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杨木上任不久,总是接到未署名患者的来信,开始是一封,后来是多封,这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本来,院长是不理睬匿名信的,在他的意念里,匿名信有一种很不光彩、很阴暗的情愫,院长将这样的信视为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特别是在国外留学几年,他对亚洲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就更不以为然了,如果谁谁谁真的有毛病,你能够堂堂正正指出来,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杨木视这样的事件为光明磊落,反之他就要不屑一顾。
当院长杨木的办公桌被这些不署名字的信件覆盖以后,有一天,他展开其中的几封,发现每一封的字体都不相同,尽管没署名字,却可以肯定不是一个人写的,更不是什么人精心策划的,这些信里几乎全是反映本院妇产科医生吉瑞在诊室里对患病的女性进行种种出乎医疗动作的性侵犯,进而导致了女性自身命运的微妙变化。
杨木愣了半天,就像最初不想理睬这些信一样不相信信里所列举的事实,如果这些事实成立的话,杨木就置身于一家肮脏的医院,这个医院在为患者服务的背后,竟藏匿着一个流氓,一个名正言顺的职业化了的流氓。杨木感到非常可耻,在西方,职业犯罪被认为是比其他类型的犯罪更可耻的犯罪,杨木如果含糊其词,就证明了对职业犯罪的认可。杨木感到在医院这个领域里,院长对很多东西都无可奈何,院长绝不是全能的。
让杨木痛下决心着手处理这件事是信里的内容。
读信之前,杨木做好了精神准备,他想不管看到信里所叙述的是什么样的细节,他都要不乱方寸,并认真分析这些细节存在的可能性、真实性。为了让自己全神贯注,他还特地倒了一杯咖啡提神,在浓烈的咖啡香气中,他展开了第一封信。
这是一个女人写来的,从信中叙述的口气,杨木能感觉到女人真实的存在,只可惜女人没有留下具体的地址,杨木无法面对一个更真实的面孔,女人用生动的语言讲述人生中最痛切的经历。
女人在信里说:
“多少年了,这件事总在我心里翻腾,让我原本坦然的内心变得不坦然,让我纯洁的人生变得不纯洁,要知道,我是一个很看重自己名声的女人,二十岁嫁给我丈夫,我几乎没有跟别的男人有过任何纠葛,谁知竟在你们医院的病床上被一个男医生通身摸了个遍,我知道哪个地方是他不该动的,哪个地方是不属于他的行医范围的,可我无法阻止他在我身体内的摸索,我想推开他,我叫喊着,疯狂地叫喊着,他却美其名曰这是他独自发明的治病技术,这个技术他正在申请专利……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本来我想让这事在心里消失淡忘,可意想不到的是它越来越清晰了,这让我内心特别痛苦。我的丈夫前几天病了,他跟我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想想这一辈子你跟我吃了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可有一点,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特别是在感情上。记得那年你去医院治疗妇女病吧,我四处借钱,总算把你的病治好了,那个给你主刀的医生是全城的名医,你有幸地成了他的患者,把命保住了,这比什么都要紧,我们一辈子都要感谢他呀!’……我丈夫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燃烧起不安的火焰,他都快要离开人世了,还活在一个可怕的假相之中,我想把我在医院的经历告诉他,可又怕惹他伤心,使他生命的弦过早地绷断。我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这件属于我个人的隐私压在了心里,但从此我的内心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时时提醒我对丈夫的愧疚。为了减轻我的心理压力,我想把许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反映给医院领导,我打听过了,吉瑞医生现在还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如果他有这种职业怪癖的话,能不能将他调到别的科室去呢?他每天接触那么多的女患者,我是唯一的例外吗?我不相信。……如果他只是好色的话,我却是一个特别粗糙的女人,生过孩子后我的腰肢变得很粗,妇科疾病又将我的脸折腾得青黄,我没有一点姿色可言,直到今天我都感觉吉瑞医生对我有那样的举动纯粹是一种好奇。可是他的这种好奇竟成了我背叛丈夫的越轨行为,我就是跳进村里的水井,也难以洗清自己了。更可悲的是,我无法将此事告诉我的丈夫,它居然成了我一生中唯一的秘密,耻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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