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瑞连夜从菠萝屯赶回城里,他的心陷入一种无望的漂浮之中,好像他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写检举信的人,他心灵中涌动的那一点点忏悔,居然无处释放和寄托,他这才发现世道有点怪了,人也有点怪了,而他几十年来都沉浸在妇科诊室的小天地之中,对世道人心大体是不琢磨的。
吉瑞进城以后,天色已经暗了,夜幕由淡及深地覆盖下来,把城市遮掩得朦胧而神秘,幸而有那些时尚的街灯,使黑暗的城市露出了妩媚,好像一个粗犷的汉子孤独的时候,身边就出现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
吉瑞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医院,他的家里没有女人,几十年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女人,家的存在是虚妄的,不像别的男人,家就是一个实在的空间,任他在家里天马行空。医院他也不想去了,院长杨木将那一摞信转给他的时候,他就不想在医院里呆下去了,尽管他的诊室给了他许多常人不曾有过的感觉,但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偏离了人生的正常轨道,使他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想到医院,吉瑞的神经似有所触动,他停下脚步,在马路上闭了一会儿眼睛,吉瑞在闭眼睛的时候,心里就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他想到酒吧,吉瑞从来没泡过酒吧,今晚他就去泡一回怎么样?吉瑞睁开眼睛四处寻找酒吧,他发现酒吧就在他的眼前,红黄蓝酒吧的灯光正向他眨眼睛,吉瑞疾走几步晃了进去。
服务小姐将他引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吉瑞感觉这个位子很不错,他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窗外的马路,缤纷的马路上行走着身穿各式服装的男女,女人的衣服让他眼花缭乱,吉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过去他从未正儿八经欣赏过女人的衣服,他只欣赏女人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是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其他都是不屑于看的,可今晚他发现女人最美的时候是穿衣服的时候,并不是全身光祼的时候,吉瑞对自己从前的审美似有了一种否定性的怀疑,他痴痴地望着马路,马路两边的楼房被灯光的线条切成斑斓的色泽,将城市的夜晚切成了魔幻的城堡,吉瑞看着那城堡,想象着那里边的故事,直到小姐问他喝什么茶,吉瑞才回过头来说:“要一壶*吧,我最近有点上火。”
不一会儿,小姐将*茶端了过来,并斟好,小姐走后,吉瑞端起杯子喝茶,喝茶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直看窗外,窗外的夜景太妙了,吉瑞在城市生活了几十年,快退休的时候才发现城市夜晚的美妙,这是不是有点不识庐山了?他的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楼房、灯光、车辆、树木、女人、男人……吉瑞后悔过去为什么没想到这里坐坐呢?如果从前自己能够领略城市夜色的美好,他很可能不会没完没了地在诊室里等待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是女人剥夺了他欣赏世界的权力。不,是他让女人剥夺了自己应该拥有的一切。
吉瑞的视野对着马路,马路上不时走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会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闪过去,勾起吉瑞无边的回忆,他默默回想着自己一生中所经历的女人,几乎都与他的诊室有关,到了现在,他能想起来的似乎寥寥无几,吉瑞记不住这些女人的身份和相貌,记住的只是她们白花花的肉体。吉瑞又想起今天在菠萝屯的经历,那个叫黄艳菊的女人,很可能在自己的诊室里出现过,也许那封检举信就是她写的,可是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吉瑞心里感到悲哀,当他准备忏悔的时候他居然找不到可以接受他这份心情的女人,那么他肉体所经历过的那些女人跟他的关系就是地道的动物关系。想到这儿,吉瑞浑身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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