰一反常态没有跟她说话,直接翻身睡觉。莉莉斯磨蹭了很久才睡下来,伸手抱住他的腰。她感受到米兰整个人都僵了,偷笑着,擦过他的下半身。

果然如她所料。

她抱他抱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背上。

米兰闭紧眼睛。

但□的背和她柔软的胸,仅隔一层薄纱的距离——他如何能忍受。

莉莉斯伸出一条腿,卡在他的双腿中间,往上抬一抬,和他贴得密密实实。

“莉莉,睡不着么?”米兰努力平和地说,然后转过身,将她紧紧搂住,禁锢了她的四肢,让她不得动弹。

莉莉斯抬头,吻住他。

Chapter 58

开始与他们以往的接吻一样,嘴­唇­与嘴­唇­相碰,舌尖互相缠绵,彼此听得到呼吸声,很安静,而且甜美。但是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磨擦的舌尖忽然错了位,浅浅长长的吻开始深入,就再不容易控制了。

米兰忽然整个人翻到莉莉斯身上,扣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在身下。他很沉,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还是抽出了空,让他横亘在她的双腿之间。

夜­色­中,她一双细长而媚人的眼眯起来,轻佻地看着他。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米兰昏了头,垂头重重地吻着她,手不安分地摸遍了所有会冒犯女士的部位。

到最后他没有进入她——他没提出,她也没有邀请他,但是他们帮助彼此达到了巅峰,最后还□地搂在一起入睡。

第二天早上,莉莉斯对米兰说:“你不允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娜塔夏。”

“什么事?”米兰眨眨眼,“你素颜的模样么?没关系,你怎么都漂亮。”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米兰非常委屈:“为什么,我一直以你为傲,想炫耀一下都不可以么。”

“你为什么非说不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都会给你朋友说的。”

“我不会说。”

“好吧,我会尽量保密。”

当日莉莉斯情绪不稳定,对米兰爱理不理的。

娜塔夏来看她,米兰飞速扔了一个枕头到床头,还扯了一张床单铺在地上。

莉莉斯和娜塔夏聊了几句,聊到了夏天的撒霸特很热。莉莉斯脑中立刻浮现出和米兰□相拥,自己在大汗淋漓中高 潮的模样。

然后她转移话题,聊到了复生血族的­性­格大部分比较粗犷,不论男女。莉莉斯立刻想起米兰压在她身上,眼神迷乱的模样,还有她头一次看到的,他两腿间复生血族的男­性­特征——原来医学鉴定都是对的。

她再次转移话题,聊到了娜塔夏的­性­格。娜塔夏抱怨自己内向,有的时候会过于害羞。莉莉斯立刻想起了她用手替米兰释放的情景。米兰哪里害羞,根本就是享受得不得了,特别有感觉的时候还搂住她,相当粗鲁地亲吻她,还揉捏她的胸部,她的臀部……

完事以后,她去洗手,他不忘骄傲地在她身后说:“莉莉,你真厉害……都到床头了。以前我的‘­射­程’很少这么远过。”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发生在她和米兰之间,她就觉得不正常。

最后她终于心情浮躁到无法聊天,早早把娜塔夏叫走了。

娜塔夏走了以后,米兰回来说:“刚才娜塔夏问我为什么你今天看去怪怪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好像是因为昨天我们发展得深入了一些——”

“你告诉她了?”

“你不是说她可以知道么。”

“我是说,尤其不能让她知道——她一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了。”莉莉斯有些无力了。

“我以为你允许我告诉她……”

“算了。”莉莉斯叹息,“我会跟她解释。你以后不准跟任何人说,知道么。”

“好。”

第二天,米兰回来得比较晚,莉莉斯得知他和朋友出去喝酒了,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告诉他的朋友前一夜发生的事。

“我以为你允许我说的……”米兰如是回答。

莉莉斯一时间气得几乎无法说话。她已经确定了米兰是故意的。

莉莉斯知道,男人都很孩子气,刚得到的女人就像新买的玩具,总是要炫耀一下的。如果这个玩具还是相当难到手的,尤其是他们努力打工赚钱才买到的玩具,他们更是恨不得在上面贴上标签,写上自己的名字,给全世界的人看。莉莉斯也理解,她钓米兰花了很多­精­力,米兰肯定多少会觉得她是一个终极战利品。

但是她不知道,他会如此沉不住气。

她感到愤怒的同时,也感到失望。

然后连续数个小时,她都没有跟他说话。之后他再努力逗她开心,她也不正眼看他。她出去散心,在王宫外面遇到了娜塔夏,大概给她聊了一下发生的事。娜塔夏相当惊讶的样子,让她觉得这女孩真是一流演员。

莉莉斯再回房的时候,米兰还坐在那里,睁着蓝­色­大眼睛无辜地看她。

“你知道么,你的行为很幼稚,而且,你根本不懂如何尊重我。”莉莉斯冷冷扔下一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她揭开地上的床单,看到自己的­内­裤,猛然想起什么,又把床头的枕头揭开,看到下面的白­色­痕迹。

“你没告诉别人?”莉莉斯回头看着他。

“我以为我试图掩盖那些东西,你就会看出来。”

莉莉斯终于彻底失去言语功能,一下坐在床头,按住自己的额头:“米兰,长大吧。”

“我说也好,不说也好,你都说我幼稚。”米兰走到她身边坐下,“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已经告诉娜塔夏了。”

“你告诉她了?你不是不希望她知道么。”

“那是因为你说你告诉她了。”

米兰依然弯着蓝蓝的大眼睛,以天真无瑕地笑容看着她:“莉莉,这可不是我说的。”

莉莉斯一时无言以对,她需要喝一点酒来调节调节。但是刚一看到吧台的瞬间,她就想起了米兰的那几个空血瓶。她想了想,随口问道:

“对了,你的中间名是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好奇而已。”

“史蒂芬。”米兰笑笑,“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你是从出生就一直是用一样的名字么?”

“不是的,我父母离过婚,我生父姓布朗。我的养父才姓肯特。”

莉莉斯握紧床单,指甲即便隔着布料,也掐痛了手心:“原来你姓肯特啊?”

米兰笑着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伊丽莎白·肯特和米兰的关系,只有两种:亲戚,或是妻子。

如果这个伊丽莎白就是巴托里伯爵夫人,那么,她是匈牙利人。

过了几天,莉莉斯再去看米兰的吧台,上面写有伊丽莎白名字的空瓶不在了。

Chapter 59

从那过后,莉莉斯再没有和米兰发生一点矛盾,相反,脾气好到米兰都觉得有些怪异。在莉莉斯变得体贴以后,她回来的时间就一天比一天晚。米兰有意识到这个,但依然拒绝了大部分社交活动,早早回来等莉莉斯。还好他的耐心比较好,也知道莉莉斯喜欢玩,也就从来不多问她。

尤其是星期三和星期六,莉莉斯回来得特别晚。米兰知道她很喜欢血宴,也跟她谈过这个。

“我只是去吸血,不会和人血交的。”莉莉斯这样回答。

“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去吸血……”

“米兰,不吸血,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血给你吸。”

“米兰。”莉莉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好吧。我不多话了。”米兰无奈地笑,“你玩开心一点,我会想你的。”

莉莉斯非常开心,紧紧搂住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和莉莉斯在一起以后,米兰几乎没有再去过血宴。一是没有心情,二是工作繁忙外加寻找圣器,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到目前为止,密党这边找到的圣器只有三件:骨琴,魔镯和鬼灯。而魔党那边的密探已经放出风声,说那边也有了三件圣器:血杯,刑斧,毒瓶。

其中,血杯的作用是可以溢出少量某人的鲜血,喝了这些血以后,能够在短期内拥有血液主人的力量,时间大概和鬼灯差不多。

刑斧则可以提升数十倍持斧人的力量,但同时身上会血流不止,流失量和使用力量成正比。

而毒瓶和血杯类似。如果将血滴进去,再饮下被毒瓶异化的血,不管是人、兽还是血族,都会发生变异,成为暴戾的怪兽,能力大幅增加。

总体说来,魔党那边找到的东西都是相当具有侵略­性­的。如果一时打仗,他们肯定占优势。而且血祭盛典过后便是魔宴纪,撒霸特民族完全苏醒以后,寻找圣器的速度肯定更快。

最近密党同时探查到了屠刀,灵杖以及幻镜的消息,米兰准备落实后就去寻找。但是因为压力很大,莉莉斯又经常不在,他经常失眠。

到某个星期三,米兰又一次无法入睡,一个人骑马去了“城堡”。

“城堡”一楼依然人山人海,而且最近来了不少新人。他们都分外热情地跟米兰打了招呼,然后邀请他参加他们的活动。米兰婉拒以后,快步走上楼梯,但是不小心钥匙串掉在地上,又倒回去捡。

这时候,他听到那些年轻人在讲话:

“没想到陛下用的也是‘月夜的初拥’。”

“莉莉斯小姐送给特伦斯的礼物也是这个,看来王者们的品味都很像。”

“真的?莉莉斯小姐竟然送给特伦斯礼物?”

“那小子运气好啊,三月初特伦斯过生日,莉莉斯小姐专门陪了他一整天,直到半夜十二点。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单独去了剧院!”

“剧院?他们看的什么?”

“好像是《狼人的跳跃》……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剧院的男女,十有八九都是情侣……特伦斯好幸福啊。”

“他是在吹牛吧。这小子最喜欢吹牛了。”

“不是吹,真有人看到的,只有他们两个……”

米兰顿了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走到楼上去。他觉得­精­神比开始更加不集中,从头到尾就在搜索莉莉斯的身影。

但是二楼没有。

他又上三楼。一路上都在回想以前的事。莉莉斯在房间里收拾打扮,漂亮得不像样,给他说是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她还说过,那天的寿星,是她“好朋友的未来男友”。

三楼,依然没有她的踪影。

他再上四楼。

因为他最近少去了,四楼几乎没有人。

最后他去了五楼。

五楼是空的,阳台也是空的。

但是他在阳台上发现了莉莉斯的黑­色­羽绒折扇。

折扇是张开的,染了鲜血。

Chapter 60, 61, 62

Chapter 60

雾很大,血还没­干­,在一片迷蒙中看不出颜­色­。米兰拿了折扇回到室内,借着火光,看清楚了扇子上的血是鲜红­色­。他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定只有这一种颜­色­。

看样子莉莉斯是吸了别人的血,而且应该是一个小时之内的事。

米兰把“城堡”搜索了一遍,确定莉莉斯没在这里,然后回格路密斯王宫。

他回去以后,已经觉得很累了,于是倒下睡觉,衣服都忘了脱。

感觉没过多久,他正睡得迷糊,就有人给他脱衣服,脱袜子。他揉揉眼睛,看见床边的莉莉斯,含糊地说:

“现在几点了?”

“两点过了。”

“你去哪里了?”

“血宴呀。才刚回来。”莉莉斯笑笑,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你一定累坏了。你先睡着,我马上过来。”

不过多久,米兰又睡着了。莉莉斯再一次把他弄醒。

她刮掉他的衣服,用热毛巾替他擦脸擦身子,然后替他盖好被子,才一个人去洗漱。

米兰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可能他和莉莉斯错过了,所以没找到她。看着莉莉斯的背影,他清楚她要花很长时间去准备上床睡觉,但依然顶着睡意,等到她过来。直到将她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他才安心睡去。

莉莉斯则不像他这样辛苦了。她从星期四早上到星期五晚上,所做的所有工作,就是审批了部分文书,宣读了一张演讲稿。

星期六,又是狂欢夜。

她出门之前,又收拾得漂漂亮亮。在她离开之前,米兰从她背后抱着她:

“为什么这么喜欢血宴?”

莉莉斯双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血族天­性­。”

“可是你一直去‘城堡’,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米兰小声说:“万一有比我好的男人出现……你会不会变心?”

莉莉斯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米兰,转过身说:“如果有比你更好的男人,我一定跟着他跑了。”还没等米兰回话,她已温柔地笑了:“不过,我想我找不到这个人了。”

米兰忍不住笑:“是么?”

莉莉斯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我的米兰是最伟大的。”

“莉莉……”米兰按住她的手,“我真不想你走——不过,还是希望有个愉快的夜晚。”

莉莉斯离开后,米兰就去了办公室,继续忙碌。

他先翻了翻关于十三圣器的书。

其中,灵杖可以帮助恢复血族的能力,能诱发出血族成员新的能力。

而传说屠刀杀死过五百万人,这些人的灵魂都附在刀上,成为刀主人的奴隶。拥有屠刀,就等于拥有五百万名死灵战士。

幻镜的功用似乎最小:将血滴在镜面上,就能看到血液主人的过去。镜中反向的光会影响人与血族的能力。光本身同时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可以成为主人的盾牌。

两个小时以后,他接到通讯信号。把架子挪好接通后,悬空血液中浮现出路易斯伯爵面无表情的脸:

“米兰,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米兰一边说着,一边在血族世界地图上打了两个标记。

“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屠刀被魔党抢了。”

米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但他很快恢复平静:“第二个呢?”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灵杖也被抢了。”

“什么?”米兰忽然抬头,“怎么可能同时……他们怎么可能比我们快?”

“不知道,按道理说我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但是他们那边的人就像先知一样,每次我们调查出来圣器的下落,那边总是有人抢先一步把东西拿到手。”

“你给我说一下具体情况。”

“屠刀在赛伦边境,确切说在撒霸特统治区域之内。但是正对卡玛利亚海峡,按理说对我们来说比较有利,但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寻找,就已经听说那边到手了。”

“这我知道。但是如果没错,我们预测灵杖的位置是莱温南方,没可能让他们找到。”

“嗯……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偷渡的,但是我们去的时候,碰巧撞到巴托里伯爵夫­妇­。我们人数比他们多,但是你应该清楚弗朗西斯的实力……”

“弗朗西斯和伊丽莎白都去了?”

“不知道伊丽莎白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听说她大病过后也不画画了,一直努力帮助德古拉和弗朗西斯。你知道,以前她对弗朗西斯的态度是闻名撒霸特的。”

“弗朗西斯,还是以前那样么?”

“是呀。一副欺软怕硬的臭德­性­,笑起来像个老好人,实际下流到骨子里去。”

“我不是说他。”

“噢,你是说他对伊丽莎白?还是很迁就。不过这次看来,伊丽莎白似乎比较听话。”路易斯伯爵顿了顿,“你不要再想伊丽莎白了,莉莉多好。最近你提她的次数比我认识你到现在提伊丽莎白的次数还多。”

“我知道。可是,你不觉得莉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么。”

“虽然她的工作能力在不断下降,但是,或许是有一点……更妩媚了。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好消息。”

“什么?”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她了。她好像正去‘城堡’。我问她你们发展得如何……”

米兰抢先说:“她怎么说?”

“她说,‘我是米兰的女人,还能发展成什么样?’¬——好小子,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居然不是第一个听众?”

Chapter 61

莉莉斯此时正在“城堡”的顶楼阳台,和鲁斯凡爵士在一起。

寂夜,雨雾笼罩了整个莱温。站在高处,依然无法看清下面的道路。莉莉斯饮了一口“蛇与蝙蝠”,对鲁斯凡爵士笑笑:“听你这种说法,我完全是没男人要的。”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您现在更有魅力了。”

莉莉斯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还要谢谢你了。”

在鲁斯凡爵士的口中,她以前简直就是一个对感情迟钝、冷血无情、外加苛刻严格、一心投入事业的女强人。不过他把她美化了一些,说她是冰山美人。

“即便你以前­性­格强势,但还是会有追求者隔三岔五地送上门,就因为太爱慕你的美貌。”

“是么。”莉莉斯晃晃酒杯,“那我都是怎么拒绝的?”

“你都用陛下当挡箭牌。”

“怎么挡?”

“其实事实证明,莉莉斯小姐的心地还是非常善良的——你总是在他们求爱的时候找借口溜掉,然后让路易斯伯爵出场。”

“不会是让他们把人绑走吧?”

“我也是听说来的——”

基本上说,路易斯伯爵会旁敲侧击对追求者说:“你知道么,莉莉斯小姐和陛下又吵架了。她嫌陛下不够好。”这时候,一般人的反应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米兰和莉莉斯感情不好,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但是莉莉斯会不满米兰什么呢?

“她说陛下不够男人。”

一般追求者自信就来了:“陛下年轻,是不够稳重。”

“她是指……在床上。”

这句话出来,多半人都呆住了。反应大半都是吞吞口水,然后往下面看看,再抬头,底气不足地说:“这个,很多女人都说,­性­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路易斯伯爵会露出经典的抖眉动作:

“尺寸?”

追求莉莉斯的男人一般是纯血族。到这个时候,十个里面有九个跑了。剩下的一个会努力嘴硬最后一次,但是最终会被路易斯伯爵的一句话打倒:

“知道为什么莉莉斯小姐总是和陛下分分合合么?因为她说‘女人在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之前,总是会降低自己的标准。’”

听完这一番话,莉莉斯彻底哑然。难怪这么多男人看了她都会露出畏惧的眼神。不管以前那个莉莉斯是何方神圣,或者就是她本人,她都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居然会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事。

“这样,你是不是被我吓跑过很多次?”

“这倒没有,不过也没有特别的好感。只觉得您很漂亮而已。”鲁斯凡爵士笑,“不像现在。”

莉莉斯啜了一口酒,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现在如何了?”

“现在很想得到你。”鲁斯凡爵士往前走了一步,双臂将她锁在阳台上,“我知道你和陛下还暧昧不清……想你也没有玩够,我再给你一段时间。”

莉莉斯依然笑着,一语不发。

浓稀不均的乌云,几只飞过的蝙蝠盖住了明月。大片黑夜中的莱温燃起点点星光,除此之外,天地万物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鲁斯凡爵士见她不回话,又继续说:

“我知道很多问题你都不想回答。但是,最起码告诉我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莉莉斯淡淡一笑,这句话随口就说出口了。

她以为时间长一点,自己对米兰的敌意会消失一点。

但是没有。

他们已经如此亲密了,天天待在一起,天天说很多的话,天天相拥入眠。但她还是无法控制对他产生敌意……甚至恨意。米兰无论做什么,她都会看不顺眼,若不是她努力压抑,恐怕会闹出很多离谱的事。

这样做很难,难到就像……让她控制住对他的感情一样。

她不敢不提防。她不知道自己完全放松会变成什么样。

鲁斯凡爵士声音很温柔:

“这么说,我有机会了?”

莉莉斯没有回答,只是主动凑上去,吻了他。

他当她是默认。

然后他拥她入怀:“我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与你血交。”

莉莉斯正准备打算问他“你怎么知道”,但是话还没出口,她的身后就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谁在那里?”鲁斯凡爵士警觉地回头。

那边没有回话。

“谁?”他又问了一次。

莉莉斯只是僵硬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力。

她之前想过米兰撞上她和别的男人一起的情景,她会觉得解恨快意。

但是这一刻,她宁可划花自己的脸,都不希望米兰看到她。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她彻底陷入绝望。

Chapter 62

“陛下?”鲁斯凡爵士愕然回头,立刻松开莉莉斯,往黑暗处走了两步,“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莉莉斯很清楚。她和米兰之间什么承诺都没有,她依旧是单身,她有权力和别人接触。

但是,她连探头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米兰的声音听上去很平常:“随便走走,看看上面有没有人。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当然没有。”鲁斯凡爵士笑笑,“陛下要过来喝酒么?”

“不用了,谢谢。我这里有。”米兰走到阳台上,朝莉莉斯举了举杯,“才知道莉莉也在这里。”

莉莉斯不说话。

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以前偶尔也会撞车。她所需要做的,都只是普通敷衍一下,微笑一下,等一到两个星期。在这期间,自控力比较差的男人已经会主动来问她了。她解释一下,获得谅解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若两个星期以后对方不来,她再去解释,效果一样。

但是这一次,她彻底不知如何反应。

米兰的反应太平淡,平淡到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但是他不可能没听到。

一般情况下,他和她见面,无论是再哪里,都会吻她。

或许他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不好这么做?

还是说,他听到了?

莉莉斯下意识抓住阳台的腰栏,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米兰在她面前摇摇手,眨眨眼:“你还好吧?”

“没事。”莉莉斯轻轻晃头,“我很好。”

“那就好了。”米兰回头对鲁斯凡爵士说,“有两个圣器被魔党抢了,我在宫里实在待不住,过来走走。”

鲁斯凡爵士叹道:“两个?这太夸张了。”

“两个?怎么会?”莉莉斯也跟着说。

“魔党总是比我们这里快,具体是因为什么,还要查。”米兰长长吁了一口气,饮了一口酒,“不管怎么说,总得想办法处理。明天开始你们可能会比较辛苦了。”

鲁斯凡爵士说:“这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卡玛利拉的未来。”

莉莉斯说:“我会想办法帮你。”

“谢谢。这样我就放心了。”米兰笑笑,举杯,“我先回去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鲁斯凡爵士说:“陛下晚安。”

米兰离开了。

“还好陛下没听到我们说的话。”

莉莉斯看着米兰离去的地方,许久才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然后她跟着追下去。

米兰走得特别快。她加快脚步,几乎都快跑步了,才在二楼的楼梯间找到米兰。

在场的血族要不是喝得烂醉,就是吸血吸得开心,几乎没人留意他们。

金盏上的烛光闪烁。

蜡顺着烛身流下,如同一条条雪白的泪痕。

莉莉斯快速走到米兰身边:“他们是怎么先找到圣器的?”

米兰回头,微笑:“我说了,现在还不知道。”

“会不会造成很大损害?”

“不知道。可能吧。”米兰看看怀表,抬头,依然笑得一脸温和,“莉莉,我很高兴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很遗憾的是,我明天还得早起,可能要先回去了。”

她隐隐感到他的态度有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说:

“我跟你一起。”

“很抱歉,我是骑马过来的。下次请提前给我说,我一定跟你一起。晚安。”说完,米兰快步走下楼。

莉莉斯追上去:

“等等,米兰。”

米兰停下来,没有回头:“请问还有事么?”

“刚才鲁斯凡爵士说的话是假的。”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脱口而出,“我从来没有跟他血交过。”

米兰没有说话。

“他说的话,我也从来没有当真过。”

米兰依然背对着她,声音依然很平淡:

“那是你的事,没有必要让我知道。”

这一句话一出口,莉莉斯立刻哑口无言。

米兰又快步走下去。

莉莉斯再一次跟上去,抓住米兰的手:“米兰——”

“走开!”

米兰皱着眉,甩开她的手。

她睁大眼,双手紧紧握住,不敢再上前一步。

“对不起。”米兰单手盖住眼睛,隔了一会,又放开:“大概是因为圣器的事,有些心烦……请原谅我的失礼。”

“没关系。”莉莉斯的双手尽管握得很紧,但是还是冰凉到发抖,“那你早点回去吧。打扰了。”

其实她才是失礼的那一个。

她一直觉得米兰很喜欢她,大概是错觉吧。实际他现在关心的事是圣器,她还一直跟他解释这些无聊的事。

谁关心了?

米兰也在原地站定不动。

他很想把她推在墙上,扣住她,问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但是他无法停止回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

另一个男人问她,你对米兰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她是这么回答的。

这一句话就够了。

她送给所有男人一样礼物,和所有男人睡觉,和所有男人通宵聊天,对所有男人都温柔撒娇。

他并不是特别的。他也只是其中一员。

这些日子,他已经表现得像个十足的白痴。

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先回去了。”米兰转过身,牵起她的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晚安,莉莉。”

“……晚安,陛下。”

米兰还没等她话说完,就已经快步离开。

莉莉斯看着他远去,忽然转身,双手依然失去知觉一般,麻木地握着。

她知道,这世界上最不值得的事,就是为男人掉眼泪。尤其是米兰,一滴也不可以。

米兰走得很快,到“城堡”门口,便快速坐上了双人马车。

甚至无法在她面前再多停留一秒。他看见她的眼眶湿了。

Chapter 63, 64, 65

Chapter 63

次日,米兰结束工作,回到自己的寝宫,发现房间空了不少。椅子上经常挂着的女式内衣不见了,洗手间镜前零零碎碎的瓶瓶罐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一把牙刷,一个口杯。虽然他和莉莉斯从来没有正式商量过同居的事,但是她确实是等于搬到他那里去了。

莉莉斯回到去自己过日子,似乎还挺自在。她又开始了自己排满行程的约会生活,也开始认真工作了。

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心平气和地完成每一件事,不再焦躁易怒。用脑子过日子,远比用心过来得好。

与其他在王宫成员们一样,莉莉斯听说了幻镜的下落是在莱温。所有血族对鲜活血液都极其敏感,不少高等血族都会魔法“血之眼”,用以探测血液聚集最多的大概方位。许多年长者聚在一起,已经确定了莱温有三个地方血液流通频繁:最为频繁的是布鲁赫血制造厂的传输点,其次是东城外区的豪宅区,最后就是复生血族区。

如果幻镜在某个人的手里,并且这个人在使用它,那他或她务必损耗鲜血。

不过,既然幻镜很有可能是在莱温,就暂时不用担心魔党那边会来抢夺。莉莉斯听说了米兰他们会先去东城外区调查,自己就叫上了鲁斯凡爵士去复生血族区。

这个区域永远都是整个莱温中最­阴­暗的。如果不是复生血族,一般女人是连靠近都不想。

长长窄窄的街道中,有水滴落下的声音。潮湿污浊的味道飘出来,大大小小的老鼠吱吱地往返逃窜,让人连迈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若不是身后有大片亡灵殿堂一般的建筑,­阴­郁却肃穆,没人会相信,这里是莱温。

莉莉斯下了马车,提着裙子,与鲁斯凡爵士一起进入­阴­暗的小巷。

“我以自己的家乡为傲,除去这一块地方。”鲁斯凡爵士平时总是以固定角度往上扬的脸孔,这会儿不仅加大角度,还微微皱了起来,“真希望莉莉斯小姐能顺利在这里找到圣器。”

他们两个人在复生血族的地盘里走着,的确是说不出的诡异。

复生血族的智力确实不够高,但绝对都是天生形体发达的料。莉莉斯和鲁斯凡爵士走在巷子里,那两具小身子骨,简直就是恒河一沙。

不时会有人看他们,看的时候还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呵呵笑起来。

鲁斯凡爵士忍不住说:“真是粗鲁又没有教养的一帮人。”

莉莉斯快步走到一个正在做针线活的­妇­女面前:

“打扰一下。”

­妇­女端着一个茶缸子,一口喝下鲜血,染到手上的,在衣服上蹭蹭,然后继续补衣服。

莉莉斯顿了顿,又说:“请问——”

­妇­女头没动,眼睛转了转,看向她,也没说话。

“请问这里是否住了什么人,可以看到别人或者自己的过去?”

­妇­女咂咂嘴,继续缝补,直到打结咬线了才说:“难道你看不到我在忙?”

“不好意思,打扰了。”

莉莉斯对她笑笑,她却自始至终没给个正眼。

于是莉莉斯又开始问别人。

问了很多个,都无功而返。

其中有一个老头的态度相对温和些,问了问他们理由就走了。不过他却比其他人骇人得多。

他个子很高,但是驼背和拐杖让他比莉莉斯还矮。他的皱纹就像手风琴的折叠音箱,会随着他每个出口的音节而被推推拉拉。卡玛利拉的人都很白,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外加他已经全白的头发、眉毛和睫毛,还有大鼻子和浓浓黑黑的眼袋……莉莉斯觉得,他如果直接变成骷髅,或许会好看些。

他对莉莉斯说,以前有一个可以看到过去的男人曾经住在这里,现在他去了撒霸特。

莉莉斯分外绝望。

人走得越远,他们拿到幻镜的可能­性­就越小。

这回好了,直接去了撒霸特。

莉莉斯不死心地又问了许多人,结果一般人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干­脆不理她。

最后在她快放弃离开之前,有一个穿着斗篷的老太太走过来,伸出枯­干­如老树枝的手,对她说:

“这位小姐……赏五个赛法吧。”

她的脸几乎全部被斗篷遮住,像是羞于见人,帽檐压得很低。

莉莉斯随手掏出一伯钱给她。

老太太说:“我……我没有零钱。”

“没有关系,你拿着去吧。”

老太太双手颤抖地捧着那一伯钱,连连道谢,然后驼着背,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她忽然转身又回来:“小姐,您是在找什么东西么?”

莉莉斯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您是在找……一面镜子?”

这话把莉莉斯从神游中惊醒。莉莉斯连忙点头:“是的。请问女士有任何线索么?”

“我知道一面镜子,一面可以看到您过去的镜子……”老太太从头到尾没有抬过头, “它在‘老­干­腊’的房间里。”

“老­干­腊是谁?”

“就是刚才跟你说过话的驼背老头子,他住在菲亚街二十八号。”说完,她往四周看看,招呼也没打,就快速溜了。

她走得很快,麻利得不像个老人。风一吹进暗黑小巷,她的帽子就掉下来。

令人吃惊的是,她盘着头,头发是深棕­色­,颈项上的皮肤很年轻,这更让人确定了她除了声音外,没有一个地方像上了年纪的女人。但是,她的脖子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和淤青。

Chapter 64

菲亚街二十八号。

和别的房子比起来,这栋房子除了门前杂草完全不修、路灯坏了还生了蜘蛛网、房子的窗帘全部拉上……没有区别。

若不是门前的垃圾箱满得落了一地垃圾,从这房子外面看去,倒很像一个几十年无人居住的空宅。

莉莉斯走上前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里面一片死寂。

莉莉斯停留了很久,才又叩了两下。

还是没有人理会。

或许是没有人在家。她停留了片刻,刚想离开,忽然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果然是那个皱巴巴的老­干­腊。他在莉莉斯身上上下一扫,眯着眼睛笑:

“这位小姐,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请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一面可以看到过去的镜子?”她顿了顿,说道,“我想买下来。”

“买?”老­干­腊一脸兴奋,转瞬变成了遗憾,“可是,很多年前我已经把它卖出去了。所以刚才我才对你说,那个男人离开了这里。”

“什么?是先生您卖的,那您知道那个人去了哪么?”

“我只记得他去了撒霸特,至于是哪个城市,我已经不记得他是否告诉过我。”

“好吧,谢谢你。很抱歉打扰您了。”莉莉斯冲他微微一笑。

老­干­腊摆了一个很正统的手势,目送她离去。

两个人走回巷子里,鲁斯凡爵士叹了一口气:

“居然去了撒霸特。估计魔党又要抢先一步。”

“幻镜要么在他手上,要么他根本就没见过。”

“为什么?”

“你没注意到一个问题么,复生血族区的所有人都对我们态度很恶劣,无论他们的生活有多么糟糕。”

“没错,他们讨厌纯血族。”

“但是他们没有。刚才看那个老­干­腊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出生在这里的。”

“他虽然长得丑,但是表现得像一个纯血族。”

“可是他和那个老太太都不认识我们。”

鲁斯凡爵士恍然大悟:“是啊,你经常上报纸,他们既然对你恭敬,就没有必要装作不认识你。”

莉莉斯点点头:“所以,现在你可以变成蝙蝠去他房檐上看看么?”

鲁斯凡爵士愣了愣,笑了:“莉莉斯小姐还是害怕蝙蝠么。”

莉莉斯转过身:“去吧。”

鲁斯凡爵士化成蝙蝠,扑扑翅膀飞到窗台上,和一群蝙蝠并排倒挂着。

因为窗帘被拉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缝隙,却也只能看到来来回回的人影,还有微微透出的绿光。

他隐隐约约能看到地上黑乎乎的东西,还能听到吱吱的叫声。

他稍微靠近了一些,惊恐地往旁边一缩,吓飞了身边的蝙蝠。

里面满地都是蝙蝠的尸体。

这时,窗帘被拉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被一个钩子勾住,拽到了房内。

一只粗老的手将他捏住,硬塞到了一个瓶中,扔到地上。瓶身带着他打了数个滚,直撞得他头昏眼花。他再次睁开眼,看到四周竟然滚满了瓶子,瓶中都是和他有遭遇相同的蝙蝠。

有不少瓶子是空的。

扔在地面上的蝙蝠,尸体都已­干­枯。

坐在炉火旁的老­干­腊,此时正在若无其事地吸一只蝙蝠的血。

鲁斯凡爵士两只爪子贴在瓶壁上,惊讶得双眼睁大。

蝙蝠是血族的象征,它们在血族世界的地位,就跟熊猫在中国一样。

这个老­干­腊杀了这么多的蝙蝠,如果真是判罪,让他死一百次都不够。

老­干­腊扔掉又一只蝙蝠,朝着厨房喊道:“亲爱的,我捉到一只蝙蝠,好像比别的都要大一些,应该很好吃。”

壁炉旁边有一个破旧的小水槽,里面流淌的是深绿­色­的水,还泛着同­色­的光。照在老­干­腊那张老得可怕的脸上,实在是说不出的骇人。

老­干­腊走到水池旁边,拿出一把小刀,在手腕出轻轻一划,挤出几滴紫红­色­的血。

血滴在水池中晕开,沸腾一般冒出泡泡。

忽然,一道绿光照在墙上,墙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射­影: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理了理衬衫,相当从容地微笑。

这个男人外貌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神态和所有的贵族一样,略微倨傲。五官说不上好看,但自信让他显得格外英俊。

突然,他的身边出现一群同样衣着光鲜的女人。

男人义正严词地说:“莉莉斯小姐推荐年轻人当帝王,我自然是没有意见。但是,作为卡玛利拉的大法官,我个人认为,我们的政治运作,不能如此单纯。我自始至终认为,一个政治工作经验还不足二十年的小伙子,无法管理好一个党派。氏族之间的整合并未完成,高层会议的争议也很大,他来路不明,能当上亲王已经是很稀奇的事。帝王这个职位,恐怕他担当不起。”

女人们纷纷接应:

“亚伦公爵说得没错,莫瑞斯伯爵出身不明,无论他再能­干­,都不能这么快继位。”

“让亚伦公爵来当帝王,都比他好。”

……

莫瑞斯是米兰还是伯爵时的封号。但是,亚伦公爵?

鲁斯凡爵士愣了愣,忽然看向那个皱巴巴的老­干­腊。

他刚才居然没认出来——这个老­干­腊,就是亚伦公爵。

老­干­腊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蝙蝠,一边抓起装着鲁斯凡爵士的瓶子。他舔舔还染了血的牙齿,打开瓶盖,捏住鲁斯凡爵士的脖子。

鲁斯凡爵士顿时无法呼吸。

Chapter 65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老­干­腊动作停下来,慢慢回头看向门外。

鲁斯凡爵士大松一口气。

老­干­腊把鲁斯凡爵士又一次塞进了瓶子,还倒扣在地上。然后他拿出黑­色­的小瓶,往水池里滴下几滴绿­色­的液体,待墙壁上的幻象缓缓消失。

门前的人一直都很安静。

老­干­腊又把地上的蝙蝠一只只捡起来,用一块布包住扔在墙角,才慢腾腾地磨蹭过去,开了门。

门前站的人果然是莉莉斯。她带着些歉意的笑容说:“请问先生能再告诉我一些有关于幻镜的事么?我问过了所有的人,他们几乎都不知道。也只有您这里有线索了。”

老­干­腊沉思了半晌,拉卡门,对她微微一笑:“那请小姐进来说吧。”

莉莉斯顿了顿,见老­干­腊只穿了袜子,也脱掉自己的高跟鞋,朝里面走去。

老­干­腊邀请她坐在壁炉旁。

莉莉斯看了看绿­色­的水池,很快转移视线到老­干­腊身上:“先生一个人住么?”

“不,还有我的妻子。她现在正在做饭。”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从房间拐角处走出来,手中端着一杯浓浓的鲜血。她低垂着头走过来,将杯子放在莉莉斯面前。

老­干­腊笑笑:“这是我妻子,丹娜。”

“你好。”

女子抬起头,神情略显疲惫。虽说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打扮十分普通,但那张脸却漂亮又年轻。和老­干­腊站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大叹惋惜。

“你好,丹娜。”莉莉斯对她微笑。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马克思。请问小姐的名字?”

“叫我莉莉就好。”

“好的,莉莉。我只是好奇,您找幻镜是为了什么?”

“幻镜是血族十三圣器之一,所有血族都在寻找它们。卡玛利拉情势处于下风,找到以后,我当然是把它交给王宫。”

老­干­腊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很愿意告诉你关于它的下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给我几滴你的血。”

丹娜默默退回了厨房。

莉莉斯愣了愣:“当然可以。不过,您要血做什么?”

“这个一会你就知道了。”老­干­腊从桌上拿下小刀,用一块布擦了擦,递给莉莉斯,“只需要少量,滴入那个绿­色­的水池中。”

莉莉斯考虑了片刻。如果说幻镜在他的手里,那他能做的,无非就是看到她的过去。她什么都不记得,自然希望了解多一些。于是走上前去,将刀压在手指上。

鲁斯凡爵士在瓶里吱吱叫着,但他声音太小,瓶子隔音效果太好,莉莉斯听不到。

“等等。”老­干­腊说。

“怎么了?”

“想着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事,再动刀。”

莉莉斯又踌躇了。

老­干­腊摆摆手:“没有关系,只要闭着眼睛,想‘最美好的事’就可以。不用太具体。”

莉莉斯­干­脆照做,满脑子都是“最美好的事”。然后她划破手指,将血液滴入水池。

绿光渐渐在墙上映出幻象。

莉莉斯站在一个王宫门口——那似乎不是格路密斯王宫。建筑装潢华美高贵,后面点点火光照得城市璀璨繁华。莉莉斯穿着拖地长裙,手中握着一把镶有红钻的权杖,面带微笑,十分庄重肃穆。

她确定那是她自己。但是这样的表情,似乎只在格路密斯门前的雕像上看过。

女神一般的姿态,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王宫门口站着千千万万的血族民众。他们大声呼喊着:

“莉莉斯小姐万岁!!”

“陛下万岁!!”

“莉莉斯小姐万岁!!”

“陛下万岁!!”

幻象上的莉莉斯喜悦溢于言表,却表现得从容镇定。

她回头,正对着一个完美的侧脸。

原本听到“陛下”,以为会是米兰,但实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一个银发男子。他的眼睛是蓝­色­偏紫,颜­色­很淡,明亮到几乎透明;他的头发很直很长,一直垂到腰际。即便幻影为绿光所笼罩,但他的发丝依然带着纯粹的银­色­光泽。

因为他的出现,整个画面更是美丽得不像真实的世界。

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很宽,即便只是这么一瞥,莉莉斯还是认出来了,他就是她在以前莉莉斯的日记本中发现的,素描画上的男子。

这样的男人让她想起高高在上的天神,而非生活在黑暗中的吸血鬼。

Chapter 66, 67, 68

Chapter 66

“莉莉。”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朝她伸手。

幻象中的莉莉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倏然将他们紧握的手举起来。

台下的民众瞬间沸腾了一般,更加热烈地高呼他们的名字。

幻象中的她回头凝视着他,不仅微笑,眼中还闪烁着点点水光。

只是这个时候,画面渐渐淡去。

莉莉斯几乎出神了。

老­干­腊嘿嘿笑了两声:“现在,再努力想想‘最美好的事’,继续滴血。”

莉莉斯这才回过神来,闭上眼睛,照着他说的去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画面徒然转暗。浮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黑暗的城堡楼顶。

莉莉斯扬着头,星眸迷乱,红­唇­半启,两颗尖尖的牙齿露出来,身体在荡漾的月光下微微晃动。

随她一起的还是同一个男人。不过这一回,他变得跟刚才完全不同。

他与她十指紧扣,额头上有薄薄的汗珠,同样露出尖牙。

他的身体在她的双腿间。进入她的同时,他还在吸食她的鲜血,与自己的鲜血混合。

明净的夜­色­,淡淡的月辉,交错的光芒在他们身上旋舞。

她在寂夜中喘息。

他在她耳旁轻轻说道:

“莉莉……莉莉。”

他的银发暮雪一般,同时在流光照耀下,闪缀着钻石的光芒。

“莉莉,我爱你……”

她的泪水如同明星,在黑暗中滑落。

幻象中的女人,已经彻底被这个男人征服。

这时,老­干­腊在她旁边喃喃道:“原来莉莉斯小姐是父帝的女人。”

莉莉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有人,顿时窘迫得说不出话。

“我开始还以为莉莉斯小姐和现任帝王有一腿,看样子是我猜错了。既然跟父帝在一起过,别的男人也看不上眼了吧?”老­干­腊嘴角裂开,皱纹堆起来,“但他都消失了这么多年,也难说你会找别人。不过,莉莉斯小姐选谁都好,为什么要选米兰·肯特?他是这世界上最垃圾的男人。”

一下接受这么多信息,根本无法消化。

莉莉斯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

首先,那个绿­色­的水池就是幻镜。

其次,幻象中的银发男子是该隐。而他是她以前的情人。

再来,老­干­腊想弄清楚她的过去,他还很讨厌米兰。

最后,老­干­腊撒了谎。

莉莉斯想了想,­干­脆开门见山说:“米兰做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垃圾而已。”

“无论在什么方面,他都做得很好。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垃圾。”

“哈哈,莉莉斯小姐果然非同寻常。跟父帝好过,居然都能跟这种垃圾在一起。”老­干­腊笑笑,“他以前号称爱巴托里伯爵夫人爱得死去活来,到最后还不是因为遇到了地位更高的你,就毫不犹豫地甩掉她?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整个卡玛利拉里,没有哪个女­性­地位能比你更高了。”

“他什么时候甩掉伊丽莎白了?”

“看来莉莉斯小姐对他的历史还不够了解?”老­干­腊端正了身子,过去那种贵族架式又摆出来了,“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出生就很低下,他生父从小就喜欢虐待他,后来他母亲因为受不了穷丈夫就和他离婚了,然后带着他嫁了一个商人,也就是他继父。结婚几年后,他继父也在英格兰混不下去,就带着他母亲还有一起去了匈牙利,以为换个地方生意可以有所好转。结果他们到了匈牙利,日子过得比以前还糟糕,最后穷到卖了小儿子。这时候,米兰·肯特找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追求当时最有地位的大小姐——和他同龄的伊丽莎白·巴托里。当时伊丽莎白年纪还小,对嘴甜又装纯情的美少年当然没有抵抗力,几下骗到手之后,他开始找她要钱,要礼物,要结婚。时间长了,伊丽莎白对他的势利感到厌倦,于是咬牙甩了他,嫁给家世显赫的弗朗西斯·纳达斯第伯爵。但是米兰·肯特死缠烂打,在她结婚后还依然想勾引她。伊丽莎白念旧情,和他偷­情­,但他们的事很快被弗朗西斯家里的人发现。他们开始打压他父亲的生意,让他不要再纠缠伊丽莎白。他父母也开始阻止他们的爱情,他一时丢掉了唯一的筹码,情绪失控——你猜猜,他做了什么事?”

“他做了什么?”

“他杀了他们呢。”

“什么?”

“我说,他杀了他的生母和养他长大的继父。”

莉莉斯错愕地看着他,一时不能言语。

Chapter 67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老­干­腊格格笑起来,“弗朗西斯战死沙场,伊丽莎白成了寡­妇­,整个巴托里家族开始走向末路。米兰·肯特见未来无望,立刻降低了水准,娶了伊丽莎白的远亲也是最好的朋友——她父亲虽只是个男爵,但是家族正在兴旺起来。这个时候,伊丽莎白怀孕了,孩子自然是他的。肯特夫人以为那是弗朗西斯的孩子,为防巴托里家的血统延续,就设计让伊丽莎白流产了。不过米兰·肯特这时候已经没心思理睬她了,因为他听说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已经长大,还在伦敦上大学,前途无限,生怕他以后会来报仇,便偷偷派人去杀了他。几年之后,伊丽莎白因为暴虐仆人,引起民众造反。他们把她关起来,她终于受不了­精­神和物质上的压迫,死在黑暗的阁楼中。把他的家族发展到有模有样的时候,伊丽莎白变成血族,第一件事就是咬死他,让他变成了僵尸。猜猜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莉莉斯小姐出现,把他复活,并且推上了君主的位置。于是,卡玛利拉就有了我们伟大的不明姓氏血统的帝王——米兰陛下!”

房间里一片死寂。唯独火炉里的­干­柴在哔剥响着。

许久,莉莉斯才说:“你有什么证据?”

“你如果去问他,他一定会很惊讶——因为在整个密党的统治范围内,能说出他姓氏的人,不超过五个。”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可是幻镜的主人。”

“我现在就去问他。”莉莉斯立即转身。

“呵呵,莉莉斯小姐……恐怕,没有机会了。”

莉莉斯回头:“什么意思?”

房间拐角处,丹娜露出半张脸,眉头紧蹙着。

老­干­腊将手伸入水池,嘴角慢慢扬起来。

绿­色­的光­阴­森森地照在他的笑脸上。

瓶里的鲁斯凡爵士开始猛烈地往上冲,但是瓶子晃动了几下,他却如何也出不来。

莉莉斯睁大眼,后退一步,知道事情不对,立刻冲到门口去拉门把。

但,锁像灌了铅,无论怎么拉都拉不开。

老­干­腊从里面拿出一面莹莹发亮的镜子。他尚未痊愈的伤口流出鲜血,染在镜面上。镜中的他还是以前还是公爵时的模样,华贵的燕尾服领口上,是一张和此时同样狰狞的笑脸。

而镜中他面对的人,却是有着和莉莉斯同样神情的米兰。

莉莉斯用尽全身力气拉门把,冷汗直流。

“哈哈哈哈哈,这辈子就是没机会杀了米兰,也要杀了他的女人泄愤!”老­干­腊疯狂地笑着,五官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

丹娜往外走出一步,但是又退了回去。

老­干­腊摸摸镜面,念了一句咒文。

这个时候,一声巨响。

铁门还未经过撼动,就被人直接撞开,轰然倒在地上。

老­干­腊惊讶之余,不忘将幻镜高高举过头顶。

一道强光对着莉莉斯,直劈而出。

是阳光!

莉莉斯下意识逃跑,却已来不及。

眼见她就要被光芒刺中,一个人影扑过来,压在她身上。她身子重重撞在墙壁上,骨头碎裂一般的疼痛。

一道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莉莉斯身上的人闷哼一声,抓紧了她。

“米……米兰·肯特?”老­干­腊一脸惊愕。

米兰浑身发抖,依然勉强站起来,踩过门板,一拳打穿了台阶上的隔板。

老­干­腊面容狰狞,猛地扔出幻镜,它凌空飞到米兰的头顶。接下来,无论米兰走道哪里,它都会跟到哪里。

老­干­腊张口,准备念咒。

米兰也念了一句咒文。幻镜立刻落在他手中。

老­干­腊指着他,瞬间站直了身体,变得和米兰差不多高,开始的猥琐无力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凶狠:

“你……”

米兰走过去,一拳打在老­干­腊脸上。老­干­腊连着后跌两步,捂住嘴角,刹那间蹿到墙上,半倒挂着。

这是莉莉斯第一次看到血族之间的­肉­搏。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历史书说过,复生血族曾经被别的种族当作奴隶使唤过,还有人誓死要让他们灭绝,而贵族们却坚持保留他们。

——因为战斗能力。

老­干­腊是复生血族,这样的敏捷的动作,别的种族是绝对做不到的。

米兰站在原地没动。

老­干­腊忽然闪到米兰面前——几乎是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

还未看清他的动作,米兰却便扬手,将他击落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鲁斯凡爵士撞碎了玻璃瓶,扑通一下贴在地上,晃晃脑袋,飞速化作人型。但是因为受伤严重,他无力站起来。

米兰挥挥手,一群士兵冲进来,将老­干­腊绑住。

“你,你这个垃圾!”老­干­腊口吐浓浓的紫红血浆,努力往前冲,无奈被人紧紧拽住无法动弹,只得扯着嗓门吼,“把我的幻镜还给我!幻镜!我的幻镜!你这个垃圾,你们看清楚,他如果不是复生血族,怎么可能完全没事?米兰·肯——”

“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

老­干­腊的嘴被堵了起来。

米兰对一部分士兵说:“你们把他带回王宫。”语毕对着另一部分士兵,指了指鲁斯凡爵士,“快扶鲁斯凡爵士回去治疗。”

士兵们把一直在挣扎逃脱的老­干­腊带走了,也带走了几乎晕厥的鲁斯凡爵士。

房间里还剩下几个人,以及莉莉斯和米兰。

米兰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莉莉斯连忙直起身,走向米兰。

还没靠近他,他已经倒下,重重撞在了旁边的陈列柜上。刺耳的声音响起,柜上的钟、铜像、书本乒乒乓乓落下来,米兰滑落在地。

莉莉斯连忙伸手去挡,手却被铜像砸中,没过多久就开始流血。

Chapter 68

莉莉斯立刻蹲下来:“哪里受伤了?”

“就是背上受了一点伤,还好。”

“背上?”莉莉斯愕然,顿时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前面呢?”

“没有照到。”

“好,如果疼,要告诉我。”莉莉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牵住他,试图扶他起来,“这样吗?”

米兰站不起来,虚弱地摇摇头。原本极淡的嘴­唇­变得越发苍白。

旁边的人正准备过来帮他,他摆手说:“没关系。”

隔了很久,他才勉强站起来,脚跟还没站稳,就差点又一次撞上柜子。莉莉斯使了全身力才扶他起来:“今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出去再说吧。”

莉莉斯没再回话,跟着他一起出去。

启程之前,莉莉斯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丹娜。她的高领没有再捂得那么严实,风一吹过,板栗­色­的发丝扬起,她颈项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回去以后,莉莉斯米兰安置在床上,替他掖好被子,在他身边坐下,欲言又止。

米兰趴在床上,半个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中,侧面因此显得更加俊俏。碎发黑珍珠一般,在月下泛出明亮的光泽。他斜眼看着莉莉斯,轻轻说:

“你以后不能再一个人出来做这样危险的事。”

莉莉斯低垂着头:

“对不起。”

“你差一点就没命了。”米兰严肃地看着她,“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以后没有我陪着,不准一个人出来做危险的事。”

“可是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陪我。”

“会有的。”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答应我以后不会随便出来。”

“我以后不会随便出来。”莉莉斯靠近一些,伸手抚摸他的眉心,虽然着急,声音却温柔了好几度,“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米兰不回话,只是睁着大而深邃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莉莉斯拨开刘海,禁不住微笑:

“不管怎么说,你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

莉莉斯以往太过冷艳,外加上她半掩的刘海,更将她显得冷漠了。而此时此刻,她嘴­唇­抿起来,弯成了很漂亮的弧度,瞳孔就像凝聚了万物的光彩,把这个灰­色­的世界都染成了彩­色­。

米兰出神了片刻,忽然转移视线:

“卡玛利拉不能没有你。”

莉莉斯怔怔看了他半晌,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不再那么美丽了: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自己。”

房间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停止流动。只有墙角的古钟在缓慢有节奏地摇摆。

米兰看看钟:“医生一会就来,你可以先下去休息了。”

莉莉斯点点头,刚起身,又回头看着他:

“老­干­腊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老­干­腊?”

“亚伦公爵。”

“哦,他以前是王宫的大法官之一,后来因为一些事被革职。”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以后我有空再跟你说,你先休息。”

莉莉斯刚准备离开,忽然又唤道:“米兰。”

米兰原本埋入枕头的脸又转过来:“怎么?”

莉莉斯停顿很久,才说:“他说……你杀了你的父母,还害死了你弟弟……是真的么?”

米兰停了许久,才抬头笑道:

“莉莉,你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你不会问我这种问题的。”

“为什么不问?”

“你一直都很追求实际,不是么。”

“所以我才问你。”莉莉斯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

米兰骤然拽住被褥。

无条件的信任,有的时候令人害怕。

莉莉斯也没有动静,只是看着他。

星点苍白,光芒透过­精­工雕花的弓形窗户,冰冷地洒在地面上。

米兰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起来。

莉莉斯知道自己失言,正准备道歉。米兰忽然半睁着眼,白月下的瞳孔,一如格外晶亮的蓝宝石碎片。

“是真的。”

夜风呼啸,深紫­色­的树喧哗着叶丛。

莉莉斯眨眨眼:

“什么?”

“老­干­腊说的是真的。”

莉莉斯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米兰又问她有什么事以后,她才离开。

只是她回到房间后很久,情绪都很不稳定。而这个时候,一只蝙蝠忽然飞到她的房间。她吓得连退几步,正准备叫人来捉,蝙蝠却倏然化作人形。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眼角略微下垂的棕发男子。他的头发和眼睛颜­色­都十分浅,浅到几乎透明。

莉莉斯从来没和这个人说过话,她却认识这个人。

巴托里伯爵——弗朗西斯·纳达斯第。

“我找你很久。”弗朗西斯戴着雪白的手套,弹了弹袖子,“连丈夫也不要了么,我亲爱的妻子?”

Chapter 69, 70, 71

Chapter 69

莉莉斯完全不知所以:“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

弗朗西斯走近两步,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通,哼笑一声,却不说话。莉莉斯很不喜欢他这个架式。这个人有着典型的撒霸特特征——颜­色­浅淡的发和瞳,直发,相较卡玛利拉略深的肤­色­,还说了一口十分地道十分做作的贵族腔撒霸特语。他的长相明明十分温和,笑起来也毫无威胁­性­可言,但她只要一看到他,就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反感。

毫无理由的负面情绪,她对米兰也有。但绝对和弗朗西斯不同。

对眼前这个人不是恨,是厌恶。

终于,弗朗西斯开口了:“当初如果不是弗拉德坚持那种无聊的把戏,我才不会同意。我现在看你,怎么都觉得古怪。”

“如果我没认错,先生是弗朗西斯·纳达斯第。出现在这种地方,不怕危险么?”

弗朗西斯笑了:“无所谓,你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出去?”

“因为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来这里。”

莉莉斯甚至不想再看他:“是的,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叫人来扣下你。”

“当时威廉给我说你也失去了记忆,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相信你一定是装的了。” 弗朗西斯走过来,捏住莉莉斯的下巴,将她的脸强制转过来,“这个表情,我看去倒是瞒熟悉的么。你用你以前肮脏的身体和名字无法再勾引米兰了,以为换了身体他就会接受你?告诉你吧,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你是什么人,他绝对连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莉莉斯的心瞬间一紧:

“就像我对你这样么?”

——这句话莉莉斯脱口而出,说出之后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啧啧,要不是弗拉德坚持,我现在百分之百认为你是装的。但是谁叫他那么说了呢。”

“哪个弗拉德?”

“啧啧,还装?再装就不像了。”

莉莉斯­干­脆不回答。

“弗拉德是你表哥。”

“我没有表哥。”

“你自己说的,在撒霸特,就只有你表哥德古拉伯爵最让你信赖——尽管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慢。”莉莉斯一字一句说,“德古拉……伯爵?”

“头晕了么。”弗朗西斯格格笑起来,“头晕了明天晚上——”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弗朗西斯看看门口,捂住莉莉斯的嘴:“你不准告诉别人,不然,你将会什么都不知道。”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米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莉莉,你睡了么?”

“不准告诉他,知道么。”弗朗西斯这才放下手。

莉莉斯斜眼看看门:“还没有。”

米兰问:“我可以进来吗?”

弗朗西斯化作蝙蝠,藏到柜子后面。

莉莉斯这才慢慢走过去,拉开门。米兰站在门口,依然有些­精­神不振,却嘴角微微含着笑容:

“这么晚,在做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莉莉斯看看柜子,有些心不在焉,“还没康复就不要到处走动。”

“寻常的纯血族遇到阳光一般不出二十秒就融得一清二白了,但是复生血族是三个种族中最不具备血族特点的,抗光能力很强,我休息几天就会康复的。”

莉莉斯又看看柜子,把米兰拉到走廊上,靠近他,小声说:“为什么突然提起复生血族的问题?你从来没告诉我。”

“但是你知道,不是么。”

“我不知道最好,我对人没有防备心,说不定转眼就告诉别人了。”

“你确实对人没有防备心。”

走廊里火光微弱。

莉莉斯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看看我们两个人的距离就知道了。”米兰笑得很温柔,声音放得也很轻,“现在很晚了。”

莉莉斯愕然抬头。

“莉莉,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当你隔一个男人太近的时候,他会变得很可怕……”话还没说完,米兰就拦腰搂住她。

刹那间,莉莉斯的心脏几乎跳停。但是脚步没站稳,直接跌入米兰怀中。

米兰趁势搂紧她。

她推了米兰一下,动不了,只好故作冷静地说地说:

“米兰,人家都说你是真正的绅士。”

“就是我对你太绅士,你才无视我的存在。”米兰的手滑入她的衣服,慢慢游上她的背脊,嗒嗒嗒嗒几声,单手熟练地解开她紧身胸衣后面的所有小扣,“还是早一点完成早该完成的事吧。”

这是莉莉斯第一次正儿八经被米兰吓着,猛地推开他。

米兰后跌两步,哼了一声。

“对不起,我忘了你受伤。”莉莉斯立刻过去扶他,“碰到哪里了?”

“好疼。”米兰握紧莉莉斯的手,痛苦地说,“我的背……”

“我刚才……”莉莉斯把他转过去看,他回头,轻轻吻了她的­唇­。

莉莉斯眨眨眼。

米兰双眼闪闪发亮,作出一个胜利的姿势。

“刚才我是吓你的。”还没等莉莉斯发作,他已抢先握住她的手:“莉莉,后天晚上我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在王宫后花园正入口等你,你一定要来。”

莉莉斯房间的灯光洒落,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

她的声音回荡在走廊:

“为什么?”

“因为,我有话想要跟你说。”米兰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吟唱乐曲,“是很认真的事,但是……只是关于我们两个的。”

Chapter 70

莉莉斯关门回到房间以后,弗朗西斯已经坐在皮革沙发上,一腿还搭在上面:

“回来了?”

莉莉斯径直走到床头坐下,不理睬他。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弗朗西斯说得很轻松,皮靴在沙发上磨擦出刺耳的声音,“如果我不在这,你跟他是不是就准备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再说一句,我立刻叫人出来抓你。”

“看来你还是相信我的话了么。”弗朗西斯笑笑,“想知道事情,明天晚上就到‘城堡’顶楼见我。”

“你认为我可能去么。”

“你如果希望所有人都知道米兰是复生血族,你就不要去吧。”

“你……”

“蝙蝠的听力是任何生物都比不上的。可惜对蝙蝠过敏的你,我的夫人,永远都无法理解。”他走到窗口,又忽然回头,“另外,你和莉莉斯从头到脚完全彻底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为什么却没有引起轩然□,你一定很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吧?呵呵,我还有别的事,先不和你说了。明天见。”

弗朗西斯话音刚落,就又化作蝙蝠,瞬间移动般,消失在窗口。

弗朗西斯自称是她“丈夫”,还唤她“妻子”。

他的妻子只有一个。

而他又说她拥有“肮脏的身体和名字”,“勾引米兰”,“对蝙蝠过敏”,米兰还会讨厌她。

他还说,弗拉德·德古拉伯爵是她无血缘的表哥。

符合以上条件的人,除了伊丽莎白·巴托里,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弗朗西斯要她相信,她是巴托里伯爵夫人?

莉莉斯一夜失眠。

次日,果然莉莉斯的事上报纸头条。米兰重伤的事被大加歌颂,她协助米兰找回幻镜,女神一般的地位又一次稳固。

等待的感觉有时候是绝望的。

莉莉斯心情烦躁,拽了娜塔夏来聊天。一提起老­干­腊的事,娜塔夏是一问三不知。于是莉莉斯又叫娜塔夏找拉蜜亚。

拉蜜亚身为外交官,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一听说莉莉斯叫她,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跑来找她。

拉蜜亚大概说了一下老­干­腊的事,看样子二人还曾经是旧交。

老­干­腊,也就是亚伦公爵,是布鲁赫族前一任亲王,工作能力极强,曾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大法官,他对工作的热忱努力赢得了很多人的尊重与景仰。而且,据说他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床伴,当时有很多美丽的夫人都是他的情­妇­。但是他同时也有很多毛病,例如嗜血成­性­,­性­格暴躁。

他是纯血族,但是他有很多复生血族的特质。

所以,当时他的外号是“一个蓝血的1/4”。他拥有二者的优点,并且引以为荣。

他的原配夫人丹娜是新生血族,他们的婚姻是在几百年前由父母包办的。因为血统的缘故,很多人都瞧不起丹娜——包括她的丈夫。

布鲁赫族婚姻法规定:一对夫妻离婚,无论是哪一方的错误,男方都要拿出自己收入的一半给女方,作为抚养费,直到女方再婚;如果离婚是男方出轨,或者是在女方不同意的情况下男方坚持离婚,那不论女方是否再婚,男方都要终生给女方抚养费。

所以,亚伦公爵没有和他的夫人离婚,只是一直背着她养情­妇­。

后来上一任君主因病逝世,莉莉斯开始推荐米兰继位,引起颇大的争议。大多米兰的支持者都是相信他的实力和功绩,而反对他的人,总是说他年纪尚轻,血统不明,需要再观察一段时日。

而作为大法官之一,亚伦公爵极度反对米兰继位,并且在继位大典上公布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米兰是复生血族。

这一来,莉莉斯只有宣布大典暂停,又让米兰当众刺破手指,以示他的蓝­色­血液。亚伦公爵遭到群众唾弃,离开得灰头土脸。

然而他的霉运还不止只有这一天。

米兰继位后没多久,亚伦公爵的血统又遭到质疑。也不知谣言从何而来,有一部分人就是认定了他是复生血族。

之后路易斯伯爵出来主持公道,让他当众验证。他连忙逃跑,却被人抓住强行执行。

他的血是紫红­色­。

血族自古以来的血统主义,在卡玛利拉这一党派中发挥到淋漓尽致。也正是因为神圣的蓝血不容侵犯,莉莉斯从来不与非纯血族打交道。这样一来,亚伦公爵的公爵地位不保,还能勉强撑着法官职位。

之后又没多久,他的情­妇­之一突然翻他案,说撒霸特的人早就发现他的复生血族身份,并且威胁他夺取王位,准备背地里­操­纵他,所以他才出来陷害米兰。

这一回,他就彻底被贬职,之后和他的妻子一起消失了。

后来发生的事,大概就是他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很多年,带着他的幻镜每天回味过去的辉煌,越发堕落。而他的妻子丹娜一直照顾着他,他却不曾留意,还对她施加暴力。

听完整个故事,娜塔夏总结出一句话:“事实说明,复生血族的犯罪率是很高的。”

莉莉斯却沉默了。

Chapter 71

老­干­腊以前是布鲁赫族的亲王,而现在布鲁赫族的亲王是路易斯伯爵。揭穿老­干­腊的人,也是路易斯伯爵。这实在太巧合。

老­干­腊身为复生血族,­性­格高傲,以前却一直厌弃复生血族。

她又突然想起老­干­腊准备用幻镜照她时,镜中出现的人影。显然他是什么心境,镜中就会显现出他有同样心境的过去。他当时想杀了莉莉斯,而镜中的他,是想杀了米兰。

她总觉得拉蜜亚的说法有偏差。

又想起米兰说过不能一个人出去,莉莉斯只好派人去复生血族区接丹娜。

两个小时以后,派去的人回消息说,没有丹娜的下落。

莉莉斯忽然有些急了,本来准备去问问米兰,但是一看窗外,天已经快黑了。

对弗朗西斯说的事,她无法不在意。

莉莉斯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黑­色­斗篷。

正准备出门,忽然门声响了。莉莉斯连忙把斗篷塞到枕头下,过去开门。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大束红玫瑰。

玫瑰如同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娇艳欲滴。水珠自花瓣滑落,就像玫瑰的泪珠,带着芬芳完全盛放。

“莉莉斯小姐,这是陛下给您的。”

花束太大,莉莉斯已经看不到后面的人。她接过红玫瑰:

“替我跟他说谢谢。”

“陛下说,请您明天一定要准时。”送花的是一个侍女,在交出花的一瞬,眼中写满了羡慕与不舍,“还有,陛下问您觉得这花如何?”

露珠湿润了莉莉斯的手背。她拨弄着花瓣,微笑说:“很漂亮。不过,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红玫瑰的。”

“那莉莉斯小姐喜欢什么花呢?”

“嗯……百合。”莉莉斯顿了顿,“不过没必要告诉陛下。这个花很不错。”

“我觉得陛下真的很喜欢您。”侍女眼睛都离不开了花,“这还是陛下第一次送人花束,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莉莉斯依然只是笑:“好了,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莉莉斯放下花束,里面掉了一张卡。她拾起来,上面写着:

亲爱的莉斯,

我知道你喜欢百合,但如果说求爱,或许红玫瑰会更好吧。

米兰

莉莉斯看着求爱二字,再忍不住笑出声。她抱着花束,在房间里转了数圈,最后倒在床上,看着床帐心满意足地微笑。

米兰从未叫过她“莉斯”,这样听去虽怪,但她还是很开心。

米兰知道她喜欢百合。

她还是莉莉斯。

她才不是什么伊丽莎白·巴托里。

米兰喜欢的是莉莉斯,不是伊丽莎白。

可是,“城堡”依然得去。该死的弗朗西斯知道米兰是复生血族,她得去堵住他的嘴。

然后她飞速起身,哼着歌把花束放在花瓶中,然后披上斗篷,将头盖得严严实实,快速离开王宫,骑马去了“城堡”。

这一日没有血宴,“城堡”除了几点跳动的烛光,只剩一片死寂。

她手中拖着花纹华美的烛台,沿着漆黑的旋转楼梯,慢慢走上楼。

每走一步,身后的影子就会摇晃一下,脚下的灯光仿佛就会消失一些。总觉得有奇怪的东西在跟着自己,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她站在顶楼的小房间。

窗外,寂夜无月,刺破天空的,是密密麻麻的,长而尖的楼顶黑影。

她取下帽檐,往四周探看。

楼中空空如也,她往前走了几步,清喉咙,依然无人。

突然,身后响起铁门碰撞的声音。

莉莉斯陡然回头,入口已被铁门关住,一把古老的锁架在门上,摇摇晃晃。

她立刻冲过去,发现锁已扣上。

她急得大汗淋淋,再转身,吓得倒抽一口气。

弗朗西斯就站在她身后。

他将头发全部梳到脑后,外加神情高傲,看去比以往更加惹人厌。

他顺手摸摸头:“好了,伊丽莎白,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么?”

莉莉斯终于按捺不住,提高声音说:“我不是伊丽莎白!还有,你先把门打开,我才跟你谈!”

“还是请坐下吧。”弗朗西斯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房间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我在邀请你,但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Chapter 72, 73, 74

Chapter 72

莉莉斯的头发散着,挡住了大半边脸,分外狼狈。她透过发丝缝隙看着弗朗西斯,满眼嫌恶。

而弗朗西斯像是早已习惯了她的目光,拉了拉手套,淡淡笑着:

“好了,现在请‘莉莉斯小姐’告诉我,自从从你有记忆开始,有没有记忆空白的时候?”

“没有。”

“即便是在你睡觉的时候?”

“我睡觉的时候怎么可能知道?”

“那卡玛利拉的人有没有以治病为由,用魔法或者器具探测你的记忆?”

“没有。”

“米兰有没有问过你关于魔党的事?”

“没有。”

弗朗西斯沉默片刻,站起来来回踱步,又回头看看莉莉斯:“你最好不要帮着他们。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魔党的统治者之一,帮着密党,只会把你的名声弄得更臭。”

“看样子你执意要说我是伊丽莎白·巴托里,那么,我需要证据。”

接下来,弗朗西斯说了一堆话,莉莉斯知道那是卡玛利拉语,但是有几个词却听不懂。

弗朗西斯看着皱眉的莉莉斯,笑了:

“你应该知道,卡玛利拉的血族都是莉莉斯的后代,而撒霸特的血族都是该隐的后代。这你不需要怀疑,看外貌特征就知道了。莉莉斯和该隐在外貌上基本没有一处共通点。如果你是莉莉斯,刚才我背的那首卡玛利拉古诗,你应该能完全听懂吧?”

莉莉斯一瞬间接不上话来。

“好,这样一来只能证明你不是莉莉斯,不是卡玛利拉人。再说你的口音。我相信不少人在听过你的撒霸特语之后,都说过你的发音和撒霸特贵族一摸一样吧?”

“但这也不能证明我是伊丽莎白。”

“确实不能。不过,你认为我冒险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一个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女人么?当初如果不是你太任­性­,也不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弗朗西斯走到莉莉斯面前,声音放轻柔了很多,“我们结婚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小脾气我也知道,我不计较。等弗拉德那边一忙完,你就可以回去了。现在我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在这之前,千万不要做出卖魔党的事,知道么。”

莉莉斯锁紧眉头看着他。

弗朗西斯抬起她的下巴,一副分外同情的模样:“还是说,你想我了?”

莉莉斯一掌打掉他的手,站起来:“离我远一点。”

弗朗西斯依然弯着腰,停顿了很久,忽然站起来:“既然如此,你就待在这里吧。”

说完,用一个手铐将她扣在墙上的铁钩上,化作蝙蝠,飞出去。

莉莉斯赶忙站起来,结果锁链太短,她还没站直就差点摔倒。她使劲摇晃,拉不开,最后只得朝着窗口,对着外面喊:“你放我出去!”

弗朗西斯早不见人影。

莉莉斯挣扎了接近两个小时,最后终于靠在墙上,看着破皮发青的手腕发呆。

米兰会在王宫后花园等她。

不管怎么说,她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内逃脱。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还有手铐……她在­阴­森的城堡楼阁。

这种感觉,就像在等死。

她浑身冰凉,一种让她作呕的感觉突然翻涌而来。她蜷缩着靠着墙壁,抱住自己的身体。

无数蝙蝠倒挂在窗口,一双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时不时眨一下——它们像是随时都会飞进来。

她睡不着,也逃不掉,只有捂住头,一直等待黎明到来。

天亮以后,莱温城尖尖的建筑都被灰­色­的云朵缠绕。极远处,大街小巷中传来马蹄声,车轮声,还有偶尔传出的喧哗声。

莉莉斯这才看清楚,和她正对面的墙上,Сhā了一根钉子。

但是隔她太远。

她想尽办法,如何都无法靠近。

一过中午,她开始感到饥渴。她需要血。越是­干­涸,越是无力,她根本无法挣脱。

她靠在墙上,疲乏地看着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屋顶。

直到太阳落山。

她想,她见不着米兰了。回去以后,如何也要跟他解释。

又过了一个小时,天已黑尽。

这一晚的夜空极好,亿万个星点在漆黑中斑驳闪耀,冷寂的城市因此显得祥和,温馨。

似乎是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待得太久,莉莉斯仿佛闻到了百合花逸出的淡香。

这个时候,弗朗西斯又一次出现。

“希望我放你走么?”他笑了。

“是。”莉莉斯有气无力地答道。

“希望我不要公布米兰的低下血统么?”

“……是。”

“想离开这里么?”

“是。”

“你知道怎么做么?”

莉莉斯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伊丽莎白,别装傻了。”弗朗西斯拉了拉领口的衬衫,“你比所有女人都明白男人需要什么。”

莉莉斯眉宇间闪过一丝错愕。她低下头,看向别处:“你先将我的手铐解开。”

“这么说,你答应了?”

莉莉斯不说话。

弗朗西斯摸摸光亮的发,嘴角扬起,把莉莉斯的手解开,将她推到墙上。

甚至衣服也没脱,她背对着他,紧紧闭上眼。

弗朗西斯一句话也没跟她说,也不曾看她的表情,不知是太过享受,还是蓄意侮辱她。

被自己极度讨厌的人侵占,她除了羞辱,疼痛,愤恨,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忍住不流泪。

她只看得到残留的烛光,漆黑楼阁外的万家灯火与星芒。

当他行事完毕,几乎无法退出她的身体——太过­干­涸。

她疼痛得几乎无法站立。

他整理好衣服,转身就走向窗口。

“等一下,给我开门。”

“为什么?”

“你答应过我要放我出去。”

“可是,我没说现在。”弗朗西斯转身笑笑,“放心,我不会永远关你在这里的。说不定明年我心情好了,就来把你放出去。再见了,我亲爱的夫人。”

说完,他又一次飞走了。

Chapter 73

“回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莉莉斯再难控制,冲到窗口大喊。

莱温城中央的时间已经快要指向零点。

米兰一定不在那里了。

再过一天这里就会有血宴,她考虑着是否要等到那时候再出去。但是如果要等到别人来救她,米兰肯定会问她被锁的原因。那她不得不说出弗朗西斯,到时候恐怕难保弗朗西斯会做什么事。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化成蝙蝠出去。

莉莉斯稍微试着化身,果然不成功。

血族在以下几个状况中是不容易化身蝙蝠的:一,疲劳;二,饥渴,也就是贫血;三,重伤。

就算勉强化身,很有可能之后长期变不回来。

她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再忍不住握紧双拳。刚才因为痛苦她用力抓墙,­精­心保养的鲜红指甲原本圆润光滑,一个个在灯光下都会泛着明光,此时却有的裂缝,有的脱了­色­。

她捂着额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害怕这样漆黑的楼阁。

想见米兰。

她几乎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米兰,他会有多么失望。

米兰不曾如此直接地追求过她——他和她一样,是敏感的人。而她错过了最重要的会面。

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莱温的天气非常不好,动辄下雨。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大雨瓢泼而下,几乎淹没了整个城市。雨水溅入窗口,即便是沾染在莉莉斯的手臂上,都冰凉彻骨。

莉莉斯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靠在墙头,没有多久就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无边无尽的草坪,还有明媚如夏的阳光。

而她正站在一片百合园前。圆圆小石铺叙的小道,早已被磨得光滑明亮。

大片大片的百合中,有一个缠绕鲜花的长椅,长椅上的少年捧着书背对着她,金发乱乱的,在阳光下闪闪亮。

被身后的人惊动,他忽然站起来,睁着一双明亮的水蓝­色­瞳孔,看着她。

他的衣服并不华贵,田园的米­色­背带裤,雪白的衬衫,短短的靴。也正因着他随意的打扮,他的脸庞显得更加美丽,就像天使。

他放下手中的书,跑入百合园中,摘下一朵百合,送到她面前,举起它: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呢。”

阳光仿佛永远停留在六月,有些刺眼。

他睁不开眼,但是有些羞赧的表情,以及灿烂的笑容,她忘不掉。

她刚接下百合,他就拉住她的手,快步跑进百合园。

如此鲜明的一个梦。

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花朵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裙边,她在烈日下跑得很累,很累。

她几乎可以闻到花的芬芳。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再一次醒来,天已经明亮。

古钟指向七点。

雨后的莱温,依然是一片­阴­霾,建筑的顶尖得让人感到害怕。

她隐约听到楼下有人传来声音:

“你们把这个搬过去,全部堆一起……慢着,别给摔坏了。都给你们说了慢点,娜塔夏怎么教的你们,这都不会?”

声音很不耐烦,一听就知道是拉蜜亚。

莉莉斯这才想起来,每次血宴之前,身为总管的娜塔夏都会来这里布置会场。但是这一天来的居然是拉蜜亚。

莉莉斯立刻对外面喊:“拉蜜亚!”

底下安静了片刻。

拉蜜亚又说:“居然产生幻觉了。继续搬。”

“拉蜜亚,我是莉莉斯,你快上来。”

“我居然听到讨厌女人的声音了。难道今天我注定倒霉?”

“我在楼上,你快上来!”

结果这句话出口不到五秒,拉蜜亚就飞奔上来了。

莉莉斯回去的时候相当懊恼。其实事情完全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因为拉蜜亚也是纯血族,力气不够大,但用魔法一下就融了锁。只是她念的咒同样是很晦涩的卡玛利拉语,莉莉斯依然听不懂。

莉莉斯骑上马,往格路密斯王宫赶去。

一夜的大雨过去,空气依然微微湿润,带着草叶的清香。

莱温被笼罩在薄雾中,模糊了石块铺陈的古道。城中的马车依然来来往往,绅士们的文明杖都换作雨伞,为女士们撑开。

快马加鞭穿过大街小巷,她终于赶到王宫。

她偷偷在办公室和会议室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是空的,只有侍女在给血加温。

米兰应该还在休息。

莉莉斯很想见他,对他解释,不能忘了最基本的礼仪,又不想睡觉,只有出去走动。

她很好奇为什么他会约她在后花园入口见面,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Chapter 74

高跟鞋踏在地面,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鸟叫,青草的味道,莉莉斯忽然觉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越发靠近花园,那味道就越发浓郁。

四周的建筑极高,牢牢实实地隔离了宫里宫外的世界。

绕过喷水池,小道的尽头是繁复的铁栅栏和门。

最后她站在后花园的门前,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得合不上口。

——曾几何时,这个花园就已经被一片洁白和翠绿代替。

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大片大片的百合。

如同初冬的雪,花海占据了她的视野。

每一片花瓣都微微张开,或是蜷缩着,弯成好看的幅度,滴落了雨珠露珠,­精­致美丽到了极点。

莉莉斯看着眼前的花海,从未如此肯定过,自己喜欢百合。

红玫瑰是带刺的娇艳,百合却是纯白寂寞的美。

她又一次想起了梦中的景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背带裤,站在盛放的百合园中奔跑,跑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摘下一朵盛开的百合,朝她走来。

他略微凌乱的发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然后,他用蓝宝石般的眼眸,含笑着凝视她,笑容如同天使: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全天下最会歌唱的鸟儿,都不如他的声音清脆动听。

像是一个经历了人间苦痛的灵魂,在天使的指引下,来到了天堂。

像是一场纯真而简单的梦,稍微一碰触,就醒了。

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现实。

她深爱百合,却无法阻止难过的心绪。

仅仅是看着这片百合园,她便难以控制地捂住脸,流下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比起那个少年,他的声音成熟了很多,感觉却不曾变过。

莉莉斯慢慢抬头。

花丛的一旁,米兰放下手中湿透的书本,慢慢站起来。他的发丝和极有品味的衬衫都略微湿润,他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的人也变了很多,个子更高,肩更宽了,脸上的笑容也内敛稳重了许多。

像是他自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她,等了几十年。

莉莉斯再不遮掩,任凭泪水模糊视线,顺着脸颊流淌,染湿她的衣领:

“米兰……”

无论经历过再肮脏的事,再见到他,她总是觉得自己依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依然有无数粉­色­的少女梦可以编织。

“我开始想过,你不一定会来,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我都做过……”米兰轻声说道,“我负了太多的罪,我想,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百合的花瓣在风中颤抖,清香仿佛已散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大片盛开的百合中,他在淡淡微笑:

“但是……我爱你。”

莉莉斯慢慢走过去,停在他的面前,抬头,眼睛红红的,倔强地看着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米兰抚摸她的发丝,温柔地看着她。

莉莉斯已经哭得完全没了形象,但强忍着眼泪:

“所以,以后无论我做了再多的错事,你都不会丢下我了,对不对?”

这时,米兰突然想起路易斯伯爵说的话:

“她就算是没有过去记忆都可以对人如此提防,看来以前受伤不浅。不过她现在做的很多事,都是本能反应,尤其是她情绪激动的时候。不知道当她想起来过去以后,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

百合花朵在风中摇曳。

莉莉斯攥住他的衣角,哽咽着说:

“米兰,我不想你再丢下我——”

米兰再听不进去,垂头,重重吻住她。

莉莉斯几乎站不住稳。

他立刻抱住她。

她紧紧回抱住他,就像得到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耗尽了力气。

她不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但她总算知道,有一种感觉仿佛与生俱来,深深刻入骨髓。这种感觉,也只有在偷偷看着米兰时,才会十分强烈。

就好像……一生只爱过一个人。

常年­阴­天的莱温依然乌云密布,冷风之中,也不曾有过夏季的味道。

而她看见了阳光,看见了天使。

百合却是纯白寂寞的美。

满世界飘扬的花香,清新而馥郁,就好像初恋一般。

Chapter 75, 76, 77

Chapter 75

女人一旦陷入爱情,都会变成十足的白痴。这是一条永恒不变的定律。莉莉斯早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理智,只是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白天她依然认认真真工作,工作结束以后,她依然回到房间里,和米兰待在一起。只是,她的思维基本上都飞向了天边,工作效率也低得惊人。唯独在看画册和历史书籍的时候,她才能够集中­精­神力。

米兰靠在床头看书,莉莉斯坐床前临摹美术作品。米兰累了的时候会忽然翻身下床,从莉莉斯身后抱住她,莉莉斯只要一回头对他笑了,他立刻会把她横抱起来,扔到床上亲吻。莉莉斯休息的时候,就会站起来,缓慢地伸懒腰,又慢慢爬到他的身边向他撒娇,如同慵懒的猫。

基本生活就是忙碌而简单地过。

一日,米兰回来得比较晚。他刚一坐下来,莉莉斯就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

“遇到烦心事了?”

米兰回头,吻了她一下:“嗯。”

“给我说说。”

“马克思跑了。”

“马克思?你是说以前的亚伦公爵?”

“是。他的妻子丹娜也一并消失,怎么都找不到。”

“这碍事么?”

“虽然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但毕竟他曾经是布鲁赫的亲王。如果他投靠了魔党,那恐怕对我们非常不利。”

“那我们该怎么办?”

“马克思的事我们可以放一放。”米兰极其认真地说,“莉莉,我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为什么这样严肃?”莉莉斯拍拍他的脸,温柔地笑着,“尽管说吧。”

“我不知道魔党那边的人有没有找过你。但是我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你失去记忆的原因。”

莉莉斯的心一下收紧。隔了很久,她才说:“是什么?”

“他们尝试把你和伊丽莎白的灵魂交换,但是他们失败了。你的记忆受到了影响,但是你依旧是你。我有让人去调查过,现在的伊丽莎白帮了他们不少忙,或许是因为她得到了你的部分记忆。但是,他们认为你才是真正的伊丽莎白。”

“我被你弄糊涂了。”

“有一些问题,可以算私人的,但也涉及到了我们的党派——他们是否有派人跟你说过什么?”说到这,米兰顿了顿,“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莉莉斯想起了弗朗西斯说的话,但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交换灵魂失败了?”

“因为以前你回来的时候,我有让别人替你检查过。”

“你居然不信任我?”

“莉莉,我也不知道你的记忆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我……”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让人检查我。”

“凭感觉我当然知道是你,但是,我们不能总是那么感情用事。”

莉莉斯往后退一些,严肃地说:“你把我和任何人混淆都可以,但是不要拿我和伊丽莎白相提并论。”

“放心,我现在已经确定了,你不是她。”米兰眼睛弯弯的,分外可爱,“你这么善良,也不可能是她。”

“说了不要比较。”

“不比较,你最漂亮,谁都不能和你比。”

“我知道。不用你强调。”

“好,我再也不说了。”

“你不说,就是你不喜欢我。”

米兰终于无奈,只好把莉莉斯整个人转过来:“莉莉,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这么任­性­?把你宠坏了是不是?”

“所以你后悔了?”

“好好好好,我该宠你。”

看着米兰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莉莉斯终于忍不住笑了:“现在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不生气了?”

“我哪有生气,快说。”

“你知道,很快就是血祭盛典了。”

莉莉斯看着他,点点头:“嗯。”

米兰凝望着她,轻轻抚摸她的眉毛,然后靠近一些,在她的额心上印下一吻:

“到时候,活动有很多,你玩开心一点。”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莉莉斯在彻底茫然中度过了两天。

两天后,路易斯伯爵找到她,询问她米兰是否有拜托她帮忙。莉莉斯说有。然后路易斯伯爵说,既然如此,我就多叫几个人去。莉莉斯又一次迷茫。

经过几番询问,她才终于明白米兰所谓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血祭盛典就要到来,而密党魔党现在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如果在这之前,密党没有强过魔党,之后会有很多困难。既然魔党认为莉莉斯和伊丽莎白成功交换了灵魂,亲王们商量后决定,可以将错就错,让派人跟着莉莉斯去找魔党套话,顺便夺回圣器。

莉莉斯自然认为这是她分内的事。但汲取上一次的教训,她决定先跟米兰说好再去。米兰开始很惊讶,但是莉莉斯跟他谈了很久以后,他总算答应。为了保险起见,米兰让她写信给德古拉伯爵,并约定对方在卡玛利拉和撒霸特的交接线处见面。

Chapter 76

德古拉伯爵的信回得特别慢。信到格路密斯王宫,已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而且,信的内容也比较简单:

亲爱的莉莉斯小姐,

感谢您的信件。

一个星期后,我会准时在女神河梧桐桥赴约。

带着最崇高的敬意,

弗拉德·德古拉

信封镶了金边,信纸上的花纹十分华丽,字迹也相当漂亮。路易斯伯爵说,卡玛利拉人永远把礼貌谨慎放第一位,而撒霸特则是美丽华丽第一。他们不会觉得用这么刺眼的东西写信会太张扬不大礼貌,只要抢眼就算完事。撒霸特的女人都是高傲的圣诞树,就算普通的主­妇­下楼倒个垃圾,都会把自己最漂亮的首饰挂在身上。而且,撒巴特人办事效率低得离谱,自由、平等和假日高于一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他们有两百二十天左右都在放假,但他们还是在抱怨假期太少。就算世界末日明天到来,他们也会清闲地坐在花园里喝下午茶,再安排晚上怎么死。

莉莉斯听他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撒霸特其实是个神奇的地方。

好容易等到了快一个星期。在她出发之前,很久没有见面的特伦斯上门拜访她了。

“莉莉斯小姐,我不支持您这一回去见跟魔党的人见面。”特伦斯一经许可来到会客厅,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莉莉斯正端着杯子饮血,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特伦斯张口,又关上门,往前走一步,手放在腰部,微微屈身:“抱歉,莉莉斯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莉莉斯笑笑,“近来过得如何?”

“很好。谢谢莉莉斯小姐。”

莉莉斯放下杯子,站起来:“我只是好奇,刚才你说不支持我去见面是为什么?”

“我觉得太危险了。万一他们准备害您,您就……您就……”

他说了半天没说下去。

“放心,会有人跟着我去的。”

“那陛下呢?”

“他不能去。如果被魔党发现了,那才会出事。”

“这都是借口吧。陛下他是胆小,不肯去。”

“特伦斯,你知道他不胆小。”

特伦斯憋了很久,忽然说:“莉莉斯小姐跟谁在一起,愿意为别人做什么事,我无所谓。但是请让我一起去,我可以保护您。”

“……好吧,谢谢你了。”

次日凌晨,莉莉斯和一帮人快马加鞭去了女神河。

水流急湍,一泻汪洋,只是站在梧桐桥的一头,便已几乎听不清人们说话的声音。弗朗西斯站在桥的另一头,身后跟了大概六七个人。

德古拉却不在那里。

天空仿佛被一条线隔了两段,卡玛利亚一边乌云沉沉,撒霸特一边雾气缭绕。莉莉斯走上前去,停在弗朗西斯面前,长长的睫毛略微湿润,却盖不住眼下反感的神情。弗朗西斯嘴角扬起,对莉莉斯行了撒霸特的礼:

“尊敬的莉莉斯小姐,德古拉伯爵因为事务繁忙,就叫我代替他前来赴会。请问您有什么指教?”

“我想要和你交换圣器。”

“您想和我们做交易?”

“是的,我想用魔镯交换你们手上的任一圣器。”

弗朗西斯想了想,缓缓道:“你是指血杯、灵杖、刑斧、屠刀、毒瓶任一个?”

“是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

“你们需要魔镯。”

“哈哈哈哈……莉莉斯小姐还真是自信。不过,这个我可需要回去和亲王们商量才能做决定。”

“没有问题,我在这里等你到明天早上,你考虑好了再做决定。”

之后弗朗西斯走了。莉莉斯又回到了族人们身边。特伦斯问:“为什么莉莉斯小姐想要用魔镯交换他们的圣器?”

莉莉斯看看四周,低声说:“魔镯只对人类起作用,而卡玛利拉是有避世戒条的。撒霸特在人间张牙舞爪,就少不了魔镯,他们手中的任一圣器,对我们都有很大帮助。”

“可是,莉莉斯小姐放心他们吗?”

“也只有赌一赌了。”莉莉斯嘴角扬起,“只有贪小便宜的人,才会上当受骗。”

弗朗西斯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手中还带了一个金线缠绕的手卷,相当考究。这一回他的侍从又多了一个,身材很高,骨架相当舒展,只是穿着斗篷,压低了帽檐看不见脸。

“莉莉斯小姐,不知您还想不想进行刚开始的交易?”弗朗西斯说。

“当然。”莉莉斯指了指后方的马车,“请巴托里伯爵派一个人到我们的马车上检查魔镯,确认以后,我们再继续交易。”

弗朗西斯打了个响指,一个人跟着莉莉斯这边的人去了。然后,他把手卷上的金线拉开,轻轻一抖。手卷展开,是一张写满金­色­字的契约书。他把契约书连同一支长而美丽的羽毛笔放在莉莉斯面前:“莉莉斯小姐,这是契约书。请您先签字,我们再进行交易。”

“为什么不让我先看圣器?”

“这是条件。”弗朗西斯理了理领口,扬眉说,“请先阅读契约书。”

莉莉斯眯着眼,仰头看他:“你确定没有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时候,检查魔镯的两个人也已回来。弗朗西斯的手下走过来,说那就是魔镯没错。弗朗西斯立刻挥挥手,让他站到后面去,自己离莉莉斯更近了些:“莉莉斯小姐还不相信我么?”

莉莉斯只好带回去,跟大家一起认真阅读。一个个漂亮的撒霸特单词在月­色­下闪烁着金光。契约也还算合理,大概内容就是:等撒霸特代表人拿出圣器以后,卡玛利拉必须当场以魔镯交易。前提是,这个圣器在签订契约前都一直属于撒霸特。

“这样很公平。”莉莉斯在弗朗西斯早已签好的名字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莉莉斯一连签了两张,弗朗西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然后,他把契约收回,打了个响指。他身后最高穿着斗篷的侍从走来,揭开帽檐,站在莉莉斯面前。

莉莉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人,竟然是米兰。

Chapter 77

莉莉斯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深蓝的眼眸,瘦削的脸颊,极淡的­唇­­色­肤­色­,还有黑­色­略微凌乱的短发……莉莉斯很少如此震惊,只连忙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弗朗西斯笑笑:“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模样。还真难为了伊丽莎白。莉莉斯小姐,请试着对他说话。”

莉莉斯试探着说:

“米兰……?”

“伊莉斯,我们在一起。”米兰看着她,机械地说。

“这到底是怎么了?”莉莉斯摇摇他,“米兰,你还清醒么?”

这时她才发现,第一眼看去,眼前的人确实是米兰。可是再仔细一看,他的眼神很空洞,像没有生气的玩偶。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是……模偶?”

弗朗西斯笑:“很聪明。圣器模偶。”

模偶可以吸食鲜血,而且可以变化成这个人的模样。但仅仅是变做傀儡,因为眼神过度空洞,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重点是,被吸血人的能力它一点也学不来,只能木偶一般行动,听主人差遣。所以,模偶算是最没用的圣器之一。

莉莉斯有些急了:

“可是,这原本不属于你们。”

“怎么不属于我们?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弗朗西斯是笑着的,眼中却带着一丝恨意,“如果不是伊丽莎白把它藏起来,你们或许就不会这么白痴上当了,哈哈哈。”

“这个合同我不要了,还我魔镯。”

莉莉斯说完,就撕碎了手中契约,将纸屑抛出去。纸屑飘飘散散,却很快又重新回到空中,重新凝结在一起,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金­色­的字迹在月下闪闪发光。

“这是合法契约,你无法销毁的。如果你不要你那一份,就请把它给我好了。”弗朗西斯晃晃手中的契约,莉莉斯那边的魔镯慢慢升入空中,落到他的手中。

莉莉斯咬牙切齿:“你真卑鄙。”

弗朗西斯靠近她,小声说:“我相信它作为一个‘玩具’,身体素质不会比真人差的。既然这么喜欢和模偶玩,就带回去,和真人一起玩吧,我亲爱的妻子。”

莉莉斯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伊丽莎白!”

弗朗西斯也给了她一个耳光:

“不要以为我像米兰那种货­色­一样让着你,你这个□。”

女人的力量自然不比男人。莉莉斯捂住脸,正准备回扇他,已经有人代替她,狠狠地把弗朗西斯击落在地。

特伦斯挡在莉莉斯面前,抡着拳头,怒气冲天:

“你再动她试试,我立刻在这里杀了你!”

弗朗西斯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蓝光,他以­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速度闪到特伦斯面前,捏住他的咽喉,口中的獠牙越来越明显。特伦斯自然不敌他,卡得无法出声。

这个时候,一把匕首飞出,Сhā入弗朗西斯的手腕。

弗朗西斯惨叫一声,猛地甩手,特伦斯也被扔到了桥头。匕首滑落在地,蓝­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

远处有一匹黑马急驰而来,停在他们面前。马上的男子挂着披风,戴着礼帽,礼帽下的双瞳如月下碧海一般,明亮得不似真实。

这一回是真人了。

在场的人都十分惊愕。

米兰跳下来,走向莉莉斯:“魔镯在哪里?”

莉莉斯看看弗朗西斯:“对不起,我……”

“你是伊丽莎白。”

莉莉斯连忙摇头:“不是的。”

“你是伊丽莎白·巴托里。”米兰向她走近一步,伸出手,“魔镯在哪里?还给我。”

“不在我身上了,我……”

“如果你是伊丽莎白——”米兰的眼中亦泛出蓝光,獠牙慢慢露出,“那你就不用活下去了!”

说完,一手抓住莉莉斯的脖子,一口咬上她的咽喉。

Chapter 78, 79, 80

Chapter 78

莉莉斯喉中立刻发出类似兽断气时的哀鸣。她下意识用力推米兰,但她的力气根本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站在他们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米兰身为帝王兼复生血族,吸血速度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弗朗西斯往前靠近一步,又看看米兰,握紧双拳,后退一步。

眼见莉莉斯的瞳孔越放越大,几乎到了快要扭曲的程度,特伦斯忽然按住伤口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去,抓住米兰的手臂,疯似的喊道:“放开她!!”

还未轮到米兰动手,其他卡玛利拉的人已经拽住特伦斯的胳膊,将他拖走。

月光如同苍白的暮雪,在厚重的乌云飘过后,洒在莉莉斯的脸上。

整个世界中,只剩下水声,以及特伦斯的吼声。

莉莉斯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推米兰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量。

终于弗朗西斯也忍不住了,快步走上前去,抓住莉莉斯的肩,试图将她从米兰身边拉开。但是米兰依然纹丝不动。

莉莉斯蓝­色­的血液顺着颈项流下,落在弗朗西斯的手上。

“住手,你,你给我住手!”弗朗西斯嘴­唇­发抖,试图拖拽米兰。

米兰只顾吸血。

“住手,你听到没有!!”

眼见莉莉斯脸上的颜­色­越来越接近死灰,弗朗西斯终于抽剑,刺向米兰:“米兰,你这个疯子!”

米兰反应极快,将莉莉斯的身体翻转,对着剑刺来的方向。

弗朗西斯收手不及,只听见咯吱一声,剑刺入莉莉斯的腰部。她的身体早已像被抽了骨一样,双手已经垂落在身体两侧,摇摇摆摆。

米兰这才松开莉莉斯,把她往特伦斯的方向推去。

莉莉斯的头歪向一边,瞳孔放倒最大,已然没了生命。

弗朗西斯看着她,双眼发红:

“米兰,你真他妈的不是人!你杀了她,好啊,你杀了她……”

米兰用手背擦擦嘴­唇­上的血丝,扬起眉毛,笑了:“那又如何?”说完朝他走了一步:“这个女人就该死。你们既然把她送到卡玛利拉,就早该想好有这种结果。你对我有不满么?”

“谁会想把她送过来!是她自己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替换的!要不是她这么废还总帮着你们,格路密斯王宫早就成了弗拉德的个人宅院了!”

米兰眼中难以控制地透出一丝惊愕。但是很快他又笑了:“说完了么?说完了,把身上的圣器交给我吧,至于如何处理您,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弗朗西斯立刻连退几步,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狼狈逃跑了。

米兰抱着胳膊,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弗朗西斯跑得越来越远,忽然身形一闪,立刻跳跃到他面前。他伸手,微微笑着:“圣器交出来。”

弗朗西斯眯着眼,后退两步,忽然念了一句咒文。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米兰的脚下冒出几条黑­色­荆棘,将他束缚。

弗朗西斯又逃跑了。

梧桐桥上,特伦斯抱着莉莉斯的身体,哭得红了脖子根。水声湮没了他的声音,他周围的卡玛利拉人都跑去救米兰,而他旁边站着没有生命的米兰模偶,早已不知所踪。

弗朗西斯冲入森林,林中一片浓雾。

野狼的嚎叫回荡在林间,森林深处,应该住着大片狼群。

狼是可怕而残忍的生物,就连强大的血族,也无法与一个庞大的狼群搏斗。

但弗朗西斯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身后站着的卡玛利拉帝王很快就会摆脱束缚,追上来。

而他一直知道,那个人的看去温和得像绵羊,实际却比狼更可怕。

他跑得很快,照这样的速度,很快他就能穿过森林。

然而,在他接近出口的时候,一个身影蹿到他面前。

他吓得叫出来。

那个人向他靠近,金­色­的碎发在微光中闪烁:

“你居然让他们把伊丽莎白给杀了!”

“弗拉德?”弗朗西斯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跑过去,“快救救我,他们就快追上来了……”

“血杯和魔镯拿给我,我来对付他们。你滚回特娜。”

“是是……”弗朗西斯连忙走过去,从怀里拿出血杯,“弗拉德,这事真的不是我的错。我原本可以救伊丽莎白的,但是,但是……”

“但是你觉得你是米兰的对手?”

“当然!只是,这是丹娜的错,是她老勾引我,她说她难忘旧情……”说完把魔镯也交给德古拉,“但是,你要这个魔镯做什么?”

“你所需要做的事,就是滚回特娜,仅此而已。”

弗朗西斯只得往回赶了。他脑中满是莉莉斯死前的模样。原先觉得无比沉重,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米兰吸­干­了莉莉斯的血,那死去的应该是莉莉斯的­肉­身。这边的莉莉斯一死,两个人的灵魂应该就会归位。而伊丽莎白的灵魂会回来,莉莉斯的灵魂会回去,莉莉斯一回去,体内没有血,她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这样一来,其实米兰杀的人,应该是莉莉斯。

弗朗西斯自言自语起来:“哈哈,米兰,原来你也不过是个白痴。”

这个时候,德古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弗朗西斯,魔镯到手没有?”

“我刚才不是把它给你了么?”弗朗西斯莫名。

Chapter 79

森林中又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弗朗西斯抬头,很快,德古拉和伊丽莎白就朝他走来。伊丽莎白依然一身雪白长裙,略微低胸的领口,长而直的金发。腰细得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伊丽莎白,你也在这里?”

德古拉说:“你什么时候把魔镯给我了?”

“你刚才找我要的。”弗朗西斯说到这,忽然背上一凉,“我的天……”

伊丽莎白看看前方:“现在追或许还来得及。”

手中拿着魔镯和血杯的“德古拉伯爵”已经赶回梧桐桥。桥的一头,卡玛利拉的人都在等候:眼睛依然红肿却安静了的特伦斯,站在一旁安慰他脸­色­依然苍白的“最佳女主角”莉莉斯,一群围着米兰欢呼的侍从,还有被人赞誉着的笑得甜美可爱的“最佳男主角”米兰。

“德古拉伯爵”停在他们面前,身上一道光凝聚,一个人分裂出来,原来的德古拉伯爵眼中立刻失去了光彩,站在原地不动了。

分裂出来的人是路易斯伯爵。他把魔镯和血杯交给米兰:“跟这个东西合在一起的感觉还真是恶心得透彻。”

“辛苦了。”

看着米兰接过魔镯血杯,特伦斯终于忍不住问:“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去再说吧。一会儿被他们发现就不好办了。”米兰拉着莉莉斯的手,快步走上马车。

一群人刚上马车,就有人追过来,在后面喊道:“等等!”

莉莉斯回头。

金发碧眼,容貌俊美,相当华贵的衣服搭配得又恰到好处。除去眉心有一道伤疤让他显得不那么纨绔,站在桥另一头的男人简直就是男版伊丽莎白,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样。

路易斯伯爵从马车后窗口中看到他,伸出脑袋,摘了摘礼帽:“难得与德古拉伯爵重逢,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雕细琢,风情万种,可惜今天没时间和您多说,改日再见。”

马车在寂夜中急驰而去。

“你逃也没用,很快会见面的。”德古拉在后面大声说道。

莉莉斯又多看了德古拉几眼,又看向特伦斯:“今天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因为已经商量好了很久,临时让你再做准备肯定来不及了。”

特伦斯往靠背上抵了抵,不自在地扭扭脖子:“我大概明白了你们的计划,但是,我亲眼看见巴托里伯爵的剑刺入莉莉斯小姐的腰,怎么会……”

莉莉斯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拍拍颈项,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一个骨制盔甲从她身上跳出来,化作一个白骨小琴。

特伦斯盯着琴,眨眨眼:“这是?”

“骨琴,圣器之一。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吸收别人的攻击,连带武器。”

“真厉害,这一招是谁想出来的?”

“大家一起,不过主意是陛下出的。”

特伦斯又看看米兰,米兰很自然地回他一笑。特伦斯显得更加局促,身子都几乎陷入靠背中。

路易斯伯爵说:“米兰,你是怎么看出来弗朗西斯手中有血杯的?”

米兰说:“弗朗西斯不会魔法。血杯中只能溢出他碰过的鲜血,他也只能使用血液主人的魔法。但是他不知道血其实是我的。显然他以为他碰的血是莉莉斯的,想用莉莉斯的魔法来束缚我,但束缚我立刻就解开了,说明那是我的魔法。”

莉莉斯看看米兰。

米兰的血似乎时蓝时红,不知道是怎么变的。

“原来如此。”路易斯伯爵说,“不过,我还有些事没弄懂。“

莉莉斯定定地望着他:“是不是在弗朗西斯那里听到了什么事?”

“嗯,丹娜居然去了撒霸特,而且还和弗朗西斯有□。有□不说,他们还有旧情……”

“丹娜是弗朗西斯的情­妇­?”

“弗朗西斯有情­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伊丽莎白找的男人,恐怕有他女人十倍多。是不是呀,米兰?”

米兰点头:“丹娜是卡玛利拉人。弗朗西斯跟她有关系,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而且既然丹娜在特娜,那马克思也应该在那里。”

路易斯伯爵禀着八卦的本­性­,无视米兰:“说实话我觉得最让我惊讶的就是那个模偶。”

莉莉斯两耳自动关闭,米兰眼神略微闪烁。只有特伦斯一个人在那里傻兮兮地问:“模偶怎么了?”

“以前战争的时候,米兰伤过德古拉伯爵,所以我们有他的血样,我也才能附身模偶,变成德古拉的模样。但是,弗朗西斯说,他是在伊丽莎白的私藏处发现模偶的。”

“为什么伊丽莎白要藏了它?”

“伊丽莎白是一个绝对取小利舍大义的女人,模偶在她那里又是米兰的模样,你说她用来做什么?”

莉莉斯的耳朵开关几次都差点失灵。

米兰依然无视问题:“既然伊丽莎白藏了模偶,那说不定魔党还有别的圣器。”

­鸡­同鸭讲了半天,路易斯伯爵终于放弃。

米兰抱住莉莉斯的腰,吻了她一下,“今天表现真好,我都差点以为我真的吸­干­你的血了。”

莉莉斯微微扬起下颚:“你也不赖。”

特伦斯只是一直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Chapter 80

马车刚一进入莱温,特伦斯就下来自己搭了马车离开。回到城内,天已微明,但风依旧静悄悄地带动着­阴­云,让它们从四面八方汇集,靠拢。深黑的天染黑了所有事物,连百叶窗都像一面面黑幕。

在这一片黑茫茫中,明亮就只剩了码头高耸的灯塔,以及格路密斯王宫的辉芒。

米兰和莉莉斯回到寝宫。

蜡烛环绕着房间点亮,每根蜡烛之间,都由白百合隔着。女佣刚用铜剪子剪去了灯芯,灯光柔和的同时,又十分明亮,衬映着米兰的眼。

或许是因为烛光,他的眼神绵软而甜蜜,蒙蒙胧胧的,让莉莉斯有些不知所措。他将莉莉斯推到墙上,垂头,将­唇­轻轻贴上了她的,然后含糊不清地说:“忙了一天,是不是很累?”

“嗯。”

房内温和的烛光,摇晃着两个人的影子。

米兰眼中带着笑意,描着莉莉斯的口型,轻声说:“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莉莉斯笑着,没说话。

“快说。”米兰皱眉,横着眼睛看她,还不忘伸出手指戳她一下。

莉莉斯捉住他的手:“我开始总是想,如果我没有记忆,或许我不适合随便做决定,以免以后自己想起来了会后悔。但是现在我觉得,如果不做什么……或许以后才会后悔。”

米兰怔怔地看着她。

“或许,我的答案是……任何事。”说罢,莉莉斯轻轻含住他的手指。

米兰的理智被击溃,二话不说,横抱了莉莉斯就往床边走去。莉莉斯搂住他的颈项,殷红的­唇­弯成了相当漂亮的弧度。

他把她扔上了床,一边有些野蛮地亲吻她,一边快速脱她的衣服。

莉莉斯软软地躺着,温柔地回应他,不曾如此顺从过。

空中弯月高挂,在她深蓝而明亮的发上留下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米兰。”

“嗯?”

“不管以后如何,我希望你今晚能温柔一些。”她几乎没有紧张过,但是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

米兰的心一瞬间像停止了跳动。他和她的视线相对,压低声音说:“你相信我?”

她在一片银白中,含笑着点头。

“那么,就不要在意你的过去。不管你是莉莉斯也好,是别人也罢,我也同样爱你,除非你是一个人。”

“什么人?”

“伊丽莎白·巴托里。”

然而,米兰话还没说完,莉莉斯的身体就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蓝光。

“莉莉斯?”

只是瞬间,莉莉斯闭上眼又睁开眼,彻底变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肃穆神情,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微微锁着眉,低声说:“陛下?”

米兰凝神看了她许久,才不确定地说:“莉莉斯?”

“是。”莉莉斯看看自己周围,又看看米兰放在她腰部的手,迟疑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米兰立刻回过神,翻身坐起系好衣服,淡淡说道:“你回来了。”

“是。”莉莉斯也跟着坐起来,刘海耷拉下来,遮住她半边眼睛。凌厉如同女帝一样的眼神,已经很久不见了。她穿好衣服,完全忽略掉两人相处的场景:“这一回陛下做得很好,一口气夺回两个圣器,我们就占了上风。”

“血祭盛典过后魔党有多强,谁也不知道。我们还得努力。”

莉莉斯理好衣服,下了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揉太阳|­茓­:“我居然在伊丽莎白的身体里待了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只是……”莉莉斯忽然闭上眼,“算了,说一点别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体里的人不是我的?”

“几乎这个身体刚一回来,就发现了。”

“果然是陛下。”莉莉斯抬眼望着他,“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是什么人的呢?”

“不知道。”

“我相信你也是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莉莉斯笑笑,“不过,这些都是你的私事,我原本不应Сhā手。”

“你怎么回来的?”

“她拖了魔党的后腿,而且身份也几乎暴露。加上德古拉一连丢了两个圣器。继续待下去,恐怕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她”隔了很久,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关心,唯独和米兰最后的对话。他正要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是他爱上任何人都不会爱上人的名字。

“她”其实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不肯多去猜。

弗朗西斯戴着白手套的手,掂着面镜子。而镜中的人,有着水蓝­色­的眼睛,就连发梢都十分美丽的金发。

这是她最最讨厌的人。

“她”拨开镜子,低声说:“让我回我的身体。”

“我亲爱的妻子,你还在做梦么。”

一个声音自弗朗西斯身后响起:“伊丽莎白,你现在已经回来了。”

Chapter 81, 82, 83

Chapter 81

这个声音很好认,语气比较男­性­化,尾音却有细细的颤音。伊丽莎白回头,坐在她身后的,正是她几个小时之前在桥头看到的金发伯爵,德古拉。

可是她心慌撩乱,根本没有时间去留意周围人的反应。

她脑中来来回回,都是米兰交错的容颜。

他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红。他用几乎已经死掉的眼神看着自己:“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爱你。”

他怀中抱着自己的堂妹,眼睛看着别处。而苦心劝自己和他分手的堂妹分外满足地靠在他的胸前,扬起小小的脸,嘴­唇­右上方一颗褐­色­的痣跟着撅起的嘴动了动。她不多话,只用嘴型对自己说:“我赢了。”

伊丽莎白按住额头,所有的记忆像是跑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闪现。

他站在城堡的顶端,多瑙河的上方,白皙的皮肤在星光下显得剔透而细腻,­唇­瓣一张一合,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轻轻地诉说着:“伊丽莎白·肯特……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关于米兰,关于自己,关于所有的一切。灵魂回来了,已经发生的事依然无法改变。

德古拉伯爵站起来,拍拍她的肩:“我想你还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弗朗西斯,你跟我出来吧。”

伊丽莎白一个人坐在房内。

木制的地板光滑到反光,大理石天花板上镶嵌着镀金饰物,从雪白晶莹的吊灯,到垂地的床帐,到满墙油画的画框,到古董柜,都是由繁复的雕饰衬托。

窗外是她最为熟悉,此时却感到相当遥远的城市。与莱温相比,少了几分庄重压抑,多了几分繁华奢侈的雾都,特娜。

倘若当初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结果,是替莉莉斯与米兰的爱情做嫁衣,她一定不会如此冲动。而且,通过以莉莉斯身份生活的一段时间,她也知道了,米兰有多么不待见自己。

如果不是变成莉莉斯,她恐怕早已忘记了米兰眼光温柔时的模样。

她站起来,慢慢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人。

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在自以为是莉莉斯的时候,曾在画册上看到的,蒙蒙细雨中有些绝望的金发女子。

对米兰那种又爱又恨,如何都不敢接近的原因,她总算知道了。

米兰那样天真的神情,倔强可爱的少年模样,其实在他成为血族前就已消失。他会那样做,无非是因为莉莉斯。

米兰曾经讲述自己追求一个匈牙利女子的故事,已经不会逃避,已经不会憎恨,已经是在讲过去。

伊丽莎白转过头,不愿再看镜子。

十六世纪末至十七世纪初,正好是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代的分割点。整个欧洲在摆脱封建宗教统治的束缚时,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战事发生。大英帝国在伊丽莎白一世的统治下走向全盛时期,曼彻斯特的纺织业发展得相对繁荣成熟,呢绒、粗棉布以及毡帽甚至远销海外。

作为一个相当富有的纺织商,肯特先生希望能将自己的事业发展到欧洲其他国家。又因为英国和葡萄牙之间不断发动战争,在匈牙利港口的原料供应商定下长期合作协议以后,肯特先生带领着自己的妻子和小儿子,以及妻子与前夫的儿子米兰搬家去了当时匈牙利哈普斯堡皇室统治下的首都,别称“多瑙河上的美景”的布拉迪斯拉发。因为小儿子身体欠佳,无法长途跋涉坐船去匈牙利,就暂时托给伦敦的亲戚照顾。

米兰那时只有九岁,外加家境不错,父亲请来了家庭教师,不出一年就能把匈牙利语说到匈牙利人都听不出是否本地人。虽说如此,他典型的英国人外貌及名声不小的父亲还是让他受到了不少人的排挤。

虽然米兰不是肯特先生亲生儿子,但因为小伙子从小就相当聪明,肯特先生待他比待自己亲生儿子还好。他提出要进入公学的要求后,肯特先生也是立刻就答应了。

米兰小时候就在英国公学读书,英国公学对男生最严格的要求就是绅士风度。所以他的家教没话说,才十二三岁,就迷得一堆学姐学妹神魂颠倒。还经常有天真的小女孩拖着他说英文。只是公学有学长制度,学长可以随便欺负学弟,不少被抢走心上人的男学生都曾借此教训过米兰。

有一次,米兰在教会中又被人以眼神不正亵渎神灵的理由围着准备动手,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小女孩给救了。

那个小女孩就是伊丽莎白。她个子蛮高,几乎和米兰一样高,一头棕­色­的卷发衬着雪白的脸,蓝­色­的大眼睛水晶雕出似的,往阳光下一站,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

“你们在欺负人么?”

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身边的人立刻收手,集体逃跑。

伊丽莎白蹲下来,毫不害羞地戳戳他的手:“你还好吧?”

米兰摇摇头。

“那就好。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人家说,你是伊丽莎白·巴托里的朋友,保证不会再有人敢动手。”

米兰点点头。

这是非常奇怪也是有些尴尬的事——一个比他小的姑娘说要保护他。

伊丽莎白很快跟着她的姐妹们一起走了。其中有一个女孩转过来,偷偷看了一眼米兰。她的长相很特别。她留着及耳的卷发,脸蛋瘦长,眼睛很大,下嘴­唇­微厚,­唇­右上方还有一颗浅褐­色­的痣,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把人从头到脚看一遍,有些让人不习惯,却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

Chapter 82

她是伊丽莎白的堂妹卡特琳,她的家庭背景远远不及伊丽莎白,因为有个这么厉害的亲戚,所以他们全家都搬到了布拉迪斯拉发。卡特琳是伊丽莎白的小跟班,长得没有伊丽莎白那样漂亮,但从小就是一个相当讨男孩子喜欢的尤物。

卡特琳回头,偷偷对伊丽莎白说:“这个男生就是米兰。”

“就是那个传说中很傲慢的英国人?”

“是。”

“我怎么没看出他傲慢?”

“他只是不在你面前表现而已。”卡特琳又回头看一眼起身收拾东西的米兰,“­性­格没有问题,人家怎么可能欺负他?”

伊丽莎白笑了:“说不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看不顺眼了。”

“咦?你也觉得他长得好看?”

阳光透过琉璃窗,被混成了七彩的颜­色­,洒在米兰白­色­的衬衫上,就像古老神秘的图腾。他的发是很纯的金­色­,微微泛着光泽,起伏闪亮。或许是发­色­的缘故,他的瞳孔颜­色­显得比一般人都要浅,在微光中竟像碧蓝的泉,清澈到毫无尘污。如果这时候给他一对白翼,没有人会不相信他是误落凡尘的天使。

伊丽莎白点点头:“是很好看。不过,这个男孩比女孩还要漂亮,我不喜欢。男人就该像个男人。”

嘴巴上是这么说,实际却怎么也无法忘记米兰那张天使一般的脸。

而米兰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的出身,知道这女孩离自己实在太远,却又控制不住偷看她。

两个原本毫无交集毫无碰面机会的人,就因为少年时期朦胧的感情而彼此靠近。伊丽莎白原本只是跟着姐妹们去参加教会,但很快就向父母提出要去公学的要求。她是最低年级的,架式却是最高级的。她的嚣张跋扈整个公学的人都知道,但也只有她自己越发变本加厉,是为了给那个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情的外国少年看。

米兰的同学都是高年级的男生,但话题常离不开伊丽莎白和卡特琳。所有人都喜欢伊丽莎白,但说到结婚,都说还是卡特琳比较好——当然,想要攀龙附凤的例外。伊丽莎白身边的女孩子也总是讨论米兰,大多话题都是围绕着他的外貌和家庭来的。随着年龄增长,米兰个子越发高了,到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比同龄人基本高出半个头。因此,伊丽莎白只要站在人群中,很快就能看到他金­色­的后脑勺。

他们在很多社交和运动场所见过面,但是真正对上,是在一次草地网球练习赛中。米兰一上去就所向无敌,打败了所有对手。直到伊丽莎白上阵。非常奇特的,米兰发球以后,伊丽莎白居然在球掉到地上之后都没动动胳膊。然后她捡球,发球给米兰,米兰的反应和他差不多。两人来回打了几次,都是一样的反应,最后米兰下去了。这场怪异的网球比赛,被很多人津津乐道。

最奇特的是,这场比赛结束后没多久,伊丽莎白就收到了米兰的情书。可惜情书内容太­肉­麻又太无厘头,伊丽莎白回的信很讽刺又很国家主义,米兰的信心在一夜间落到谷底。然而他不放弃,依然坚持给伊丽莎白写莎士比亚式的情书。很快,他追求她的事,整个公学的学生都知道了。

米兰曾经带着一大束红玫瑰到伊丽莎白的教室,结果被她以“我喜欢百合”拒绝掉。看到他有些沮丧却坚持保持风度安静离去的模样,伊丽莎白有些不忍,但变态的虐待欲得到了满足。

后来伊丽莎白住进了公学。米兰每天都会偷偷翻墙,守在女生宿舍下面,等待心上人在窗前的每夜一闪。有一晚,都快十二点了,伊丽莎白的姐妹们都看不过去,说你好歹也伸个头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伊丽莎白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说,我肚子好饿,如果现在来点土豆烧牛­肉­和鹅肝酱,那有多好。

不到一个小时,米兰捧着热腾腾的食物送到楼下,并且叫伊丽莎白的朋友拿着篮子往下放,把东西提上去。

所有人都恨伊丽莎白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代替她答应了米兰。但是伊丽莎白气定神闲,继续折磨他。

可惜这种变态的爱好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伊丽莎白的父母斩断了。

眼见她已快到可以成婚的年龄,巴托里伯爵夫­妇­打算把她嫁给门当户对的弗朗西斯·纳达斯第伯爵。这件婚事却遭到了伊丽莎白的强烈反对。然而,她的反对不仅完全无用,她的父亲还说会在一个月之内让她辍学。

那个时候在匈牙利的学校很流行雪崩游戏。大概过程就是将一到两个人给封到雪堆的小房子里,然后让别人去抢救。这种活动伊丽莎白一直觉得很危险,没有参加过。但是想着自己在公学待的时间没有多久了,也就跑去凑热闹。但是这一凑运气就不好了,和她同组的人把她埋了以后,跟别人打起雪仗,居然就忘了她还在里面。她推门,刚好门被一块大冰卡住,如何也开不了,于是就被埋了五六个小时。

后来老师发现学生中少了一个,还是大名鼎鼎的伊丽莎白,一下急得不得了,发动所有学生去找。

非常戏剧化的,找到伊丽莎白的人是米兰和他的朋友。

米兰打开门,看到伊丽莎白坐在里面,浑身发抖地抱住自己的胳膊,白­嫩­的皮肤被冰冻的眼泪划出两道红痕,一下心疼得不得了,却又不知是该留下来陪她还是赶紧去通知老师。

伊丽莎白抬头看着米兰,眼睛更红,哭得更厉害了。他们把她扶出来,一直送到老师那里,她都没有好转过来。

米兰为这个事­操­心一个晚上。

可是没过几天,公学里就传出伊丽莎白辍学的消息。

Chapter 83

三个月后,春末夏初。

伊丽莎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发信人让她有时间就去她家附近的庄园看看。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带了几个仆人,偷偷去了那里。

夏季的阳光明媚灿烂,漫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树林,还有耸立在树林间的一栋栋小楼。天空中的云朵,就像是海洋中飘浮着的初雪,美丽得令人无法呼吸。

她在午后抵达了庄园。

那是一个百合园。

难以控制的欢喜让她留下了仆人,快步跑进百合花丛。

夏风拂过,温暖柔软,雪白的花海一波波起伏。花瓣的清香中,她看见了站在园中的少年。

米兰穿着田园式的背带裤,白如百合的衬衫。他窄下一朵百合,走向她,然后单腿跪下来:

“离开了你,日子多么像严冬,

你,飞逝的流年中唯一的欢乐!

天­色­多­阴­暗!我又受尽了寒冻!

你不在,连小鸟也停止了唱歌;

或者,即使它们唱,声调那么沉,

树叶全变灰了,生怕冬天降临。”

看着他那么认真背诗的模样,伊丽莎白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然后拽他起来:“够了够了,你这个背诗的毛病还没有改。”米兰反倒一脸臭屁:“这可是我们国家最伟大诗人的创作。”

“……噗。”

“你真失礼。”米兰故作愤怒。

伊丽莎白看到他的样子,更忍不住了,只好捂着嘴。他眼睛一眯,斜着眼看她:“你居然还笑……”说完开始抓她的腰。她笑得更厉害了,还抓住他的背带裤,贴近了他一些。米兰挠得更厉害,她微微仰头,卷卷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脸蛋在阳光下分外清纯漂亮。

在她笑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捧住她的后脑勺,头往前微微一探,吻了她。

第一次与男­性­如此亲近,她吓得倒吸一口气。

惊讶之后,她却不想反抗。知道自己的双颊在发热,她试着青涩地回应他。

因为幸福太难得,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自己第二年就要结婚的事。她只知道,自己的记忆中,不曾有哪个夏季这样美丽,令她这样难以忘怀。

都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伊丽莎白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雾蒙蒙的都市,­精­神恍惚。新鲜而潮湿的空气都像变得刺鼻尖锐,难以呼吸。

那一个夏季过后,伊丽莎白和米兰的事被卡特琳发现,然后她的父母很快把她锁在家里,准备婚约。似乎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再没怎么见过阳光。伊丽莎白毫无预警的消失让米兰开始着急。他天天守在百合园中,等待她的出现。但是冬去春来,他等到的,是巴托里小姐和弗朗西斯·纳达斯第伯爵的婚事。

伊丽莎白结婚的时候相当美丽。婚纱是当时最昂贵最华丽的一件。大她十岁的弗朗西斯和她挽手进入教堂的时候,米兰正巧路过那里。那是匈牙利贵族的婚礼,身为外籍人的他没有资格参加。

他被锁在门口,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听见神父一句句念着誓词。直到后来,他听见她用清澈的声音跟着神父轻轻念着:

“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

教堂内的新娘不知道有人守在门口。

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失意的时候,总会哭得有些狼狈。但是米兰没有,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是他没有哭。

其实如果故事就断在这里,或许对谁来说,都算是美好的回忆。

Chapter 84, 85, 86

Chapter 84

结婚以后,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搬到了新居塞伊特城堡,而因她的照顾,她的堂妹卡特琳一家被安排在布拉迪斯拉发,地位相较以前显赫不少。一年之内,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他们的婚姻虽然属于政治联姻,但他不曾勉强她。结婚的第一天她哭得嗓子都哑了,他也只是拍拍她的肩,就自己出去。她知道他是个体贴的人,但依然对他没有感情。

之后,卡特琳因为一个王宫总管拒绝嫁伯爵的事传到伊丽莎白耳里。刚好很快就是神圣罗马皇帝鲁道夫二世弟弟马希亚斯的生日,伊丽莎白跟着丈夫一起去了布拉迪斯拉发。

布拉迪斯拉发城堡像是一个雪白的正方形牢笼。因其修建在一座丘陵上,所以在城堡内的任一一处往外看,都能窥见巨大蓝­色­明镜一般的多瑙河,以及丘陵下繁荣的都市。

晚宴对伊丽莎白来说格外无聊。

她一个人上了高高的楼台,城堡的最高处。旗帜在很近的距离飘扬,被二月的寒风吹得呼啦啦响。原已很冷了,她又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更加觉得扫兴,准备转身离开。

可是刚退开两步,她发现不对劲,又走上前去。

风盘旋着,卷去了山脚的残叶,夜空万里无云,似乎连星点都在抖动。那个人黑­色­暗红的衣服以及碎发在风中旋舞。他的头发是金­色­,即便是在星空下,他的发梢都泛着淡淡的光泽。这样的颜­色­,在匈牙利并不多。

感受到有人在身后,他慢慢回过头。

许多人都相信,在“多瑙河上的美景”这座美丽的城市,连时钟都会停止。而时间却像多瑙河中的水纹,在不经意中流逝。

伊丽莎白的身体在那一刻,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行尸走­肉­一般的一年中,她却只有在睡梦中才感到开心。那里有大片的山林,欢闹的公学,阳光下的百合园,穿着背带裤的少年,少年天使一般的笑靥……

河面散发着深蓝的光,倒影在眼前的人身上,把他浅蓝­色­的瞳孔衬成了深邃的海洋蓝。他毫不惊讶,向她行了礼,表现得平淡又不失礼貌:

“巴托里伯爵夫人。”

他早知道她会来。前一夜想过不下一百种的见面方式,但最后还是决定到这里躲起来,不出来见她。她却自己找上来了。尽管如此,还是假装不要认识的好。

她张嘴合嘴数次,最后终于开口,有些尴尬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么?”

米兰眼睛弯起,笑容依然如以往那样天真无瑕:“我听说你结婚了。”

伊丽莎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毕业以后我就尝试来王宫工作,没想到居然成了总管。所以一直待到现在。”

“总管?”伊丽莎白愕然,原来卡特琳不想嫁人,是因为他。想了想又说,“你觉得卡特琳怎么样?”

“呵呵,很会撒娇的一个女孩。”

“会不会考虑和她结婚?”

“可能会吧。”

“那很好。她很漂亮,和你很衬。”

“这种事都是顺其自然的,你不用担心。”米兰挑挑眉,说话越发挑衅,“不过,我觉得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人家都说陷入爱情的女人最美丽,果然是真的。”

伊丽莎白低声说:“谢谢。”

陷入爱情的女人最美丽?

她不曾有过爱情,不曾有过­性­生活。

她只有过一个男人,就是眼前的人。

依然记得他们的初夜。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几乎是灾难。他进入她的时候,那样的痛苦分明是可以忍受的,她却哭了。他又是窘迫又是着急,想要退出,她却不允许。无论是灵魂和身体,都在□地交融着。他看着她的双眼,几乎要看到她的心底去。

她记得,无论他说多少次我爱你,都无法弥补她心中对失去第一次的空虚。

人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米兰这个名字,更加深刻地刻入她的生命。

当时她知道自己就要嫁给别人,却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嫁给米兰时的模样。

风停了,万籁俱静。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强的女­性­。”米兰说道,“在别的家族中,即便女方地位比男方显赫,都还是会跟着男方姓的。但你居然让纳达斯第伯爵跟着你姓了,我很佩服。”

她笑笑:“我喜欢我的姓。”

其实,那是她对父母提出的要求,她不愿意跟着不爱的人姓。

“真的?那真遗憾。我以为你是因为不爱他才保留名字的。”米兰说着说着,越来越无力——这就是他不愿意见她的原因,现实永远比想象残忍。

他低垂着头,嘴角挂着有些忧伤的笑容:“其实我一直觉得,伊丽莎白??肯特……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她隔他有一段距离。可他却明显看到,她的眼眶红了……只是看到自己,都会让她如此难受么?

米兰咬紧牙关,看着别处。

“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所以我才告诉你,我很喜欢我的姓。”

米兰回头,锁着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肯特很好听,我不想改。”她哑着声音说,“我结婚的时候,新郎没有来。但我既然已经嫁了他,就愿对他承诺,从那一日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他、珍惜他,直到地老天长……”

话还没说完,米兰已将她搂入怀中:“够了。”

她紧紧回抱住他:“米兰,如果当时我告诉你了,如果当时我花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如果我早一点对你好……或许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

“你不用后悔。”米兰断然道,“给我五年时间。五年之内,我一定娶你为妻。”

Chapter 85

然而,就在两人依依惜别,伊丽莎白随着弗朗西斯回到塞伊特城堡之后,她才算是第一次了解了弗朗西斯的­性­格。

刚进门,他就扬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她重重撞在桌子上,打翻了一堆瓶瓶罐罐。然后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微笑:“你这个贱人,早就跟着别的男人有过关系,以前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纯无辜?”

伊丽莎白很惊讶,却没有接话。她捂着脸,默默退下。而他却不放过她,走上去又是一耳光。男人下手就不止是五指山这么简单,何况他是在战场上过日子的人。伊丽莎白的脸很快红肿起来。或许是她的无声更加激怒了他,他下手越发不留余地。最后,他留她一个人在屋子,离开了。

原本伊丽莎白以为他已经泄愤,之后只需要和他冷战即可。然而两日过后,他又一次出现在她房间,脸上还是挂着他的招牌赖皮笑容:“伊丽莎白,你那个男人的名字叫什么?米兰??肯特是吧?”

“少拿他的事来威胁我。他不过是我众多男人当众的一个。”

这一句话自然又招来一顿打。伊丽莎白被打得伤痕累累,但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

“众多男人?你那天晚上楚楚可怜的模样到哪里去了?你要不在意他的命,那好,反正多杀一个人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伊丽莎白的脸立刻白了:“你敢。”

“原来你还是在意的。”弗朗西斯像是捕捉到了­精­彩镜头的小道记者,笑得相当贪婪,“不想他死……就来求我吧。”

伊丽莎白毫不犹豫说:“我求你,放过他。”

“这是一个女人求男人的方式么?”

“……那你要怎样?”

弗朗西斯摸摸下巴,咂咂嘴,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次:“我们结婚也有一年了吧?我想要孩子。”

伊丽莎白怔了怔,忽然冷笑道:“原来你爱上我了。”

弗朗西斯又给了她一耳光,恼然道:“闭嘴!对我来说,你和□没什么两样!”

后来,她妥协了。

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一回又是极其残酷的。伊丽莎白痛不欲生,原打算休息几日,没料到接下来的每一天,弗朗西斯都会以米兰要挟她。

在得到米兰的承诺后,伊丽莎白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等下去的。但是,自从弗朗西斯发现她和米兰的事以后,就不断利用职权给肯特夫­妇­的生意施压,导致他们生活极度困难,到最后完全破产。米兰在工作养活自己的同时,还要给父母、以及在伦敦上学的弟弟寄生活费。伊丽莎白原已动摇,而在她有了弗朗西斯的孩子之后,终于忍不住放弃。就在她有身孕的情况下,弗朗西斯都会不时虐待她——她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能坚持多久。对于米兰,她除了想念,就是愧疚。

她有身孕的消息刚传出去没多久,米兰就写了信要和她见面。她没有赴约。

1609年,神圣罗马帝国正处于实力薄弱的时期,波希米亚的新教派看准了这一点,要求国王鲁道夫二世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力。文艺复兴的狂热爱好者鲁道夫二世在政治上碌碌无为,草率地签署了文件。之后反哈普斯堡皇室派起义愈演愈烈,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同年,弗朗西斯开始变本加厉为难肯特夫­妇­。眼见情形无法扭转,米兰打算把父母送回英格兰,自己待在匈牙利。

在送离父母的前一日,一想到之后将要一个人漂泊他乡,还得一直为一个难以实现的梦奋斗,米兰觉得有些孤单无助——尤其是在写了无数次信给伊丽莎白,对方却没回音的情况下。他在房里喝得烂醉,迷迷糊糊的,又写了一封信,要求与她见面。但是信被前来探望他的卡特琳看到,她向他告白,两人一时难以控制,发生了关系。

第二天,趁着米兰前往码头送父母的空子,卡特琳就把这个事说出去了。王宫内流言四起,卡特琳的父亲也出面要他娶自己女儿。

然而,米兰的回归却带来了一个噩耗:载有肯特夫­妇­前往伦敦的轮船,在刚启航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内被引爆,全船覆灭,无幸存者。

伊丽莎白收到米兰的信,原本依然不打算与他见面,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终于决定去赴约。

然而,米兰没有去。

她记得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曾说过:“我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的生父经常打我,嗜赌成­性­,把家弄成一团糟。我母亲和他离婚后没要他一分钱,还把我送到曼彻斯特最好的公学。当时母亲平手起家,交不起我的学费,找他要,他给的答案却是‘你自己虚荣心强,要给他选最好的,就不要找我要钱’。后来我母亲再也没找过他。肯特先生是我的养父,我在他面前从来都叫他约翰,但我给别人介绍他的时候,都说那是我爸爸。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父亲。所以无论如何,我要让他和母亲过上好日子,还有他们的儿子,我的弟弟。”

这个时候,大概任何人都无法安慰他。

她能理解他,等了一天以后,只好默默赶回塞伊特城堡。

Chapter 86

1610年,弗朗西斯·纳达斯第伯爵在与土耳其的对抗中,战死沙场。所有人都在痛哭流涕,只有她感到解脱。又过了一段时间,眼见她的孩子还有两个月就出世,她却收到邀请函,知道了另一个人怀孕的消息。

那个人就是卡特琳。

卡特琳才和米兰新婚,就有了孩子。她在欣喜之时,不忘邀请堂姐到家里做客。

若不是署名写了“卡特琳·肯特子爵夫人”,伊丽莎白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米兰和她认识的是同一个。这段时间她原本应该在家里静养,但听说这个消息,实在按捺不住,起身去了布拉迪斯拉发。

她在看到米兰的那一刻,真正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卡特琳挽着他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眼睛睁得圆圆大大:“亲爱的,这个是我堂姐,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伊莉斯,这是我丈夫,米兰·肯特子爵。”仿佛真的不知道他们互相认识。米兰看着伊丽莎白,面无表情:“巴托里伯爵夫人远道而来,我感到非常荣幸。”

伊丽莎白挺着大肚子,连基本礼仪都不方便行使。她愣愣地看了米兰片刻,点点头,扯扯嘴角以示欢喜。之后进了客厅,卡特琳说了一大串寒暄的话,她不看米兰,但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丈夫的­性­格一直都是有些孩子气的。但是这一次他父母遇难让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我是真心为他感到惋惜。”趁着米兰离开的空子,卡特琳偷偷跟伊丽莎白说,“不过说实在的,要他父母不去世,他也就永远看不到我的好。对于我个人来说,我不感难过。”

伊丽莎白原本一直走神,但是一听到这句,忍不住抬头:“卡特琳,米兰很爱他的父母。如果他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

卡特琳抬起下巴,半眯着眼,像是故意显摆她嘴­唇­上的痣:“他爱他的父母,我又不爱。只要他对我好就行了。而且,成熟的男人才有魅力,不是么。”

“我觉得他还是以前那样好些。”

“那是当然。因为当他无比幼稚的时候,喜欢的人是你么。男人到成熟以后,欣赏女人的品味也都会跟着成熟的。”卡特琳微微扬起嘴角,用手扇风,“我亲爱的堂姐,其实我很理解你的。喜欢很多年的男人抛弃了自己,丈夫虐待自己不说,常年待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厮混,都不愿回家,现在,又拖了个没父亲的孩子……唉,确实挺不容易的。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平衡心态。”

卡特琳说得情真意切,似乎是真的在同情她。

伊丽莎白握紧双拳,强忍住怒气,微笑:“你想多了,如果我心态放不平衡,就不会来这里看你们。”

卡特琳想了想,笑笑:“那倒也是。不过,你有想过改嫁么?”

“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不想?”

伊丽莎白打趣道:“因为我不高兴你结婚都不通知我。”

“哈哈,如果不是我父亲逼得紧,我才不想这么快结婚。男人就是贱,你当初喜欢他,他不理你,到你不要他了,他又跑回来——我的追求者那么多,要不是米兰求我,谁会结婚呢。”

这时,伊丽莎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论米兰是否真的追求卡特琳,事实就是,弗朗西斯刚一去世,哈普斯堡皇室派开始不稳,巴托里家族渐渐走向没落,他就放弃了自己。她很快想起自己还在公学时,很多男学生对她的评价:他们都很喜欢她,但唯独想要攀龙附凤的,才会真正和她在一起,否则,他们会选择卡特琳。

Chapter 87, 88, 89

Chapter 87

这个时间,胎儿正在长头发,体重也在增加,孕­妇­心情会很烦躁。外加伊丽莎白的脚有些肿,腰酸背疼,能大老远跑来访问卡特琳已是极不容易的事。感情上她无法接受米兰不爱她的事实,但理智上她清楚,当男人离开了,怎么挽回也没有用。

她打算在布拉迪斯拉发住两个晚上就离开。

不管心中怎么想,她是伊丽莎白·巴托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她做什么,她代表的都是巴托里家族。即使她真的很想问米兰究竟怎么想的,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要像个贵族。

晚上身体有些不舒服,伊丽莎白又觉得疲倦过度,早早入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身影推门进了她的房。而她睡得太沉,丝毫没有反应。

那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坐在她的床头,用手捂住她的嘴­唇­。然后慢慢抽出腰间的武器。

匕首在月­色­下反­射­着寒光。米兰眯着眼睛,黑暗中的瞳­色­幽深了许多。他的金发光泽也是第一次显得这样­阴­冷。

他们早在饭中下了药,伊丽莎白是不会醒的。可是他的心跳还是无法抑制在加速,导致握住匕首的手有些发抖。

匕首慢慢压在她的颈项上,他闭上眼,侧头,渐渐加重力道。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用力一划,然后飞速处理鲜血和尸体,再扔了她。

滴答滴答是汗水落在地板的声音。

伊丽莎白依然在熟睡。

银白的月光中,她的睫毛仿佛罩上了淡淡的光晕。她就是在昏迷的状态,手都依然放在肚子上。

米兰扔掉手中的匕首。

惊响划破寂夜。

他猛然站起来,快步走出门外。但是刚走出没几部,身后就有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米兰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卡特琳追上来:“你为什么不动手?”

“不管她和弗朗西斯做了什么,他们的孩子没有错。”

“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的父母一样没有错,那他们是否就可以免去一死了?”

米兰依然不回答,径自离开。

卡特琳在后面大声说道:“我看你还是难忘旧情!真可笑!”

米兰顿了顿,半回了头,淡淡说:“永远不可能。”

次日,伊丽莎白过了正午才起来。卡特琳约了她一起去布拉迪斯拉发城堡的丘陵上散步。

“我特别喜欢白天在这里走,每次看到多瑙河,心情总是会好很多。你知道,多瑙河是全世界­干­流流经国家最多的河。每次米兰和我一起看到它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它连接了他的家乡和布拉迪斯拉发,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寂寞。”

“我想米兰或许会觉得,多瑙河不通往英格兰。”

“啊,起码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它总会流向大海。”

“多瑙河的发源地是德国,而且是从西往东流,注入黑海,和大西洋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卡特琳眼神闪烁地看她一眼,­干­笑一下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悬崖旁边:“你看,站在这里,视野里就只剩下了多瑙河。”

伊丽莎白应声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卡特琳嘴角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退后几部,然后轻轻踏了一下地面。

伊丽莎白再往前走一些,抚摸着已经有些沉重的肚子。作为巴托里家族的人,她还剩下一个美丽荣耀的光环。作为女人,她剩下的,大概只有这个孩子了。尽管他的父亲是她最讨厌的人,但身为母亲,似乎早已可以包容一切,宽恕一切。

而这个时候,她脚下的土地有一些松动。

只听到她身后离自己有些远的地方,卡特琳冷哼了一声。天地万物似乎都在瞬间变成了灰­色­。她当下反应过来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非常迅速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悬崖。

但是来不及。

在她迈出脚的一瞬间,悬崖上的石块已经碎裂。脚下踏了个空,她立刻往下滑落。眼前的卡特琳握紧双拳,像是在为什么加油一般,绷紧了神经,直直地看着她。她反应相当及时,一把抓住悬崖上的岩石。不少岩石跟着滚落,落入百米下的山谷。

卡特琳死死地盯着她,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伊莉斯,你,你没事吧?”

伊丽莎白根本无法回答她。她吊着比平时还要重上许多的身体,努力把另一只手也伸上来。谁知在激将触摸到岩石的前一秒,自己抓着的石头也跟着脱落了。

卡特琳禁不住张口。

这样千钧一发的瞬间,她又一次抓住另一块岩石,鲜血立刻在一片硬石上留下长长的伤痕。她已经看不到卡特琳了。

Chapter 88

这个时候,伊丽莎白的仆人声音突然响起:“肯特伯爵夫人,请问我们夫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不知道。”卡特琳声音颤抖着,快速逃离开了。

“我在这里……”伊丽莎白唤道。

“我好像听到夫人的声音了。”

“你是产生幻觉了吧?”

“要不然我们分头找找?”

“好。你去树林里找找,我再往前走。”

“我在这,我在这……!”伊丽莎白不断呼唤,却没有人应声。

不断有碎石从她身边脱落,小石头掉下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大石头,也要过很久才能听到一点声音,外加浅浅的回音。伊丽莎白的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双手的伤口已经在无形中由疼痛化作麻木。她深锁着眉,体力就要僭越极限。

也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是她的幻觉——她又听到了马蹄声和呼声。

“巴托里伯爵夫人!巴托里伯爵夫人!”

“我在这……”她努力喊道。

“阁下,她好像不在这里。”

“再往前走走。”

——一听到这个声音,伊丽莎白立刻扣紧双手,使了吃­奶­的力气唤道:“米兰!我在这里!”

“等等。”米兰停下脚步,“巴托里伯爵夫人,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在哪里?”虽是这么说,他的声音却渐渐近了,“夫人?”

她浑身失力,已很难再开口,视线中只剩下深邃的天,洁白的云。

马蹄声倏然飞快响起,越来越近。

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的汗水不断往外涌。

而这个时候,米兰的脸出现在上方。他立刻抓住她的手。她握得很紧,汗珠子顺着额头直直下坠。

他只轻轻一提,就把她拽了上去。她再也站不稳,晃了晃,就重重倒在他的怀里。

“夫人?……伊莉斯!!”他试着摇了摇她,二话不说,抱着她上了马,对身边的人嘱咐道,“快,快去请医生!”然后快马加鞭往回赶。

回去以后,医生在伊丽莎白那里一连待了几个小时。卡特琳为此在花园里吵了米兰几个小时。伊丽莎白的客房一直安静得不得了,连哭声都没有,女佣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了。

米兰见状,立刻冲到房间门口。医生正巧走出来:“是个男孩。孩子提前生产,身体很虚弱,不知能不能存活下来。”

“请快去治疗。”米兰扔下这句话,冲进房里。

伊丽莎白躺在床头,半睁着眼睛。

他走到床前。

“孩子怎么样?”她微微抬头。

“很好,现在正在外面,就是早产了,可能对他身体有一点影响。”

伊丽莎白这才安心趟好,微微扬起嘴角:“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

“你觉得好些了么?”他忍了很久,才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太激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

“你好好休息一下,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点头,点了几次,又慢慢转过去,努力不让他看自己的脸:“谢谢你。”

“你怎么了?”他靠过去,却被她推开。

“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怎么了?还觉得不舒服?”

“我们彼此都很明白,就不要再多说……我知道很多事发生过,就没法再回到过去。”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要淹没在寂静的空气中,“如今你能帮我保住我和我丈夫的孩子,我已经非常感激。”

虽然她觉得不平,但理­性­一点想,米兰这样做根本没有错。自己喜欢的女子和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又疏远自己,只要是男人,都会放弃的吧。

其实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他们都很不走运而已。

米兰沉默了。

“虽然和你组成美好家庭的女人不是我,但是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祝福。”

她低低地说着,即便是背对着他,也在扬着嘴角,露出微笑。

很快,她听到身后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接下来,脚步声渐远,门开了,又锁上。房间中的空气变得轻松许多,缓和许多。像是大松一口气,她轻叹一声,泪水迅速滑落在微扬的嘴角上。

她努力告诉自己,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世界上除了女人以外就只剩下了男人,如果自己喜欢,她可以轻易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等她身体调养好了,她再也不会对任何人认真,再不会为任何人流泪,再也不会为任何人等待。

窗上有一只小虫爬过。

她看着那只虫,忽然想起了在百合园发生过的一些事。

Chapter 89

百合园附近住了很多大户人家,常有有钱人家的孩子跑到这里玩,米兰也不曾拒绝。有一天,庄园里有很多青少年,还有很多公学下课来的学生。有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特别喜欢昆虫,他专门弄了一个小瓶子,装满叶子,让米兰替他捉虫子。捉好了以后,他就把瓶子放在正在看书的伊丽莎白面前。伊丽莎白随意一瞥那瓶子,回头看书,然后猛地抬头,失声尖叫。后退坐在地上以后,她说小男孩恶心,喜欢收集这些玩意,还让他不要靠近自己。小男孩无辜地说,那是米兰给捉的。然后伊丽莎白摇头说米兰恶心。小男孩笑眯眯地说,有本事你就不要牵他的手。

这个时候米兰过来了,还特别认真好奇地和小男孩围着看虫子。伊丽莎白提高音量说米兰你摸过虫子的,离我远一点。米兰抬头。金灿灿阳光下,是他金灿灿的头发,他金灿灿的头发下,是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他扁扁嘴,缩到一边去。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把这种“昆虫过敏症”归结到他身上是不对的,于是蹲下来拍拍他说,你洗洗手就没事了。米兰偷偷抬眼看她一下,转过头去。伊丽莎白又推推他。他忽然捏住伊丽莎白的脸,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伊丽莎白高呼恶心。

米兰笑盈盈地看着她,说:“谢谢。”

伊丽莎白说:“我讨厌你。”

米兰继续笑盈盈:“我也爱你。”

伊丽莎白有些窘迫:“我知道了。”

米兰忽然站起来,把她抱起来,高高地举起:“女士们先生们,以后我和伊莉斯结婚了,请你们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整个庄园的人都抬头看着他们。

伊丽莎白尴尬得面红耳赤,使劲摇米兰的肩:“快,快放我下来。”

“伊莉斯,你要几个孩子?”

“你疯了!……快让我下来。”

男孩子们开始起哄吹口哨,女孩子们开始低语调笑。很快,就有人高呼道:“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米兰抱着她转了几个圈,阳光下的金发散发着美丽的光泽。他的笑容就像天使。

伊丽莎白也忍不住笑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踢到了石头,跌倒在花丛中。她自然也跟着遭殃,不过有他垫背。

米兰坐起来,揉着腰,眉心都疼扭了。伊丽莎白捏捏他的脸,叹气:“笨。”

这个时候,玩虫玩到一半的小男孩忽然站起来,语重心长地做了最后结论:“其实,我们三个都恶心。”

……

想到这里,伊丽莎白噗哧地笑出声,坐起来,将被泪水浸湿的枕头翻个面,又慢慢躺下。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如今她有孩子,想必在不久的将来,他能为自己带来更多美好的记忆。

可是第二天起来,他们交给她的,却是儿子冰冷的身躯。

他出生后两个小时内,就停止了呼吸。

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除了不会动以外,那样恬静的神态,就像在熟睡。刚出生的孩子,很少有这样漂亮的:他有着微卷的、软软的金­色­头发,在牛­奶­中浸泡过一般的肌肤。他像一个误落凡尘的小天使。

伊丽莎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令仆人收拾好东西,抱着他,准备离开。

米兰碰巧过来,看她抱着已经没有生命的孩子安静地坐着,试图阻止她。她茫然地看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米兰紧紧握住双拳,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去做一些事,而他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

这时,卡特琳来了。她靠在米兰的胸前,叹息:“亲爱的,她想走就让她走吧,想来她现在一定很难过。而且,当父母的看到自己孩子去世,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他们当然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呢……”说到这的时候,米兰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然后他回抱着她,往别处看去。

卡特琳满足地靠在他的胸前,扬起小小的脸,嘴­唇­右上方的痣跟着撅起的嘴动了动。她和伊丽莎白的视线刚好对上,她只用嘴型对自己说:“我赢了。”

伊丽莎白上了马车。刚才产下孩子,身体非常虚弱,但她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或许是她童年得到的幸福太多,上帝才会将它们通通收回,并且让她为止付出这么多。

怀中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已经永远地睡去。

米兰不知道,她却知道,卡特琳应该也知道:弗朗西斯是黑发,他的父母也是黑发。他很可能带有金发的隐­性­基因,但是和伊丽莎白生出金发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她最后一次和米兰发生关系,就是在马希亚斯的生日宴会上。那一夜两个人都很激动,而且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算算时间,如果说是那一次……也对得上。

怀中孩子的冰冷似乎也感染了伊丽莎白。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不愿意多想。那是她第一次衷心希望这个孩子是弗朗西斯的。可是当她忍不住再看儿子脸庞的时候,再也无法抑制身体颤抖:他的眼睛,嘴巴,脸型,甚至两撇小小眉毛的形状,都像是一个婴儿版的小米兰。

然而,她刚一回到塞伊特城堡,她的贴身侍女就偷偷靠过来,十分害怕地告诉了她,自己偷看到卡特琳趁所有人不在的时候,喂了孩子一些东西,孩子陷入睡眠后,就再没醒过来。

伊丽莎白当下反应过来,这也许才是卡特琳说自己赢了的真正原因。

Chapter 90, 91, 92

伊丽莎白变得­阴­沉寡言,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卧室里,一直待在城堡中不曾离开。有一天,一个女佣进屋,发现她怀中的孩子已开始发臭,试图说服她把他安葬。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女佣有些担心,就叫了医生替伊丽莎白看看。医生进屋,女佣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她怀疑夫人患了神经病。伊丽莎白站起来,二话不说给那个女佣几个耳光,然后叫他们通通滚出去。

医生十分见不惯伊丽莎白的做法,但当着她又不敢说话,只有离开以后到处给人说,巴托里伯爵夫人因为丈夫和孩子去世心理变态,就专门虐待年轻少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了巴托里伯爵神经已经不正常,再没人敢靠近塞伊特城堡半步。

伊丽莎白在极度消极的情绪中度过了很多个月,根本不曾留意巴托里家族和哈普斯堡皇族的状况。

神圣罗马皇帝鲁道夫二世在1609年为波希米亚新教派签下的文件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索要更多的利益,鲁道夫二世只好派兵镇压他们。于是新教派找到了他的弟弟马希亚斯。偏向天主教派的马希亚斯原先不给予理睬,但是米兰献计说,为与鲁道夫二世对抗,和他们联合应该有利。马希亚斯考虑后照做,果然成功地把鲁道夫二世囚禁起来。

同年,卡特琳已产下卡特琳的女儿,带领孩子,以及大量的女佣来到塞伊特城堡看她。米兰晋升伯爵,肯特夫人的气派自然也不同于往日。

原本准备去向伊丽莎白炫耀一番,但当她看到坐在房内抱着一个小孩枯骨的伊丽莎白,她被吓得说话都在发抖:“你,你,你做什么……”

伊丽莎白慢慢转过头,头发略微蓬乱,眼神涣散,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鬼魅气息:“我亲爱的堂妹,让我抱抱你的孩子吧,让她来认认她的哥哥。”说完,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微笑着舔舔嘴­唇­。

“你……你被德古拉附身了……”卡特琳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两步,快步离去,将孩子交给一个女佣,“快把她藏起来,快。”

女佣情急躲起来,伊丽莎白已经尾随而来。她抱着孩子的骷髅,还一边抚摸着他身上细细的肋骨:“我的宝贝儿,你的妹妹不知去了哪里……可是,你的后妈还在哦。”

城堡中没有光亮。

一片昏暗中,伊丽莎白的影子显得更加浓黑。那影子随着高升的月亮,被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大,渐渐将卡特琳笼罩在里面。

伊丽莎白的皮肤只剩苍白。她半睁着眼,微笑地看着卡特琳,一边睁大眼睛,舔着牙齿:

“卡特琳,我和我的儿子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1611年,鲁道夫二世让出波希米亚给马希亚斯,江山易主,整个欧洲又处于新旧教派矛盾激发的时段,不少人开始打起了巴托里家族的主意,包括不少贵族,以及马希亚斯二世。伊丽莎白的表兄图尔索伯爵带领着农民占领了塞伊特城堡,而那个时候,伊丽莎白卧室里不仅躺着卡特琳的尸体,她儿子的骷髅,同时,她还像一具傀儡一样,双眼空洞地虐待着两名少女。

之后,匈牙利的贵族们为了瓜分巴托里家族的土地和财产,将这个案件高调处理。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欧洲,伊丽莎白虐杀数百名少女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又因为当时血族魔党在人间相当猖狂,德古拉伯爵的名字更是­妇­孺皆知。所以不少人都称呼伊丽莎白为“德古拉伯爵夫人”。

伊丽莎白的帮凶被判了死刑,她却因为出生贵族而被判终生监禁于塞伊特城堡的最高层。

等伊丽莎白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双手已沾满鲜血,而自己刚被一群图尔索伯爵的手下送入最小的楼阁。

她记得自己做的事。强烈的绝望和血腥,已经令她几乎窒息。

而她面前站的人,更让她感到恐惧。

弗朗西斯??纳达斯第。

他战殁的消息仿佛是一个玩笑。眼前的他虽然还是那么令她厌恶,但打扮竟比以往得体了很多,发­色­也变成了淡棕­色­。他微微笑着,轻轻说:“还满意我为你准备的盛宴么?”

伊丽莎白捂住耳朵,往后不断退缩。

自从她开始狠狠咬住卡特琳的脖子不放的时候,他出现了。他­操­纵她,让她的手沾满了鲜血。他没有死,并且一直在监控着她。

“伊丽莎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弗朗西斯蹲下来,用手指轻轻刮着她的面颊,“如果你不饮上足够的鲜血,等待你的,只有两种结果:一,你死在这里,尸骨都化成灰烬。二,我吸你的血,让你变成新生血族或者复生血族。想必热爱高贵身份的你,一定不希望自己变成血族里的次品吧。你再耐心等待,等待自己的死亡,然后,你就可以重生了。不过,你最好死快一点,我可不想以后持续看着你人老珠黄的模样。”

“新生什么,新生什么?”伊丽莎白浑身发抖,已然失控,“我会怎么样?我不想死,我更不想变成活死人——”

“放心好了,我亲爱的妻子。你不会变成活死人。”弗朗西斯的舔去了她颈旁的鲜血,“……你只会变成吸血鬼。”

伊丽莎白被锁住四肢,关在小小的城堡顶楼。虽然每天定时有人给她送饭吃,但是没有阳光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她的承受能力与­精­神极限。

渐渐地,她开始不适应光明和人群。脑海中时常会回想起自己沐浴阳光时的日子,更是会经常想起米兰抱着她在百合园中旋转的样子,但是真正看到了一丝阳光,还有除去送饭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她会胆怯。

两年过后,她的身体已经弱得不堪一击,但离死亡还有一段距离。

终于在一个夜晚,她等来了一个人。

冰冷的月光从城堡顶的小窗中洒落,蝙蝠倒挂在窗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面容冷酷,冷酷到仿佛不曾有过笑容的痕迹。

他也留着金发,但和米兰灿烂的发­色­完全不同。

一种淡到彻底失去温暖的金­色­。

而他的眼睛,也同样是淡到几乎透明的浅蓝。

按理说,吸血鬼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似乎是黑发,白肤,獠牙,斗篷,还有狰狞的皮相。他不符合其中任何一种,还穿着相当考究的翻领金边衣裳。但她刚一看到他的面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吸血鬼。

他的脸长得非常俊秀,一只眉上有一道伤疤。但他看去不狰狞,举止和神态间还会透露出很明显的贵族气质。

“是伊丽莎白??巴托里么。”他问。

“是的。”她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弗拉德??德古拉。”

伊丽莎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百分百确定,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弗拉德??则别斯??德古拉——瓦拉基亚公国的王子,瓦拉其亚公国的公爵弗拉德四世,罗马尼亚人民心目中骁勇善战的英雄……还有,最著名的吸血鬼。

德古拉继续说:“弗朗西斯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现在,你决定怎么办?”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以为你会在短期内自残而死,但是没想到都过了两年,你还活得好好的。”德古拉顿了顿,微微俯下身,看着她,“你现在是希望我杀了你,还是替你完成初拥?”

伊丽莎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算是什么样的问题?她为什么要死?

德古拉说:“快点做选择,我时间不多。”

“什么是初拥?”

“就是成为血族的仪式。”

伊丽莎白慢慢摇头:“不,我不想……”

“不用担心。不管是初拥,还是死亡,你最后都会变成纯血族。”

“我不想变成吸血鬼……我不想!”

“这没得你选择。你已经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血族。要我不杀你也好,但等你七八十岁再死,变成血族以后也会永远维持七八十岁的模样。自己考虑清楚了。”

月光冰冷,塞伊特城堡里的温度仿佛随之降到了零点。

伊丽莎白抬起头,霜白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如果说我变成了血族,是不是就永远无法回到阳光下了?”

“当然不能。”

“我会生活在什么地方?”

“血族的世界。那是和人类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

“我……还能不能来到人间?”

“能。”

伊丽莎白看看铁门。铁门外还是是重重叠叠的铁门。

她竟然只有成为吸血鬼或者囚禁两种选择。

或许成为血族,还会自由一些,快乐一些吧。

“请替我完成‘初拥’。”

伊丽莎白的声音,幽幽回荡在空旷的塞伊特城堡顶楼。

她才换了一套雪白的连衣裙,站起来,裙摆在寂夜中摇摆,缥缈又有些诡异。

德古拉走向她,将她颈上的衣领往下拉一些,又拉下一些。她的颈项很长很漂亮,是雪白的一条弧线。只是,衣服拉得太低,几乎都要露出她丰盈的□。她有些不自在地吸了一口气,倔强地看着他。他完全忽视她的眼神,搂住她的腰:“刚开始会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伊丽莎白点头。

德古拉拨开她的头发,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露出尖牙,一口咬下去。

伊丽莎白痛苦地哼了一声。

鲜血开始不断往外涌,他慢慢舔食着。

伤口的疼痛,慢慢变成了酥麻。在她刚觉得好一些的时候,他忽然开始吸吮她的鲜血,而且在不断加强力道。感受到血液在大量流失,伊丽莎白屏住呼吸,渐渐地,她竟有些沉迷在这种被抽空灵魂的快乐中。

她忍不住轻轻呻吟,搂紧他的背。

他将她推倒在墙上,整个人覆上她的身体。她的衣服不知不觉中已滑落,鲜血滴落,仿佛连霜白的月­色­都将被染红。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她的脑海中只剩下生命中最美好的幻景:父亲从奥地利带来的洋娃娃,母亲在圣诞节挂在她床头的卡通礼物袜,入公学后第一回收到的匿名情书,在教会中救了天使一般的英国男孩,第一次试穿的宫廷晚礼服,米兰送的第一束红玫瑰,被困在雪堆后第一个出现拯救她的人,初恋情人念的最­肉­麻的莎士比亚式情诗……

还有,多瑙河的上空,雪白四方的城堡中,她一生中听过最美丽的情话:“伊丽莎白??肯特……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她的生命在一点点耗竭。

从此以后,这一切都成了旧梦往事,再回不去。

像是人临死前最常看到的海市蜃楼,也像欢爱□时的虚无极乐,她仿佛感受到灵魂已与­肉­体分离,飘向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都说,初拥,就是让你在极度幸福中死去……

第二天,送饭的人终于解脱了。他很欢喜地向贵族们递上了自己的辞职信。

1614年,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被发现死在了塞伊特城堡的楼顶。

伊丽莎白醒来时已被德古拉救出来。但是,她拒绝立刻前往血族世界,并且要求他多给自己两年时间去适应血族身份。德古拉应允了,一个人回了特娜。

伊丽莎白记住了吸血的法则,知道吸的血良不同带来的后果也不同,于是她一直徘徊在塞伊特城堡,吸食人血,但是每次都只取少量。也因为她没有伤人命,她的凶残血腥事迹又一次被传开——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变成了吸血鬼,塞伊特城堡已经变成了鬼城。

眼见两年就要过去,伊丽莎白总觉得有的事她仍在逃避,终将成遗憾。

已经变成纯血族的她,虽然还没有学魔法,也没有复生血族身体那样强壮,但相较人类来说,已是强上太多倍。她用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跑步速度赶到了布拉迪斯拉发,找到了肯特伯爵的住所。仆人告诉她,米兰正在城外的帐篷里和别人喝啤酒。

新年刚过,篝火燃烧的夜晚,人群鼎沸。不少王公侯爵都穿上了传统的服装,一起举杯欢庆。

四年没有见面,米兰的变化不止一点。当年稚气未脱的青少年,此时已经成为了一个英俊高挑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头发不再像以前那样金,面颊的轮廓也比以前更加立体深邃。他和一群兄弟喝酒,即便打扮随意,但在那一群人里,依然是最出挑第一个。

一群男男女女,穿着朴素的服装,挽着胳膊在篝火旁边跳舞。米兰喝得烂醉,在里面疯闹了一阵子,就一个人离开,去帐篷后面取水洗手。将水泼到脸上,用袖子擦擦眼睛,他的眼眶忽然红红的。然后他一下坐在地上,甩甩湿润的头发,呆滞地看着前方。

这时,一个女人过来,看到他,蹲下来拍拍他的肩:“你还好吧。”

他点点头,不回头看她一眼。

女人靠近他一些,柔声说:“这两年你似乎比以前看去消沉了很多。我知道你在怀念你的妻子。但是,你的女儿还在家里等你啊。”

“嗯。”

“还有这么多人爱着你,不是么。”

“是的。谢谢你。”

“不要难过了。不是都说了么,罪魁祸首两年前已经死在了她的城堡楼顶。”

米兰的眼眶越发红了。

“像伊丽莎白??巴托里那样的女人,我早就知道不会有好报的。而且我听说,她被关押的时候还抱着孩子的骷髅,她肯定活得也不开心。”

米兰咬住牙关,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

“而且她死得也挺惨的,也算是为了你的妻子报了仇。”

米兰捂住双眼,声音有一丝沙哑:“你先回去吧。我一会过来。”

女人又看了他几眼,再拍拍他的肩,离开了。过了很久,米兰才慢慢把手放下来。他的眼眶已经完全浸满泪水,但像在与它们对抗一般,他拼命忍着,抓乱了头发,双拳发抖着,重重打在地面上。

这时,一双雪白的高跟鞋出现在他的面前。

米兰慢慢抬头。

眼前站了一名金发碧眼的女人。她穿着白­色­长裙,肤­色­相较普通欧洲来说,要偏古铜­色­一些。因此,她那一头金发显得更加耀眼。

“你……”米兰睁大了眼,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伊丽莎白无力地微笑。

米兰徒然站起来,但是因为醉酒外加头晕,一个踉跄,几乎滑倒。伊丽莎白立刻扶住他。然后他抬头,正对上她有些忧伤的目光。

他想,应该是做梦吧。于是他忘记了所有的事。紧紧抱住她,亲吻她,似乎变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他只记得,从他还是个小男孩时,她就是只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孩。当别的男孩还在攀比谁泡过的女孩多时,他就想着,等我娶到伊丽莎白时,你们这群白痴都输了。

这份爱慕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到他父母死去,变成仇恨;到与她的重逢,变成了一种自焚一般的痛苦。

Chapter 93, 94, 95

伊丽莎白原本是来这里向米兰道别,因为她就要离开故乡去另一个世界居住。身为血族,失去了沐浴在阳光下的权力,失去了信奉上帝和光明的权力,在欧洲这片天主教和新教盛行的大陆上,她就早已失去了继续爱一个人类的资格。

但她几乎想都没有想过米兰会作出这样的反应。原本早已死去的灵魂,似乎又一次在米兰的鼓动下燃烧起来。

“米兰……”她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唤着,“你刚才是为我难过吗?”

米兰身体忽然僵硬。他慢慢放开她:“你……还活着?”

她不回话。

成为吸血鬼这样的事,她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他后退一步。

帐篷前的火光荧荧跳动。每一个人的脸都在那样的火光烘托下,美酒的陶醉中,变得喜气洋洋。

“你走吧。”

米兰低垂着头,刘海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

一阵狂风卷席而来,几乎刮灭了所有的火焰。人群开始哄闹,都站起来挡风。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是。”

他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两年前,他在人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了人世。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仅仅死在他的妻子卡特琳之后。

人活得太清醒,未必是好事。

夜空无比高阔,满目皆是银棋般的星斗。数万颗星点像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努力汇聚在一起,洒给全世界最清澈幽静的光辉,就像一层薄薄的丝,将天地万物都变成了美丽朦胧的画卷。

这样在严酷的冬天,她站在冷风中,只穿了一条轻飘的长裙而面不改­色­。

她走近他两步,抬头看着他:

“我只是来确定一下你过得如何。既然你平安无事,那我也就安心了。话说太多了也没有意义,我走了。”

她笑笑,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她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他在身后冷笑一声:

“我一直很开心。就是有些不满一些事实。杀了那么多人的人,居然还可以活到现在。”

伊丽莎白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你希望我死。”

“你认为我会不希望么?”

几乎无法忍受他的回答,伊丽莎白忍不住提高音量说:“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自己都意识到声音有些发抖,米兰大概恨不得把她逼疯。

火焰像会烧尽一切事物,连同几乎埋没它的黑夜。

人影像是怕了烈焰,随着它的颤动而不断上窜下跳。

很久,米兰才回答道:“我把你认成卡特琳了。”

伊丽莎白依然背对着他,只是双眼发红,额头的青筋凸起:

“米兰,是你先对不起我,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说得出口!”

“你这冷血的女人永远只看的到别人对不起自己的地方。恐怕就是杀了自己父母,也不会觉得有愧吧。”

伊丽莎白终于忍不住,转身,狠狠地掴了米兰一个耳光。

米兰的脸被重重打歪过去,上面立刻浮起五条红指印。他用袖子蹭蹭脸颊,冷冷地看了伊丽莎白一眼,拽着她的手腕,就往一个空帐篷拖去。伊丽莎白血族的力量没有完全成长,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狠狠抓他的手臂。他的皮肤被抓得血迹斑斑,但似乎一点都不疼。他把她往地毯上一扔,就拉上了帐篷的帘子。

她刚想爬起来,他就走过去,将她扣在毯子上。帐篷上的人影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你,你想做什么……”

米兰眼中毫无感情,只是扯开自己的衣领,嘴角扬起:“你如果叫出来,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巴托里伯爵夫人的所在了。”

他脱下自己的上衣,露出与少年时的瘦削截然不同的男­性­身躯,锁骨上的宝石项链被照得光彩夺目。

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她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回的对象会是米兰……

在几次压抑的叫声之后,帐帘忽然被掀开:

“发生什么事……”

米兰和伊丽莎白停下动作,回头看着他。

站在门口的男爵脸由白到红,由红到白,连连道歉,退开了。

他出去以后,用力摇摇头。

他看到了什么?

一名白裙女子正衣冠不整地坐在肯特伯爵身上……他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男爵回到人群,想了许久,忽然语重心长地说:“肯特伯爵……是个好男人。”

所有人看着他,莫明其妙。

“是个好男人啊。”男爵摇头晃脑,大大喝下一口酒。

半小时以后,很多人都醉倒了。

帐外起了一点小雾,许多篝火都已熄灭。灰­色­稀薄的烟雾盘绕而上,像一片片轻盈的纱巾,又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熏烟团团聚集,蒙蒙乱滚,又很快被风撕碎。

帐内,伊丽莎白依然死死地抓住米兰的双肩,固执地,不服输地看着他。只有到受到冲击时才会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

米兰的目光却开始迷茫。他看着她的双眼,依然不留余地地占有她。

一个小时以后,布拉迪斯拉发陷入了沉寂。

高空中的星斗因为薄雾变得淡淡的,像是冰球,又像是眼泪,在人间播下无数湿润的倒影。

焰火全部熄灭,烟气四散,带着一丝潮湿的味道。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缥缈的云影,袅袅的蓝烟,还有帐内温柔的喘息声。

疼痛越来越淡,情思越来越浓。

仿佛谁也离不开谁,他们的身体不曾留下一丝空隙,彼此在对方的温存中享受着极乐。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连烟气也消失了。

夜空如洗,像一块巨大的黑天鹅绒,点缀了亿万颗晶亮的钻石,钻石闪烁着,就像随时会掉下来。

星斗虽小,却网罗了整片天宇。

帐外,人们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脸上满是星光。

帐内,伊丽莎白躺在地毯上,身体接近虚脱,眼睛却像是再也无法完全睁开,怔怔地看着前方。

米兰背对着她穿衣服。

帐篷里除了摇晃的烛影,就是一片尴尬的死寂。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帐篷门口传来:

“完事了?完事了到我动手了?”

米兰和伊丽莎白都略微受惊,抬眼看向进来的人。

那是弗朗西斯。他蹲到伊丽莎白面前,嘴角扯了扯:“你还真是贱。反正都是被人上,为什么对他就如此心甘情愿?”

伊丽莎白一动不动,扫了他一眼,又继续呆板地看着前方。

她看到他手中拿着出鞘了一半的剑。而他正有趋势将它完全拔出。

米兰穿好衣服,回头又看了一眼伊丽莎白。

此时的弗朗西斯正蹲在她面前,以很难得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柔眼神看着她。或许这样时间一长,她就会真的动心了吧?

只是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两件事,大概就是:一,丧失了尊严和力量。二,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到另一个男人手中。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

如果他们还像少年时那样相爱……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了。他完全无法憎恨伊丽莎白,但他们再不能在一起了。

他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弗朗西斯的眼神越发­阴­沉,然后他慢慢站起来:“慢着。”

“米兰你给我站住!”伊丽莎白也跟着站起来。因为刚才的过度放纵,她几乎要摔倒在地。但是她还是快步走上前,抓住米兰的手臂,眼中布满了血丝:“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么?”

米兰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如果得不到你……”伊丽莎白眼神变得越来越冷酷,嘴角却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那么我希望,米兰·肯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米兰笑了:“怎么,想杀我么。”

这个时候,有个人匆匆忙忙跑来,在门口大声说:“肯特伯爵,你在里面吗?”

“我不方便见人,有什么事么?”

“刚听消息说,巴托里伯爵夫人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常年徘徊在塞伊特城堡。我听说您正准备去那里,您千万要小心啊。”

米兰刚侧头看一眼外面,但屋内已经没有了烛光。

黑暗中,伊丽莎白靠近一步,已经露出尖尖的獠牙,眼中闪过一道蓝光。米兰一脸错愕,声音却十分平静:“我知道了。”

在场的人,最错愕的却是弗朗西斯。他做梦都不会料到,伊丽莎白居然真的扑向了米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月光中,站在女人身边的男人影子渐渐滑落在地上。

蜡烛最后一缕青烟也淹没在黑暗中。

米兰倒在地上,样式简单而雪白的衬衫已被鲜血染红。他的脸已经变成了彻底的苍白,整个人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伊丽莎白背对着弗朗西斯。她抱住米兰的头,口吻讥讽:“是不是后悔了?呵呵,呵呵……”

嘴巴上是这么说,眼泪却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领口的血液中。

“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米兰虚弱地笑着,“但是……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爱你。”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笑容依然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只适合出现在明媚的阳光下,纯真得没有一丝尘污:

“直到死……我也不会再爱你。”

月亮的清光中,她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渐渐停止呼吸。

半合的眼中明亮的东西,不知是深冬的月华,还是他的眼泪。

之后,伊丽莎白总算离开了人类世界,住进了特娜的撒霸特王宫。那个时候的弗朗西斯已经在撒霸特混出了头脸,不再依附伊丽莎白,保留了自己的姓氏,于是他和伊丽莎白都有两个姓氏。

伊丽莎白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她。但是当她不愿意了,那么全世界的人都会讨厌她。

刚来到特娜的几年,她一直帮忙德古拉进行区域管辖工作,还非常热衷于生活。一向严谨少言的德古拉都相当喜欢她,并且对外宣布她是自己的表妹。弗朗西斯对德古拉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但德古拉非常不喜欢弗朗西斯,1621年,他对赐给伊丽莎白称号“尊贵的巴托里伯爵夫人”,却给了弗朗西斯一个零蛋。1627年,弗朗西斯终于对她说出了米兰死亡之后的秘密。

“你当初并没有弄死他,而是把他变成了僵尸,对么——因为你猜到我想杀他。”弗朗西斯笑道,“正常人死亡和变成僵尸是没有太大区别的,你非常聪明。你做的哪里都没有错,就是小瞧我对你的了解度了。接下来,你把他藏在了特娜西边的僵尸村,还经常去看他。你这么百般讨好弗拉德,无非就是想要压过我,然后解救他,我说的有没有错?”

伊丽莎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你……做了什么?”

弗朗西斯击掌,变成米兰的模偶走出来。

“其实这些年来,你看到的东西都是这一个。”弗朗西斯淡淡笑道,“至于真的那一个如何了,你应该知道我的作风。”

又过了很久,伊丽莎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模偶给弄到手,还让弗朗西斯以为它被狼人吃掉。但从那以后,她不想再讨人喜欢了,退出了政界,天天缩在房间里画画,和模偶玩。正因为她的模特大多时间都是模偶和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她画出来的人总是外形美艳眼神空洞,外加上常年待在黑暗窄小的房间中,她的风格越来越趋向­阴­暗诡异。

自从她有了德古拉作靠山,弗朗西斯又失去了米兰这个把柄再不能威胁她,他就再不能勉强她做任何事。两个人的夫妻关系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形同陌路。然后伊丽莎白和年轻的威廉·库伦公爵、风流的安东尼·摩托克公爵等男子成为了公开的情人,甚至还有人说她和美女安普莎有同­性­恋倾向。

总而言之,得美名难如登天,扬臭名易如反掌。

然后,伊丽莎白的生活开始走向两极化。白天在漆黑的小楼中进行大量创作,夜晚打扮得花枝招展流连血宴舞会,沉溺于纸醉金迷。她的行为带动了整个魔党女­性­的­性­解放和女权主义,越发拉大了撒霸特和卡玛利拉的文化差异。

1654年,伊丽莎白又一次走向了极端。她向整个血族世界宣布,在死前要睡满一百个男人。这一说法自然引起了极大轰动,遭到了整个社会舆论的谴责。卡玛利拉的人称她为“撒霸特移动□”,撒霸特的人反应是二级分化。然而她的回答是:“男人睡满一百个女人,恐怕无论男女都会认为那是很值得炫耀的事吧?为什么女人不可以?我能理解男人们为了维护他们的权益反对我,但是那些帮着男人说话却遗忘自身利益的女人们,你们是为了什么?”

同年,她在报纸上看到了密党那边关于自己的评论。所有的高层贵族几乎都对她进行了相当严厉的批判。只有一个人对她的话赞成,一个人保持沉默。

赞成她的人是莉莉斯。

“撇开党派等因素不谈,作为女人,我很佩服她的胆识和勇气,也因为她,比起密党的女人,魔党的女人变得更加独立自由。至于她的生活方式,我不多加评论。”

莉莉斯这样说话,没人能反驳。似乎在所有血族的印象中,她就一直是单身。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把柄的人,话题制造者们也哑口无然。她不曾打算找一个伴侣,甚至不和任何男人走近——除了那个保持沉默的人。

那个人叫米兰,是布鲁赫族人,莱温学院政治战争系的人才,年纪轻轻就出席过卡玛利拉高层会议。很多人都说他以后会有所作为。

伊丽莎白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很快她看到了他的照片,确认米兰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血族。狂喜几乎将她冲昏了头,政治和党派意识淡薄的她根本不曾留意到他已是卡玛利拉的一份子,而且还是在王宫工作,只一心想要见到他。

然而她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1654年以后,米兰频频出现在《撒霸特报》醒目的位置上,还有不少次出现在卡玛利拉版块的头条。他参与了很多政治活动,很明显受到了莉莉斯的重用。1655年他颁布了改变密党历史的条款《卡玛利拉六大戒条》,在密党的地位显著上升,又在1657年,选举布鲁赫族亲王时高票通过,并且得到侯爵称号。布鲁赫族是密党很重要的氏族,基本上当了这个亲王,就等于凌驾于所有血族氏族之上。

之后,布鲁赫族部分族人因为对新的亲王和统治无法适应,与支持米兰的人起了很大的冲突,直至1658年二月底,布鲁赫族内部开始分裂。三月米兰对其进行镇压,没过多久魔党就趁着莱温内乱打算进攻密党。但是米兰很快调兵遣将,在交界处赛伦大败魔党军队。伊丽莎白也是在那里与米兰重逢。

完结章

那时候的米兰头发已经变成黑­色­,肤­色­相较还是人类的时候甚至更白了一些。伊丽莎白知道那是成为卡玛利拉人的象征。但是当她和米兰对视以后,对方仿佛再也不认识自己,而且和莉莉斯说话时的神态还甚是亲昵。那是伊丽莎白敢作敢当的一生中,第一次退却。

回去以后向人打听过后,伊丽莎白才知道原来当初米兰被莉莉斯救过。再询问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才很不情愿地说,当初他在梧桐桥准备向米兰动手的时候,莉莉斯刚好路过,然后打败了他,强行把米兰带走。

还有说法是……莉莉斯很喜欢米兰,米兰对她也不回绝。

之后,伊丽莎白的生活更加两极化。一方面,她将自己缩在房间里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创作;另一方面,她像个交际花一样周游在很多撒霸特贵族男士之间。弗朗西斯对她的十分不满,多次威胁她。但她的回答总是一样的:“如果不高兴了,我们可以离婚。”

也是同年,弗朗西斯强制带她去医学部检查身体,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她患上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症。不过她完全不在意,继续过她自己满足的生活。

弗朗西斯终于忍无可忍,在一次潜行到卡玛利拉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旧识。那个女人名叫丹娜,很多年以前是黑天鹅绒,但曾经免费为弗朗西斯服务过。因为她相当年轻漂亮,身上还有许多黑天鹅绒都没有的清冷气质,所以弗朗西斯一直记得她。但再遇到她,她居然已经成了公爵夫人。两人叙旧了一阵子,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回去以后却给伊丽莎白说自己在外面养了个情­妇­。

伊丽莎白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那很好啊。”

又过了两年,米兰继位。他对政治的积极热心程度,是密党以往几个帝王都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一事引起了魔党的高度重视,两个党派之间的关系又开始紧张起来。

1661年的血祭盛典伊丽莎白一反常态没有参加。盛典结束以后,她立刻发表了自己的最新创作,油画《初拥》。这幅画可以说是尼德兰扬??凡??爱克《阿尔诺芬尼夫­妇­像》的讽刺版。她将描绘新婚夫­妇­的洞房原画改成了血族男子和人类女子。男子一边咬着女人的咽喉,一边起誓他深爱着她。纯情的人类女子将右手放在他左手上,以示自己的忠诚与深爱。整幅画都是以豪华的巴洛克风格构图,有一丝诡异的同时,又如梦似幻,相当符合撒霸特民族的审美。

这幅画刚一出来就在艺术界引起轰动。伊丽莎白艺术家的名气大大盖过了她以前政治家的名气。

接下来的血族盛典,伊丽莎白破天荒地参加了。那一年,连德古拉伯爵都担心她见了米兰或许会做出失态行为。

但是在血族盛典著名的三­色­舞会上,她的表现依然相当冷静。三­色­舞会的规定就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必须穿红­色­、绿­色­或者黄|­色­的衣服,以表示自己的恋爱状况:红­色­表示自己已有伴侣,绿­色­表示单身,黄|­色­表示自己有伴侣但是也许会动摇。这个舞会到十九世纪流传到了英国约克,连带那里的­妇­女也开始用不同颜­色­的衣服表示婚姻状况。之后有人因此受到启发,发明了红绿灯。

那一晚的伊丽莎白只能用惊艳二字形容。红­色­原本就是相当热情又­性­感的颜­色­,她一身紧身晚礼服,外加很浓很古典的妆,迷倒了不少男人。可惜弗朗西斯挡在旁边,谁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扫兴离开。

当晚,有几个撒霸特的长舌­妇­在窃窃私语,被伊丽莎白听到:“莉莉斯从来不参加三­色­舞会,或许这就是米兰穿着黄|­色­衣服的原因。”

“这你就不知道了,其实米兰和莉莉斯没有在一起。他有了情人,听说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加上人类的寿命,也就二十岁左右。她管不了他,他在这里自然招摇。”

“听你这么说,米兰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布鲁赫族专出好丈夫,也不知道怎么出了个米兰这样爱玩神秘和暧昧的类型。也不知道跟他以前是英国人有没有关系,和他交往过的女人都说,米兰在恋爱的时候似乎永远没有好奇心和忌妒心,对伴侣十分关照体贴,但过度给予对方空间,连‘你吃午饭了么’这样的问题都不会过问。有的女人为了气他,甚至故意让他看到自己和别的男人亲热,而他还是送她回家,然后十分礼貌又有风度地以‘彼此­性­格不合’这类原因拒绝再次见面。而且,据说他还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任何人。没有点经验的女人,恐怕玩不过他……”

伊丽莎白听着听着,都以为她们在说另一个人了——她认识的那个米兰,是很温柔,但就谈恋爱方面来说,就只是个单纯热情的孩子而已,什么时候会玩这些把戏了?

但才这么想,发现米兰就在前方。尽管穿着黄|­色­衣服,但还是有很多女人包围着他。

伊丽莎白和弗朗西斯从他身边路过,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隔了很久,才当上布鲁赫亲王的路易斯伯爵才出来为他们互相介绍。

“这是巴托里伯爵夫­妇­。弗朗西斯??纳达斯第伯爵。”路易斯伯爵摊手介绍弗朗西斯,然后又指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这两位陛下应该都听过,都是魔党的执政者。”

米兰微笑着,向弗朗西斯伸手。

弗朗西斯笑得很没诚意,勉强跟他握了握手。

然后米兰把手伸到伊丽莎白面前。

伊丽莎白的也微笑着伸手。米兰吻了她的手背一下:“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

巴托里伯爵夫­妇­刚离开没多久,路易斯伯爵就低声说:“嘿,米兰啊,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碎了那么多女人那的心以后觉得太无聊,惹过了巴托里伯爵夫人吧。”

“没有。”米兰漫不经心。

“那她刚才为什么看着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保证,我们要再多待十秒,她的眼泪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米兰没说话——他根本没敢看她。

“不过,巴托里伯爵夫人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少­妇­,连她你都能逼哭,你还真厉害。”

“你别乱说,党派的问题开不得玩笑。”

“反正现在是盛典,爱怎么玩怎么玩喽。”

那一夜结束后,伊丽莎白就再也没有参加过之后的任何一届血祭盛典。

1667年,梵卓族的主城梵卓斯因为是边境城市,依山而立,与中立党雷伏诺的领土接壤,又多年由莉莉斯统治,所以卡玛利拉政府决定给予其除去军事和关税以外的自治权。但是决策竟遭到了其他族的反对,末卡维族奋起反抗,也提出各种原因强烈要求自治。魔党借此机会借兵给末卡维族,想要挑起密党内部矛盾。莉莉斯派兵攻占末卡维族的主城布衣,但军队刚一到布衣城边境,米兰就下令撤兵,并花了高额赔偿金与魔党签订临时停战协议。

莉莉斯专程到布衣进行了发言,要求所有族人都要齐心协力对抗魔党,而不可以因为私人利益放弃整个盟派的利益。末卡维族总算平定下来,但所有人都为米兰的行动感到奇怪。

答案在一年之后才揭晓。

一次血宴过后,米兰一时失控饮酒过量导致失言,向好友安杰斯说了很多莫明其妙的话。安杰斯因为自己不明白,就跑去询问“蓝­色­郁金香”和“天和海”的意思。问了很多人,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找着一个伊丽莎白??巴托里的疯狂爱好者。这个人先问这话从什么人的口中得出,然后才告诉了安杰斯《蓝­色­郁金香》是伊丽莎白最后一本画册的名字,而《天和海》,是这本画册的扉页小标题。很可惜的是,这本画册刚发行就被伊丽莎白下令强行收回,在撒霸特收藏的人都没有几个,更别说卡玛利拉。

安杰斯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但这个人还是没有守住嘴。

不久以后,果然有人把伊丽莎白这本画册给找了出来。封面是下着雨的莱温街道,而在街道中央行走的男子虽只有背影,但只要是个血族,都能认出那是密党的帝王。

然后,扉页上的《天和海》内容如下:

有很多人说,两个人最悲哀的关系莫过于平行线。

我们并排行走,眺望对方,却永不相交。

但是我觉得最悲哀的事,应该是一个交叉点。

短短的一次邂逅,两人便朝着世界的另一头走去。

如同一棵孤岛上的绿树,和一只海洋上的航船。

树能看到船,看到他在远行,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船看不到树,因他在朝天边航行。

总有一天,风平浪静。

船已经消失在海平线,树却依然在看。

树在看着船,如同我在看着你。

树在想着船,如同我在想着你。

树在眺望着船,如同我偷偷隔着人群,眺望着你……

其实,我和你站得很近很近,就像天和海。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本画册基本上说来就是米兰和莱温的写真集。里面有很多街道和建筑的速写,都是近些年来莱温的模样。而只要出现人物的画,就一定会有米兰。

由此可以推断,伊丽莎白在近些年内到过卡玛利拉不说,还在莱温有了大面积的活动。但人们更关注的是她和米兰的关系。

终于流言越来越多,族人的不满越积越多,在1669年,莱温的不少居民爆发,在格路密斯王宫附近游行示威。可惜的是,游行不到两日,就被米兰武力镇压。

莉莉斯为此大发雷霆,责备米兰近些年的表现让她越来越失望。但是米兰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继续忙忽修订宪法的工作。

莉莉斯的矛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莉莉斯不知道,伊丽莎白当初发行画册的时候,会给前十个人一段自己亲手写的祝福。米兰匿名找伊丽莎白要了一本,但不知道为什么,伊丽莎白给他的“祝福”竟然是这样:

树知道,船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有机会,她希望他知道,她爱他。

之后,莉莉斯和米兰的冲突不断,不过两人的矛盾总是在快要激化的时候化解。

1683年,莉莉斯忽然发现了该隐遗留的信物,然后自己破译说,只要找齐圣器就能找回该隐,米兰却认为圣器不可信,最重要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和魔党作斗争。两人几次商量下来,米兰终于妥协,开始协助莉莉斯寻找圣器。但是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多年,米兰的耐心总算到达了极限,不再继续浪费­精­力去寻找消失了上千年的东西。莉莉斯对此相当不满,和米兰大吵一架以后,两人彻底陷入冷战的僵局。所有人都发现苗头不对,开始劝两人和好,但没料到这一劝,矛盾把这些人也拖下了水。一部分人支持寻找圣器,另一部分人支持加强管理国家,无视圣器,矛盾反而更加白热化。

莉莉斯终于决定自己出去办事。但是在离开之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搬出了莱温外沿,寻找了很多年长者,一起研究寻找圣器的方法。在这个期间,她一直都会定期飞回王宫,给米兰报平安。在决定出发的前几天,她在米兰的卧室暂时住下,和他促膝长谈,说了很多以前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当初认为找到圣器该隐会回来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确定,自己几千年来不曾这样兴奋过。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感官早已死掉了呢。所以,不管花多少年,多少­精­力,我都会努力,只要能换回该隐。”莉莉斯常年冷酷的表情上第一次露出那么苦涩的微笑,“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找到圣器之后,该隐还是不会回来……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帮你。”

“我不要你帮。我只有一个请求——”莉莉斯有些犹疑,“如果该隐不会回来,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米兰愣了愣,没有询问她原因,只是轻声说:“可以让我考虑一下么。”

莉莉斯也没有解释更多。她的寿命太长,有的是时间等待。只是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后没多久,她就后悔了都已经独活这么多年的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就想要依赖别人?

第二天,莉莉斯就踏上了寻找圣器的路途。

原本莉莉斯打算保密,但她刚一离开,魔党那边就有了消息。已经停战多年的魔党早已按捺不住,弗朗西斯提出了找出莉莉斯然后杀人灭口,威廉说做人质比较好,而德古拉伯爵却想出了一个更绝的方法,就是偷换掉莉莉斯的灵魂,再安Сhā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到莉莉斯的­肉­身。

因为不知道莉莉斯什么时候会回去,所以他们的动作比任何人都迅猛。

但他们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伊丽莎白会偷看弗朗西斯的机密文件。

他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一个撒霸特女人培训成了莉莉斯翻版。这女人把莉莉斯的习惯爱好到做事风格都学得惟妙惟肖,就连莉莉斯挑眉时爱挑哪一边,挑起有几毫米,都对着镜子练习过。然后他们在卡玛利拉边境的树洞中放了微型魔法通讯器,准备随时保持联系。

一切工作都准备完毕,魔法阵的咒文只有德古拉、翻版莉莉斯、还有弗朗西斯知道。她只需要在进入魔法阵之前吞下药剂,进入莉莉斯身体的时候就可以保留记忆。

然而,在准备交换灵魂前的几个小时,凌晨时分,伊丽莎白却走进了德古拉伯爵的卧室,用匕首指着他,一改以往轻佻妩媚的神态,眼神冷冽:

“说,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说我杀了你。”

聪明的德古拉立刻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一生中鲜少有冲动的时候,但那一刻,他有杀掉自己表妹的欲望。虽说如此,他却很从容地收好手中已经作废的间谍计划书,抬头看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在瞎逛,早点回房休息了。”

伊丽莎白皱眉看着他,不知如何反应。

德古拉伯爵收起平常的扑克脸,微笑着站起来,握住伊丽莎白持匕首的手:“伊莉斯,听话,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说完,垂头在她的­唇­上一吻。

此时的莱温,天微微亮。

城中心的古钟唤醒了卡玛利拉的血族,高脚路灯在一片灰­色­中燃起。常年乌云盘绕的城市里,小巷中,处处积满了蝙蝠和废弃的棺材,报纸的头条两个月来都不曾改变。潮湿的空气中,漆黑而华贵的马车已经在来回行驶,男男女女们依然手持文明杖与折扇,优雅地徘徊在首都的街道。

——第一部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保证剧情的连贯­性­,俺打算接着写米兰和伊丽莎白的故事,德古拉和莉莉斯的故事放后面写。

具体挖坑时间会在这一章、专栏和博客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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