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平原无对六君子泄露身份之意,只以事在危急,不得不挺身而出,今替身药中王既已出面,乐得一走了之。
经过这番折冲,天色已近黄昏,杜君平正待觅路回城,只见林中人影一闪,孟紫琼缓缓由林中行了出来,冷冷道:“站住,我得问问你是何来历?”
杜君平见她仍是书生打扮,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寒生,哪有什么来历。”
孟紫琼哼了一声道:“看你功夫不弱,绝非没有来历之人,还是老实说的好。”
杜君平朗笑道:“彼此,彼此,尊驾的功夫更是惊人,何妨先行报个名号。”
孟紫琼身形一飘,挪前了五尺,厉声道:“你再不说,那可是自找麻烦。”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在下生来就有一种找麻烦的毛病,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麻烦。”
孟紫琼大怒,脸上杀机涌现,手臂已暗暗将功力凝聚,只听林中一阵朗笑,行出一位锦衣公子来,沉声道:“副盟不用着急,在下先试他几招,不怕他不现出原形。”
杜君平抬头见来者竟是任长鲸,不禁大为骇异,暗忖道:“他怎的与孟紫琼混在一起了?”
因杜君平已然易容,任长鲸做梦也没想到是他,一纵身跃到他面前,大喝道:“接招!”
剑光一闪而至。
修罗门的剑术,向以迅快辛辣见称,杜君平久有所闻,脚下一滑,旁闪三尺,长剑随手而出,瞬刻之间攻了三剑,用的竟是修罗剑法。他功力深湛,剑上造诣高深,攻出的剑招,威力远超任长鲸之上。
任长鲸大吃一惊,疾地收剑后跃,大喝道:“你是本门的什么人?”
杜君平冶冷道:“客卿。”
任长鲸立时面容大变,他虽十分任性,究竟不敢公然做出背叛师门之事,今见对方功夫高出自己,必是本门重要人物,是以迟疑不决,不敢再行出手。
孟紫琼何等精细之人,早看出他的神色有异,冷笑一声道:“怪不得他如此跋扈,原来竟是你们修罗门的人。”
杜君平接道:“尊驾错了,在下说的是客卿。”
孟紫琼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地位,总算是修罗门的人。”
一转脸对任长鲸道:“你不是说除了大师兄外,余人都得听你的吗?”
任长鲸一股尴尬之容,半晌方道:“他是客卿,例由岛主亲自指挥。”
孟紫琼冷笑道:“你既奈何不了他,那只有由我来处置他了。”
任长鲸嗫嚅言道:“请副盟看在在下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杜君平朗声笑道:“我可不需人怜悯,有什么手段让他使出来。”
孟紫琼勃然色变道:“你是存心找死?”
杜君平哈哈朗笑道:“你虽然窃了飘香门的全部绝学,不见得便能奈何在下。”
孟紫琼心中暗暗惊奇,不知此人究竟是谁,竟似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底蕴,当下格格一阵尖笑道:“如此说来那是更不能饶你了。”长袖一拂,一股柔风直袭面门。
杜君平手掌一翻,平胸推出,一股巨大潜力涌出,硬把袭来的那缕柔风震散。
孟紫琼冷笑一声,手掌连拍,瞬刻之间拍出五掌,所取的部位,俱是足以致命的死|茓。
杜君平脚下屹立不动,双掌翻飞,硬撞硬挡把对方五掌接了下来。
孟紫琼怔了怔,突然暴迟五尺喝道:“你师父是谁?这掌法可是他教的?”
杜君平知她说的是红脸老人,心中深悔不该施出奇形八掌,只得含糊其词地笑道:“功夫自然是出自师门,这还用问吗?”
孟紫琼沉忖半晌,突然一旋身,疾奔而去。
孟紫琼一走,任长鲸深怕对方问到自己,也急闪身奔入林中。
杜君平心中大是奇异,暗忖:由此看来,她必然极其忌惮他老人家,可是他老人家又为何老是藏着不露面呢?继又想道:“九九会期已然不远,只怕一切事情,都要等到那时了断了。”
他本有许多事情,须去丐帮查问,但因已答应修罗王,暂时不露面,只好隐忍着缓缓又回到客寓,这时华灯初上,正是旅店热闹之时,倒没有什么人留意他的行动。
回至房中,略坐了一会,便转向修罗王房中,只见修罗王正在洗脸,看样子也是刚才回来,当下笑了笑道:“晚辈今天又遇见那抚琴的人了。”
修罗王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
杜君平大惊道:“伯伯认识他?”
修罗王点头道:“不错,此人自号‘神机’,一出江湖便锋芒毕露,曾于一日之间,连败华山、昆仑、武当、峨嵋等四派高手,并单剑入嵩山,要求与少林派高手印证。”
杜君平轻喟一声道:“此人如此狂妄,纵具才华,终不能成大事。”
修罗王点头道:“贤侄所见极是,当时少林掌门人乃是玄通大师,他传谕门下弟子,不得与他动手,那神机书生也不为已甚,复又要求与玄通大师盘道。”
杜君平笑道:“佛门中人,毕生深研佛经佛典,他简直是班门弄斧。”
修罗王喟然叹道:“那倒未必见得,当时玄通大师无法再推辞,便着经堂首座慧觉上人接待,二人盘道两昼夜,神机书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慧觉上人大为折服,自愿甘拜下风,他才扬长下山而去。”顿了顿又道:“此人的用心不问可知,他是在求扬名立万,故不久便声名大噪。”
杜君平摇摇头道:“用这手段猎取声名,在下不敢佩服,他是太过心切了。”
修罗王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江湖之上,声望极隆的,首推乾坤双绝,那神机书生自不量力,竟游说各派,倡天下一家之议,要求各派武学交流,融于一炉,俾使中原武学大放光彩。”
杜君平接道:“此议倒也不差,如各派之人俱能放弃门户之见,再不秘技自珍,倒是武林一大福音呢!”
修罗王点头道:“当时他锋芒甚盛,而且来历不明,各派不愿开罪,口头俱敷衍答应他,叫他邀请乾坤双绝与老朽等人共同署名发起,神机书生信以为真,首先找到铁髯苍龙肖大侠,肖大侠不仅没答应,且斥他想法大过天真,神机书生一怒之下,要求动手印证,二人互对三掌,神机书生不敌肖大侠的少阳神功,被震得口喷鲜血,退出了肖寓。”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这是他自找苦吃,人家既不愿意署名,何故强人所难。”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此人倒是有点怪脾气,在肖大侠那里碰壁后,又找到了令尊杜大使,要求印证剑法,二人就在室内以手代剑,比划了几下,神机书生立即认输退出。”
杜君平微微一叹道:“他操之过急了,一个江湖上藉藉无名之人,要想做这样大事,谈何容易。”
修罗王立起身来,在房中踱了二匝,徐徐言道:“他此番重出江湖,只怕与天地盟之事大有关连,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杜君平突然想起一事道:“伯伯以歌音与琴音相抗,可曾试出深浅?”
修罗王摇头一叹道:“此人自号神机,隐伏了十多年,他若没有练成惊人之技,也不会重出江湖了。”顿了顿又道:“他那零音只是随手抚弄,并未尽全力,老夫哪能一下便试出深浅。”
杜君平又道:“伯伯料想他九九会期会不会出面?”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老夫猜想不但九九会期他会出现,同时我还想到,三十六个盟友中,可能就有不少他的人,因为天地盟的肇始,就是由于他的奔走而起的。”
杜君平想了想道:“这样说来,他对天地盟是绝不会死心的了。”
修罗王叹道:“所以我说天地盟的一切问题根源,可能就出在此人身上。”
杜君平蓦地跳起身来道:“这样说来盟主与几位副盟中毒之事,也与他有关?”
修罗王道:“你且稍安毋燥,老夫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更不令传出功力已复的消息,便为追查此事根源。”
说着立起身来道:“走吧,此刻秦淮河上正是热闹之时,咱们找金凤姑娘喝几杯去吧。”
杜君平那有心情去寻花问柳,当下摇了摇头道:“晚辈心情不佳,伯伯一人去吧。”
修罗王一拉他衣袖道:“无论如何你得陪伯伯去走走。”
杜君平无奈,只得点头应允,二人缓步行至河畔,只见金凤的飞凤号正在河中缓缓行驶,离岸约有三四丈之遥,修罗王招手喊道:“喂!快把船靠岸,有客人来了。”
他的声音虽不大,船上操舟之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惊之下连连摇手道:“今晚不行,改天再来赏光吧。”
修罗王把腿一抬,身形忽地平飞出去,不远不近,轻轻落在甲板之上。
杜君平暗中一提气,双臂往后一划,一个鱼鹰入水之势,头前脚后,身如箭发,也飘然落到了船上。
只见舱门开处,行出一个绿衣使女,对二人福了福道:“姑娘请二位入内待茶。”
修罗王哈哈道:“这还像话,哪有客人来了,避而不见之理。”
说着跨步入舱,只见舱内赫然坐着一位黑袍老者。
杜君平认得他是关外黑风怪张炎,心里不由一动。
金凤笑吟吟地立起道:“只因已然有客,是以不便接持,两位休怪。”
修罗王微微笑道:“倒是老夫孟浪了,告辞。”
金凤急拦道:“既来之则安之,此位张老先生亦是常客,就请一处坐吧。”
黑袍老者亦起身拱手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逢场作戏,何分彼此。”
修罗王大笑道:“好,好,今晚就由老夫作东如何?”
彼此就坐后,黑袍老者徐徐道:“老先生尊姓大名,你好像不是金陵人士?”
修罗王道:“兄弟姓郭,燕京人氏。”又指着杜君平道:“此位是我世侄杜朴。”
黑袍老者自报姓名道,“兄弟张炎,乃是关外人士,久闻江南鱼米之乡,是以前来观光一番。”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张炎又问道:“郭先生功夫卓绝,想是武林中人,但不知技宗何派?”
修罗王笑道:“老朽这点功夫,乃是护院的师父们教的,哪里谈得上门派。”
张炎大笑道:“郭先生太以自谦了,不是兄弟当面恭维,就以你刚才上船时所显露的那一手,就算一派掌门人,也不过如此。”随把目光转向杜君平道:“尤其这位小哥,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更是难得。”
修罗王笑了笑道:“这样说来张兄是武林人了。”
张炎点头道:“实不相瞒,兄弟果是武林中人。”顿了顿又道:“兄弟有句不入耳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修罗王心里一动道:“但说不妨。”
张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道:“郭兄与杜公子均具一身功夫,于此刻来到金陵,定然是有所为而来。”
修罗王大笑道:“不错,秦淮河上笙歌处处,足令老夫留恋忘返,若说是有所为而来,那就是为了这个。”
张炎正容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近日金陵城内风云万变,二位适于此刻来到,不嫌太巧了一点吗?”
修罗王亦把面色一整道:“如此说来,张兄倒是有所为而来的了,兄弟愿闻其详。”
张炎略事沉吟道:“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尤其我辈武林人,二位既具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难道不想有一番作为?”
杜君平故作迫不及待地Сhā言道:“请恕我等愚昧,何不把话再说明白些?”
张炎道:“当今武林之中,有个天地盟,二位可曾听说过?”
修罗王笑道:“我们除了知道少林寺有个达摩祖师、武当派有个三丰真人,是极受人崇拜的人外,什么事也不知道。”
张炎暗暗点头,又道:“二位不常在江湖走动,自然不知了,天地盟乃是三十六个门派组成,选出一个盟主,对江湖黑白二道,具有生杀之权,地位甚是崇高,想那达摩与三丰声名虽响,不过一派祖师而已,哪及得上盟主,现在盟主感到范围仍小,已然扩大范围,黑白二道各门各派俱都可入盟,理陆续加盟的门派,已超出一百以上,一俟重九日来到,便可正式成立。”顿了顿又道:“二位如有意加盟,不妨随意用个门派之名,申请加入,之后再请盟主派个职司,其地位便超出门派之上了。”
杜君平极为兴奋地道:“那真是太好了,不知准不准我们加入?”
修罗王冷笑道:“谈何容易,你也不想想咱们爷儿是块什么料。”
杜君平只觉一盆冷水淋头,大失所望,双手一摊,低头默不作声。
张炎见他满面懊丧之容,微微一笑道:“杜公子你不用难过,倘你用中原各派之名,自是不能,如用边陲之地,小帮小派之名,哪个去查究许多。”
修罗王接道:“就算能行,没有人引荐亦是枉然。”
第二十一回误陷险境
张炎忙道:“只要郭兄有这意思,兄弟倒可做个引荐之人,至于担任什么职司,那就要看二位的造化了。”
修罗王道:“老朽一点微末之技,得以附骥尾,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何敢再有奢望。”
张炎宽慰道:“那倒并不尽然,如若你的功夫,果能尽职,盟主尚有补救之法,他能令人于一昼夜间,功力增强一倍有余。”
修罗王大惊道:“有这等事情?”
张炎道:“在下虽未亲见盟主真面目,但知他胸罗万有,确有神鬼难测之能。”
杜君平十分向往地道:“我们入盟之后,不知能不能见着盟主的金面?”
张炎立起身来道:“那是一定有的,兄弟暂时先行一步,二位住在什么地方,不妨留下个地址,到时兄弟亲来拜望。”
修罗王亦起身拱手道:“一切拜托,兄弟静候佳音。”
张炎离船后,杜君平哼了一声道:“此人我认识,他外号黑风怪……”
修罗王对他丢了一个眼色,徐徐道:“蒙他看得起咱们爷儿,答应引荐入盟,倒是十分难得呢!”
杜君平故作兴奋地道:“那时郭伯伯你是掌门人,晚辈便是掌门大弟子。”
修罗王笑骂道:“你不用得意过早,人家不一定要咱们呢。”
只见金凤由内舱缓缓行了出来,冷冷道:“二位入盟已是定局,不过若是另有所为,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免得枉送性命。”
修罗王点头道:“谢姑娘的指点,我们深表谢意。”
金凤冷笑道:“喝酒吧,我们吃这行饭的人,可不愿卷入江湖是非漩涡。”
修罗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人生也和喝酒一般,越是性烈的酒,越够意思,老是干平淡淡,那又有啥意思。”
杜君平朗笑道:“伯伯说得对,有道是货卖识家,晚辈学了这点功夫,有机会一展所学亦是快事。”
金凤关切地望了他一跟,欲言又止。修罗王看在眼里,不觉微微一笑。
杜君平起身道:“伯伯,咱们回寓所去吧,说不定黑风怪会来回信呢。”
修罗王推杯而起,笑了笑道:“你该问问金凤姑娘,她答应不答应让你去。”
金凤笑道:“老爷子你老别取笑,小女子有什么权利阻止他不去。”横了杜君平一眼又道:“不过我得提醒二位,盟主精明强干,任何人欺蒙不了他,而且……”
她似心有顾忌,话到唇边,竟然住口不言。
修罗王微微一笑,举步行出舱外,杜君平跟着立起,金凤行近他身旁,悄声道:“我不送你了,一切小心,记住,可别轻易吞服丸药。”
杜君平见她含情脉脉,一片关切之容,不由暗暗一叹,胡乱点点头道:“多承关怀,在下记住了。”快步行出舱外,修罗王听力敏锐,在外听得明明白白,故作不闻。
二人回到栈房,店铺差不多都已打烊,修罗王打了个呵欠道:“咱们睡了吧!”
杜君平随即回到房中,只见椅上端然坐着一个人,正是那位黑风怪张炎,当下故作欣然地道:“尊驾深夜来访,必有好消息。”
黑风怪笑道:“幸不辱命,二位入盟之事,已得副盟允诺,不过还得与令伯父商量一下。”
杜君平欣然道:“他刚睡下,咱们这就找他去。”
领着黑风怪,行至修罗王房中,把前事说了一遍。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好倒是好,只是太急迫了些,迟几天可好。”
黑风怪道:“九九会期转眼即到,现在入盟正是时候,再迟就来不及了。”
修罗王迟疑道:“我爷儿俩此来乃是畅游江南,倘若加盟,短期内势难回燕京,总得想法子捎个信回去呀!”
黑风怪朗笑道:“我道是什么要紧的事,原来只是一点家务小事,那容易办,包在兄弟身上便了。”
修罗王点头道:“那就这样办吧,咱们何时起程?”
黑风怪道:“当然就是此刻。”跟着又道:“二位加盟之时,可用东海派之名,自可见重于盟主。”
修罗王点头道:“兄弟遵命就是。”
黑风怪立起身来道:“时间不早,咱们走吧!”
当先行出门外,三人齐展轻功,从后院跃出,黑风怪轻轻一击掌,黑影中立时驾来了辆黑油布蒙盖的篷车,黑风怪当先跃入,并取出二块黑布道:“暂时委曲二位,请把眼睛蒙上。”
修罗王接过黑布道:“若有必要,兄弟遵命就是。”
随即将跟蒙上,杜君平亦跟着蒙了双目。
但听车把式一声吆喝,车轮转动,往前驶去,急驶了约有半个更次,只觉车身渐渐颠簸起来,似乎是在山区行走。
修罗王与杜君平虽都蒙上了双目,但凭听觉与记忆,忖度车辆行驶的方位似是在钟山山区。又过了顿饭时间,车行忽止,黑风怪低声道:“到了,下来吧!”
二人摸索着跳下车,由黑风怪引导,向宅子内行去,直到室内,方始将黑布掀开,睁眼一看,竟已置身于一栋巨宅之内。
黑风怪指着一个院落道:“依例入盟时,先得通过一项考验,二人请随我来。”
当先在前领路,只见走廊之上,并列了两排高大的蒙面武士,各执锯齿金刀,高高举起,交叉成一个人字形的窄弄,黑风怪举步行入,杜君平紧随在后。此种阵仗,虽无敌对行为,但若两边武士存有恶意,刀尖一落,二人俱难逃一死。可是修罗王与杜君平艺高人胆大,险上都微露笑靥,神情甚是从容,毫无畏惧之色。
通过走廊,已到一座小小神堂之前,黑风怪轻声道:“二位小心顺答问话。”
只听神座之内,传来一个苍劲的嗓音问道:“二位请自报姓名。”
修罗王朗声道:“在下东海派郭良,率领弟子杜朴,久慕本盟威名,诚心加盟本派。”
神座之内哼了一声道:“仅是仰慕本盟威名?”
修罗王答道:“东海派远在海隅,乃是一个小派,兄弟此番来到中原,一方面是观摩中原武学,一方面亦俱有弘扬本派之意,近闻本盟扩大组织,容纳各派入盟,兄弟有幸得以入盟,实是千万之幸。”
神座之内又道:“本盟基本盟友三十六派,乃是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数,近觉所容纳之数已然太少,决定再扩大,征求七十二十门派,以成七十二地煞,藉符上天上百零八星宿之数,同时每一盟友,俱可自成一香堂,广收门徒,故与你扬门派之旨,并不相悖。”
修罗王称谢道:“本派得以攀龙附凤,皆盟主之赐,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神座之内冷冷道:“本座并非盟主,但你有此存心,本座自当转达盟主。”说完声音寂然。
杜君平细味那嗓音,似从不曾见过此人,黑风怪适时行入,拱手道:“恭喜两位,第一道关总算过了。”
修罗王诧异道:“难道要经过许多道关才可入盟?”
黑风怪点头道:“不错,一般的盟友,经过暗中考查,以及随行护法查问,也就可以了,如若担任职司,仍得经过许多考察才行。”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据说天地盟乃是三十六派掌门人共商组成,然后再互举盟主,发号施令,彼此在地位上,都是平等的,怎的如今变了。”
黑风怪看了他一眼道:“若是那般松弛,怎能产生力量,故盟主决定改变盟规,另立章程。。”
杜君平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们能先拜谒一下盟主吗?”
黑风怪摇头道:“盟主日理万机,他忙得很,怎能常与盟友见面。”
片刻时间后,即有一个黑衣江湖人,匆匆行了过来道:“你们二人是新加盟的吗?”
杜君平答道:“不错,你找我们何事。”
黑衣人爱理不理地道:“跟我来。”转身往内行去。
杜君平大为不悦道:“这厮好生无礼。”
修罗王暗用传音叮嘱道:“忍耐些,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咱们随他去吧。”举步当先跟在黑衣人之后。
黑风怪森森一笑道:“大事己定,兄弟不陪你们去了。”拱拱手转身径自而去。
杜君平快步追上修罗王道:“这里不知是不是天地盟的总坛?”
修罗王用传音答道:“到里面再说呢,此间纵不是总坛,亦必是极其重要之所。”
黑衣人行走甚速,穹弯曲曲,行的尽是走廊秘道,而且两边俱有明晃晃的万年灯照明。
修罗王经验丰富,暗中默察形势,已然觉察出这座宅子建造得大异寻常,此时三人已行入一条曲折的秘道,黑衣人冷冷关照道:“两位紧跟着我,不可错行一步。”
杜君平冷笑道:“不劳费神,我们知道了。”
黑衣人突然伸手在墙壁一按,但听轧轧一阵声响,倏然露出一个月洞门来,行入门中,里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院落,院落之内,布置着许多盆景以及假山鱼池之类,装点得倒也十分雅致,只是不见天日,也没树木花草。
穿过院落,乃是一座大厅,里面灯烛辉煌,散坐着不少服色各异的江湖人,杜君平细察之下,只见祁连山主褚一飞、雪岭居士韩三公等人,也赫然在内,只是各人面上均无表情,有的默然坐着,有的在看书,也有对奕的,对三人的来到,恍若未见,心中不觉大为惊异,暗暗对修罗王使了个眼色。
修罗王此刻神态十分严肃,他似在思索一件重大问题,对杜君平带着讯问的一瞥,毫未留意。
黑衣人领着二人,穿过大厅入内,来到一间小房间之内,屋内盘坐着一个身御黄衫,貌像十分狰狞的披发老者,黑衣人躬身道:“敬禀总管,又有两位盟友奉派来这里。”
披发老者蓦地双目睁开,射出冷电似的两道眼芒,对二人一瞥,然后对黑衣人道:“可曾蒙本盟恩典过?”
黑衣人躬身答道:“还不曾,一切望总管卓裁。”
披发老人哼了一声道:“胡闹,这是谁干的糊涂事?”
黑衣人又道:“二位乃是东海派,系黑风怪张炎引荐,已经护坛使者朝过相。”
披发老人沉哼一声道:“知道了,你去吧。”
黑衣人躬身一礼,快步行了出去。披发老人朝修罗王看了看道:“尊驾来中原多久了?”
修罗王道:“兄弟来中原不及一月。”
披发老人又道:“尊驾身为一派掌门人,远居海隅,不啻南面王,何放要加入本盟。”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人各有志,兄弟因觉着那种生活太过呆板了,是以来中原寻找一点刺激。”
披发老人纵声大笑道:“其志可嘉,其情可悯,但却愚不可及。”
修罗王故作不解道:“尊驾此话是何用意?”
披发老人敛去笑容,沉下脸来道:“老夫乃是一时感慨之言,于你何干?”
修罗王又道:“老丈尊姓大名。”
披发老人冷冷道:“老夫姓名久已不知,早把它忘了。只知祖居燕山,你叫燕山老人好了。”
修罗王心里一动,他对中原事物甚是熟悉,尤其是老辈人物,记得十余年前,江湖有这么一位人物,生性冷僻怪诞,武功自成一派,对名利之心甚是淡泊,不知怎的竟落到了天地盟。当下一拱手道:“久仰,久仰,原来老丈就是十余年前,享誉燕赵的燕山老人。”
披发老人哼了一声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提他有个屁用。”随从身上取出两粒丹药,交给二人道:”此丹乃是盟主的恩典,每人入盟均可服下一颗,据说可养气提神,助长功力,吞下去吧。”
修罗王与杜君平伸手接过,修罗王把丹药凑到鼻子上嗅了嗅道:“此刻就服下吗?”
披发老人道:“向例必须当着老夫之面服下,然后再分派职司。”
杜君平接道:“倘若入盟之人不肯即刻服下呢?”
披发老人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是于自己有益之事,来的人多半都及时服下,有时老夫不耐烦了,便先点了他的|茓道,然后一捏下巴,代劳他放人嘴内,倒也省事。”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不用老丈费神,我们服下了。”手一抬把丹药送入嘴里。
原来当双方对话之际,修罗王早把丹药掉成了本门的丹药,杜君平也是如法炮制。不过他手法没有修罗王熟练,掉换之时,已落在披发老人眼里。当下有意无意地提醒道:“在聚贤厅内,没服丹药的可谓绝无仅有,就算当时瞒过,事后也可查究出来。”
杜君平冷笑道:“在下甚为不解,此丹既是本门的恩典,入盟之人求之尚不可得,何用人来强迫服下?”
披发老人沉哼一声道:“年轻人最好少说话,此去东厢一O三、一O四两单间,是你们的住所,去吧!”他似极不愿说话,不断地挥手令行。
修罗王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
领着杜君平行至东厢,果有两个单间空着,里面被褥俱全。
杜君平道:“看来咱们得在这里呆上几天了。”
修罗王神色凝重地道:“我猜那两颗丹药必有原因,不过这燕山老人倒是怪得很,为什么不强迫咱们服下呢?”
杜君平接道:“是啊,他明明看见晚辈掉换丹药,却故作不见。”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这两天咱们可故作痴呆,静静观察,我想这座聚贤厅内,一定隐藏有许多江湖上难以获得的秘密。”
杜君平想了想道:“莫非这就是总坛?”
修罗王道:“目前还难肯定。”稍顿又道:“走,咱们到大厅看看去,不过你得记住,多看少说话。”
二人沿着挂满万年灯的秘道,缓缓踱到大厅。只见大厅之内,疏疏落落,坐有十几个人,祁连山主褚一飞赫然也在座。
修罗王此刻已收敛眼神,痴呆呆地往一边行去,杜君平知他有意做作,也两眼发直地行到另一边,他有心要试试祁连山主,就在他不远的一张条凳上坐下。细察那褚一飞,目光似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望着墙壁只是发呆,当下心里一动,突用传音对他说道;“喂!祁连山主。”
祁连山主似是猛然一惊,四下望了望,不见动静,仅又恢复了常态。
杜君平突又传音道:“你在这里好吗?与山主比起来,哪种强些?”
祁连山主身躯一震,脸上倏现怒容,拍案怒道:“这里有奸细。”霍地立起,往前直冲而去。原来在他身前不远之处,有一位年在五旬的江湖人,正自喃喃自语,祁连山主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手一掌朝他劈去。
那江湖人似非弱者,一跃而起,举手一封,两掌接实,发出轰然一声巨响,震得各自退后一步,祁连山主一击不中,怔了怔,突然猛冲向前,双掌齐挥,一口气之内出了八掌,掌掌都是凝足功力,掌劲汇成一股狂飚,卷向了江湖打扮的老者。
那老者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挥掌迎上,又硬封硬挡地接下祁连山主八掌,潜力暗劲激荡下,直震得厅内桌翻椅倾,一片哗啦劈啪之声。
厅内之人就像看热闹一般,有的拍掌大笑,有的高声叫好,竟没有一人上前劝解。杜君平见状十分惊异,缓缓走近修罗王身畔,暗用传音问道:“伯伯,这些人好像已经失去理智了。”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未必见得。”
这一阵喧哗,早惊动了燕山老人,匆匆行了进来,大喝道:“住手。”
祁连山主与那老者倒也听话,应声停手,竟不再打,燕山老人冷峻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瞥,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入内去了。
修罗王冷眼旁观,心中了然,倒背着手,缓缓回到房中,杜君平跟着行入道:“伯伯,你看出一点端倪吗?”
修罗王冷冷笑道:“这是极其容易了解之事,难道你看不出来?”
杜君平迷惘地道;“请恕晚辈愚昧,我实在看不出来,难道是丹药力量,促使祁连山主如此?”
修罗王道:“他没有吃药,真正吃了药的,是那些拍掌叫好的人。”
见杜君平怔怔只是望着自己,又道:“燕山老人给我们吃的丹药,或许确有使人迷失本性之力,但江湖上人,哪个是老实的?只怕真正吞下去的人并不多,祁连山主和咱们一样,并没有吞下丹药,但为了取信于燕山老人,所以才这样做作一番。”
杜君平不解道:“伯伯怎知他们没服下丹药?”
修罗王笑道:“大凡本性迷失之人,行为多半难于控制,刚才祁连山主打斗,老夫就看出他们发掌出招,都极有分寸,表面乍看似乎在拼命,实际和喂招差不到哪里。”
杜君平复又问道:“像这些情景,燕山老人不会看不出来,同时谁吞下了,谁没吞下,他也清楚,为什么容忍不管呢?”
修罗王笑了笑道:“并非不管,他是在暗中考查,万一无法将这些人收为自用,一定另有处置之法,不过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杜君平心中甚是着急道:“咱们不该来这里的,万一不能出去,岂不误了九九会期。”
修罗王微微笑道:“老夫既领你来此,便有办法领你出去,现时尚早,等几天再说吧。”
说着闭目养神,再不说话。
杜君平心中将信将疑,缓缓退出,回至房中,关上房门。
正待调息做一会功课,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当下起身问道:“是哪位?”
门外应道:“你先把门开了,老夫有话对你说。”
杜君平一伸手把门开了,只见雪岭居土韩三公,一脸诡笑的踱了进来,随手将门关上,道:“请恕者朽冒昧,我有几句话问你。”
杜君平对他素无好感,冷冷道:“你和我素不相识,有何话说?”
韩三公微微一笑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杜君平道:“在下乃是东海派。”
韩三公笑道:“老朽闯荡江湖数十年,从不曾听说过有个东海派。”
杜君平冷笑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韩三公倏地一伸手,朝他手腕扣去,嘴里却道:“江湖上任何一派的武功,老夫到眼便知。”
杜君平身子一侧,立掌如刀,忽地向他手腕劈去,韩三公原是存心相试,一击不中,手腕一沉,身影电疾地扭转,手掌奔电似地仍向杜君平的手腕搭去。
杜君平冷笑道:“你是自找没趣。”脚下一飘,忽的一式灵蛇掉尾,手腕一翻,已把韩三公的手腕扣住。
这一式不仅快捷无比,而且大出对方意料之外,韩三公一惊之下,急运玄功往回一夺,可是那双手腕就和上了一道铁箍一般,竟没夺回。
韩三公一生在江湖闯荡,无论武功阅历,都可列入第一流,当时便知不妙,不退反进,肩一沉猛向杜君平的右肩撞去,空着的右掌更不闲着,一拍手拍向对方的灵台死|茓,不仅应变神速,出招更是毒辣异常。
杜君平哼了一声,手上一回劲,就势松手往后一抖,韩三公万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身不由主地顺着他的手劲往前连抢出三四步,才算把势子收住。
杜君平冷冷道:“在下若要伤你,只须趁机从后发出一掌,尊驾不死也得重伤。”
韩三公老脸一红,半晌无言。
杜君平复又道:“尊驾找我究竟何事,快说吧!”
韩三公喟然叹道:“二位想是新近加盟之人,是以不知已然身入危境。”
杜君平故作不解道:“这就奇了,我师徒远从海外来中原,过去与本盟从无仇隙,入盟后也未犯过盟规,今安居于此,有何危机?”
韩三公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做作?”
杜君平正容道:“我与尊驾初次见面,何故要做作?”
韩三公唉声叹道:“凡属来到此间之人,俱都是天地盟认定对本盟有危害之人,你老老实实将丹药吞下,或许可以苟全一时,如是乖巧,不肯马上就吞服丹药,那就死期不远了。”
杜君平冷笑一声道:“你别在小爷面前胡说八道,我绝不信会有这种事。”
韩三公点头道:“我知这话说出来你不会相信,不过那也无关紧要,反正到时你自会明白,记住老朽一句话,咱们都是难友,一旦有事,理应同舟共济。”
杜君平默然不语,既不表信任,也不再反驳。
韩三公拱拱手道:“老朽言尽于此,告辞。”转身行出房去。
杜君平心中疑团丛生,他想不透这只老狐狸会对天地盟突然变得不忠实起来,着实令人难以置信。正自迟疑难决之际,门外又起一阵敲门之声,以为是修罗王来到,急步至门首将门一拉,讵料,来的并非修罗王,而是燕山老人,不禁大感意外道:“你寻我有事吗?”
燕山老人大步行入房中道:“自然是有事。”
杜君平将门掩上道:“但不知有何事赐教?”
燕山老人哼了一声道:“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于深入本盟心腹之地卧底。”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尊驾此话在下甚是不解,想我师徒远从海外前来,加入本盟,难道有什么不对?”
燕山老人仰面一阵大笑道:“这事只能瞒过黑风怪等人,岂能瞒得了老夫。”
杜君平暗自提气凝功,只待燕山老人有何不利举动,便即暴起发难一举将其制住。
燕山老人一阵狂笑之后,随即敛去笑容道:“初生之犊不怕虎,老夫倒佩服你这份勇气,只是你们太过不识时务了,武林之中,大小门派何止千百,倒看看哪个敢于公然与天地盟相抗。”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你们未免太过自信了,我倒不信这许多门派,竟没敢于与天地盟敌对之人。”
燕山老人冷冷一笑道:“有自然是有,不过他们离灭亡已经不远。”
杜君平乃是毫无心机之人,怎知燕山老人他是以话套话,当下怒容于色道:“在下绝不信天地盟能一手遮天,把异己之人俱都除去。”
燕山老人森森笑道:“你这叫不打自招,你既如此痛恨天地盟,为何又设法加盟?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杜君平恍然大悟,才知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于是一跨步挡在门边,冷冷道:“尊驾纵然识破了在下的行藏,可惜为时已晚。”
燕山老人大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杜君平缓缓手掌提起道:“情势逼人,在下不得不这样做了。”
燕山老人缓缓往床上一生,微微笑道:“此处乃是本盟心腹之地,老夫只须一声喊叫,立刻便有人来,你武功纵然高强,恐怕也无把握一举将老夫击毙。
杜君平怔了怔道:“胜算虽然不多,但总比坐以待毙好些,尊驾也别太过得意了。”
燕山老人摇了摇手道:“你且稍安毋躁,听我说,老夫若是对你果有恶意,天地盟有的是摆弄人的办法,何用老夫亲自动手。”
杜君平甚感意外地道:“尊驾既无恶意,来此何为?”
燕山老人轻喟一声道:“老夫可以看得出,你脸上戴有人皮面具,倘你能以真实身分相告,老夫亦将对你说实话。”顿了顿又道:“你那同伴也不是真面目,此人既敢于领你来此,料也不是泛泛之辈。”
杜君平摇头道:“你不用拿话来套我,在下绝不能答应你这条件。”
燕山老人甚感失望地道:“你不肯以真实身份相告,那是表示没有合作的诚意。”
杜君平冷冷道:“这得看你是不是真有诚意,我们身在险地,不得不小心一二。”
燕山老人点头道:“也好,我看老夫不说实话,你们是绝不会相信的了。”稍停又道:
“此地名为聚贤厅,实际乃是天地盟的改造所,凡属对本盟存有不忠之心,俱关入此地予以改造。”
杜君平冷笑道:“人的本性出自天生,任何人也无法将他改造成另一种性格之人。”
燕山老人突然压低嗓音道:“老夫告诉你,那是绝对可能的。”
杜君平暗暗吃惊道:“但不知如何改造法?”
燕山老人道:“此是一项大秘闻,本不当泄露于你,但为了取信于你,老夫不得不说了。”
见杜君平极其留心地听着,紧接又道:“任何武功高强之人,他不能长时间不吃饭,不饮水。”杜君平打断他的话头道:“难道他们在水里下毒?”
燕山老人轻喟一声道:“天地盟有一种药物,能令人失去一切记忆,变得脑子里混混噩噩,形同痴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可是进门时你所给的丹药?”
燕山老人摇头道:“那颗丹药乃是道道地地的培元固本之补品,服下之后有益无害。”
杜君平甚为不解道:“既然果是补品,何故一定要大家服下,不愿服的尽可随他去,免得服下之人心中忐忑不安,这于天地盟有害无益。”
燕山老人道:“凡属走江湖的武林人物,都不是好惹的,明明是好药,放心吞下去的,并没有几人,可是本盟之人,却可藉此机会,暗中考察来人。”
杜君平冷笑道:一个城府探沉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岂能一眼便看出。”
燕山老人道:“那也无关紧要,任何武功高强之人,只要他进了聚贤厅,便算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无重见光明之日了。”
杜君平不服气地道:“难道大家不会冲出吗?”
燕山老人摇头叹道:“此厅深大同腹,机关重重,如何冲得出去。”
杜君平手上凝功,暗暗作势,冷冷道:“倘若大家群起而攻,并将总管擒住,严刑拷问,不信得不到出困之法。”
燕山老人点头道:“主意虽好,可惜老夫和你们一样,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困。”
杜君平道:“在下绝不信一个总管会无法出去。”
燕山老人见杜君平不相信他也无法脱困,不由喟然叹道:“天地盟为了建造这点地方,不知死了多少精工巧匠,纵是精通土木建筑之人,若无原图,亦是寸步难行,老夫乃是待罪之人,他们能让我知道吗?”
杜君平听后心中不禁着急起来,急道:“照此说来,里面的人是无法出去了?”
燕山老人道:“出是可以出去,但出去之后,已然是一个浑浑噩噩,任人摆布的白痴了。”
杜君平愤然道:“我不吃东西,料他也无法把我怎么样。”
燕山老人点头道:“此地的水井本是山泉,可是他们在上流堵截住,每天渗入一定数量的药,你总不能不喝水,喝了水便着了道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那么你为何不会中毒?”
燕山老人道:“老夫身为总管,自然不能让我中毒,他们会在一定的时间,送解药给我。”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承蒙老丈指诚相告,我想你一定另有心腹的话要说。”
燕山老人点头道:“自然,老夫若不是有意相助,也不会尽泄出心中之秘了。”
杜君平甚感奇异道:“在下与老丈素不相识,而且这聚贤厅中进出的高手极多,为何不找上别人而找到在下?”
燕山老人点头道:“此间大是有理,我若不对你说明,你心中定必疑窦丛生。”喟叹一声又道:“实不相瞒,老夫入盟之时,倒甚得他们器重,只因老夫对本盟之所作所为,常表不满,是以才被贬到此间,老夫已是七十开外的人了,对名利之心原极淡泊,贬到此间也并未感到有何不满,不过对事盟的作为却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杜君平接道:“老丈是否三十六盟友之一?”
燕山老人道:“老夫虽非盟友,但对本盟的宗旨倒极其赞同,不想竟会演变到此地步,这与黑道帮派何异?”长叹一声接道:“老夫此刻虽已觉悟前非,但已后悔莫及,黑夜扪心自问,深感惭愧,故时时均在作补过求功的打算,只是身在困中,后悔已经迟了。”
杜君平复又问道:“难道你身为总管也不能自由吗?”
燕山老人摇了摇头道:“老夫已经说过,这是贬谪,与囚并无多大分别,除非他们暗中考查,认定你确已改过,才有自由的机会,可是这种事千人中也难找出一人。”话题一转又道:“老夫自决定作补过求功的打算后,便时时留意进入此厅之人,可是要找一位真正能担当大事之人,谈何容易,天幸你二位来到,老夫一眼便看出,乃是非常之人……”
杜君平笑道:“老丈太以高抬了我们了,在下只怕难以担当重任。”
燕山老人摇头道:“老夫阅人甚多,什么样人也难逃老夫这双老眼,两位神光内敛,步履沉稳,分明内功已达登堂入室的上乘境界,令师固不待言,尤令老夫惊异的还是你,似你这般年岁,便有此种成就的,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杜君平道:“不用尽自夸奖了,待我把家师请来,再细细谈吧!”
燕山老人连连摇手道:“不可如此,倘令师一来,事情便难保机密了,你将咱们所商量好之事,转达令师也是一样。”
倾耳朝外听了听,见没有什么动静,继续又道:“聚贤厅顾名思义,乃是天地盟的储才所,当他急需用人之际,便将饮食中的药物增多,厅内之人便都变得浑浑噩噩,然后再以一种恐怖的事件或者是音响,驱令大夥儿由一条街弄往外跑。”
杜君平将信将疑地打断他话头道:“来此之人具都是老江湖了,在下不信他们会没有一点定力。”
燕山老人长叹一声道:“老夫原也不信,可是我自己便曾经过,那是一点不假,当药性发作之时,只觉脑际空空洞洞,形同痴呆,然后他会按各人功夫的深浅,令你经历许多恐怖与惊险,井用一种近乎瑜珈的邪门功夫,使你只知惟他之命行动。”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这药物既如此厉害,从今以后我们不能再食用了。”
燕山老人冷笑道:“老夫若不是事先对你泄露,任何精明之人也难觉察。”随从身畔取出两个小油纸包道:“近年来老夫积蓄下这点解药,你可与令师带在身畔,稍觉身体有点不对劲,便服下一颗,可保无事,到时老夫会通知你们如何应付。”
随即起身道:“我得走了,此事万勿对旁人泄露,切记,切记。”
杜君平点了点头,将解药随身收藏好,心中仍是将信将疑。
燕山老人又叮嘱了几句,出门扬长而去。
杜君平容他走后,急至修罗王房内,将遇韩三公与燕山老人之经过细说了一遍。
修罗王徐徐道:“韩三公之事且搁到一边,燕山老人所说的话倒值得注意呢!”
凡属武学上有成就之人,大都懂得一点药性,修罗王独霸方,为一派之主,对药物更下过一番工夫,随将桌上茶水倒出一杯,细细品尝了一番,慨然叹道:“此人的用心委实可怕,若不说破,即令是药中王,只怕也难觉察。”
杜君平接道:“咱们是依着燕山老人的话做呢,还是另行设法?”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近日老夫已将各处通路,俱都暗中察看过了,此厅只怕是在山腹之内,除了咱们进来的通道是进口外,决然另外还有出口。”顿了顿又道:“老夫原准备等察看明白了,伺机将燕山老人制住,迫他说出开启之法,今既有此变化,那就更得留意了。”
杜君平突然道:“燕山老人的解药能靠得住吗?”
修罗王把解药凑到鼻孔嗅了嗅,又用舌尝了尝,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头脑顿觉一清,摇头喟叹一声道:“好险,这几天咱们果已吃下不少的迷|药,若不是燕山老人有意相助,那可糟啦!”
杜君平奇道:“伯伯怎知已吃下迷|药了?”
修罗王叹道:“这解药之内,渗合了许多烈性药品,且有毒物在内,常人一嗅这药味,必定眼泪鼻涕齐流,决难忍受,可是老夫嗅了之后,竟然神志清明,若不是体内另有药性相抗,怎会如此。”
杜君平原不懂得这些,经修罗王一提,倒觉他的话甚是有理,遂道:“如此说来,咱们该先服下一颗才是。”
修罗王摇头道:“你错了,燕山老人既已获罪于天地盟,他已不是心腹了,自然暗中尚有监视之人了。”
杜君平心中暗暗点头,果然姜是老的辣,顾虑比自己周到得多。
修罗王见他默不作声,复又道:“你可去前厅看看动静,但应记住,多看少说话。”
杜君平应了一声,退出门外迳往前厅行去,只见大厅之上,散坐着足有二三十人,心中暗暗吃惊,忖道:“怎的人越来越多?”
突然耳衅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道:“小哥,请借一步说话。”回头一看,只见雪岭居士正拿眼望着自己,遂也用传音回道:“老丈是与我说话?”
雪岭居士点头道:“正是,且请到老夫房间来。”
杜君平想了想,觉得对方既不认识自己,料不致有何不利举动,当下点了点头。
韩三公所居乃是七十八号单间,与修罗王所居,隔了二三十号,当下轻轻推门进入,只见屋内除了韩三公外,尚有五六人,祁连山主褚一飞,与那打架的老者,也赫然在内。大夥儿见他来到,都欠了欠身,韩三公举手一让道:“小哥就请在坑上坐吧。”
祁连山主道:“这几位都是邻近单间之人,我们每天在一块闲聊惯了,故不致引起人的注意。”
杜君平接道:“但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韩三公长叹一声道:“我等俱都是入盟的盟友,不想未见其利,先蒙其害,被囚禁于此间,咱们如若不早些设法出困,早晚必遭奇祸。”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本派与天地盟无怨无仇,此次加盟亦是诚心诚意,他们没有理由加害我师徒的。”
祁连山主冷笑道:“你别想着那些好事了,天地盟广征盟友,意在收罗与他卖命之人,想我等大都是一派之主,自然不肯随他摆弄,故他必须另设毒谋,使大家非听命于他不可。”
杜君平道:“纵欲大家为他卖命,用此欺蒙手段,就是关大家一辈子也没用。”
韩三公接道:“因此老夫才确定他关咱们这些人在此,必有毒谋,尤其近日来的人天天增多,看来他们很快就要发动了。”
杜君平冷笑道:“杀咱这些人并非难事,只须断绝饮食便行了,但要想为他所用,可就决定在我们了。”
韩三公摇头道:“小哥,你还年轻,你不会明白这些的,江湖上事无奇不有,他们有办法让大脑丧失灵智,任由他摆布。”目光朝大夥儿一瞥又道:“时机迫促,不容咱们再犹豫了,咱们必须采取行动,死里求生。”
另一虎面老者接道:“韩兄之言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挺而走险,咱们只须出其不意制住燕山老人,迫他说出开启之法,便不难出困了。”
祁连山主点头道:“兄弟就是这个主意,事不宜迟,咱们不如即刻便采取行动。”
韩三公沉忖有顷道:“经兄弟近日观察所得,燕山老人的武功似乎在我等之上,其余在厅内执役之人,倒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兄弟的意思是推定四位专门对付燕山老人,其余的对付执役之人,定可一举得手。”
那与祁连山主打架的五旬老者接道:“韩兄只提到燕山老人与执役之人,没有提到被囚之人,这不大妥当吧!”
祁连山主笑道:“兄台可记得那天与兄弟在客厅打架之事?由那天的情景看来,难友绝不会出手干预。”
韩三公起身道:“凡事不冒点凶险是不行的,现在由兄弟与祁连山主,再加上两位去对付燕山老人,其余可分别对付那些杂役,下手愈狠愈妙。”
又对杜君平道:“请小哥转告令师,请他负接应老朽之责,只要能擒住燕山老人,事情便成功了。”
杜君平徐徐道:“此事还容与家师商量。”
韩三公急道:“你快去吧,迟则不及。”
杜君平急行至修罗王房中,将事情经过细说了一遍,修罗王唉声一叹道:“此策不失为一条死里求生之策,但此刻情势有变,如此一来反倒提高他们的警觉了。”
杜君平道:“依伯伯的意思该当如何?”
修罗王道:“燕山老人虽得罪于天地盟,但终归是总管,天地盟必有万全安排,以维持他的地位,暴乱有害无益,快告诉他们切莫操之过急。”
杜君平大惑不解道:“伯伯不是也主张劫持燕山老人吗,如何现在又改变了?”
修罗王叹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近日老夫暗中细察,被选的人当中,竟夹有不少的内奸呢!”
杜君平急道:“他们就要有所举动,如何是好?”
修罗王长身而起道:“能阻止固好,万一不能阻止,我们要站在燕山老人一边了。”
杜君平瞪大眼睛道:“伯伯此举是何用意?”
修罗王喟叹一声道:“老夫大过低估了他们,以致陷身此地,尚幸遇着燕山老人,倘若燕山老人不幸被格杀,出围之望便更微小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急道:“晚辈此刻去阻止还来得及。”
翻身出房,急行至韩三公的房中,此时韩三公等人已整装待发,当下悄声对韩三公道:
“家师令在下转告诸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韩三公把眼一瞪道:“他不同意?”
祁连山主Сhā言怒道:“放屁,此刻还岂容他来阻挡。”
杜君平把脸一沉道:“尊驾说话客气一点,听与不听是你的事,怎可出口伤人。”
韩三公急上前劝止道:“有话好说,切不可事情未办,便先自伤了和气。”
杜君平只觉一股忿怒之气直冲了上来,大步行出室来道:“我师徒没有跟着你们走的必要,告辞。”
祁连山主一横身将他拦住,冷笑道:“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杜君平朗笑道:“莫非诸位连我师徒也在对付之列?”
祁连山主哼了一声道:“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倏然一伸手,劈胸抓来。他内力充沛,出手带起一股强烈暗劲。
杜君平举手一格道:“尊驾看错人了。”
双方一触之下,祁连山主不自主地退了一步。心中大吃一惊,他绝未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内力竟如此浑厚。
韩三公见双方已然破脸,急跨一步将门堵住,冷冷道:“我等对你绝无恶意,但也不能任由你说走就走,我看你还是委屈一下吧!”
杜君平怒不可遏,挥手一掌劈去,一股雄浑掌力,直撞了过去。
室小人多,动起手来极不好施展,韩三公原是当门而立,只觉杜君平推来的一掌,力道极是强劲,不肯于此时耗损真力,一侧身闪到一旁。
杜君平此刻功力已极深厚,于愤怒中击出一事,力道足以裂石开碑,但听轰然一声震响,把一扇石门震得四分五裂石灰纷飞。
当下纵身一跃飞出房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韩三公等人见他这一掌之威竟是如此雄猛,齐感一怔,祁连山主厉声喝道:“时机已迫,咱们快找燕山老人去,迟则不及。”
众人被他一语提醒,纷纷往后院奔去。
杜君平举袖抹去了额上汗珠,只觉这院内愈来愈热,恍如置身蒸笼之内,心中甚感奇异,暗忖:“此刻乃是八月天气,该不会如此燠热,其中必有缘故。”
适于此时,修罗王缓步行了过来,对他招手道:“快来房内,老夫有话对你说。”
二人进入房中,修罗王随手将门带上道:“你先把解药吞下,迟则不及。”
杜君平依言取出解药吞下,却不明修罗王为何要他此时吞服解药。
修罗王容他服下解药之后,这才摇头一叹道:“此人手段果真毒辣无比,若不是燕山老人说破,老夫决难想到这些事。”
杜君平仍不解道:“却是为何?”
第二十二回燕山老人
修罗王指着他额上的汗珠叹道:“此刻聚贤厅内的人,每个人的体内,都含有他们下的迷|药,他们倘若要加速药性的发作,便将此厅的温度升高,使你汗流不止,一个人体内的水份不足,已很容易晕眩,再加上药性的刺激,那就更难忍受了。”
杜君平恍然道:“照此说来,他们的毒计已经开始了?”
修罗王点点头道:“照时令来说,三伏虽过,初秋仍还是炎热的,原不足为怪,但此厅位在山腹之内,阴凉无比,没有燠热的理由,方才老夫细辨厅内的空气,竟有烟火味,这证明他们在上风燃有薪炭,升高地|茓的热度,是以老夫断定他们已发动毒谋了。”
此时厅内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声,修罗王霍然惊道:“咱们快去看看燕山老人。”
举步当先行出门外,匆匆往后院赶去。
杜君平紧随在他身后,只见厅内被囚的难友,个个脸现茫然之色,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往来奔跑,后院却是一片喊杀之声。
修罗王唉声叹道:“咱们迟来一步,只怕误了不少的性命。”
杜君平举目望去,但见后院走廊之上,横七竖八,倒卧着许多尸体,内中有难友,亦有天地盟之人,而韩三公与祁连山主等人,却正在与一难友模样的人拼命,双方似都已濒力竭声嘶之境。
而燕山老人却端坐在一条巷弄之内,弄口有一重铁栅拦阻,韩三公等人根本无法接近。
远远望见修罗王与杜君平来到,急用传音道:“地室之门不久即将开启,二位即速吞下解药,跟随大伙出去,沿途可尽展所学,越过难关,但有一事必须记着,你们的举动要学得和难友一模一样,方可脱离此难。”
杜君平亦用传音答道:“难道此行仍有许多惊险?”
燕山老人慨然叹道:“聚贤厅之人俱已中毒,也可说经此门出去后,便是天地盟的爪牙鹰犬了,二位能否安然脱离,那要看你们的机智和运气了。”
修罗王Сhā言道:“兄台难道不出去?”
燕山老人道:“此刻尚非其时,地|茓之门已启,二位快走吧,你我后会有期。”
杜君平举目望去,果见后院墙壁现出一扇石门来,厅内难友燠热难当,齐向门内涌去。
此时韩三公等人已停止打斗,也向石门奔去,修罗王细察那些难友,只觉个个目光迟滞,形同痴呆,只顾往前奔跑,不禁暗暗一叹,轻声对杜君平道:“咱们也该走了,记着,咱们绝不能露出痕迹来。”
杜君平点头称是,也向石门奔去,入内但觉跟前一黑,后面石门已然封闭,当下运足目力察看,似觉是在一条窄长的地道中行走,地方既小,又密不通风,如非具有一身功夫,简直是寸步难移。
就在石门封闭的同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阵极其怪异的声响,似鬼嚎又似兽鸣,令人听来毛骨悚然,杜君平一面提功守护心神,一面用传音对修罗王问道:“伯伯,你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么?”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此音响含有震颤心弦的魅力,恐不是好路数。”
杜君平怒气勃勃道:“此种邪魔外道,若让他主宰武林那是没有天理了。”
修罗王若有所感道:“此项怪音对你我自不发生作用,但对那些受药物禁制的难友,恐怕大有影响呢!”
杜君平方待答言,只见前行的难友,一个个步履踉跄,东倒西歪,恍如喝醉了酒一般,黑暗之中虽看不清各人脸上的颜色,但由那惊恐的呼叫声中,可以猜想到俱都受到了极大的惊恐,心中不由大感吃惊。
修罗王急用传音道:“你看出来了吗,玄虚就在这里了,咱们也不能人露痕迹了。”
杜君平不耐烦地道:“这地道之中太过闷人了,咱们快点走好吗?”
修罗王轻轻将他一拦道:“对方既设下这陷阱,暗中必有监视之人,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来。”
这条隧道足有三里来长,两边宽约四五尺,犬牙交错,俱是参差不齐的岩石,脚下崎岖不平,高高低低,都是鹅卵石,踉跄前行的难友,不时被绊倒,而那刺耳的怪声却越来越大,回音四应,恍如遍山鬼哭,甚是难耐。
前路渐渐透进光来,难友中除极少数功候差的,尚在隧道挣扎前行外,大部份都跟上来了。
修罗王突对杜君平传音道:“前面就是出口了,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杜君平用手摸了摸剑柄,亦用传音道:“如若出口突有袭击之人,晚辈可不能再忍了。”
修罗王道:“性命交关,自然不用顾虑,不过……”
突然—阵震耳欲聋的波涛之声入耳,掩盖了他下面的话。
杜君平举目看去,原来出口竟是一片削壁,下是万丈深渊,那震耳的波涛声,即是由深涧之内传来。
难友们此时药性惧已发作,再经沿途那些恐怖的怪音侵袭,大都失去灵智,个个目光痴呆,望着深不见底的绝涧发呆。
杜君平暗用传音对修罗王道:“伯伯,咱们怎办?”
修罗王道:“不用急,他既让大家由这条路走,必定可以接应大家出去。”
果然,就在这时,山岩突然垂下一条长索来,同时岩上传来一个阴森的嗓音道:“盟主特命兄弟前来接应,诸位请沿索垂下去。”
上面垂下一条不明来历的绳索,下面是探不见底的绝涧,前途凶吉难料,但地道中的难友,却如奉圣旨般,争向绳索奔去。
岩上又传来那阴森的嗓音道:“这绳索一次最多只能负担三个人,请诸位按次序下去。”
地道中的难友,大部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个个武功高强,既有绳索凭藉,胆气立壮,一个个捷逾猿猴,瞬刻之间已下去了一半多。
修罗王对杜君平一呶嘴,一伸手把绳索抓住,杜君平知他要趁人尚未全下之际下去,于是身形一跃,也把绳索抓住,手脚并用,晃眼已落下数丈,只见下面黑沉沉地,竟不知是何光景,但手上的绳索已尽,只得一松手,身形往下疾落。
他内功已有深厚根底,一面提着丹田一口气,一面极运目力下看,隐约似见下面有一堆乱石,并有人影晃动,于是双臂一抖,轻飘飘地落了下去,修罗王也随着飘落。
此时大部份人都已落下,杜君平细察四周情景,才知是落在半悬岩的一堆乱石之中,这片乱石宽有三丈左右,长约五六丈,仍是上不靠天,下不着地,大家定了定神,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但觉眼前人影一闪,落下了二人,穿一袭黑衣,连头脸都被盖住,只留二只眼睛在外,每人的胸前,交又绣有二根白骨与一颗白骷髅,鬼气森森,甚是可怖。
二人落地之后,目光四下一扫,阴森森地道:“你们都是哪坛的兄弟,可自报姓名。”
这批劫后余生的难友,受药物禁制,早已失去记忆力,俱都低头苦思,竟记不起自己的姓名来历。
杜君平暗骂道:“见你的活鬼。”
黑衣人见大家都不作声,满意地森森一阵怪笑,随即沉声道:“妆等俱是江南分坛的弟子,因误中敌方诡计,陷身地道,本座奉盟主金请前来助汝等脱险,此去危机重重,沿途均有敌方之人截杀,汝等务必小心。”
修罗王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你明白了吗,这些难友俱已失去记忆力,由他怎么说都会信以为真,此去必有多人遭难,一方面他们可藉此加深难友们的仇恨,另一方面除去一些在聚贤厅已被认定为不稳之人。”
杜君平亦用传音道:“他们既已动杀机,咱们亦应出手了。”
修罗王点头道:“他们所谓敌方的埋伏,实际就是天地盟之人,你不妨相机剪除,但不可出声说话。”
就这说话工夫,黑衣人亦已把话说完,大步行至悬岩下招手道:“一个挨一个往这面来,本座要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是不是都到了。”
难友们依言一个一个行了过去,黑衣人对每个人的面庞都端详一眼,然后摇着肩膀道:
“上去吧,记住,若让人擒住就休想活命。”
一个个轮下去,渐渐挨到杜君平了,当下赶紧将目中神光敛去,踉跄行至黑衣人身前,目光一和他的目光相触,心头顿时咚的一跳,只觉他眼神之中,隐隐似有一种令人无可抗拒的魅力,赶紧澄神凝志,将心神护住,适于此时,黑衣人的巨灵掌又在肩上拍了一下,立有一股阴寒之气透体而入,全身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还幸他早已提功戒备,适时将真气运转,才算把那股阴寒之气排出了体外,抬头向悬崖望去,难友俱已运用壁虎游墙功夫,鱼贯而上,于是也杂在人群之中,游了上去。
从乱石堆到悬岩之上,相距约有七八丈高下,如内功根基不固,那是绝对无法上去,但同行之人个个武功不弱,俱都顺利爬上。
悬岩之上,乃是光滑滑的石岩,穿过石岩,则是黑压压的一座黑松林。
黑衣人指着黑松林道:“此去必须穿过前面那片林子,才有脱困之望,但林中阴暗,敌方设有重重埋伏,想要闯过去,谈何容易。”
见难友们都没有作声,复又道:“青龙坛下的弟子,由本座率领,白虎坛下的弟子,由白虎坛主率领,分二路冲出,现在就可分开了。”
难友们浑浑噩噩,谁也不知自己是哪个坛下的,任由两个黑衣人随意分配。修罗王与杜君平紧挨在一块,被分在青龙坛下。
两个黑衣人各率领近二十余名的难友,分两路直向黑松林内冲去。杜君平心里明白,所谓敌方定是黑衣人恫吓之词,可能所谓埋伏,就是天地盟之人。
果然,难友们一经入林,林中倏起一阵慑人心弦的怪啸,跟着群山响应,瞬刻之间,整个的林子都被怪啸声浪掩盖,令人听来,浑身起鸡皮疙瘩,止不住直打寒战。
黑衣人沉声喝道:“都到这里来,一切听本座令谕行事。”
说来也怪,这些人大部份都是江湖享有盛誉之人,平日颐指气使,俨然一方雄主,但于聆听黑衣人令谕之后,俱都如奉纶旨的行了过来。
黑衣人把大家集中一处之后,黑影中已然发现敌踪,黑衣人招手叫过二人,吩咐道:
“命你两人先去林中搜查一遍,快去快回。”
二人躬身领命,飞身跃出,往前奔去,不及盏茶时刻,倏然传来两声惨号,想是二人已然了帐。
黑衣人闻声哼了一声,又叫过二人道:“前去之人已然遇险,你二人此去务必小心。”
二人唯唯授命,急奔而去,刹那惨叫之声又起,二人又已遇难。
修罗王冷眼旁观,只觉领命之人,神色自若,十分恭顺,大有视死如归之态,心中甚觉骇然,暗忖:“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功夫,竟然使这些老江湖视死如归,毫不顾及性命?”
正自思忖之际,耳衅又传来黑衣人阴森森的嗓音道:“敌方手段毒辣,咱们已有四人遇难,什么人愿去为他们报仇雪恨?”
只听人群轰雷似地答道:“我们都愿意去。”
黑衣人目光在大家脸上一扫,沉哼一声道:“内中有二人为何不说话?”
说着往前一越身,指着杜君平与修罗王喝道:“本座命你二人在前开路,不得有违。”
杜君平怒容于色,张口正待说话,修罗王已然抢先接道:“属下遵命。”率先往前行去。
杜君平见修罗王如此,知道必有深意,遂也跟在后面行去,暗中却以蚁语传音道:“伯伯,你为何答应替他在前开路?”
修罗王答道:“四下埋伏的,明明都是天地盟之人,想是试探这些难友们,是不是都已为他们所用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伯伯是不愿意让他们怀疑咱们并没有中毒?”
修罗王点头道:“咱们必须深入其内部才能找出天地盟真正的幕后主持人,目前装得越像越好。”
杜君平又道:“刚才前去踩探之人俱已死难,咱们此去料将遇伏,到时如何应付?”
修罗王冷冷道:“可以尽展一身所学,大开杀戒。”
杜君平愕然道:“如此一来岂不触怒他们。”
修罗王笑道:“他们所要的,乃是能完全听命于他之人,而且武功越强越好,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二人已前行了约百来步,修罗王内功精湛,运足目力前看,已然发现两具尸体倒卧血泊之中,当下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小心,再前行几步便将遇敌了。”
杜君平点了点头,暗暗将真气提聚,如此又前行了约三五十步,倏然怪啸之声大作,刹那全山响应,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修罗王脚步微微一室,突地,两缕阴风悄没声地分向二入脑后玉枕|茓上袭来。
杜君平早有准备,忽地脚下一肇,让开了那缕阴风,扬掌发出一记劈空掌力,一股巨大的潜力,挟着呼啸之声,直撞了过去。
暗中袭击之人,似不曾料到杜君平的掌力如此浑厚,惊噫一声,身形一闪,闪入一株大树之后,但听轰然一声震响,掌风击在树杆之上,只震得枝叶纷飞,哗啦乱响。
杜君平一击不中,身随掌进,犹如一道闪光,飞向来人扑去,黑影中已然发现那是一个连头脸俱被包没的黑衣人,于是手一扬,又是一掌劈去。
黑衣人似知厉害,急忙又二闪身,向树后闪去,可是杜君平存心不让他脱出手去,右掌掌势才出,左手已疾逾奔电地探出,刚即把他去路挡住。
就他手掌堪堪要沾上对方衣衫之际,一条人影已悄没声地由他背后袭来。
树林之内,漆黑一片,四下又有啸音搅扰,不仅目难见物,听力亦大打折扣,尚幸他内功精湛,突感身后似有一阵微风吹刮,疾地收回手掌,反手一掌击出。
此一掌旨在自救,力道用到十成,但听一声狂号,身后暗袭之人,竟被震得身形腾起,滚出一丈多远。
杜君平这面伤了一人,修罗王那面亦连伤了二人,彼此会在一处,仍继续前。
此时啸声已然停止,四下静悄悄的,杜君平暗对修罗王道:“咱们要不要回去通知那个青龙坛主一声?”
修罗王摇头道:“你该记住,咱们都是丧失记忆力之人,只须勇往直前,其余的事都不用管了。”
杜君平点头称是,举步当先而行,只见林边一排站着六七人,俱是黑衣窄袖,头脸都被包没之人,只有为首一人身披玄衣大氅,面罩青纱。
杜君平不言不语,举步直冲过去。但听一声暴喝,寒芒电闪,四把金刀,挟着风声劈面袭来。
杜君平身形地一偏,长剑出鞘,一式云龙三现,寒芒一闪之下,人已藉势前冲了五尺,脱出了围攻,而对他进袭的四人中已有二人手臂沁沁渗出鲜血,金刀当啷落地。
这一式乃是修罗门的绝学,端地快逾电闪,诡秘异常。身披玄氅的蒙面人,似是大出意外,脸上青纱无风自动,一横身挡在杜君平身前,举手一掌推出,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撞了过来。
杜君平存心显露,不退反进,手掌一翻,也打出一股掌力,硬碰硬地迎了上去。
蒙面人暗骂一声:“找死。”猛一提劲,力道又加添了二分,两股潜力一触之下,蒙面人闷哼一声,暴退三尺。
杜君平亦觉心头猛地一震,当下猛一提气,把身形立稳,又缓缓往前趋近。
蒙面人张口喷出一块瘀血,忽地一旋身,疾奔而去,那批黑衣人见首脑已走,也跟着急奔而去。
杜君平面无表情,回头望了修罗王一眼,举步直赴林外,此时天色已经破晓,他迎着晨风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辨识一下所处方位。
蓦地一条人影飞射而至,落地竟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紫袍老者,双目冷电似的在杜君平脸上一瞥,倏地纵声一阵狂笑。
杜君平因恐露出破绽,是以不便出声说话,但觉他笑声洪亮,震得林梢败叶纷纷坠落,心头枉跳不已,不由暗惊道:“此人的内功怎的如此深厚?”
紫袍老者狂笑了一阵,陡地往前一赴身,伸手往杜君平的脸上抓去,出手快捷,隔着老远便隐隐觉出有一股疾风袭到。
杜君平对他的狂妄自大,极是不满,明知他这一招旨在揭去自己的面幕,并无袭之意,却不肯闪让,左臂一抬,翻腕朝抓来的手掌扣去,右掌五指齐弹,径袭前胸五处大|茓,出招快速,去势疾逾奔电。
紫袍老者料不到杜君平使出如此凶险的招式,百忙中右臂一沉,把抓出的手掌缩回,左掌乘势推出,企图以深厚的内力,硬接下杜君平弹出的指风。
讵料,掌风与指劲一触之下,只觉对方的指劲尖锐如锥,直透入掌风之内,不禁大吃一惊,脚下一用劲,硬生生把冲出的身形撤回。
此老一生狂傲,极少遇上敌手,不想在一个不知姓名的少年手下,吃上一个哑巴亏,顿时暴怒起来。
修罗王冷眼旁观,只见紫袍老者白里泛红的脸上,突然升起一层紫气,不禁心里一动,急用传音喝道:“贤侄你快退下,容我来应付。”
不容杜君平回答,缓缓往前一跨步,挡在他身前,倒背着双手,一语不发。
紫袍老者暴怒之下,竟把从不轻易施展的紫阳真气运集,意欲一举搏杀对方,忽见人影一闪,已然换了一个举止沉稳的古稀老者,不由一怔,沉喝一声道:“尊驾是谁?”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老夫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紫袍老者怒道:“难道对本门派都忘了?”
修罗王想了想道:“老夫乃是青龙坛下的弟子。”
紫袍老者怒极,厉声喝道:“你满嘴胡说。”
突然远远传来一个冷峻的嗓音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尊驾也许是气糊涂了。”
杜君平回头一看,只见青龙坛主领着那批难友缓缓行出林来。
紫袍老者一见青龙坛主来到,顿时省悟,但仍心有不甘地道:“不论他是哪个坛下的,老夫得称称他究竟有多少斤两。”
青龙坛主冷笑道:“此刻正需用人之际,尊驾岂可逞一时意气,我看免了吧。”
紫袍老者怒气勃勃,突地一旋身,疾奔而去。
青龙坛主嘿嘿冷笑了两声,举步行至修罗王身前,拍着他肩膀道:“你二人干得很好,回坛后本座当禀明盟主,升你二人为香主。”
修罗王装作痴呆地咧嘴一笑,杜君平早把目中神光敛去。
呆呆立着默不作声。
青龙坛主满意地笑了笑,挥了挥手道:“此去已渐入坦途,大家随我来。”领着一行人当先疾行。
杜君平暗察四下的形势,所去的方向,竟仍是黑风怪领去的那地方,心中不由暗骂道:
“原来他是明欺大家已丧失灵智,又领大家回到老地方了。”
杜君平所料果然不差,青龙坛主领着大伙儿在群山中转了约一个来时辰,已来到一处秘谷,谷内新盖有一座寺院。
青龙坛主把大家直领入后殿,吩咐大伙儿就在禅房中歇息,不可行动,自己却径自入内去了。
同行的难友们倒也听话,各自盘膝坐下,闭目养神,竟没有一人交谈。
杜君平细察所处的禅房,似是在山洞之内,随用传音对修罗王道:“伯伯,这所寺院从外面看很小,里面却大得很呢!”
修罗王亦用传音答道:“聚贤厅就在此寺的后面,这所寺院纵不是总坛,亦必是天地盟根本重地。”
杜君平又问道:“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修罗王答道:“他们既对咱们深信不疑,那是再好没有了,且不要急,等些时再见机而作吧。”
二人交谈数语后,青龙坛主巳匆匆行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大汉,每人抱了一包衣服,对着大伙儿拍拍掌,沉声道:“咱们此刻处境甚是危殆,随时均有遭受袭击可能,诸位务必把精神养足。”
又指着地下的包袱道:“包袱内的衣服可每人取一件穿上,免得动手时无法辨识。”
两个大汉迅即把包袱打开,每人掷给衣服一套,大伙儿依言将衣服穿上,竟是一套连头脸都被包没的黑色劲装。
杜君平暗忖:“这样倒好,不论遇上谁,均已无法辨识了。”
青龙坛主容难友们改扮完毕,又吩咐送上菜饭来,让大家饱餐了一顿,难友们大都是在武林道上有声名地位之人,但此刻却如饿了甚久的囚犯一般,食物到手,立时风卷残云,吃了一干二净。
因门口通道俱有看守之人,为了怕引起对方疑窦,杜君平与修罗王都安份守己地呆在禅房之内,禅院处在山窟之中,不论白天晚上,均用万年灯照明,在里面之人,根本无法分辨昼夜。
但修罗王修习内功数十年,每日功课均有一定时刻,虽处暗室之中,仍能辨别昼夜,看看时间已交二鼓,暗暗碰了杜君平一下,用传音对他说道:“你去各房看看那些难友,不知他们还能不能运功调息。”
杜君平一脸惶惑地道:“若是还能运功呢?
修罗王喟然叹道:“那就证明天地盟此法不仅毒辣,而且将一网打尽武林中人。”
杜君平甚是不服地道:“晚辈终觉权术只能用于一时,必不能成功。”
修罗王感慨地道:“这个自然,不过咱们如是没有解药,岂不也和难友们一般,也都做了他们的爪牙鹰犬。”长叹一声又道:“到某一时期,他们便可驱使这些迷失本性之人,到处攻杀,直到异己全都灭绝为止,试想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哪个门派能够存在?”
杜君平一时无言可对,举步行出禅房,到各房转了一转,只见那些难友们,俱都安居房内,调息运功,既没有人在外走动,亦无交谈之人,心中大感惊异,急步回转禅房,把所见的情景,对修罗王说了一遍。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既是这样,咱们也不可在一起了,你也去调息一番吧,免得他们动疑。
杜君平依言回到禅床之上,堪堪盘膝坐好,外面已传来一片脚步声响,青龙坛主大步行入禅院,高声喊道:“总坛有令,本坛即刻出去公干。”
于禅房安息的难友,闻声纷纷行了出来,鹄立在禅院之中,呆呆出神。
青龙坛主目光四下一扫,沉声道:“适才总坛传下令谕,着本座率领坛下弟子,即速前去听候差遣。”
青龙坛主似是迫不及待,容大家把衣服换好,立时催着起程,领着一行人在山区转了约有半个时辰,已然快到平原了。
杜君平突然灵机一动,暗用传音对修罗王道:“伯伯,咱们解药尚有剩余,何不取出两颗将祁连山主与韩三公的药性解去。”
修罗王想了想道:“这二人俱是老奸巨滑之人,解去药性未必能为我用,说不定还会坏了咱们的事呢。”
杜君平天性忠厚,为人任侠,觉得自己解救他们,并不指望有何还报,那又何必顾及那么多呢,当下又道:“他二人也算得是武林道上有声名之人,纵不能为我用,总还不致坏咱们的事呢。”
修罗王微叹一声道:“你在江湖阅历尚浅,怎知人心险恶,既一定要救他,那就给他们服下吧。”
杜君平依言轻轻一拉韩三公与祁连山主,暗用传音说道:“那面有山泉,下去喝几口如何?”
韩三公与祁连山主俱是老江湖了,虽然记忆力失去,灵智泯灭,却仍想到他此举决不是仅仅为了喝几口山泉,是以都随着行至溪边。
杜君平先行蹲下身子,每人塞了一颗解药,急用传音道:“二位快把解药服下,等会我再为你们详说。”
二人略事迟疑,立即将药掷入嘴里,捧起山泉喝了几口,杜君平也喝了几口,随即立起身来。
青龙坛主已于此时行了过来,见他三人喝了水便返回,并未交谈,也就没说什么。
杜君平紧跟在韩三公的身后,过了约有顿饭时间,韩三公突然回头对杜君平看了一眼,用蚁语传音道:“兄弟的药力已然行开,真是多谢你了。”
杜君平答道:“不错,二位现已恢复灵智,今后如何做法在下管不着,但望不要泄露我师徒的行藏才好。”
祁连山主与韩三公齐声道:“小哥请放心,兄弟虽不才,岂有恩将仇报之理。”
此时一行人已行至平原,杜君平举目四望,原来仍在金陵城郊,不禁暗暗点头。
青龙坛主领着大伙儿行至一座坟堂之前,随即挥手让大伙儿停下,对着坟堂躬身行礼道:
“青龙坛主率领盟下弟子恭候差遣。”
只听坟堂内传出一个冷森森的嗓音道:“有多少个可用的弟子?”
青龙坛主躬身禀道:“共廿四名俱可派用。”
坟堂内又道:“很好,待白虎坛下来后,即刻行动。”
青龙坛主躬身应了一声,退了回来。
一行人静静候了约有盏茶时刻,又一批黑衣人急行而来,当先一个胸前锈有文叉白骨与骷髅的黑衣人,抢步上前对坟堂躬身行礼道:“白虎坛恭候差遣。”
坟堂内冷冷哼了一声,半晌方道:“如何这时才来?”
黑衣人惶恐答道:“因在途中出了点变故,是以来迟。”
坟堂内人冷笑道:“这不是理由,今晚由白虎坛充为头阵,将功折罪。”
黑衣人如奉圣旨,又一躬身道:“谢使者恩典。”
坟堂内人沉声喝道:“时刻已经不多了,立即起程。”
黑衣人答应了一声,领着同来的那批黑衣人,转身疾奔而去。
坟堂内人复又喝道:“青龙坛也可以走了,事完仍来此地覆命。”
青龙坛主应声道:“属下遵命。”转过身来一挥手道:“跟我来。”当先疾奔。
杜君平见他行走的方向乃是城内,随用传音对修罗王道:“伯伯,难道他们竟公开在城内杀人?”
修罗王点头道:“看样子确是如此。”
杜君平又道:“他们一下派出两个坛的弟兄,对手怕不简单呢,但不知是不是丐帮。”
修罗王接道:“不论是攻袭什么门派,不到万不得已,咱们绝不可泄露身分。”
杜君平点头道:“晚辈也是如此想法。”
突然,韩三公对他凑了过来,暗用传音道:“今晚乃是咱们脱身的好机会。”
杜君平亦用传音回道:“二位尽可请便,我师徒尚没打算离开。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然行入城内,果然所奔的方向是丐帮行坛。青龙坛主举步当先,一跃而人,余人也跟着跃入,而韩三公与祁连山主却趁机悄悄溜之大吉。
杜君平看在眼内,故作不见,一跃进入墙内。只见院内已然剑拔弩张,白虎坛主宰领的一批人已经早到,正与丐帮对峙中。
丐帮这面除了帮主四海游龙陆贾护法夏楚外,尚有青衫客尹仲秋,以及妙手书生马载等人。
青龙坛主一跃入场,森森一阵冷笑,指着四海游龙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帮主何故执迷不悟。”
此时两坛的黑衣难友已然把阵势摆开,四海游龙知道这场拚斗势所难免,徐徐地道:
“兄弟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尊驾既是奉命而来,也用不着说那么多废话了。”
白虎坛主厉喝一声道:“好,咱们手底下分个强弱。”
白虎坛主面对丐帮帮主,竟然毫未放在跟里,这并非是他有什么惊人之技,而是有恃无恐,因知手下这些弟子,俱都是各派精英,非等闲之人可比,合十余派之力,对付一个丐帮,自然是绰有余力,当下一声震喝道:“都给我上,擒住丐帮帮主的居首功。”
白虎坛下弟子早已蓄势待发,轰然一声,一拥而上,齐向四海游龙陆贾奔去。
四海游龙沉哼一声道:“好莽的打法,你们眼底下果真是没有丐帮了。”
暴喝声中,左右八大护法齐出,迎了上去,立时展开一场惨烈拚斗。
白虎坛下弟子,不仅人手众多,而且个个武功不凡,八大护法每人一个,仅只接下了八人,余人仍奋力向四海游龙冲来。
四海游龙与青衫剑客、妙手书生同立一处,三人俱是行家,一见那些黑衣人的身手,脸上骇然色变,只觉来人不仅个个身手矫健,而且内功俱都精深无比,绝非一般普通江湖武士可比。
青衫剑客长剑一摆,暗用传音对四海游龙道:“陆兄你看出来了么,今晚情势只怕有些不妙,还望早作打算。”
四海游龙手中竹杖一抡,挡退了攻来的两个黑衣人,点头应道:“尹兄说得是,不过敌势虽强,只怕他们还难于讨得便宜。”
青衫剑客急道:“莫非贵帮尚有后援?”
四海游龙道:“只须挺过三更,他们便无法奈何了。”
二人仅只交谈数语,已然连连遇险。妙手书生急得厉声喝道:“二位是怎么啦,大敌当前难道还存什么仁慈之心?”
青衫剑客朗声笑道:“你急个什么劲,量这批不能见人的鼠辈,也无法把兄弟怎么样。”
手上剑势一紧,顿时光芒大盛,涌起一片耀眼剑花。四海游龙也于此时,展开了丐帮祖传杖法,青芒闪闪,逼得涌来的黑衣人纷纷后撤。
白虎坛主存心补过求功,厉声喝道:“使大家陷身地道中的就是他们,今晚务必将他们收拾,以解心头无穷之恨。”
身形一跃,也加入了斗场。白虎坛主这席无中生有之言,竟具无穷之力,坛下黑衣人似乎俱被激怒,亡命前攻,有的竟施出两败俱伤的横蛮打法。
丐帮在人数上本已占劣势,黑衣人再施用此种不要命的打法,败象立现。
杜君平冷眼旁观,心中大急,急用传音对修罗王道:“伯伯,咱们若不动手,丐帮恐怕要糟呢!”
修罗王亦用传音道:“丐帮乃是一个大派,力量决不止此,你不用替他担心。”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眼看他们就不行了,晚辈可不忍心看着他们遭劫。”
修罗王徐徐道:“难道你没看出来,青龙坛下之人,一个也未Сhā手,如若咱们一动,青龙坛下势必加入,那样岂不是弄巧反拙?”
杜君平天生侠肠,虽觉怪罗王言之有理,但激于一腔义愤,忍不住冲口说道:“伯伯若是怕事,那就由我一人出手好了。”
修罗王把脸一沉道:“不准你胡闹,看伯伯眼色行事。”
杜君平见他已现愠意,便不敢再言语了。
这时丐帮的情势已然越来越不利了,八大护法中,已有四五人负伤。
四海游龙竹杖一紧,直冲人人群之中,大喝道:“往后堂撤。”八大护法应声后撤。
白虎坛主厉笑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呢。”身影一跃,把去路挡住。
四海游龙竹杖一起,劈面点来,沉喝道:“闪开。”
白虎坛主只觉他这一杖之势,看似平淡无奇,实际隐藏着极其凌厉的杀着,不敢正面迎挡,一侧身闪了开去,八大护法就势一冲,上了阶沿。
四海游龙竹杖再起,幻起一片青芒,硬生生把后面冲来的黑衣人挡住,端的一夫当关,勇不可挡。
白虎坛主大吼道:“今晚若不能把丐帮收拾下,一个也别想活着。”
抡起两支判官笔飞扑上来。
妙手书生朗笑道:“相好的,[奇書網整理提供]你少冒点火气好不好。”
长剑一震,洒出七八朵剑花,劈面攻来,这一式乃是昆仑派不传之秘,威力绝伦,复又把白虎坛主逼退了二步。
可是,白虎坛主虽被逼退,坛下的黑衣人却已蜂涌攻了上来,这批人个个俱有一身功夫,四海游龙与青衫剑客武功虽高,却难挡住这撑山倒海似的攻击,转眼又被困住。
青龙坛主静立一旁,已是大感不耐,沉喝一声道:“咱们也不要闲着,上!”纵身一跃,朝四海游龙扑去。
讵料,他的身形才起,修罗王的身形也已跃起,后发先至,早到了他的顶门之上,及至青龙坛主觉出风声有异,急忙收势下坠时,已然不及,只觉后心如遭千斤重击,砰然一声,摔落地下。
杜君平暗中蓄势已久,见修罗王已然动手,也展开飘香步法,疾扑白虎坛主。
白虎坛主亦是久经战阵之人,忽觉身后似有人偷袭,疾地一个旋身,沉喝道:“你是谁?”
杜君平急道:“坛主小心背后。”
白虎坛主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双笔往后一封,出招快捷,应变尤为神逮,可惜他顾到后没顾及前,就在他双笔封出的瞬间,眼前精芒一闪,一个身子已被杜君平挥出的剑芒齐腰斩断,他用的这一式,正是修罗剑法中最具威力的“飞云掣电”,对方身形尚未倒下,杜君平的剑已入鞘。
杜君平与修罗王只一出手便将两个坛主击毙,照常理来说,必定招致黑衣人的围攻,可是,黑衣人俱是心神丧失之人,竟都视若无睹,仍然照旧地猛攻丐帮之人。
修罗王急用传音对杜君平道:“可伺机将他们一个个点倒,切不可伤他性命。”
杜君平点了点头,举步正待施为。
蓦地里后堂飞出两条人影,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纤小玲珑,直扑入黑衣人群中,但见人影晃动,扑通之声连响,瞬刻已被点倒了四五人。
杜君平细察那纤小人彭的身法,用的竟是飘香步法,不由一怔,暗怪叫道:“咦?”
来人身手矫健,晃如电掣风飘,黑衣人武功虽都不弱,但不出盏茶时间,俱都被点倒,只余下了修罗王与杜君平。
高大人影直扑修罗王,纤小人影奔向了杜君平。修罗王不想于此时露面,手一扬打出一股掌力,冷冷道:“朋友,歇着吧,兄弟用不着你劳神。”
修罗王位列四大副盟,内功已臻化境,随手一击,便具无穷威力。
高大人影绝未想到黑衣人中,竟有这等高手,大袖一拂,也打出一股潜力,两股潜力一触即收。尽管双方俱未用出全力,但彼此心里有数,齐感一怔。
奔向杜君平的纤小人影,也和高大人影一般,认定一举便可得手,可是事实却大出她意料之外。
杜君平突见纤小人影向自己攻来,身形屹立不动,左掌忽的往上一托,抓向对方攻来的手腕,右掌顺手一式“玄鸟划沙”斜削而出。
纤小人影来势如电,突遭杜君平凌厉地反击,退的更快,就和有人在后牵扯一般,倏忽退出几丈。
口中惊呼道:“咦!想不到今天遇见高手了。”
修罗王不愿此刻暴露身份,急上前二步,徐徐言道:“二位请勿误会,兄弟并非天地盟的爪牙,你们把这些人点倒,意欲如何处置,就尽快施为。”
高大人影顿了顿道:“尊驾尊姓大名,是哪路的朋友?”
修罗王笑了笑道:“咱们是友非敌,你不用多问了。”
高大人影知道对方既不肯说,问也问不出所以然,遂对着后厅连击三掌,只听一阵脚步击响,行出了三人,一个玉面朱唇,赫然竟是杜君平,紧挨着他的,是两位白衣女郎。
修罗王一怔,急用传音对杜君平问道:“此人是谁?”
杜君平道:“此人便是药中王闻人可前辈。”
修罗王大惊道:“此人年将八十,竟然如此年轻,果真是摄生有术。”
药中王快步行至院中,怀中取出一个绿玉瓶,拨开塞子喂给点倒的黑衣人每人一颗丹药,他行动极是熟练快速,仅一转眼工夫,三十余人俱已喂遍,长吁一口气,将身形挺直,徐徐言道:“以此药能不能解去他们身中之毒,在下实无把握。”
高大蒙面人与纤小蒙面人,俱是面对修罗王与杜君平立着,对药中王之言并未接腔,显然尚具戒心。
药中王复又言道:“于兄,烦你先解开二人试试。”
高大蒙面人一弯腰,迅速解开了两个黑衣人的|茓道,药中王随手将二人扶起,徐徐道:
“兄台试想想你的出身来历,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力了?”
黑衣人长长吁一口气,双目睁开,讶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药中王自我引见道:“在下姓杜名君平,此地乃是丐帮的行坛,兄台元气大伤,暂不要说话。”
说着对白衣姑娘招手道:“阮姑娘,请拿一盅百花仙露来。”
两个白衣姑娘乃是阮玲、王珍姊妹,每人手中都执有一把玉壶,一个羊脂小玉杯,随即倾了半盏百花仙露,递给药中王。
药中王接过玉杯送到黑衣人唇边道:“此是飘香谷的百花仙露,兄台服下大有裨益。”
飘香谷的百花仙露宇内闻名,珍贵无比,远远便有一股异香沁入鼻孔,黑衣人乃是老江了,如何会不识货,谢了一声,一饮而尽。
药中王睹状信心大增,朗声道:“幸不辱命,请再把其余的人|茓道都解开吧。”
高大蒙面人与纤小蒙面人立时身形一飘、落在院中,手挥脚踢,顷刻之间把被点倒的黑衣人|茓道俱都解了。
药中王如法炮制,令每人饮下半盅百花仙露,足足用了一个更次,黑衣人才算都复了原。
四海游龙早已命人点上灯烛,预备茶点,延请大伙儿至大厅坐下。
高大蒙面人与矮小蒙面人,因不愿露面,于解开黑衣人|茓道时即乘乱往后厅行去。
四海游龙复又行至修罗王身前拱手道:“今晚多亏二位拨刀相助,先行除去两个坛主,为本帮消除了这场劫难,兄弟这厢先谢过。”
修罗王摆手道:“不用多礼,事情并未了结,贵帮还宜即速应变才是。”
四海游龙吃了一惊道:“愿闻其详。”
修罗王大步行人厅中,目光对着厅内群雄一瞥,徐徐言道:“在座诸君,必是各派精英,因受好人甜言引诱,加盟天地盟,不想天地盟心怀叵测,把各位诱入聚贤厅中,复于饮水之中加入迷|药,使各位灵智泯灭,变得浑浑噩噩,任由其摆布。”顿了顿,见群雄俱在留神听着,继续又道:“今晚青龙、白虎两坛主,率领大伙前来攻袭丐帮,乃是奉有严命,发令之人就在城外等候覆命,今诸君灵智虽复,恐怕天地盟不会就此轻轻放手。”
此言一出,厅中立起一阵骚动,群情激昂,齐声吼道:“我等正要寻他,他若前来那是自寻死路。”
修罗王疾忙摇手道:“诸位稍安毋躁,徒逞一时之愤,于大局并无裨益。”顿了顿又道“天地盟蓄意独霸江湖,筹划非止一日,今忽于九九会期即将来到之时,突然对丐帮发动攻击,其用心不难想见。”
四海游龙突然Сhā言道:“大侠所言极是,他命各位前来袭击本帮乃是一石两鸟之计,不论双方胜或负,都免不了死伤,如此一来,于天地盟无损,但却收到排除异己之功,那是最合算不过的了。”
修罗王接道:“兄弟认为如诸位一般受害的,决不止眼前这些人,而和丐帮一般受攻击的,也决不止是丐帮,今晚咱们既已揭开了这奥秘,何不将计就计,来个以牙还牙。”
修罗王朗声一笑道:“诸位如若果有为江湖一伸正义之心,就请听兄弟一言。“随即说出一番话来。
群雄齐声吼道:“此计甚妙,我等俱愿唯兄台的马首是瞻。”
修罗王朗声又是一阵大笑。
夜色迷蒙中,两队形如鬼魅的黑衣人,捷逾飞鸟地由金陵,城中奔出,向一片乱坟中奔去,行至一座坟堂前,俱都把身形停下,为首两个黑衣人,躬身对坟堂行礼道:“青龙坛主与白虎坛主参见使者。”
坟堂内传出一个冷森森的口音道:“事情如何了?”
青龙坛主躬身答道:“幸不辱命,除了四海游龙不在行坛外,一个都未漏网。”
坟堂内森森笑道:“此话当真?”
青龙坛躬身道:“属下岂敢蒙蔽使者。”
坟堂内又是一阵森森怪笑,其声犹如夜枭,令人听来极是刺耳,半晌方才歇止,跟着冷冷吩咐道:“做得很好,可各领坛下弟子前去山下林边候命。”
青龙坛主略事犹豫,终于领着坛下弟子,朝山下林边奔去。
这座林子位于钟山脚下,甚是茂密僻静,青龙坛主和白虎坛主对四周约略察看了一番,随命坛下弟子分散立着,静候变化。
约摸候有盏茶时刻,林中幽灵似地闪出一位蒙面青袍老者来,沉声道:“青龙、白虎两坛主过来。”
青龙与白虎坛主上前躬身道:“参见坛主。”
青袍老者摆摆手道:“免了。跟着又道:“此役本盟可有损伤?”
青龙坛主躬身答道:“除了伤者不计外,死了两人。”
青袍老者哼了一声道;“死者是谁?”
青龙坛主答道:“祁连山主褚一飞与雪岭居士韩三公。”
青袍老者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扭头一指道:“你看那是谁?”
青龙坛主抬头一看,只见黑影之中赫然立着两个人,正是韩三公与褚一飞,不禁色变道:
“原来他们临阵偷跑了,哼!”
青袍老者冷冷道:“老夫早经得到传报,燕山老人那匹夫吃里扒外,与汝等暗中勾结。”
说着仰天狂笑道:“别以为妆等得到解药便可无事,那可大错特错了。”
青龙坛主知道行藏已为对方识破,再无乔装必要,当下也一阵朗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下一步棋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青袍老者点头道:“不见棺材不流泪,此乃人之常情,咱们不妨走着瞧。”
一指青龙坛主身后的黑衣人道:“你可着他们过来。”
随行之入迷|药已解,个个神智清朗,于此空阔之处,不惧对方暗算,不待青龙坛主开言,一齐行了过来,同声道:“我等都已在此,有何本领尽管施为。”
青袍老者默然不答,对峙约有盏茶时刻,突然纵声大笑道:“现在行了,谁有能耐上前与老夫对拆三招。”
第二十三回巧遇药王
白虎坛主怒道:“只怕你接不下小爷三招。”跨步上前,呼地一掌,一股巨大潜力直撞了过去。
青袍老者似是不曾料到对方功力如此浑厚,面色微微一变,侧身一让,闪了开去。
白虎坛主大喝一声,又一掌攻来,这一招较前掌更形威猛,掌劲挟着啸声,匝地卷来。
青袍老者侧身让过,嘴里森森笑道:“老夫倒不信你有三掌之能。”
白虎坛主原是杜君平所改扮,屡受对方嘴上轻薄,只觉一股忿怒之气直冲上来,丹田真力再聚,举掌正待攻出,突觉胸间一阵剧痛,真力竟无法再聚,不由大吃一惊。
就这当儿,人群中倏起一阵狂呼,一位黑衣人口喷黑血,仰面翻倒,跟着狂号之声再起,紧跟着又有人倒了下去。
青龙坛主乃是修罗王所改扮,目睹此项意外变化,心中也大感惊异,急问道:“怎么了?”此时人群已一片惨号,三十余人中,已有二十余人倒下,余人也都摇摇欲坠。
青袍老者见状哈哈笑道:“他们体内原就存有慢性穿肠之毒,再经这片草地上之毒引发,不死才怪呢。”
修罗王此时也感腹内隐隐作痛,不由心中大怒,沉哼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突地往前一纵身,疾向青袍老者扑去。
青袍老者森森笑道:“你……”
话未出口,手腕已为对方扣住,下由大吃一惊,急运功往回一夺,可是手腕就如上了一道铁箍一般,竟没夺回。
修罗王一式“飞索缚鲸”,将青袍老者手腕扣住,沉声喝道:“把解药拿来。”
青袍老者玄功再运,猛力往外一挣道:“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修罗王哈哈笑道:“既落在老夫之手,就别想再脱出手去了。”
双方嘴上说话,暗中较劲,一则青袍老者的手腕落在对方之手,再则修罗王功高一筹,片刻之间便已分出胜负,青袍老者额上汗珠就像水浆般渗出,已无暇再说话了。
修罗王左掌缓缓举起,冷冷道:“尊驾若再不把解药交出,老夫只须手掌一落,那时就后悔奠及了。”
青袍老者咬牙切齿,苦撑着只是不说话。
站在一旁的杜君平,经过一阵调息后,已将毒性逼住,缓缓行了过来道:“他若有解药必然在身上,待晚辈搜搜他身上。”
举手正待搜查。
修罗王沉声道:“不可造次,此人一身是毒,不要着了他的道儿。”
杜君平闻声把手往回一缩,乘势将青袍老者的面幕掀去,脱口呼道:“原来是南毒。”
修罗王呼呼冷笑道:“很好,天地盟的许多毒谋,俱出自此人之手,咱们把他带回去好好盘问盘问一下。”
杜君平依言拍手刚去点他|茓道,突地一道剑光呼地从林中飞射而出,拦腰卷来,势道极是迅快凌历。杜君平顾不得下手,脚下一点,往后连退两步,睁眼看时,竟是一位蒙面锦衣公子,不由心里一动,张口刚想喝问,可是来人不容他开口,剑势犹如飞云掣电,着地卷来。
修罗王细察来人剑式,不禁怒火上升,厉声道:“孩子,不用客气,宰了他。”
杜君平亦已看出锦衣公子的剑路正是修罗门的独门剑法,一反手将剑撤出,一面封架,一面暗用传音道:“兄台的来路在下已知,你若是受人胁迫不妨对我说。”
锦衣公子浑如未觉,一味猛攻,修罗门的剑法以迅快着称,杜君平只守不攻自是吃亏,被迫得连退了几步。
修罗王原拟胁迫青袍老者交出解药,因蒙面锦衣公子突然出现,致令心情甚是激动,一个疏神,竟被青袍老者猛力一挣,夺回了被扣的手腕,脱兔般往林中奔去。
修罗王冷笑一声,举步向蒙面锦衣公子行去。
杜君平虽在与锦衣公子动手,目光却不时看着修罗王,见他行了过来,心中大急,急用传音道:“兄台速退为妙,等会就来不及了。”
蒙面锦衣公子哪知他是存心照顾,以为对方故意用话恐吓,手上一紧,剑势更急,犹如怒海狂涛,直卷了过来。
杜君平无奈,大喝一声,出剑还攻,便听一片金铁交击声起,双方硬碰硬地交换了三招,杜君平内功精湛,几招硬拼,只震得锦衣公子手臂酸麻,心头狂跳不已,这才知道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甚多,知道不能讨好,乘隙把剑一收,疾奔而去。
修罗王沉喝一声道:“站住!”举步便追。
杜君平伸手一拦道:“伯伯,不用追了,由他去吧。”
修罗王怒道:“这畜生绝对容他不得。”
杜君平叹道:“或许他有难言之隐。”顿了顿又道:“况且此刻咱们还不能露出真实身份,就算擒下了他,也不知如何发落。”
修罗王沉忖有顷,突然改用传音道:“丐帮安排的人想已追踪下去,咱们不用去丐帮了,且寻个地方安歇,天地盟必然已有防备。”
杜君平亦用传音道:“这些难友如何处治?”
修罗王道:“不用管了,这是丐帮的事,他们已服下药中王的辟毒丹,何惧区区之毒。”
杜君平突然想起身中之毒,这会竟已无事,知是预先服下的辟毒丹起了作用,暗暗点头道:“咱们走吧?”
修罗王呼地将身上黑衣撕去,朗笑道:“老夫这些天来,屈辱算是受够了。”
杜君平亦将黑衣撕去道:“前辈这片仁心,以后必将在武林传诵千古。”
修罗王大笑道:“孩子,你是几时学会了替人戴高帽子呀?”
杜君平挠头道:“晚辈说的是真心话。”
修罗王举步前行道:“从此刻起,咱们已然一步一步隐入危机,且先找个地方养养精神吧。”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二人大摇大摆进入城中,就在通街寻了个旅店歇下,修罗王知道杜君平的内力,正自突飞猛进之时,不能间歇,遂吩咐道:“晚间说不定有事,趁此刻空闲,你好好做做功课吧。”
杜君平想起多日未做功课,依言回到房中,径自运起功来,等到功课完毕,已是未牌时分了。急行至修罗王房中,只见修罗王正自手擎茶杯,在与金凤说话,不由一怔。
金凤见他来到,欠身一笑道:“想不到吧?”
杜君平冷冷道:“你的耳目倒是真灵。”
金凤微微笑道;“若不是老爷子着人通知,小女子哪里会知道二位已经回转了。”
杜君平看了修罗王一眼,复又道:“我爷儿俩的遭遇,黑风怪想必已经告诉你了。”
金凤摇头道:“小女子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罢了,谁会告诉我这些事。”
杜君平冷冷一笑,随在一张椅上坐下。
修罗王哈哈笑道:“难得金凤抽暇光顾,今天咱们尽情一醉如何?”
金凤急忙起身道:“小女子出来很久了,不敢领受,待二位去船上时再奉陪吧。”
修罗王大失所望道:“姑娘不肯赏光?”
金凤格格笑道:“老爷子言重了,下次小女子一定叨扰就是。”弯腰福了福,姗姗行出房去。
杜君平忍不住问道:“伯伯何故召她来?”
修罗王笑道:“你以为伯伯果真是为了女色?”
杜君平急忙摇头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修罗王面色一整道:“此女武功不俗,混迹风尘必有原因,老夫断定她不是天地盟的耳目,便是另有苦衷。”
杜君平仍不解道:“她若果是天地盟的爪牙,咱们的行藏岂不尽泄?”
修罗王笑道:“老夫正要她如此。”
杜君平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修罗王突又道:“你解救的两只老狐狸,亦来到此间了,这两个反复小人不知在弄些什么鬼?”
杜君平怔了怔道:“前辈说的可是韩三公?”
修罗王道:“正是这二人,老夫当时便不主张解救他们,今既在此出现,这证明他们已然暗中与天地盟拉上了线,要不早已远走高飞了。”
杜君平皱了皱眉道:“我真不明白天地盟在弄些什么鬼,何以尽收容一些不成气候的人物。”
修罗王喟叹一声道:“这种事毋怪你想不通,天地盟的幕后主持人,目的在清除异己,是以任何魑魅魍魉,俱都收容,这般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正只是利用他们打击各派人士,正派人士若要消除这些人,也得付出不少的代价。”
杜君平点头道:“我明白了,他们目的只是造成江湖上的紊乱,等到羽毛已丰时,便可为所欲为了。”
修罗王立起身来道:“所以老夫断定这次九九会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提到九九会期,杜君平不禁忧容于色道:“九九会期已在眼前,晚辈该回飘香谷一趟,不然那些前辈真不知会如何着急呢!”
修罗王笑道:“管他呢,让那些老鬼们着急去吧,咱们干咱们的。”
杜君平想了想道:“晚辈终觉这不是办法。”
修罗王突然压低嗓音道:“近日江湖紊乱已极,天地盟这帮人固在暗中捣蛋,而正派人士却也乱得很,究不知谁在主持大局。丐帮固有此雄心,但力有不逮,只怕要等到九九会期之后,才能看出一点端倪,你何必一定要急着出面呢?”顿了顿,见他没有开言,复又道:
“老夫与令尊虽无深交,但志同道合,今既已进入江湖,定必替你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杜君平起身深深一揖道:“深谢伯伯高谊,只是晚辈觉得杜门之事,仍应由晚辈自己来解决才是正理。”
修罗王拍着他的臂膀哈哈笑道:“伯伯并无越俎代庖之意,我要做的也只是从旁帮助罢了。”说着大步行出房来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咱们有幸来此,正该畅游一番才是,何苦老呆在屋里。”
杜君平跟着行出,只见对面客房匆匆行出二人,远远便拱乎道:“原来贤师徒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修罗王抬头见是韩三公与祁连山主,不由哈哈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人相逢,二位如若有兴,咱们这就共谋一醉如何?”
韩三公与祁连山主互换了一个眼色,同声笑道:“兄台有兴,弟等理应奉陪。”
修罗王大笑道:”好,好,这个东该由我来做。”
杜君平心中大感不快,但修罗王既已答应,他自然不便反对。几人出了店门,直到闹区一座迎宾楼内坐下,小二过来伺候道:“爷们吃点什么?’修罗王抢先吩咐道:“一桌上等酒席,两缸陈年绍兴。”
杜君平因不愿看韩三公等二人的奸狡面孔,一入座便把目光朝客座望去,客座之中,生意买卖人固是不少,但也有一小半江湖人,最惹眼的是一个中年文生,倚窗而坐,表面虽是一派斯文,但隐隐有一股阴森之气,他似有所觉地望了杜君平一眼,脸面泛起一重阴森笑意,只看的杜君平心头不自主打了一个冷战。
此时修罗王已然与韩三公高谈阔论起来,韩三公是有意试探,不断询问海外情况,修罗王原就居于海外,自然如数家珍,反倒把韩三公与祁连山主唬住了。
杜君平虚应干了两杯,仍自留意着座上,只听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了三个女的,头一个手扶龙泉拐,正是飘香谷的总管薛姑婆,后面跟着阮玲、王珍姐妹。
三人要了点酒菜,一面吃喝,一面低低谈论,薛姑婆嗓门粗大,破锣似地道:“这小子说不定是给哪个臭丫头迷住了,竟把大事都给忘了。”
阮玲不以为然道:“平弟不是那样人,晚辈倒担心他受了任长鲸的计算。”
薛姑婆冷笑道:“你总是帮着他,可是他心眼里可没有你,什么烂货都交,像厉阴平的那丫头,还有蝎娘子,哪一个是好的?”
阮玲红着脸道:“姑婆,请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薛姑婆重重哼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王珍接道:“我也是这般想,任长鲸那晚将他劫走至今下落不明,真把人急死了。”
薛姑婆不以为然道:“任长鲸是修罗门的人,咱们于他有救命之恩,岂有恩将仇报之理。”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珍妹所说确是事实,近日任长鲸突然不见踪影,必有原因。”
薛姑婆霍地站起身来道:“咱们找他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不着任长鲸就向修罗门要人。”
杜君平暗叫道:“不好,我若再不出面,她们势必会与修罗门起冲突。”
心中想着,暗中却偷瞥了一下修罗王的眼色,只见他神色自若,仍自与韩三公等谈笑生风,倒是韩三公与祁连山主,似乎十分留意在听着薛姑婆说话。
这时薛姑婆已然盼咐小二结帐,韩三公暗对祁连山主施了一个眼色,祁连山主立起身来道:“两位请宽饮几杯,兄弟有点俗务先行告退。”
修罗王知他要跟踪薛姑婆,哈哈笑道:“咱们今天是不醉不休,褚兄何故就走?”
祁连山主苦笑道:“兄弟已不胜酒力,而且确有事情要办,改天再陪两位吧。”
拱了拱手又道:“兄弟先行一步。”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伯伯何故对他们如此客气,晚辈见了他们就觉恶心。”
修罗王把脸一沉,叱喝道:“胡说,此二位乃是江湖前辈,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暗中复用蚁语传音道:“你见着那文生没有,此人大是可疑。”
杜君平装作一副受了委曲的样子,跟在修罗王身后低头不语。
修罗王复又道:“这一来倒好,借韩三公之口,将你失踪之事传给天地盟。”
杜君平担心地道:“薛姑婆性子甚是暴躁,万一与贵派起冲突岂不惹厌。”
修罗王笑道:“你不用担心,此事老夫自有安排。”
二人一前一后行出酒楼,暗中虽在交谈,表面却一点看不出来,容他二人走远,韩三公突从暗巷中行了出来,悄悄掩入酒楼,行至中年书生身畔,低低道:“这老贼滑得紧,属下迄今未套出他的口风。”
中年文生冷冷道:“海外从未听过有这么一派,说不定就是修罗门,你要多留点神。”
韩三公躬身道:“属下遵命,不过修罗一派,现虽来到中原,可并没见有什么出群拔萃的人物。”
中年文生哼了一声道:“修罗一派,人物极盛,修罗老鬼虽失功力,余人仍不可不防。”
顿了顿又道:“此一老一少似是专冲着本盟来的,你与褚一飞断非其敌,只可暗中盯着,等摸清底细,本座自有安排,去吧!”
韩三公躬身正待退下,中年文生突又道:“如有动静,可向金凤处传信。”
韩三公领命行出酒楼后,中年文生冷笑了两声,亦下楼扬长而去。
修罗王领着杜君平返回旅店后,突然神色凝重地吩咐道:“老夫得易容出去一趟,你可守在屋内不可行动,两只老狐狸来问时,就说我不胜酒力已经睡下了。”
杜君平点头答应,随即替他将门扣上,回到自己屋内,呆了不及顿饭时间,韩三公与祁连山主并肩行了进来,见他端坐屋内,随问道:“令师呢?”
杜君平起身道:“他老人家不胜酒力已睡下了。”
韩三公哈哈笑道:“令师果是海量,老朽自愧不如。”
杜君平委实不愿与他说话,淡淡一笑道:“家师只是好客而已,他也喝不了多少。”
韩三公跨步行入房中,二人自行找着椅子坐下,随又道:“贵派武功超绝,令人佩服,不知与修罗王有没有渊源?”
杜君平摇头道:“修罗门杨威海外,本派小帮小派,哪及得上他们。”
祁连山主接道:“修罗门自修罗王归隐后,并没听说有什么特殊人物,小哥何必自谦。”
杜君平知他俩是来问口风,当下微微一笑,默不作答。
韩三公见了不说话,倒没话好说了,干咳了两声,突又开言道:“近日铁髯苍龙已然传出龙纹金牌,邀请天地盟的盟友,以及黑白两道的主要门派,齐集泰山松鹤观,商讨扩大天地盟范围之事,不知贵派可曾接到请柬?”
杜君平摇头道:“本派小帮小派,怎会在人家眼里,再说,此次聚贤厅之事还未了呢,他们岂会邀请本派。”
韩三公正容道:“那倒未必见得。”
杜君平冷笑道:“二位亦是身受其害之人,难道还会相信他们?”
祁连山主接道:“聚贤厅之事,据说是北妖与南毒的主意,总坛并不知情。”
杜君平冷冷道:“不管怎样说,当时咱们如若没有解药,此刻仍是青尤坛下的一名无知无觉的弟子,这该是事实。”
祁连山主脸上一红,讪讪道:“小哥相救之情,老朽没齿难忘,今后必有所报。”
杜君平朗声笑道:“在下只是说明天地盟不可信赖,绝无施恩求报之心。”
韩三公从旁Сhā言道:“小哥所言极是,咱们为了查明此事真相,九九会期亦应去一趟泰山。”杜君平道:“去与不去,尚容家师定夺,在下无权主张。但盼天地盟能如二位所说,他是出于诚意。”
韩三公与祁连山主同声道:“我想天地盟纵有称雄江湖之心,亦不致当着天下武林之面,敢冒天下大不韪。”
只听窗外一阵朗笑道:“这番热闹有得瞧的了,铁髯苍龙传出龙纹金牌,邀请全体盟友在泰山议事,面杜飞卿之子杜君平,亦以乃父血剑为凭,传书各派,颂请主持公道,究竟谁是谁非,局外人委实难以明白。”
韩三公急抬头看时,修罗王已大步行了进来,不禁失惊道:“兄台此言由何得来?”
修罗王目光在二人脸上一扫道:“此事江湖上沸沸扬扬早已传遍,二位岂有不知之理?”
韩三公想了想道:“据传闻杜君平已被修罗门下掳去了修罗岛,怎的又出来了个杜君平。”
修罗王道:“这个兄弟就不明白了。”
祁连山主紧接道:“武林之中,不肖之徒极多,此一杜君平极可能是别人假冒。”
修罗王严肃地道:“近日江湖宵小横行,公道已不复存在,若不痛加整饬,必将酿成大患。”
祁连山主与韩三公互望了一眼,同声道:“兄台若有伸张武林正义之心,弟等愿附骥尾。”
修罗王大笑道:“郭某岂敢妄言,兄等把我太以高抬了。”
韩三公起身拱手道:“兄弟所言乃是由衷而发,以贤师徒之能,足可与天地盟一争长短,倘若登高一呼,势必群山响应,到时大事必成。”
修罗王喟然叹道:“并非兄弟矫情,度德量力,自觉委实无此能耐。”
韩三公与祁连山主原以经这番做作,必可套出对方真实口风,不想修罗王守口如瓶,毫不露口风,倒叫二人莫测高深,无计可施,干坐了一会,告辞回房。
杜君平容二人走后,低声问道:“伯伯刚才哪里去了?”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我自是寻找本派之人。”
杜君平又问道:“刚才所言血剑传书之事,可是真的?”
修罗王点头道:“事情果是不错,此事必是药中王的主意。”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用晚辈名义的,当然是药中王,但主意绝不是他出的。”
随将自己在飘香谷墓陵之中经过说了一遍,跟着又道:“当日在飘香谷之时,他老人家唯恐晚辈带着先父遗物,在江湖行走多有不便,是以着我将剑留下。”
修罗王若有所悟道:“由此点看来,他们是准备在九九会期作一了断了。”
杜君平接道:“九九大会日期已近,既择定在泰山松鹤观,咱们也该去了。”
修罗王道:“不用忙,咱们应该在金陵再等两天,然后起程。”
杜君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他耳目甚多,此举必有作用,遂道:“这两只老狐狸成天守在这里,讨厌极了,咱们设法摆脱才好。”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此事易办,咱们今晚便吩咐店家替咱们雇辆大车,言明去山东,然后如此这般,岂不是便摆脱他们了?”
杜君平笑道:“妙极,晚辈现在就去办。”
急步行出房来,高声把小二叫到跟前,就在院内吩咐道:“烦你替我们雇辆车,我爷儿俩要去泰山进香。”
小二迟疑道:“大车倒是有,恐怕他们不愿走这么长远的路呢。”
杜君平冷笑道:“此去泰山乃是大路,多给车资哪有不干的,快去替我们办好,决少不了你的一份酒钱。”
小二听说有赏,立刻眉开眼笑,连声道:“小的这就去办,明天一早决误不了您老的事。”
杜君平取出一锭银子掷给他道:“除了车资,剩下的都赏你。’小二见那银子乃是十足纹银,约有二十多两重,心中大喜,他知雇辆车花不了十两银子,自己足可剩下一半,接过银子,诺诺连声,连忙雇车去了。
次日一早,杜君平与柜上结过账,偕同修罗王大摇大摆行入车内,车把式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精壮汉子,鞭子一挥,车辆转动,飞向城外奔去。
修罗王眼角一扫,已然发现有人在后跟踪,不禁冷冷一笑。
车行甚速,晃眼已然出城,来到一处林边,当大车穿林而过之际,迎面驰来一辆大车,二车一错而过,修罗王轻轻一碰杜君平,身形一掠已然闪身进到来车里,杜君平亦步亦趋,也如法炮制,落到了来车。
二人身法快捷,又有树阴遮掩,可说是人不知鬼不觉,车行快速,杜君平才行坐好,车已出林,修罗王指着林外缓缓跟踪的两匹快马道:“等会自有人收拾他们,咱们不用管他们了。”
两车型式颜色都不一样,那些跟踪之人,做梦也没想到二人中途已然换车,仍然遥望着前车追了过去。
来车乃是修罗王预先安排,径自将二人载至一所大院落之内,车帘掀处,院内一排站立了五六人,当中二人正是修罗王的大弟子郝雄与总管孟雄,双双躬身迎迓岛主。
修罗王摆了摆手,领着杜君平大步行入厅内,郝雄与盂雄跟着进来,侍立两旁。
修罗王看了二人一眼,徐徐道:“事情办得如何?”
孟雄躬身禀道:“具体己办妥,只是三公子迄今不见踪影,只怕己遭天地盟的暗算。”
修罗王哼了一声道:“他受那贱婆娘的诱惑,已然背叛师门,老夫这些年来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郝雄吃了一惊道:“三师弟果真如此糊涂?”
修罗王道:“此是为师亲自所见,如若不是顾全大局,为师当场便把他废了。”顿了顿又道:“你七师妹呢,这孩子一向任性,你得管着她点。”
郝雄躬身道:“七师妹近日情绪不好,弟子已再三规劝,她倒很听话。”
修罗王点了点头道:“暂时还不能让她知道为师已然功力恢复之事。”
郝雄躬身称诺,退到一旁。
修罗王目光复又投向孟雄道:“本派可曾接到龙纹金牌与血剑传书?”
孟雄道:“接到了,是岛上近日着人来通知的。”
修罗王朗声笑道:“本派已有十年不曾过问中原之事,这番老夫倒要单独斗斗这批人。”
郝雄满面迷惘地望了杜君平一眼道:“那血剑传书可是杜公子所为?”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其中玄奥,久后自知,你暂时不用问了……”
转过脸来正待与杜君平说话,突然—个青衣汉子匆匆行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启禀岛主,有一位蒙面人求见。”
修罗王点头道:“请他进来。”轻轻一挥手道:“你们回避了。”
孟雄与郝雄悄悄往后面退去。
不多会青衣汉子领了一位高大蒙面人进来,修罗王起身迎了上去,哈哈笑道:“既来了这里就不用掩饰了,兄台何不以真实面目相见。”
来人锨去面幕,哈哈笑道:“若不如此,怎能瞒过那批魔崽子的耳目。”
当来人行入之时,杜君平已然认出是丐帮帮主四海游龙陆贾,只因此刻尚不能露出真实身份,是以默不作声,仍以晚辈身份跟在修罗王身后。
修罗王似是预料陆贾会来到,见他面幕掀去,立刻拱手道:“陆帮主大驾亲临,有何见教?”
陆贾哈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一来是道谢,再则有事当面请教。”
修罗王侧身一让道:“请坐下再谈。”
陆贾坐下道:“兄台可是东海一派?”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兄弟是何门派,似乎与跟下大局无关,兄台何不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陆贾点头道:“兄台既然真人不露相,兄弟就不便多问了。”顿了顿又道:“天地盟传出龙纹金牌之事,兄台也知道了?”
修罗王点头道:“此是江湖上的大事,焉有不知之理。”
陆贾喟叹一声道:“龙纹金牌可以伪造,原不足为奇,奇的是铁髯苍龙亦已出现江湖了。”
修罗王笑道:“肖铮并没有死,出江湖走走那也是极其寻常之事。”
陆贾摇头道:“此事绝不寻常,他已出手伤了本派数位高手,而且是伤在他的少阳神功之下。”
杜君平听后大吃一惊,急Сhā言道:“可曾有人亲见,此人长得什么模样?”
陆贾想了想道:“据负伤之人述说,此人红脸苍髯,身材高大,武功路子与铁髯苍龙一般,不是他还有谁?”
杜君平若有所悟地道:“若果真的是肖盟主,或许是场误会。”
陆贾摇头道:“绝不是误会,以往各派之人,俱都怀疑肖盟主或许身患重疾,受了奸人的胁迫,但由此事看来,以往一切恶行,俱是他的主张了。”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在事情真象未明之前,帮主岂可如此武断。”
陆贾大感意外道:“少侠何故一再帮着他说话?”
修罗王假意对杜君平喝道:“长者之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复又对陆贾言道:“咱们长话短说,兄弟甚望知道陆兄的来意。”
陆贾叹道:“丐帮自不量力,公然出面与天地盟抗衡,虽有不少人暗中帮助,力量仍嫌单薄,那晚兄台师徒大显神威,格杀天地盟两个坛主,所用武功似是修罗一派,是以兄弟不揣冒昧前来,还望兄台念在同道份上,为中原武林保存一份公道。”
修罗王微微笑道:“兄台这样说,倒叫兄弟有口难辨了。”
随即敛去笑容道:“既承陆兄看得起本派,我也不妨实说,帮助贵帮乃是正事,反正咱们是友非敌。”
陆贾深吁一口气,立起身来抱拳道:“敬谢兄台千金一诺,告辞。”
双手一拱,大步行了出去。
修罗王点了点头道:“此人倒有几分骨气呢!”
杜君平接道:“伯伯!咱们下一步棋该当如何?”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眼下情势有变,老夫倒要斗斗这位冒名铁髯苍龙肖铮之人。”
杜君平欣然道:“也算晚辈一份。”
修罗王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此人忽于九九大会之前出现,必与九九大会之事有关,老夫倒甚耽心真的铁髯苍龙遇害了。”
杜君平摇头道:“我不信铁髯苍龙已遇害,也许他与伯伯的情形一样,已然遇救。”
修罗王笑道:“世间岂有如此愚笨之人,明知人家没死,仍然弄出一个冒名的人来。”
杜君平紧接道:“也可能他遇救之事旁人不知,仍认定他死了。”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不与你争论这些了。”当下敛去笑容吩咐道:“此人忽然出面与丐帮为敌,证明对方已存在九九会期之前摧毁丐帮之心,咱们既在金陵,便该助他一臂之力。”
杜君平点头答道:“伯伯说得极是。”
修罗王又道:“此事就交给你了,老夫另派人接应。”
杜君平与丐帮情谊深厚,心里比他还急,当下一口答应,辞别修罗王径往丐帮行去。此时仅只上更时分,行至丐帮门首一看,门已上锁,里面漆黑一片,心里不禁踌躇起来,暗忖:
“他们已然挪地方了,该往哪里去找呢?”
突然,暗影中一人沉喝道:“什么人?”
杜君平回头见是一位三十上下的蓬头叫化,遂道:“在下东海门下,兄台可是丐帮的弟兄?”
逢头叫化对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低低道:“敝帮已搬往城外清凉寺,兄台有何见教?”
杜君平道:“在下须面见帮主,他既在城外,在下就去城外见他吧。”
将手一拱,大步往城外行去。一出城门便把轻功展开,急行了约有三五里,突见前面有位白衣姑娘,亦向同一方向奔行,身材极似阮玲,错以为就是阮玲,急忙脚下一加劲,猛扑了过去。
前面白衣姑娘以为有人暗袭,突然身形一偏,举手一掌拍出。
杜君平只顾往前奔跑,不曾防到对方会出手袭击,眼看对方出手一击之势,犹如铁锤击岩,兜面卷来,百忙中举掌一封,砰的一声,两掌接实,震得他前行的身形陡止,心神猛地一震。
白衣姑娘双肩连晃了两晃,心头大感惊奇,抬头一看,来人竟是一位白面书生,不由怒道:“你莫非瞎了眼?”
杜君平被她无故击了—掌,心中已现微怒,不想她出口就骂,心中更觉气愤,忿然道:
“你是何人,怎的出口便伤人?”
白衣姑娘冷冷道:“刚才看你出手,好像有几分气候,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杜君平冷笑道:“姑娘的功夫也不弱,如是一定要显露,在下奉陪。”
白衣姑娘突然一声娇叱,挥掌直攻了过来,顷刻之间已连攻了三掌。
杜君平只觉她的掌法威猛绝伦,招招犹如巨斧开山,铁锤击岩,暗暗惊奇忖道:这宗刚阳掌法,由一个年轻女子施出,真个还少见呢!心中想着,手掌已凝聚功力,展开还击。
双方不仅都走的是刚猛路子,而且招式也有些相同,刹那之间,场中掌声呼呼,沙飞石走,声势十分惊人。
白衣女子初出江湖,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然天下无敌,不想遇见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与自己势均力敌,心中大感气恼,她乃天性残酷好杀之人,当时便存下必杀对方之心,娇叱一声掌法一变,招式突然变得缓慢直来,纤掌一举,缓缓一掌推来。
杜君平见她这一招突然改变了刚阳之劲,出掌无声无息,不由心里一动,但他亦是生性极其好强之入,岂肯在一个小女子面前示弱,立时丹田一凝气,劲贯双臂,挥腕一掌迎出。
他因不识对方这招玄奥,是以仍与往常一般出招,掌劲发出后,忽觉自己急如巨浪排空似的潜力,滚滚前推,竟然毫无阻力,便知内有蹊跷,疾地掌劲一收,斜跨三步,只觉身上一热,隐隐似有一股热风袭上身上,当下大喝一声,呼地一掌朝袭来的热浪推去。
杜君平自经红脸老人集三大高手之力,为他打通经脉后,功力已到收发由心之境,虽在匆促之间发掌,仍然威猛绝伦,掌劲汇成的潜力,狂飙似地卷了过去。
白衣女子所使的那招掌法,乃是久已在江湖绝迹的烈焰掌,对方若以刚阳之劲迎挡,那股无声无息的烈焰暗劲,立化回旋热浪,由两侧袭来,伤人于无形。
杜君平见机得早,兼以力道已能收发由心,掌劲发出一半立即撤回旁闪,是以仅被边缘的热浪扫着一点,且在适时发出了第二掌,伤得尚不重。
白衣女子不虞对方应变如此神速,烈焰掌发出后,正拟乘势出招击死对方,而杜君平的掌劲已排山倒海似地卷来,只得纤掌一举,也发出一股掌力迎挡。
双方出招先后不同,用力大小有别,两股力道一触之下,白衣女子只觉胸间如遭千斤重锤,娇呼一声,连退三步,身子摇了两摇,立即闭目不动,显然已负内伤。
杜君平于这一招硬撞之下,身形屹立不动,但觉头脑如遭火灼一般,闷热难忍,不由大感吃惊,急把脚步立定,暗运玄功抗拒。
双方对峙片刻,白衣女子突然一声娇喝,腾身而起,凌空扑了过来。
杜君平蓦地双目睁开,朗声笑道:“你是哪里偷学来的龙腾八式?”
脚下一垫劲,身子笔直地拔起,恰与白衣女子扑来的身子迎个正着,双方凌空发招,翱翔搏击,一连两个盘旋,真气已使尽,复落回地面。
白衣女子胸间激烈起伏,满面俱上杀机,喘息着道:“你中了姑娘的烈焰神掌,热毒入侵内腑,三日之内必死。”
杜君平虽觉全身烧热难忍,但他功力深厚,仍能强自忍耐,朗笑道:“区区伤势还要不了小爷的命,可要再拼三掌试试?”
自衣女子内伤极重,表面虽极力忍耐,可不敢再与人家硬拼掌力,冷笑道:“你已是快死的人了,姑娘犯不上和你拼命。”说完话一扭身疾往林中奔去。
杜君平摇头暗暗一叹,忖道:“这姑娘究竟是哪条道上的人,怎会龙腾八式?”
此时热毒已然入侵,只觉头脑昏昏,浑身犹如火烫一般,知道自己伤势极重,不能在此久呆,当下强提着一口真气,踉跄前奔,行了约有三二里,已至一处林边。
只听林中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杜君平怔了怔道:“此地可是丐帮?”
林中人怒哼一声道:“我问的是你,怎不自报名号。”
林君平心中烧热难忍,怒火不自觉地上升,怒道:“你不说难道我不会自己找去。”举步直冲入林。
林中人大怒,暴喝一声道:“打!”呼地三点寒星劈面袭来,劲风嘶嘶,手劲似乎不小。
杜君平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来小爷面前卖弄。”举手一掌劈出,一股强大掌劲,震得射来的暗器斜向林梢飞射。他却头也不回,仍自前奔。
林中人似知来了劲敌,不敢再行现身阻挡。
杜君平顺着林中小径,踉跄奔有百十来步,只听前路一声暴喝道:“相好的,你也太以小看丐帮了。”声随人到,迎面奔来了三个叫化,当先一人正是他所熟悉的护法夏楚,当下立定脚步道:“夏护法,难道这就是贵帮待客之道?”
夏楚一怔道:“尊驾是谁?”
杜君平冷笑道:“贵帮主今日新去拜访家师,难道如此健忘?”
夏楚恍然大悟道:“小哥是东海门下?”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一时不慎,于途中中了烈焰神掌,无暇久留,面谒贵帮帮主转达数语便走。”
夏楚大感吃惊道:“烈焰神掌?”
杜君平点头道:“不错,不过在下自信还能撑得住。”
夏楚朗声一笑道:“小哥请随我来。”说罢当先领路。
杜君平一面随他前行,一面沿途暗察,已然觉出四下戒备十分森严,不由暗暗点头。行了约有里许,已然来到一处古刹之前。
夏楚回头侧身对客道:“敝帮暂借这座古刹为行坛,小哥请进。”
杜君平也不谦让,跨步入内,细看古刹,外表虽显破旧,里面看来,规模似是不小,而且十分静肃洁静。
夏楚粳着他直入掸房,但听里面传出一个洪钟也似的嗓音道:“几位小兄弟因不明小哥来意,多有得罪,请小哥万勿介意。”
一阵脚步声响,四海游龙从里面迎了出来。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也性急了些,如何能怪他们。”
四海游龙把他让入禅房坐定,徐徐道:“小哥要见兄弟,有何见教?”
杜君平答道:“帮主可知铁髯苍龙重履江湖的消息?”
四海游龙点了点头道:“已有耳闻,但一时尚难证实。”
杜君平复又道:“九九会期已然快到,铁髯苍龙突在金陵出现,其意似在丐帮,家师因感帮主高义,特着在下前来送信,并听候帮主差遣。”
四海游龙极其留意地听着,直到他说出听候差遣之事,似乎十分意外,长叹一声道:
“令师料事如神,兄弟十分佩服,实不相瞒,本帮近日已有几位高手,伤在那老贼龙腾八式之下。”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龙腾八式乃是肖大侠独门功夫,照此说来果然是他了。”沉忖有顷复又道:“此事内中或有别情,在下不认为此人就是肖大侠。”
四海游龙喟然叹道:“兄弟也是如此想法,肖大侠一代人杰,侠名久着,于此垂暮之年,岂有如此倒行逆施之理。”顿了顿,继续又道:“但与他交手之人,所说年貌武功,甚至衣着,均与肖大侠往常一般,倒叫兄弟煞费思量了,世间岂有如此相似之人。”
杜君平强忍热毒煎熬,接道:“在下刚才途遇一位白衣女子,亦是朝贵帮这面行来,因言语误会,交手几招,她不仅武功博杂,而且纯是刚猛路子,亦会龙腾八式,在下一时大意,竞误中了她的烈焰神掌。
四海游龙脸上神色立变,半晌方道:“她伤了小哥之后哪里去了?”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她比在下好不了多少,被在下回敬一记‘搏浪击锥’,够她受的。”
烈焰神掌是久已绝迹江湖的武功,而“搏浪击锥”却是铁髯苍龙肖铮独门绝学,四海游龙身为丐帮之主,见闻何等广博,聆听之下心中大感惊异,愕然道:“小哥果是中了烈焰神掌?”
杜君平知道自己面上罩有面幕,旁人无法看出,于是手掌一抬道:“帮主看看在下的肤色便知。”
四海游龙细察之下,只见他白皙的手掌一片通红,触摸之下,犹如火烫一般,不禁吃惊道:“小哥伤势如此沉重,还应及早疗治,事不宜迟,兄弟马上着人去请大夫。”
杜君平立起身道:“不用了,在下话已传到,就此告辞。”
四海游龙愕然道:“小哥何必见外,你所中伤势不比一般,内伤委实大意不得。”
杜君平亦知这种热毒非比寻常,但为了不使身份泄露,只有强忍了,当下举步行出禅房道:“帮主好意在下心领,在下必须赶回,将此事禀告家师。”
四海游龙因与对方并无深交,虽明知此项热毒迟廷不得,却不便强留,微微一叹道:
“小哥执意要走,兄弟也无法强留,那就请快回吧。”
杜君平双手一拱,大步行出古刹,立即展开轻功,往城里疾奔,一口气奔到修罗王所居大宅,抬头一看,门已上锁,不禁眉头暗皱,一纵身跃过院墙,直入大厅,晃着千里火简,各处一照,里面用具,甚至被褥俱在,只是人影全无。
经过这阵奔跑,热毒已然发作,胸中犹如火烫油煎,抓起桌上茶壶,也不管是茶是水,咕噜、咕噜饮尽,踉跄奔到床前,往床上一倒,他原意是欲用本身真气,逼出体内热毒,蓦觉头脑一昏,昏厥过去。
当杜君平强忍伤势,奔出丐帮之后,接着丐帮又跃出一位玉面少年,暗中跟踪在杜君子的身后,他跃入修罗王所居的巨宅后,玉面少年亦小心翼翼地跃入,忽见杜君平昏厥,慌忙赴近床前,用手一摸,只觉他肌肤犹如火炭一般,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幸我身边带有飘香谷时百花仙露,不然连我也没办法。”急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半盏百花仙露灌下,复又骈指如风连点了他几处|茓道,长吁一口气道:“此子根基深厚,骨格奇佳,与我那杜家侄儿,堪称伯仲,今晚幸是遇着我,若任由他呆到天明,便神仙也难救了。”
百花仙露乃是飘香谷秘方调制的仙品,对祛除火毒,尤具特效,杜君平服下之后,再经玉面少年以独门手法打通经脉,身子顿感一轻,人亦悠悠醒转。
玉面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两颗丹药,递给他道:“兄台身中热毒,虽为百花仙露解去,但余毒且未除尽,把这丹药服下。”
杜君平一听百花仙露四字,精神不由一振,抬头细看,玉面少年原来是自己的替身,也就是宇内驰名的药中王闻人可,心中不禁十分感动,连忙接过称谢道:“尊驾援手之情在下没齿难忘。”
药中王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事何足言谢,快服下吧!”
杜君平依言将丹药纳入嘴内,入口清香,随津化去,竟无一点渣汁。
药中王复又道:“兄台可速运气行功,加速药效,兄弟在此为你护法。”
因眼前之人乃是药中王,杜君平放心将真气运转,只觉天机泰然,不久便入无我之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霍然惊醒,只听檐头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原先以为是药中王,便不曾留意。缓缓跨下床来,只觉全身轻飘飘地,舒畅已极,正待出声呼唤。
突然一个全身劲装的女子,挺立门外,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杜君平藉着星月微光,已然认出那是修罗王的七弟子易晓君,遂朗声答道:“在下乃东海门下。”
易晓君冷冷道:“深夜来此何事?”
杜君平眉头一转道:“郝大哥命在下在此等候他。”
易晓君将信将疑道:“果是我大师哥着你在此?”
杜君平冷笑道:“难道谁还骗你不成。”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量你也不敢。”想了想突又道:“此是本派临时驻足之地,轻易不让人知,大师哥决不会约你来此,况且他今晚另有公干,也无暇来此会晤你。”
杜君平暗中叫糟,自己随口胡讲,竟被她问出了破绽,随又道:“郝大哥确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易晓君面罩寒霜道:“姑娘绝不信有此事,你休在我面前耍花枪,还是老实说的好。”
杜君平面现难色道:“此地只是空屋一所,如不是与他相约,在下来此何事?”
易晓君想了想道:“既是这样,姑娘也不难为你,走吧!”
杜君平跨步行出房来,忽又停下脚步道:“孟总管哪里去了,姑娘一人来此何事?”
易晓君先是一怔,旋即勃然道:“姑娘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杜君平朗声笑道:“姑娘的事在下自然是管不着,但问问也不打紧。”
易晓君似是突然想起一事道:“近日金陵盛传东海来的师徒二人,武功极是高强,为我海外门派增色不少,想来就是你与令师了。”
杜君平微微笑道:“承姑娘谬赞,在下果是东海门下。”
易晓君冷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晚有幸得遇高人,姑娘倒要见识见识东海派高招。”
杜君平摇头笑道:“东海派武功哪及得上修罗门,姑娘切莫听那些谣言夸张。”
易晓君霍地跨前两步道:“那不相干,今晚你若不显露一番东海派的绝学,休想出这屋子。”
杜君平心中大感为难,他知女孩子家多半好胜,一旦动手,胜负都难讨好,但势又不能说明身份。
就在这时,檐头呼地落下一条人影。跨步行向卧房,突见两人剑拔弩张之势,不觉一怔。
易晓君一眼敝见来人,脱口呼道:“杜兄,原来你已没事了?”
来人乃是药中王,易晓君听他亲热地呼唤,倒把她弄糊涂了。
杜君平忙为他引见道:“此位易姑娘乃是修罗门第七位高徒,她过去男装时,原与杜兄相识,怎的你竟忘了?”
药中王乃是老江湖了,经这一提,心中立刻明白大半,便知此女与杜君平必有交情,不觉哈哈笑道:“易姑娘这一恢复女装,倒把在下弄糊涂了。”
易晓君本已大为不悦,经他这一解说,才回嗔作喜,款步上前道:“你这一向去了哪里,真把我找苦了。”
药中王故示神秘地唉声一叹道:“一言难尽。”
杜君平暗暗好笑,他知此刻如若不走,等会极难措词说话,就趁易晓君行向药中王之际,悄悄一纵身飞向居住檐头,竟自走了。
那易晓君因杜君平的失踪,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寻找,此剩与假杜君平久别重逢,心头充满喜悦,自不会留意杜君平的举动。
但药中王却不同,他由刚才杜君平的引见,联想到他的身份,觉得此人突然出面为自己消除窘态,那是明知自己不是真的杜君平了,此人纵不是杜君平本人,也必是与杜君平极其亲密之人,当下脱口呼道:“此人不能让他走。”呼地身形拔起,尾随疾追。
杜君平的飘香步法何等迅捷,晃眼间已脱出了视线之外,药中王追了几条街,追不上他,只得把脚步停下,想到易晓君刚才亲热之态,惟恐遇上她露出马脚,赶紧闪身没入暗巷,径自走了。
再说杜君平躲开了二人之后,觉得修罗王既命自己暗助丐帮,必具深意,于是掉转头来,再往丐帮奔去,行了一程,只见暗影中闪出药中王朝他微微笑道:“兄台刚才何故不辞而别?”
杜君平笑道:“只因易姑娘逼着在下动手,是以藉机躲开她。”
药中王又道:“兄台识得杜君平?”
杜君平点头道:“有过数面之缘。”
药中王想了想道:“你们是在何处见过面。”
杜君平微现难色道:“你认为在下在说谎?”
药中王大笑道:“兄弟便是杜君平,不知兄台所认识的是那个杜君平?”
杜君平不虞他会单刀直入,自报姓名,当下怔了怔道:“如此说来兄弟所见的杜君平是假的了?”
药中王笑了笑道:“真真假假,以后自知,此刻何必深究。”话题一转又道:“兄台深更半夜往城外跑,想是有紧急之事要办。”
杜君平一指前面密林道:“我想拜望丐帮帮主。”
药中王朗声笑道:“妙极,兄弟与丐帮稍有瓜葛,那就一道去吧。”
如何至今不知,是以总存下几分戒心。
药中王乃是丐帮座上常客,一路畅行无阻,到达古刹之前,杜君平停下脚步道:“深夜闯关,不嫌太过唐突吗?”
药中王微微一笑道:“兄弟与陆帮主乃是忘年之交,不分彼此,进去何妨。”
跨步当先进入。杜君平随在身后,直入禅房之内,一个小叫化迎了出来,躬身道:“帮主已然出去了,二位请到客房歇息吧。”
药中王微感意外道:“深夜之间有何急事?”
小叫化道:“据本帮弟子紧急传报,似已发生了极大的事情。”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什么大事?”
小叫化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显然他还没弄清此人的来历,是以不肯实说。
药中王徐徐道:“这位少侠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好了。”
小叫化这才轻吁一口气道:“近日本帮弟子被杀极多,而且对方下手极毒,大有赶尽杀绝之势,今晚帮主又得到传报,本帮派出的八大护法,亦已遭到袭击,是以亲自赶去救援。”
药中王又问道:“对方想是天地盟了,但不知八大护法在何处遇险。”
小叫化想了想道:“据说在钟山之南。”
药中王沉忖有顷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打个接应。”转脸对杜君平道:“兄台可有此兴致?”
杜君平点头道:“此为义不容辞之事,岂有不去之理。”
药中王似是心头十分着急,转身大步行出古刹道:“咱们行动愈快愈妙。”
第二十四回夺命罗刹
二人正待展开轻功,只见四海游龙陆贾,领着四个老叫化,踉跄奔了过来,药中王急步迎上道:“帮主受伤了?”
陆贾摇了摇头,张口哇地喷出一口瘀血,药中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纳入他嘴里道:“咱们入内再谈。”
几人重又进入禅房,陆贾盘膝榻上调息了一会,蓦地双目睁开,长叹一声道:“丐帮这次可说栽到家了!”药中王接道:“陆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贾摇了摇头道:“近日来本帮兄弟损伤极多,对方似是专门冲着本帮来的,兄弟为减少损伤,尽量约束门下,再不让外出,另派坛下八大护法,私下查访,不料八大护法又在钟山遇险,兄弟不得不亲自去看看,想不到与本帮为难的,竟是那老贼……”
药中王打断他的话头道:“想是看错了,肖大侠岂能与丐帮为敌?”
陆贾长叹一声道:“兄弟也是这般想,是以见面之后,以礼相见,谁料他一语不发,出手便施煞招,兄弟迫不得已,与他动起手来,竟失手伤在他龙腾八式之下。”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此人年貌、口音如何?”
陆贾横了他一眼道:“老朽与他多年相识,自问老眼不花,绝不致看错,再说等闲之人,也不见得能伤得了我。”
药中王沉吟了半晌,徐徐道:“不管怎样说,兄弟仍认为内中尚有别情……”
陆贾经过一阵调息,又服下了药中王的丹药,精神已大为好转,霍地跳下榻来道:“二位请稍坐,兄弟还得出去分派一番,丐帮绝不就此认输。”
就在此时,一个小叫化匆匆行了进来禀道:“东海派掌门人求见帮主。”
陆贾欣然道:“快请。”又对药中王道:“杜兄,咱们出去迎接他去。”
三人才行至大殿,修罗王已然行了进来,哈哈笑道:“请恕我这不速之客深更半夜来访。”
陆贾拱手笑道:“兄台说哪里话来,彼此道义之交,岂可拘那俗礼。”
修罗王又看着杜君平道:“你到行馆去了?”杜君平点了点头。
一行人回到禅房,修罗王劈头一句便道:“二位对铁髯苍龙重入江湖之事,看法如问?”
陆贾道:“兄弟委实难以测透,愿闻高论。”
修罗王冷笑道:“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药中王接道:“难道他另有别图?”
修罗王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各位请想,九九会期时间不及一月了,肖铮身为盟主,哪有工夫呆在金陵,自然应该坐镇松鹤观,以便与各派之人相互洽商。”
陆贾接道:“兄台的意思是说此人并非真的肖铮?”
修罗王道:“正是如此。”
药中王忍不住Сhā言道:“他弄个假的肖铮在金陵,用意何在?”
修罗王道:“肖铮在金陵出现,并以毒辣手段,对付丐帮,一来可使丐帮精锐集中金陵,无暇顾及泰山之事,再则可借丐帮子弟,为他把消息传入江湖,令江湖人均把目光集中金陵。”
陆贾摇头道:“兄台此言虽属有理,但此一肖铮,无论武功年貌,俱与真的一般,兄弟倒不信他是假冒。”
修罗王微叹一声道:“此人兄弟亦曾会过,武功确属肖大侠的门路,可是刚猛有余,火候不足,他不敢与兄弟硬拚掌力,这就说明了他功力差逊兄弟一筹。”顿了顿又道:“兄弟亦曾派出门下弟子各处探查,据报天地盟之人已大部分撤出了金陵。”
药中王愕然道:“此事当真?”
修罗王点头道:“兄弟深信此言不假。”
陆贾目视修罗王道:“照兄台如此说法,本帮应即速赶去泰山才是。”
修罗王点头道:“各派仰仗丐帮的地方极多,贵派似不应留在金陵与他们作无谓的争斗。”
陆贾起身拱手谢道:“兄台一言顿开茅塞,兄弟今日便即起程,赶去泰山。”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兄弟不过是提供贵帮参考,一切仍望自行裁夺,如能留下少数几位在金陵虚与周旋,岂不更妙。”
陆贾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
修罗王立起身来道:“几位想必还有事情商量,我师徒暂时告别。”
拱了拱手,偕同杜君平大步往外行去。
四海游龙没有挽留,亲送至大殿外,一揖而别。
途中修罗王没有说话,一路低头疾行,杜君平忍不住开言道:“伯伯,咱们该去泰山了吧?”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且慢,今晚尚有一场好戏,俟过了今晚再去不迟。”
杜君平甚是不解道:“伯伯不是说天地盟的人俱已去了泰山么,咱们留此何益?”
修罗王道:“不错,可是另有些人还没有走,你且不要问,到时自知。”
杜君平知他不肯明说,也就不再问了。”
修罗王突然开言道:“老夫有一件事,很久就要问你,你一定要对老夫说实话。”
杜君平怔了怔道:“伯伯所问何事,只要是晚辈知道的,无不实说。”
修罗王面容一整道:“飘香谷主谢紫云有两个门下对不对?”
杜君平点了点头。
修罗王又道:“大的一个名叫阮玲?”
杜君平点头道:“是的,大的叫阮玲,小的名王珍,武功俱已得了谷主的真传。”
修罗王笑了笑道:“她二人对你的情感都不错吧?”
杜君平乃是诚实之人,面对长者自然是实话实说,点点头道:“是的,她们对晚辈都不错。”
修罗王冷冷道:“据说飘香谷主曾有遗言,要将她们二人许配给你。”
杜君平脸上一热,急道:“晚辈并不知有此事,再说我大仇在身,岂敢有那家室之念。”
修罗王朗声一笑道:“男女间事原就无法勉强,是以老夫一向不主张由做长辈的硬行撮合。”
杜君平想不透他话中之意,是以不便Сhā言。
修罗王忽又道:“我那七儿你昨晚见着了?”
杜君平知他说的是易晓君,当下点点头道:“昨晚在空屋里见着她了。”
修罗王喟叹一声道:“这孩子任性得很,老夫真拿她没办法。”
抬头看了看天色,话题一转复又道:“金凤几天前便约老夫去船上喝几杯,今天正可忙里偷闲去看看她。”
杜君平见修罗王一会儿提起阮玲、王珍,一会儿提起易晓君,一会儿又提起金凤几天前约他去船上喝茶的事,真不知这位前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这个时候还要去逛秦淮,他不便明着反对,却暗中用话点醒道:“伯伯不是说要办事吗?”
修罗王朗声笑道:“俗语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未办事以前,咱们正该先乐一乐。”说罢脸色一整复又道:“不过席无好席,筵无好筵,咱们在金陵的所作所为,早已引起了天地盟的杀机,此后步步危机,不可不防着点。”
杜君平知他这句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也一声朗笑道:“不招人怨是庸才,既承天地盟瞧得起咱们,咱们更该大闹一场才是。”
修罗王笑道:“你这孩子简直与你爹一模一样,很好,今天就看看你的。”
修罗王与杜君平踱到秦淮河畔,已是未牌时分了,这河上的生意要到上灯时分才开始,是以显得冷冷清清,二人很快便找到了金凤的船,躬身裣衽道:“老爷子果是信人。”
又对杜君平嫣然笑道:“杜公子你好。”
杜君平见她一身盛装,愈益显得艳光照人,不由朗声笑道:“金姑娘人比花娇,越来越迷人了。”
金凤横了他一眼道:“你是老实人,怎的也说起俏皮话来了。”
杜君平笑道:“在下之言乃是由衷而发,可不是俏皮话儿呢。”
金凤暗暗一叹,低头行入内舱,二人随即在客舱坐下,修罗王举目四顾,突然用传音道:
“贤侄,你的水上功夫如何?”
杜君平亦用传音答道:“幼时曾与乔大叔学过,似这一洼死水,尚淹不着我。”
修罗王微微一笑,但瞬即敛去笑容,又道:“我看她们今天或将重施故技,用对付令尊的手段来对付咱们。”
杜君平心头猛地一震,修罗王如此说,那是已然查出杜飞卿是被这船上的人毒害的,这些年来他矢志亲仇,迄今未找到仇人,今晚突闻此说,心中顿时激动起来,急道:“伯伯此话当真吗?”
修罗王点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只是此事鲁莽不得,须得耐心求个水落石出。”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来,但听一阵环佩叮当,金凤偕同一位中年宫装妇人,款步行了出来。
修罗王眼睛一亮,亦跟着立起,显出一付色迷迷之态,猛盯着那妇人。
金凤抢前引见道:“家师闻知老爷子光临,特地亲自赶回接待。”
修罗王哈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夫人请坐。”
杜君平细看那宫装妇人,两眼角已带鱼尾纹,年纪想已五十开外,但因保养得宜,仍显得风姿绰约,十分动人。
宫装妇人对着修罗王嫣然一笑道:“老爷子既看得起我师徒,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修罗王哈哈一笑道:“夫人眼力果是不差,在下原无意戴这面幕,只因这副嘴脸委实见不得人,是以才借重这副面幕藏拙。”
宫装妇人冷冷道:“难道令徒也是一样?”
修罗王笑道:“有其师便有其徒,他那副尊容比老夫也强不了多少。”
谈笑之间,后舱使女已将酒菜送上。
宫装妇人让修罗王上坐,杜君平坐在下首,她与金凤主位相陪。
修罗王此刻已从记忆里想起了一个人,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原来杜飞卿是死在她的手里,今天倒得好好盘问盘问她呢。”
杜君平也和修罗王是同一心意,他虽不知宫装妇人是什么来历,可是由她的举动之间,已可看是一位极其难惹的人物。
在表面看来,修罗王的兴致似乎极好,酒到杯干,一连干了几大杯。
中年妇人一面殷勤劝酒,一面用言语试探道:“老爷子这番进入中原纯是为了游历?”
修罗王朗笑道:“秦淮河的无边风月,已足令我师徒留连忘返,哪里还有工夫顾到别的。”
中年妇人冷笑道:“这些都是由衷之言?”
修罗王突然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中年妇人斜睨了他一眼,嗲声嗲气地道:“真的是如此吗,那么今天就不用走了。”
修罗王大笑道:“固所愿也。”端起巨杯一饮而尽。
突然—耳搭在中年妇人的香肩,色迷迷地道:“十余年前,老夫曾来过一次江南,风闻秦淮河上有位绝代佳人,花名玉壶香,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侠,可惜那时有事,竟尔失之交臂,今天思之,犹觉遗憾。”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这话有些不尽情理,若说倾倒众生,不过是夸张形容之词,还可说得过去,为什么单单要指英雄豪杰。”
修罗王笑道:“你这就不惜了,那玉壶香表面是一代妖姬,秦淮名妓,实际却是黑道中鼎鼎大名的夺命罗刹,她隐迹秦淮,乃是别有用心。”
杜君平心里一动,偷眼朝中年妇人看去,只觉她表面仍在笑哈哈的,双目的眼神中,已然隐泛杀机。
修罗王似乎兴致愈来愈好,一看壁上杜飞卿的遗墨道:“当时这位风流大剑客,便是秦淮河上的常客……”
蓦地,修罗王一声大吼道:“不好,这酒里好像有人下了毒。”
中年妇人纤手一按桌沿,人已倒退五尺,冷冷笑道:“你已吃下了老娘的化骨散,六个时辰内骨化神消。”
杜君平大怒,举手一掌朝中年妇人劈去,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撞了过去。
中年妇人身子一摆,忽地挪开三尺,那股掌力直撞在板壁之上,震得木屑纷飞,哗啦乱响。
杜君平一击不中,挪身再进,耳际却传来修罗王的传音道:“不可鲁莽,看我的举动行事。”于是硬生生地把身子撤了回来。
此时修罗王已踉跄出座,高喝道:“不要与她争斗了,咱们快走。”纵身一跃落在甲板之上。
杜君平应声跃出,金凤一声娇喝道:“站住,今天你们还想走吗?”
中年妇人摇手道:“凤儿,不用追他们了,省点气力不好吗!”
修罗王对她师徒之言充耳不闻,脚尖一点落在河面,就势腾身再起,踏着烟波,朝河岸飞去。
杜君平亦展开飘香步法,追踪在后,晃眼之间已到了河岸,修罗王轻声道:“随我来。”
领着杜君平,不往闹市,却朝杜飞卿埋骨之处奔去。
二人到达山下,修罗王嘴一张,酒浆犹如匹练般由喉中射出。
杜君平如法炮制,都把逼住的毒酒吐净。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这化骨散果是厉害,咱们若不是预先服下解毒丹,只怕难以禁受呢。”
杜君平四下望了望道:“伯伯,你把我领来这里干什么,万一那婆娘走了,岂不是坐失良机。”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她与令尊无怨无仇,却乔装秦淮歌妓,设下圈套,将他毒害,内中必有原因,咱们若是一掌将她震毙,怎生查得出内情?”
杜君平恍然省悟道:“伯伯的意思是假装中毒,引出她幕后主使之人。”
修罗王点头道:“正是如此。”突然倾耳细听道:“有人来下,咱们得装得像一点。”
二人随即在一株大松树下,颓然坐下,靠着树干闭目不言。
约有一盏茶时刻,只见夺命罗刹领着四个背剑女郎飞奔而来,见修罗王两人靠在树下,不由格格笑道:“任你功力如何深厚,也难逃老娘的手掌。”
修罗王霍地立起身来,踉跄前行二步,又复颓然靠在树上,神情十分颓顿。
夺命罗刹冷笑道:“不用挣扎了,你还有几个时辰好活,如能老实听话,本座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修罗王嗔目怒道:“老夫与你无怨无仇,何故下此毒手?”
夺命罗刹徐徐道:“本座原无意取你性命,这是你自己找的。”
修罗王故作不解道:“老夫自信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
夺命罗刹格格笑道:“你两师徒来到金陵,目的何在自己心里明白,这些天来你得的机密也不少了,岂能容你再活着坏我大事。”
修罗王若有所悟道:“如此说来你是天地盟的人了?”
夺命罗刹点头道:“算你还有一点眼力。”突然一挥手道:“去把他二人的面幕掀开,我得看看是什么变的。”
一个背剑女郎应声跃出,朝修罗王奔去,她是明知对方身中奇毒,一伸手便去掀修罗王的面幕。
修罗王一闪身退到树后,脚下踉跄不稳,几乎跌倒。
背剑女郎见状冷笑道:“我看你还是自己掀吧,免得姑娘动手。”
与修罗王并肩站立的杜君平冷笑道:“你少得意。”一伸手将她手腕扣住,乘势点了|茓道。
四个背剑女郎乃是夺命罗刹一手训练出来的护身女婢,不仅个个剑上造诣极深,而且有一套缜密的合击之术,不料出其不意被杜君平制住。
夺命罗刹见状既惊且怒,蓦地身形一飘,疾向杜君平扑去,长袖一抖,笔直地点向面门。
杜君平只觉她攻出的这一式,看似平淡无奇,实际隐藏着极其厉害的煞招,但他硬是不闪不避,左掌一招,倏向攻来的袖子抓去。
夺命罗刹暗哼一声道:“你是找死。”她攻出的衣柚原藏着许多变化,眼看杜君平手掌抓来,衣袖突然折回,袖中的纤纤五指齐弹,直取前胸五处大|茓。
从表面看来,杜君平出招甚是鲁莽,实际他早有防备,左掌抓空,右掌早出,猛地一吐劲,一股巨大潜力直撞了过去。
夺命罗刹五指堪堪弹出,忽觉一股巨大潜力涌来,当下顾不得伤敌,一挪步往斜里跨出三步。就势一把将地下女郎抓起,拍活了|茓道。
杜君平一掌将夺命罗刹迫退,并不追袭,卓然屹立不动,静看着对方的动静。
夺命罗刹成名多年,对自己的武功自信极强,今被一个后生小子一掌逼退,心中甚是恼怒,将手中女婢扔下后,一脸杀机,复又往前趋近。
修罗王突然一声沉喝道:“且慢,我师徒虽已中了你的化骨散,但若动起手来,不见得你便能得便宜,我且问你,我师徒究竟与你何仇何怨,竟要下此毒手?”
夺命罗刹冷冷一笑道:“这得问你自己了。”
修罗王朗声笑道:“不用打哑谜了,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做了为何不敢说?”
夺命罗刹冷冷道:“好吧,本座若不说出,你死了也是个糊涂鬼,不过在未告诉你以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修罗王仰面笑道:“好吧,老夫已是快死的人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夺命罗刹突然趋前一步,双目直盯着修罗王道:“前些日子据说修罗王亲率手下,打进了天地盟的扛南分坛,劫走了不少的武林人,至今此事成为悬案,近日你师徒二人突在金陵出现,武功既高,来历又复不明,是以有人怀疑你就是修罗王。”
修罗王哈哈笑道:“原来你们张冠李戴,错把老夫当作了修罗王,真是可笑已极。”
夺命罗刹哼了一声道:“既不是修罗王,为何不敢以真面日见人?”
修罗王冷笑道:“修罗王何等声威,他若真个已然康复,岂容天地盟横行”说若把脸一抹道:“你真的要见老夫的真面目,那就请看。”
夺命罗刹细看之下,吓了一跳,只觉此人不仅又老又丑,而且那张满布皱纹,白一块黑一块的丑脸,已现浮肿,涔涔流下黄水,腥臭难闻,不由连退两步道:“够了,够了,把脸蒙起来,省得本座看了恶心。”
修罗王黯然长叹道:“老夫毒已发作,可否给我一颗解药,我还有许多未了之事要办呢。”
夺命罗刹冷笑道:“你认了命吧,化骨散无药可解,别说是你,当年神剑杜飞卿何等英雄,照样地禁受不了。”
杜君平听后不觉热血沸腾,猛地冲前两步厉喝道:“你说什么?”
修罗王深恐他鲁莽,沉喝一声道:“不许你多嘴。”跟着唉声一叹道:“如此说来我师徒已然没救了?”
夺命罗刹冷冷道:“不错,如果你们妄图反噬那可是死得更快。”
修罗王踉跄退了两步,背靠着树,喘息着言道:“想不到我师徒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夺命罗刹格格笑道:“俗语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杜飞卿自许风流,结果死于花下,你师徒二人步他后尘,亦可算得是两个无名之鬼。”
修罗王喘息了一阵,似乎精神稍复,突又道:“据老夫所知,你与杜飞卿并无过节,和修罗王更谈不上仇怨,下此毒手究为何事?”
夺命罗刹冷冷一笑道:“不错,本座与杜飞卿果然没有过节,我乃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杜君平忍不住大声吼道:“此人可是孟紫琼?”
夺命罗刹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杜君平切齿道:“我早该想到是她了。”蓦地一声大喝道:“今晚先杀了你,再找那贱人算帐。”
剑光一闪,直向夺命罗刹攻去。
修罗王急拦阻时已然不及,不禁唉声一叹,他原意是欲从夺命罗刹口中,套出天地盟的主脑人物,这一来全盘计划尽弃。”
夺命罗刹已把二人当作了待宰羔羊,说话毫无保留,此刻见杜君平如疯虎般攻来,心中大感惊诧,急撤身往后一跃,避开了杜君平凌厉的一击。
杜君平暴怒之下,一击不中,腾身再进,而夺命罗刹的四个护身女婢已剑光连闪,分四面攻了上来。
杜君平挥剑大喝道:“休要来寻死。”呛啷一声,把四支长剑格开,再度朝夺命罗刹攻去。
四个女婢乃是久经训练的剑手,就这刹那间,已然展开合击之势,四支长剑,汇成一重密密剑幕,兜头盖了下来。
杜君平怒仇填膺,长剑如轮,一抢地硬对硬架,但四婢训练有素,此进披退,配合极为严密,一时之间竟无法冲出剑幕。
夺命罗刹见杜君平毫无中毒现象,心中大感惊异,偷眼朝修罗王看去,只见他仍然萎顿地倚在树上,心里不禁一动,忖道:“这小的纵然武功高强,恐亦难脱出四婢的剑阵,我何不先行将这老的宰了再说。”
当下念动即行,悄悄一挪步,倏向修罗王冲去。她知修罗王身子已开始溃化,不愿弄脏手,远远便把手掌一抬,发出一记劈空掌力。一股阴柔之劲,当头盖下。
修罗王蓦地双目睁开,朗笑道:“相好的,你是自寻死路。”
手掌陡地往外一对,他功力深厚,这一掌乃是蓄势而发,急劲异常。
夺命罗刹掌劲已发,无法再行收势,暗地一咬牙,又加添了两成力道。一刚一柔两股劲力接实,夺命罗刹只觉胸间一紧,不自主地连退二步。
修罗王大笑道:“可要再接一掌试试?”
大袖一拂,又打出一股掌力。
夺命罗利虽是江湖上有数的魔头,但与修罗王的修为相比,却要差逊一筹,此刻为时势所迫,不得不咬牙又硬接了一掌。只觉对方浑厚的掌劲中,隐夹一股强纫的弹震之力,胸间一阵剧痛,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修罗王沉哼一有道:“米粒之珠也放毫光,老夫不愿杀你,滚吧。”
夺命罗刹心知自己已负极重的内伤,不敢再接击,霍地扭转身形,疾奔而去。
这面修罗王两掌惊退了夺命罗刹,那面杜君平也以一式波澜壮阔,震飞了四婢的长剑,朝夺命罗刹飞扑过来。
修罗王摇了摇手道:“由她去吧,不用追了。”
杜君平怒气勃勃道:“这贱人就是杀害先父的正凶,如何轻易便放过。”
修罗王微微—笑道:“不用你劳神,自有人为你代劳。”
杜君平知他手下的人极多,必然另有安排,便不言语了。
修罗王把脸一抹,除了脸上的面幕,原来他戴了两层面幕。当下低低地道:“咱们这身打扮又得换了。”
随纵腰问解下包袱,自行换上一件团花长袍,又递给杜对于一件蓝衫道:“你也换换吧。”
杜君平依言将衣衫换了,又换过了脸上的面幕,这才问道:“伯伯,咱们装束已改,当该如何了?”
修罗王面容一整道:“对这重公案,老夫已然查明了十之七八,咱们该去泰山了。”
杜君平急道:“伯伯既已查出端倪,何不痛痛快快地告诉晚辈。”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此刻尚非其时,等到了泰山再说吧。”
杜君平大失所望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瞒着我?”
修罗王轻喟一声道:“你不用性急,等到可以说明,老夫自当对你说。”顿了顿又道:
“老夫已然派孟雄去证实另一件事,待得回报,便可证实老夫所料不差了。”
杜君平遂不再多问,放步往前疾行。
不几天工夫,二人已然到了泰山,这泰山乃是名山胜地,到处都是寺院庙宇,当下找了一个小寺院住下。
修罗王叮嘱道:“此刻情势已然十分紧急,近日内你最好是少管闲事,更不可泄露身份,避免惹出意外的麻烦。”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晚辈既已来到泰山,自该先行找到飘香谷的人才是。”
修罗王起身道:“不用了,老夫自有安排。”看了看窗外天色道:“老夫得出去安排一下,天明以前回来,没事你最好是别出去。”
杜君平点头应允,目视修罗王走后,心中大感不是滋味,觉得这等大事,自己竟不能参与主张,委实是太以无能了,想着想着,信步往庙外行去。
行出庙外是一片松林,步过松林乃是一个斜坡,只见山坳之内,赫然有座寺院,里面钟鼓齐鸣,似乎是在做晚课,不觉微微一叹道:“江湖上人哪及得出家人清静,每日青灯古佛,不知少去了多少烦恼哩。”
他一个人正自感慨万千之际,突然一条人影由山那面翻来,飞向寺内投去,只觉那人影熟极,心里不觉一动,立即展开轻功跟了上去。
远远见那人影投向后院,遂也跟着追去,前面那人似有急事,竟未觉察,一跃进入了寺后的一座小佛堂内。
杜君子愈看愈觉可疑,纵身趴在檐头,悄悄向内察看,此刻才看清那人原来竟是神风堡的总管皇甫端,心中更觉疑窦丛生。
那皇甫端进入佛堂,轻咳一声道:“老禅师在吗?”
只听后而—声佛号,行出了—位发眉皆白的长眉老和尚,口宣佛号道:“是哪阵风儿把施主吹来了这里。”
皂甫端拱手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此来乃是奉家主人之命,有求于老禅师。”
白眉和尚低宣佛号道:“施主远来辛苦,请快坐下,有话慢慢再谈。”
皇甫端也不客气,随在一张椅上坐下。
杜君平此刻已然恍然,原来那白眉和尚就是神风堡寺内的老和尚,并曾说与杜飞卿认识的话,如今突然在泰山出现,必然与天地盟九九大会之事有关。
只听皇甫端唉声一叹道:“老禅师可知事情已然起了大变化么?”
白眉和尚摇摇头道:“老衲久已不问江湖之事了,此番因来泰山朝圣,是以在这寺内挂单几天。”
皇甫端朗笑道:“老禅师与家主人乃是知已的方外之交,为何把在下当作了外人?”
白眉和尚正容道:“老衲自入空门,此心已如止水,岂有再参与江湖杀伐之理。”
皇甫端道:“你可知就因为贵派的那本琴谱,已然为江湖带来了一场杀劫吗?”
白眉和尚喟然叹道:“老衲已然知道了,无论如何,老衲当尽一己之力,收回师门失物,至于此外之事,恕老衲无能为力。”
皇甫端立起身来道:“家主人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既蒙禅师慨允,在下先行向掸师道谢。”
白眉和尚起身合什道:“旋主言重了……”
猛地一抬头,微阖的双目睁开,冷电似地朝檐头一扫,沉声道:“何方施主夤夜光临,何不请下来相见。”
杜君平暗中听他们交谈,正自听得入神,闻言心里一惊,心中犹豫是否现身相见,或者一走了之之际,但听一阵微风声响,佛堂已落下了一位中年宫装妇人,正是飘香谷的叛徒孟紫琼,面凝寒霜对着白眉和尚冷哼一声道:“我早知你会来,想不到你果真来了。”
白眉和尚对她似乎十分忌惮,合十嚅言道:“老衲此来乃是朝山,别无他意。”
孟紫琼冷笑一声,目光朝向皇甫端沉喝道:“你鬼鬼崇崇前来会晤他,存的是什么心?”
皇甫端拱手赔笑道:“在下因老禅师亦来了泰山,是以赶来看看,别无他意。”
孟紫琼冷冷道:“刚才你们谈了些什么?”
皇甫端忙道:“只是几句寒喧话,没说什么。”
孟紫琼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放明白些,东方玉明现在我们掌握之中,你们若不安分,小心我先宰了他。”
皇甫端躬身道:“在下岂敢有异心。”
孟紫琼微晒道:“量你也不敢。”霍地转过身来,对着白眉和尚冷冷道:“九九会期已到,你与我马上离开。”
白眉和尚合十道:“老衲一俟朝过山便行赶回。”
孟紫琼声色俱厉地道:“不行,朝山的事以后再来,我已为你备好了车,今晚便起程。”
白眉和尚面现难色道:“老衲已然许过愿了,你如此紧逼,那是逼着老衲……”
孟紫琼脸色一沉道:“你敢。”
白眉和尚合十低宣佛号道:“求施主容我朝过山再上路,老衲感激不尽。”
孟紫琼仰着脸道:“我说话向无更改,不用再说了。”
白眉和尚以求援的目光看了皇甫端一眼,意思是要他帮腔说话。
皇甫端会意,干咳了一声,徐徐道:“老禅师既已许了宏愿前来朝山,求副盟还是让他朝了山再走吧。”
孟紫琼白了他一眼,厉声道:“此是我们中之事,哪有你Сhā嘴的余地。”
她似是根本没把皇甫端看在眼里,转过脸来又朝白眉和尚冷冷道:“你走是不走?”
白眉和尚唉声一叹道:“你不嫌太过份吗?”
皇甫端此时已然怒容于色,他知目前僵局如若无法打开,白眉和尚势必要顺从孟紫琼的意旨,她如把白眉和尚囚禁,岂不误了大事,心里一急之下,暗中把心一横。
就在这时,檐头呼地飞来一团黑物,直向孟紫琼扑去,孟紫琼一身功夫已尽得老飘香谷主的真传,乃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听风辨位,身形的溜一转,就势罗袖一拂。
但听扑通一声,那团黑物被她那股拂劲推得倒碰在墙壁之上,顿时鲜血四溅,滚倒地下。
孟紫琼目光锐利,一扫之下已然认出是自己带来的属下,想是被人点了哑|茓扔下来的。
心中立时大怒,身形一起,如一道青光朝檐头射去,恍眼没入了暗影之中。
白眉和尚低宣一声佛号,复又摇了摇头。
皇甫端心中大感不服道:“禅师乃是师兄,怎的如此怕她,难道她……”
白眉和尚喟然一叹道:“此是我师门之秘,施主请不要问了。”
皇甫端知他必有难言之隐,话题一转道:“她既知老禅师驻于此寺,必定还要再来,禅师还是离开这里吧。”
白眉和尚点头道:“目前只好如此了。”
二人双双腾身而起,飞向檐头,直向皇甫端来时所行的山脊奔去。
再说杜君平自孟紫琼现身后,重又把身形隐匿,看她作何举动,及见她威迫白眉和尚离开,心中大感不平,一长身正待跃下,突见一个高大蒙面人,挟着一个女的奔来,对他摇了摇手,一抬臂把那女子朝孟紫琼扔去,扔过之后转身就走。
杜君平知道这一来孟紫琼定必追来,遂又把身子伏下,果见孟紫琼身如紫燕蹿空,飞跃而上,朝前门追去,心中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心中盘算着,皇甫端与白眉和尚已双双跃出,朝山脊奔去。心知二人都是高手,脚程极快,不敢怠慢,也急展身形追踪上去。
翻过山脊,行了约有三五里,已来到一处山谷之内,前面的皇甫端霍地把脚步停下,杜君平不防他有这一着,赶紧一闪身,藏在一堆岩石之后。
皇甫端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冷冷道:“朋友,出来吧,你跟了我们这么远,究竟为何?”
杜君平心知行藏已为对方觉察,踌躇起来,出去之后,究竟用什么话来掩饰?
皇甫端发过话后,并未朝他藏身之处行来,仰着脸冷笑道:“朋友,藏着不是办法,你不妨回头瞧瞧。”
杜君平回头一看,只见谷口早已为人堵住,那是一群江湖打扮的壮汉,人数约有十余名之多,显然皇甫端预先便有布置,以防暗中有人追踪。
杜君平不禁暗暗点头,觉得皇甫端倒不愧是一位具有谋略之人,思虑极是周详,当下一挺身站了起来,大步朝皇甫端行去,拱手一笑道:“在下只是一念好奇,井无恶意,尊驾别误会。”
皇甫端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是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倒大出意料之外,徐徐问道:
“小哥是哪个门派的高足,追踪兄弟意欲何为?”
杜君平答道:“在下姓朱,乃是东海派门下,因见二位翻山越岭,行色匆匆,是以跟来看看。”
皇甫端冷冷一笑道:“你可知兄弟是什么人?”
杜君平摇摇头道:“在下已然说过,我只是一念好奇,并不知二位是什么人。”
皇甫端哈哈笑道:“果真只是因为好奇?”
杜君平道:“在下似无撒谎的必要。”
皇甫端点头道:“兄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我不难为你,去吧。”
这话听在杜君平的耳内,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怔了怔,把手一拱道:“如此在下告辞。”
皇甫端微微一笑道:“请便。”
杜君平原意是看看千手神君,但因不能泄露身份,只好作罢,扭转身子朝来路行去。
突地,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在皇甫端的耳衅说了几句话,皇甫端听后突然色变,厉声喝道:“回来,老夫有话问你。”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尊驾有何赐教?”
皇甫端沉哼一声道:“老夫原以为你是诚实的君子,想不到全是一派谎言。”
杜君平大为不悦道:“在下何时说谎了?”
皇甫端沉下脸来道:“此时老夫无暇和你多说,你还是乖乖与我站着吧。”
杜君平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冷冷道:“在下话已说明,恕我不能久耽。”放步朝前奔去。但见人影连闪,飞来四个壮汉将去路挡住,齐声喝道:“乖乖与我站着。”
杜君平心中虽觉气愤,但处此敌我难分之际,倒也不能责怪对方,当下一回头,朗声道:
“皇甫总管,我与你是友非敌,莫要太过误会。”
他一口喊出了对方名号,倒把皇甫端怔住了,略一沉忖,朗笑道:“好啊!原来你早知我们来历,那么此番跟踪是有意的了。”
杜君平—应声道:“实不相瞒,此番跟踪只是想看看东方前辈。”
皇甫端大感惊诧道:“尊驾究竟是谁,请说明来历,免得我们得罪了好朋友。”
杜君平摇头道:“请恕在下有难言之隐,此刻尚不能说明身份。”
皇甫端冷冷一笑道:“皇甫端并非三尺孩童,岂能仅凭你几句话便深信不疑。”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尊驾要如何才能相信?”
皇甫端道:“老实把你的身份来历说明。”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已然说过,此刻尚无法奉告。”
皇甫端色变道:“如此说来,兄弟只好从武功上来判别你的身份来历了。”
杜君平微感不耐地道:“动手过招,难免死伤,那又何苦呢。”
皇甫端方待答话,前路已然传来喝叱之声,想是有来敌侵入,杜君平紧接又道:“在下已然说过,你我是友非敌,前路想是有人怪人,尊驾先应付强敌去吧。”
皇甫端想了想,突然放步往前路奔去。
杜君平此刻倒不好走了,他知只要一行动,势必招致四个壮汉的截阻,虽然四个壮汉并未放在他眼内,究竟不太好动手,是以静立不动。
哪料,就在皇甫端放步前行之际,二条人影已悄没声地落到了眼前,来人不仅身法轻灵,形象尤为怪异,一个头大如斗,满头黄发披肩,身高不满五尺,一个身材细长,一张马脸,犹如活无常一般。
皇甫端久走江湖,识得二人乃是川湘一带,凶名久著的苗疆二丑披头煞常风、活无常金亮,不禁暗吃一惊,霍地把脚步立定。
二丑目光四下一扫,旁若无人地朝白眉和尚行去。
皇甫端蓦地一声沉喝道:“站住。”
披头煞冷冷道:“此地乃是泰山,不是神风堡,不过倘若有人阻挠我兄弟办事,那可就说不得了。”
皇甫端明知他是冲白眉和尚来的,却故作不知,紧接道:“但不知二位所办何事?”
披头煞手一指道:“我兄弟找的是那老和尚。”
杜君平此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知神风堡或许尚有难言之隐,不能放手一拚,试是自己出头的时候,于是跨前二步,挡在二丑的身前道:“他一个出家人,与世无争,你寻他作甚?”
披头煞突见一十面生的年轻人出面说话,微感一怔,冷哼一声道:“小哥莫非是神风堡的少堡主?”
杜君平朗声笑道:“错了,在下与神风堡扯不上关系,我乃是过路人。”
披头煞森森一笑道:“既不是神风堡的人,你与我滚远点,免得惹火烧身。”
第二十五回泰山古寺
杜君平是极易冲动之人,见他满脸鄙夷之色,顿时怒火上升,厉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二位要我让开可没那么容易。”
活无常大怒道:“我兄弟可不是旁人,你若再不识趣,小心我把你的蛋黄给捏出来。“皇甫端深知二丑心狠手辣,唯恐杜君平吃亏,掌上凝功,暗暗跨前两步,以备随时抢救。
杜君平昂然屹立,目光一扫二丑道:“在下不惯与人斗嘴,你找老禅师究竟何事,说吧。”
披头煞眼一翻道:“没有与你说的必要,闪开。”
挥手发出一掌,立有一股阴煞之劲直卷了过来。
杜君平冷冷一晒,倏地一式拦门拒虎,硬对硬架开回敬了一掌。
披头煞数十年苦修功果,掌劲何等浑厚,眼看杜君平竟然出招与自己硬拚,不禁暗骂一声道:“小子,你是自寻死路。”
暗中一加劲,阴煞之劲又增添了二分。
双方掌劲一触之下,杜君平身不由主地连摇了两摇,披头煞凝立未动毫发。
活无常趁势出招,左掌一领,右掌闪电似地拍向了杜君平的左肩。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两位最好是齐上。”身形微微一侧,让过活无常攻来的掌劲,手一抬,遥空一掌击出,他此刻功力大进,掌出立有一股强劲的暗劲,直涌了过去。
活无常眼看他掌劲带着强烈劈空之声,心中甚觉骇然,双掌一翻,硬去迎他的掌劲。
披头煞自和杜君平对过一掌后,便即团目凝立不动,此刻突然睁开双目沉声道:“老二,使不得。”
活无常耳闻披头煞警告之言,无奈掌劲已发,只得一咬牙,又加添了二成劲力。
两股暗劲相接,场上陡起一阵旋风,活无常只觉胸问如遭千斤重锤,一股逆血直涌了上来,知道内腑已受重伤,一撤身暴退五尺。
披头煞与活无常的功力不相上下,自己吃了暗亏,料想老二也没讨好,回头瞧了活无常一眼,突然开言道:“朋友报个名儿,山不转路转,咱们以后走着瞧。”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在下东海门下,尊驾有兴,在下随时候教。”
披头煞哼了一声,转身喝道:“老二,走吧。”二人头也不回地往来路疾行而去。
杜君平亦对皇甫端拱手道:“皇甫总管,你我后会有期,在下就此告别。”不容皇甫端回答,转身疾奔而去。
皇甫端没有出声阻拦,心中却是疑窦从生,他已是老江湖了,就刚才的情形看来,别说是一个年轻晚辈,就是老一辈人物中,也很少能够一两招之下,惊退川湘二丑,此人武功之高,为他生平所仅见,是以怔在那里,半晌没有作声。
只听白眉和尚低宣一声佛号道:“皇甫施主,咱们也该走了。”
皇甫端轻喟一声道:“老禅师可曾看出那少年的来历?”
白眉和尚沉忖有顷道:“据老衲猜想,此人似与肖大侠一脉相传。”
皇甫端大惊道:“你认为他是铁髯苍龙肖铮的门下?”
白眉和尚低宣佛号道:“老衲乃是姑妄言之,是与不是此刻还难判别。”
见皇甫端一脸疑虑之色,遂又道:“咱们该走了,免得等会再生枝节。”
皇甫端知他担心孟紫琼赶来,点头道:“老禅师所言极是。”急领着白眉和尚匆匆行去。
再说杜君平因追踪皇甫端,几乎引来了一场是非,为免再惹麻烦,趁机脱离了皇甫端后,便一径赶回了所居小庙,进入客房,修罗王已然回转,盘膝默坐榻上,见杜君平从外回来,微感不快地道:“你往哪里去了?”
杜君平亦不隐瞒,随将前事经过说了一遍。
修罗王极为留意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方始长吁一口气道:“照此情形看来,千手神君似已脱离了天地盟的掌握。”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晚辈当日在神风堡时,见那东方前辈似亦与前辈一般,失去了功力,并暗中受着天地盟的挟制,他不可能逃出魔掌。”
杜君平沉忖有顷又道:“他来泰山或许是身不由主,说不定天地盟要借他作个幌子。”
修罗王猛地一拍大腿道:“此言大是有理。”
想了想又道:“当年的四大副盟,杜飞卿与谢紫云已死,千手神君与老夫虽在,不啻废人,他今以孟紫琼替代飘香谷主,以我那不肖的畜生任长鲸替代老夫,再添上一位已失功力的东方玉明,岂不凑上数了?”
杜君平不解地道:“他们为何要如此?”
修罗王哼了一声道:“天地盟虽以盟主为道,但—四大副盟各有其权力,盟主与四大副盟共同义决之事更具有无上权力,看来他是要借用四大副盟之名义,胁制盟友们了。”
杜君平点头道:“前辈说的是,目下,晚辈极欲会晤飘香谷的人,将此情况告知你们,免得那些前辈们挂念。”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此事老夫原不该阻拦,但我有我的打算,你且暂忍耐几天,到时老夫一定让你如愿便了。”
杜君平乃是深明事理之人,知道老人乃是一番好意,便不好再坚持了。
修罗王复又道:“近日内你不妨将老夫所传,多加习练,你今已得四派之长,倘能勤练不辍,不难成为武林第一人,幸勿妄自菲薄。”
杜君平心头一慎,敬谨受教道:“前辈之言极是,晚辈近日正在苦练,不敢有负前辈厚望。”
修罗王点了点头道:“你歇息去吧。”
杜君平依言回到自己卧房,只见床上端然盘坐着一人,不禁大吃一惊,张口正待喝问,那人急忙摇手,并暗用传音道:“不要出声,老夫此来绝无恶竟。”并用手指了指修罗王的卧房。
杜君平心中大感惊异,细看那人,竟是用使女引走孟紫琼的蒙面人,遂亦用传音道:
“尊驾是谁?”
蒙面人从怀中取出一面龙纹金一晃道:“你该认识这信物。”
杜君平怀中亦有红脸老人送的一面,于是点头道:“此是那位红脸老人的信物。”
蒙面人点头道:“你知道不是外人便好说话了。”
杜君平道:“现在你有话可以说了。”
蒙面人一指修罗王卧室道:“他是谁?”
杜君平摇摇头道:“他不是外人,但目前我不能对任何入透露他是谁。”
蒙面人又道:“你既不肯透露他是谁,但此来用意总可以说了。”
杜君平摇头道:“恕我亦不能奉告,除非在下确知尊驾是谁。”
那人想了想道:“老夫原对你二人存有极大疑窦,嗣因见你武功极似那人,寄以信任,尊驾不用再问了。”
蒙面人喟然一叹道:“小哥既这般多虑,老朽果是不便再问了,但盼你明辨是非,莫为甜言所惑,自毁前程。”
杜君平微微笑道:“在下自信尚不致如此糊涂,老丈的好心在下记下了。”
蒙面人长身而起道:“老朽言尽于此,你我后会有期。”
一跃下床,朝门外行去。”
杜君平伸手一拦道:“慢着,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告知在下,你究竟是何许人。”
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亦与你们一般,暂时还不能透露姓名。”
杜君平不悦道:“为何俱都如此隐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慨然叹道:“敌方无孔不入,以致敌我难分,岂可不加小心之理,你且别急,九九会期自然还你一个明白。”说完身形一闪,已然到了卧房外。
杜君平只觉他所用身法,甚是神奇,不知怎的一下便脱出了自己的拦截,不觉微微一怔,急步出房来,蒙面人已不知去向。
跟着修罗王从暗影中行出,徐徐道:“不用惊异,此人是友非敌。”
杜君平甚感不解地道:“前辈认识此人?”
修罗王捋着长髯沉吟半晌方道:“据老夫看来,此人似是神风堡之人。”
杜君平想起皇甫端的举动,若有所悟地道:“难道千手神君亦和前辈一般,已然恢复了功力?”
修罗王点点头道:“四大名堡在江湖享誉极隆,岂能等闲视之,恢复功力亦是意料中事。”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照前辈如此说来,目前情势对咱们大是有利?”
修罗王摇头道:“目前言之尚早,夜深啦,歇息去吧。”
他似不愿深说,倒背着双手,缓步跨进房去。
杜君平心中疑窦丛生,没奈何地回到房中,耐下性子做了一会功课,也就睡了。
一宿过去,次日醒来睁眼一看,阳光已然满窗,当下啊地一声,急忙跳起身来,深悔昨晚贪做功课,以致这般时候才睡醒,行至修罗王卧室一看,已然出去了,桌上也没留下话,心中暗暗盘算,忖道:“修罗王此来意在重振声威,洗雪前仇,虽然于我这事有利,但仍该把我已来到泰山之事,通知飘香谷才是。”
好在修罗王并未限制他的行动,当下草草进了点饮食,便朝庙外行去,出了庙门,心中不由又踌躇起来,泰山周围数百里,山中寺庙林立,飘香谷之人落脚什么地方,事前不知,此刻往哪里去找?突然,眼睛一亮,心中踌躇,脚下缓步前行,九月天候,正是登高郊游节令,道上行人熙攘,大多是文人墨客之流,其中亦夹杂有匆匆行走的江湖人。突然,眼睛一亮,心中暗叫了一声道:“巧极了,我正要找他们呢。”
原来人群中,赫然出现了二人,一个是王宗汉,一个是李俊才,二人并肩行走,嘴里低低谈着话,只听李俊才道:“阮姑娘与小弟原约好由这条道上来,怎的此刻还不见来到?”
王宗汉抬头朝来路望了望道:“姑娘家出门哪比得咱们,她们既说要来,绝不会不来,咱们且去那面茶篷子内坐坐吧。”
二人说着话,迈步行入了茶篷。
杜君平有心跟踪,也跟着行人,这所茶篷乃用茅草搭成,里面摆了十来张桌子,当下就在拿东首选了张桌子坐下。
李俊才与王宗汉坐在西面,因里面坐着不少游客,是以也没留意杜君平。
约摸过有盏茶时刻,果见阮玲姊妹由篷外探进半个身来,李俊才赶紧立起来喊道:“阮姑娘请这里来。”
阮玲与王珍微笑打了个招呼,双双行了进来。
杜君平暗中察看,只觉阮玲姊妹,表面虽是笑容可掬,但神态之间,隐隐似怀有极探的忧郁,坐下之后,开门见山便问道:“承二位慨允领我姊妹去见华山三鹤,只是小妹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纵然知道消息,只怕也不肯轻易透露。”
王宗汉哈哈笑道:“姑娘尽可放心,只要他们知道,断无不说之理。”
阮玲立起身来道:“咱们走吧。”
李俊才微微笑道:“姑娘且稍宽坐,容过了已牌时分再去不迟。”
阮玲点点头道:“此间茶叶甚好,多品尝几杯倒也不错。”
李俊才长吁一口气,用眼四下一望,见无可疑之人,这才重又回过头来,低低地道:
“前些日子,传闻杜兄已被掳去了修罗岛,不知确也不确?”
阮玲叹口气道:“为此事乔大叔专程去了一趟修罗岛,据说并无此事,而且那任长鲸也没有回去过。”
王宗汉接道:“这不能证明任长鲸没有下手。”
阮玲点头道:“小女子那天亲见任长鲸掳去了杜兄弟,从此连任长鲸也不见影子。”
李俊才摇着纸扇徐徐道:“任长鲸与杜兄无怨无仇,何故要劫持他?”
阮玲唉声一叹道:“此人深得修罗王之传,骄狂任性,他妒嫉兄弟的才华,是以恨上了他……”
李俊才截断她的话接道:“据在下所知,任长鲸对他并非别的,乃是为了他那位七师妹。”
王宗汉狠狠瞪了他一眼,Сhā言道:“杜兄为人堂堂正正,素不喜沾花惹草,贤弟不要乱说。”
阮玲脸上一红,接着王宗汉的话风道:“他们素行如何,我姊妹倒管不着,只是他若有个失闪,我拿什么向他老人家交待。”
王宗汉霍地立起身来道;“如此说来,咱们只须寻着任长鲸便行了。”
阮玲摇头道:“丐帮曾传出竹符,谕令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弟子,追查此人,竟无一点下落。”
微叹一口气又道:“我倒不怕他送杜兄弟去修罗岛,只担心此人受不住引诱,与敌方合作。”
阮玲叹道:“此人高傲任性,如若有人蛊惑,极可能不顾一切。”
李俊才突然从旁Сhā言道:“有话等见了华山三鹤再谈吧,此地说话不大稳妥。”
阮玲原是老成持重之人,经他一提,顿时省悟,点点头道:“李兄所言极是。”
杜君平自闻知华山三鹤已来泰山的消息后,恨不得立时赶去会晤,只因不能泄露身份,是以一直隐忍至今,此刻见王宗汉等即将起程,再也顾不得许多了,立起身来行至桌前拱手道:“几位刚才提到的杜少侠,可是杜君平兄?”
王宗汉愕然起立道:“兄弟什么人,如何识得杜君平?”
杜君平道:“小弟姓朱,乃是东海门下,与杜君平兄在金陵有过一面之缘。”
阮玲忙接言道:“大约在几月?”
杜君平不加思索地答道:“就在上月中旬左右。”
王珍欢然接道:“真的是他吗,当时他穿的什么衣衫?”
杜君平唯恐她们联想到药王闻人可,吃力加思忖回道:“穿一袭青衫,文生打扮。”
阮玲心里一动,她乃极其细心之人,觉得药中王虽常文生打扮,却从未穿过青衫,当下又问道:“当时他与什么人在一起,如何与尊驾相识?”
杜君平素不擅诳言,阮玲如此仔细地追问下去,倒把他难住了,沉忖有顷道:“那天他只得一人,我们在一家酒馆偶尔碰面。”
李俊才为人机智多疑,杜君平突然出面,顿令他疑窦从生,冷眼旁观,看他说话结结巴巴,疑云突起,冷笑一声接道:“杜兄一向武生打扮,极少穿儒衫,兄台想是识错了。”
杜君平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岂有识错之理,姓名乃是他自行说出,当时兄弟且曾提到他令尊大人之事,他决然表示,泰山九九会期,必须作个了断。”
王宗汉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是不会错了。”
李俊才暗对阮玲使了个眼色,对杜君平拱手谢道:“承朱兄告知杜兄消息,弟等深为感激,此间不是谈话之所,请兄台随弟等去一处地方,咱们再详谈如何?”
杜君平欣然道:“如有必要,兄弟自当遵命。”
李俊才从怀中抓了一把铜钱,扔在桌上道:“咱们走吧。”当先行出篷外。”
王宗汉一向佩服其才智,是以不加可否,阮玲与王珍急于知道杜君平的下落,自然更不反对,一行人出了茶篷,李俊才暗对王宗汉道:“王兄你请领路,此人由我来应付。”
王宗汉点头会意,当先引路,李俊才纸扇轻摇与杜君平并肩而行,不用说其用意自然是监视。
杜君平心中暗笑,故意用话引逗道:“这位兄台尊姓?”
李俊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兄弟姓李名俊才。”
杜君平故作恍然道:“原来是李少侠,令师莫非就是外号妙手书生的马大侠?”
李俊才暗中哼了一声心道:“好啊,原来你是明知故问。”
表面故作不经意地道:“正是,兄台何以得知?”
杜君平哈哈笑道:“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令师徒誉满江湖,兄弟为武林末学,哪有不知之理。”
李俊才心中愈觉可疑,不觉又增添了几分戒心,杜君平是有意笑他,复又指着王宗汉问道:“那位兄弟想是青衫剑客尹大侠之徒王少侠了?”
李俊才冷冷哼了一声道:“兄台既已知道了,何须再问兄弟。”
杜君平哈哈笑道:“兄弟仅是从长像上胡猜罢了,岂是真个知道。”
李俊才冷冷道:“如此说来你认识杜君平也是胡猜的了。”
杜君平连连摇头道:“兄弟与杜少侠乃是新近结识的朋友,岂能信口胡言。”
李俊才嘴上不盲,心中暗暗骂道:“你不用油嘴,等会见了我师父有你瞧的。”
此时李俊才已领着杜君平赶上了大伙,见四野无人,他存心试试对方的脚程,突然起议道:“这般慢吞吞地走,几时才能赶到,咱们快赶一程吧?”
王珍天真未凿,率先附和道:“是啊,咱们快赶一赶,不然天黑以前回不去了。”
王宗汉已知李俊才的心意,朗笑道:“兄弟领路,诸位随我来。”声随人起,一跃数丈,飞向谷内奔去。
王珍一拉阮玲道:“师姐,咱们快跟上去。”
飘香谷的轻功,宇内闻名,她俩姊妹一经将功展开,恍如一只紫燕飘飞于万绿丛中,姿态美妙,迅快已极。
李俊才眼看她们已将轻功展开,也一声朗笑道:“朱兄,咱们快跟上去,不然就赶不上了。”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李兄请。”
李俊才也不客气,一提气将轻功施开,往前飞射,他暗中早把功力提足,一上来便用了全力,悦如离弦之弩,眨眨眼已出去了二三十丈。
他一口气赶过了山谷,这才放缓脚步,回过头来察看,在他的意料中,那姓朱的必已丢得远远的,岂料一扭脸,杜君平正悠然自得地立在他身侧,不禁暗吃一惊,此人索饶机智,心里虽感吃惊,表面仍保持镇静,微微一笑道:“兄台好快的脚程啊!”
杜君平笑了笑道:“惭愧,若不是兄台等侯,兄弟几乎追赶不上呢!”
李俊才为人仔细,只觉他说话语调平和,毫无心跳气促之感,便知人家的功夫高出自己甚多,当下不敢怠慢,一指前路道:“华山三鹤就在那小庙之内,兄弟引路。”
说着当先领路,领着杜君平一直行至小庙之内,入内一看,王宗汉与阮玲姊妹已然先到了,当下对王宗汉道:“王兄请陪一陪朱兄,小弟领二位姑娘先进去见一见华山三位前辈。”
王宗汉摇头道:“不用了,几位前辈剑已练完,就要出来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出来了三位道长与二位青衫文生,杜君平一见三位恩师,顿时热泪盈眶,回想当年学艺华山,三位恩师爱护之情,恨不得即时上前相认,但因牢记修罗王相诫之言,强行将激动的情绪压制。
妙手书生马载行在最前,哈哈一阵朗笑道:“是什么风儿把二位贤侄女吹来,快免去那些俗礼,坐下好说话。”
原来,当几人行出之时,阮玲姊妹已然盈盈拜了下去。
妙手书生扶起她姊妹之后,复又一指杜君平道:“那位小哥是谁的门下?”
杜君平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在下朱均,乃是东海门下。”
妙手书生微感一怔,两道犀利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冷冷道:“原来是东海门下的高徒,请坐。”
此时华山三鹤,青衫剑客俱已行了过来,齐把目光投在杜君平的身上,倒把阮玲姊妹冷在了一边。
李俊才抢上一步说道:“这位朱兄他说是杜君平新结识的朋友,知道杜兄的下落。”
云鹤道长性情最是急躁,也最关切杜君平,急问道:“平儿现在哪里?”
杜君平虽不擅诳语,但在此种情势下,不得不说谎,按下激动的心情,徐徐言道:“晚辈是在金陵见着他的,此刻想已来泰山了。”
云鹤道长又道:“他与什么人同伴?”
杜君平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同伴。”
妙手书生突然一声朗笑道:“马某活了这么大的年岁,还不曾听说有个东海派,小哥儿,你果是东海派吗?”
杜君平故现不悦之容道:“在下此来只是为你们传个信,并无其他用意,何用对你们欺瞒。”
妙手书生沉下脸来道:“知人知面难知心,尊驽虽说别无用意,我们可是难以信得过。”
杜君平冷笑道:“你们既如此多疑,在下告退。”
妙手书生朗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们几人在此练剑,本来是人不知鬼不觉,你这一来,我们的机密尽泄,岂能让你一走了之?”
杜君平徐徐言道:“前辈的意思要留下我?”
青衫剑客接口沉声道:“我们并非不近情理之人,只要你把来历交待明白,绝不亏待你。”
杜君平心念一转之下,故作愤激地道:“在下一番好意,想不到竟招来一场麻烦,这叫从何说起?”
鹤栖道长冷眼旁观,只觉这少年言谈举止,甚是熟悉,只是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当下徐徐开言道:“小哥所言极是,我等容有不近情理之处,但此时此地,不能不多加小心。”语音一顿,复又道:“我看这样吧,就烦小哥与我们这位李贤侄印证几招武功,让我们看看你的武功路子。”
杜君平的武功极其博杂,与修罗王相处这些时,艺业大进,心知凭李俊才这点武功,想要掏出自己的底牌,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当下微微一笑道:“前辈吩咐下来,晚辈敢不从命。”扭身形,跨步行至阶下,拱手道:“李兄请进招。”
李俊才望了师父一眼,折扇刷地张开,沉声道:“兄台请撤兵刃。”
杜君平摇摇头道:“在下就用这双肉掌奉陪,兄台请进招吧。”
李俊才已知对方内功修为超出自己甚多,于是也不客气,纸扇啪地一合,脚踏子午,挥扇直取前胸期门死|茓。
杜君平身形不动,容对方折扇快要够着部位时,忽地骈指如戟,朝攻来的折扇敲去。
李俊才早已有备,不待招式用老,手臂一扬,折扇刷地张开,疾化一式“大鹏展翼”,铁骨扇犹如一轮旭日,隐挟风雷,横斩而至。
杜君平脱口赞道:“好灵巧的招法。”上身陡地往后一仰,左掌由下而上,顺着掠胸而过的扇式,疾逾电闪地朝李俊才手腕抓去。
这一式无论时间部位,都拿捏得极其准确,李俊才只觉手腕一紧,已为对方扣住,不由大吃一惊,方待运劲挣开,杜君平已然松手往后一跃,退出了圈子。
二人电光石火的交手二招,只看得在场之人惊心动魄,尤其杜君平从容不迫的神态,与沉稳老练的手法,使得华山三鹤与青衫剑客暗暗心惊不已。
王宗汉与李俊才在后辈人物中,可算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但在对方手下,直似儿戏,其武功之高可以想见。
李俊才仅攻两招便已失手,俊脸一片通红,怔在那儿半晌没有做声。
杜君平心中大感过意不去,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适当的言词安慰,竟也怔在那里。
青衫剑客怒从心上起,蓦地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掌试试。”
身形一跃,凌空一掌劈胸攻来,他内力雄浑,双方相距五尺,一股巨大的潜力,已劈空涌到。
杜君平击败李俊才后,心中甚感后悔,一个失神,青衫剑客的掌力已攻到,他不愿再让一个成名前辈受到折辱,竟不用掌法接,右肩一挺,迎着掌风实受了对方一掌。
青衫剑客这一掌,运集了八成真力,砰的一声,将他震得踉跄连退了三四步,只觉肩头热辣辣地,暗中运功一试,尚幸没有受到内伤。
青衫剑客一怒出手,他是估量对方足可与自己抗衡,及见对方促用肩来挡,心中大生悔意,想要收手已是不及。眼看杜君平被掌震得踉跄后退,失宙喊道:“这是何苦……”
蓦觉一股强纫的弹震之力,由少年体内发出,反弹了回来,直震得自己心气浮动,胸问如遭重击,不由大为震骇。青衫剑客久闯江湖,见闻广博,深悉这股强震之力,乃是一种自然反应,对方若非身具上乘禅功,或者是玄门罡气之类功夫,绝无有此强纫的弹震之力,更无法受自己八成真力的一击。
在场之人,包括王珍在内,可说俱是行家,由杜君平实受一掌,以及青杉剑客错愕的神态,便知事有蹊跷。
鹤栖道长修为高深,早已看出端倪,缓步趋前,行至青衫剑客身畔,低低怔地道:“这少年修习的可是玄门罡气?”
青衫剑客苦笑摇头,鹤栖道长心中雪亮,脱口念了一声:“无量佛。”
杜君平略略定了定神,大步行近青衫剑客身前,拱手一礼道:“在下已然再三说过,此来别无他意,诸位何苦如此相迫。”
鹤栖道长喟然叹道:“小施主身怀绝学,竟尔如此虚怀,贫道真是佩服,你既不愿说明来历,我们也不勉强了,你可走了。”
此举倒是大出杜君平意料之外,略一沉忖,举步朝门外行去。
突然,妙手书生一声沉喝道:“且慢”。
杜君平停步徐徐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妙手书生沉着脸道:“你脸上戴有人皮面幕,何不取下让我们瞻仰瞻仰你的庐山真面目。”
杜君平摇摇头道:“此事恕难遵命。”
就在此时,一位中年道士,飞步行进庙来,朝鹤栖道长稽首道:“启事掌教,谷外有人闯关。”
鹤栖道长寿眉一扬道:“你不会告诉他,此庙乃是苦修之所,不容外人打扰吗?”
中年道长回答道:“弟子再三说明,来人蛮不讲理,硬往里闯,是以才来禀报。”
妙手书生怒道:“来的是什么样人,待我去看看。”
中年道长答道:“是一位蒙面的白发老者。”
只听门外一声朗笑道:“请恕在下来得鲁莽。”人影一闪之下,阶前已多了一位蒙面白发老翁。
妙手书生沉喝一声道:“阁下如此行径,分明是有意与兄弟过不去。”
老人掀去面幕,连连摇头道:“岂敢,岂敢,在下于谦,乃是奉令而来。”
青衫剑客前抢一步,拱手笑道:“原来是皓首摩勒于大侠,失迎,失迎。”
杜君平静立一旁,已然认出此人,乃是在华山接引自己之人,往事如烟,心中感慨万千。
皓首摩勒于谦,乃是铁髯苍龙肖铮得力手下,此刻突然于小庙出现,深使在场之人震骇。
妙手书生马载,一向心直口快,开门见山便道:“尊驾乃是盟主心腹之人,今既来此,肖盟主想亦来了?”
于谦点头道:“家主人会期之前一定赶到。”
妙手书生又问道:“阁下驾临有何吩咐?”
于谦目光四下一扫道:“盟主着兄弟向盟友传信,但望莫忘昔日誓言。”
妙手书生朗声一笑道:“此事何劳吩咐,马某人不是口是心非之人。”语音一顿,倏然敛去笑容道:“只是盟主的所作所为,希望到时能有个交代。”
皓首摩勒点头道:“盟主着兄弟传言,他若有负盟友昔年之托,愿当场自绝以谢天下武林同道。”
妙手书生大笑道:“好说,好说,真象如何我们等着瞧就是。”
皓道摩勒抱拳一个罗圈揖,转身疾奔而去。
鹤栖道长喟然一叹道:“由此看来,肖大侠果然尚在人间。”
青衫剑客沉哼一声道:“反正会期不远,到时我得向他算算总帐。”
久未开口的阮玲,突于此时开言道:“他老人家这些年来,可说是心力交瘁,谁会体谅他这片苦心!”
青衫剑客大感惊异地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说的是谁?”
阮玲自知失言,忙道:“小女子乃是有所感而发,此刻不谈也罢。”
青衫剑客不便再追问下去,话题一转道:“于谦巴巴地赶来传信,只那一句话,说了直当没说。”
鹤栖道长摇头道:“尹大侠你该细细体会他话中之意,你我昔日誓言何等光明正大,他今嘱咐毋忘昔日誓言,正是说明凡属盟友,俱应以誓言为重,行所当行。”
青衫剑客大笑道:“道长,你别尽往好处想,你该看看天地盟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事照誓言作了。”
鹤栖道长不徐不疾,缓缓言道:“这些事是否出自肖大侠的本心,目前还难断定,说不定他是受了部分盟友的胁迫,是以才暗中着于谦传信,俾在九九会期,同时声讨那些不守誓约的盟友。”
妙手书生从旁Сhā言道:“道长之言不无道理,总之真像如何,不日当可大白。”
杜君平正准备离去,经这一来,不自觉地将脚步停下,接道:“不几天便是天地盟的九九会期了,在下有幸躬逢其盛,倒可开一开眼界呢。”
顿了顿,见大家都没接声,复又道:“在下于海外时,风闻天地盟乃是三十六十武林大派,为伸张武林公道发起的组织,用意至善,时至今日,其所作所为,已然大反往昔宗旨,几位俱是盟中知名之士,如何竟不加闻问?”
妙手书生重重哼了一声道:“小娃儿懂得些什么,休得乱说。”
杜君平朗朗大笑道:“在下果是不懂得甚么,有天天地盟沦为异端邪派,在江湖之上兴风作浪,那时诸位拿什么向同道交代。”
鹤栖道长稽首道:“小施主有话尽管说,贫道洗耳恭听就是。”
杜君平目光四下一瞥,庄容言道:“在下所要奉告诸位的,有两件事:第一,诸位的处境绝不孤单,有几位久已隐迹的非常人物,已然Сhā手过问此事。第二,天地盟中绝不是近日常露面的那些人在主持,真正的主体人物,直到此刻尚未露面,此人城府深沉,莫测高深,诸位务必多加留意才是。”
鹤栖道长面色凝重,频频点头道:“小施主之言大是有理,此人能于暗中挟持铁髯苍龙,自是非常人物。”
阮玲姊妹与李俊才等,早于鹤栖与杜君平说话之时行了过来,阮玲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此人阴沉毒辣我倒承认,若说他们已然挟持了肖大侠,那可未必见得。”
鹤栖道长深深打量她一眼点头道:“但愿如姑娘所说,肖大侠并未受协迫。”
妙手书生轻摇纸扇,正待开言,突地,谷内传来一阵喝叱之声,不由怒道:“又是什么人闯关,咱们出去看看。”
鹤栖道长一指门外道:“闯关之人已来,不用去了。”
大夥儿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位银盔银面人飞射而来。
阮玲脱口叫道:“咦?怎么又是他。”
皓首摩勒一向均以银面行走江湖,各派首脑人物,大多认识他,以为是于谦去而复返,怒火顿熄。
眨眼之间,来人已到面前,妙手书生迎上前去,哈哈笑道:“于老何事又踏贱地。”
银面人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面龙纹金牌,高举过顶道:“盟主着在下传谕盟友,九九之期,定辰牌时分于松鹤观外集齐,盟友凭本门人信物入场,每派以三人为限。”
妙手书生点头道:“除此之外尚有何吩咐?”
银面人接道:“无故不到者,盟规处断。”
青衫剑客大为不悦道:“此话可是肖盟主亲自传谕吗?”
银面人冷哼一声道:“有信物为凭,在下岂敢捏造。”
妙手书生朗声笑道:“很好,到时我得问问他,若是盟主不遵盟规又当如何?”
银面人冷笑不答,收起金牌,转身疾往观外奔去,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青衫剑客怒气勃勃地道:“肖铮果真是变了,竟把盟友视作帮众属下,真个岂有此理。”
鹤栖道长徐徐地言道:“两位觉出来了么,此一于谦与先前的于谦乃是两人。”青衫剑客大感诧异道:“何以见得?”
鹤栖道长道:“先前那于谦嗓音,刚阳苍劲,声若洪钟,适才那银面人话音低沉阴狠,口音虽一般,却大有分别。”
杜君平见过银面人多次,原不曾留意这些,经鹤栖道长一提,暗中细加玩味,果觉大有分别,不由暗赞道:“掌门师伯,果真与众不同。
鹤栖道长点了点头,目视青衫剑客与妙手书生道:“前后两个于谦,所传令谕不同,前者所传,话虽甚为简略,用意深长,耐人玩味,后者所传,全是九九会期之事,说他是假,却又不能不信,两位看法如何?”
妙手书生沉忖有顷道:“前面一个于谦,乃是以真面目示人,但话说得太以简略,且含有挑拨之意,后面的银面人,虽说声调稍有不对,但持有龙纹金牌,且传的都是咱们应遵之事,他没假冒的必要,依兄弟看来,前面的于谦是假。”
青衫剑客冷笑道:“岂有此理,只有戴着面具才可假冒,那有真面目能骗着人的。”
妙手书生针锋相对道:“江湖之上,无奇不有,善于易容者,连至亲好友同样可以瞒过。”
鹤栖道长忙打圆场道:“两位不必争论,反正二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假,好在所传的话,都无关紧要,大可不必深究。”
转过身来,对着阮玲微微一笑道:“阮姑娘对此事有何高见?”
他说这话的用意,不问可知,是在探问阮玲的口风,阮玲心念一转之下,庄容答道:
“小女子深佩道长的高论。”
话音一顿又道:“来此耽误了几位甚多时间,我们该回去了。”
鹤栖道长忙道:“姑娘除了打听平儿的下落外,尚有其他的事吗?”
阮玲摇头道:“没有了,咱们九九再见吧。”
鹤牺道长又道:“姑娘现住何处?贫道一有平儿消息,当着人即时通知。”
阮玲摇头道:“小女子在何处落脚,此刻还难决定,如有必要,自当亲来拜访。”
捡衽一礼,拉着王珍姗姗行出了庙门。
杜君平突然开言道:“姑娘请慢行,在下有话说。”
阮玲回过头来冷冷道:“你有何话请说吧。”
杜君平想了想道:“在下与姑娘一路出谷如何?”
阮玲冷冷道:“有何不可。”
杜君平大步行了出来,阮玲一边走着,一边冷冷道:“你究竟是谁,此刻可以透露了。”
杜君平摇摇头道:“恕我有难言之隐,以后再说吧。”
阮玲道:“你既不愿透露来历,我们不勉强,不过你要求与我姊妹同行,总该有个说法。”
杜君平点头道:“这个当然。”
略顿一顿接道:“在下与杜君平相识虽不久,但情谊甚深,并知他血剑传书之事,如今他突然失踪,九九会期该怎么办?”
阮玲冷笑道:“这是杜门之事,问我姊妹不啻问道于盲,你少费心吧。”
杜君平轻喟一声道:“如此说来在下是多此一问了?”
王珍接道:“本来就是多管闲事。”
杜君平复又道:“不过在下深信杜君平必可在会期之前赶到,姑娘可否说个地址,在下见着他时,也好通知他去拜访。”
阮玲微晒道:“多谢好意,不用了。”
杜君平知道不说出真情,那是绝对没办法使她姊袜说实话,当下故作讪讪然地,微微一叹,加快脚步往前行去。
王珍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这人不知哪里来,讨厌极了。”
阮玲轻声道:“在未摸清来路前,犯不上得罪他。”
王珍哼了一声道:“若不是看在他是平哥的朋友份上,小妹真得教训教训他呢。”
杜君平行出不远,对她姊妹的话昕得清清楚楚,但却故作不闻,快步往谷外行去。
回到下处,已是未牌时分,只见修罗王倒背着双手站立在阶沿之上,见他行来,寿眉微皱道:“你这趟出去收获如何?”
杜君平摇头道:“可谓毫无收获。”
修罗王朗声一笑道:“你要找的人现住法藏寺。”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前辈指的是谁?”
修罗王缓步行入房中,徐徐道:“飘香谷的人。”
杜君平大感讶异道:“前辈如何知道?”
修罗王朗声一笑道:“老夫既已Сhā手此事,便得把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
旋即敛去笑容,郑重地道:“是老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意欲独揽下来,此刻才知前途困难重重,凶吉实难预料。”
杜君平素知修罗王乃是极其高傲自负之人,不是遭遇了极大困难,不会说出这等话来,遂接道:“照前辈如此说来,必是天地盟中出现了极其厉害的人物。”
修罗王哼了一声,仰着脸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还不知怎么样的人才算是厉害人物。”
杜君平虽觉出他说话前后矛盾,但已意识到九九之会,前途实未可乐观。不觉微一叹道:
“晚辈亦知九九之会,凶吉难料,不过无论如何我得拚一拚,我就不信天地盟能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
修罗王点了点头,徐徐言道:“飘香谷方面,已然为你预备一个替身,此人你我都见过,他近日以血剑传书,呼号武林同道,出来主持公道。可是据老夫听知,各派对此事反应极是冷淡,尤其是武当与少林,为了本派的安危,竟然置身事外,目前只有华山、昆仑等派,准备出来为你说话,可是力量毕竟太少……”
杜君平接道:“这些事晚辈都知道,那位代替晚辈之人,就是药中王闻人可前辈。”
修罗王脸上一片凝重之色,继续又道:“据传闻天地盟仍是铁髯苍龙主掌大权,并勾引了许多久未在江湖露面的邪魔外道,看来天地盟改组已是意料中事了。”
杜君平怒形于色道:“难道他就不理睬盟友们的反对?”
修罗王轻喟一声道:“三十六盟友,至少已有廿个以上与他同流合污,反对又有什么用?”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我看最后的演变,就只有以兵戎相见了。”
修罗王冷笑道:“他们若是怕动武,也就不会如此胡为了,自然是早已有备。”
杜君平又道:“天地盟乃是武林同道的联盟,道不同不相为谋,盟友们不满盟主所为,可以愤而退盟,或竟直斥盟主,岂不是一了百了。”
修罗王摇头道:“事实摆在面前,少数盟友纵是退盟,亦发生不了多大作用,说不定天地盟已然布下天罗地网,竟欲一网打尽反对的盟友。”
话音一顿复又道:“当然,他们要斩尽杀绝,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咱们却不得不防。”
杜君平心中甚是愤激,忿然道:“咱们既知天地盟采取卑劣手段,便该早定对策才是。”
修罗王哈哈一笑道:“孩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如若不是防到他们这一着,老夫何用易容。”
杜君平又道:“据晚辈所知,飘香谷方面早已有备,咱们仍该找到他们才是。”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飘香谷方面的动静,或许早已为对方侦知,咱们此刻去联系定必引起天地盟的疑窦,不如暗中单独进行,倒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之效。”
杜君平恍然若有所悟地道:“原来如此。”
修罗王沉思有顷道:“不过有些事情已然大在老夫竟料之外,前途凶古如何,已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了。”
杜君平满脸述惘之色道:“前辈一再提到事情巳然有了变化,究竟所指何事?”
修罗王忿然道:“老夫原认为肖铮也与老夫一般,遭了人的暗算,失去功力,以致为小人挟制,但近日由种种迹象看来,一切事情竟是他自己出面主持,此人一身武功已致化境,再有那几个老魔头相助,不啻如虎添翼,老夫虽不一定怕他,但却棘手得很。”
杜君平心头一震道:“前辈已然见着肖铮了?”
修罗王轻吁一声道:“此人一生耿直,想不到竟在晚年失节,老夫实为他惋惜,由此看来,只怕令尊之死,与他大有关连。”
这话虽是推断之言,但听在杜君平耳内,不啻火上加油,霍地立起身来道:“此话大是有理,先父与他并称乾坤双绝,有道是双雄难并立,必是他害了先父,晚辈与那老贼誓不两立。”
修罗王疾忙摇手道:“你且稍安母躁,此事真象如何,此刻仍很难说,老夫既已Сhā手管这事,我就得弄个水落石出,何必急在一时。”
杜君平见修罗王脸上已现怒容,心中甚感不安,忙改容谢道:“晚辈一时气愤,以致口不择言,尚望前辈海涵。”
修罗王点了点头道:“这还像话,你也不用难过,对手就算是铁髯苍龙,老夫也要放手与他斗一斗。”
杜君平心中暗暗思忖,为他暗中策划复仇的红脸老人,从种种迹象看来,似乎就是铁髯苍龙肖铮,而那传自己飘香步法的宫装妇人,也有些像飘香谷主谢紫云,现经修罗王这般一说,倒把自己坠八五里雾中了。思忖半晌,得不到一个结果。
修罗王见他半晌不语,不由笑道:“是老夫的不是,令你心中不安,不用胡思乱想了,修罗门自开山以来,已传六世,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在江湖栽过大跟头,我不信就斗不过天地盟。”
杜君平这才如梦初醒,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后殿突然传呆一阵云扳声,修罗王立起身来道:“走,随我后殿看看去。”
第二十六回三姑忌恨
杜君平跟着立起,心中却是疑窦从生,不知修罗门与这庙里的道士又有何渊源。
二人进入后殿,只见数十位道士,肃然排列两厢,中央排有一张太师椅,一高一矮两个道士,伺立在坐位两旁,杜君平细看那高大道士,竟是锦衣大汉孟雄,不觉心头大感惊异。”
修罗王此时已大步行至椅前坐下,孟雄与那瘦矮道士双双趋前行礼道:“属下参见岛主。”
修罗王摆手道:“免礼。”
又对杜君平招手道:“你也过来吧。”
随命人为他设了个坐位,目光四下一扫道:“调集的人都来了吗?”
孟雄躬身禀道:“除了几位少岛主,因恐惹起对方的怀疑,必待会期前一晚赶到外,其余的人手都来了。”
修罗王点头道:“很好,着他们下去吧,你们二人留下就行了。”
孟雄答应一声,对道土们挥了挥手,随即陆续散去。
杜君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修罗王暗中已把修罗门的精锐,俱都调来了泰山。
只见修罗王神色十分严肃,徐徐言道:“咱们修罗门能不能重振声威,就在此一举了。”
孟雄与瘦矮道士齐齐答道:“属下体会得岛主的意思。”
修罗王点头道:“很好,你们既已来到,可别闲着,松鹤观的一切举动,务必与我留意,这几天来到泰山的人物,也都与我打听明白。”
杜君平此刻已然看清,瘦矮道士原来就是失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不觉暗暗点头忖道:
“这二人无所不能,修罗门倒真是拚上了全力了。”
修罗王吩咐已毕,扭头对杜君平道:“你别小看了他们,这二人绝不会比肖铮的皓首摩勒于谦差到哪里。”
杜君平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那还错得了吗。”
修罗王捋须笑道:“好啊,你倒为我戴起高帽子来了。”
杜君平正容道:“前辈说的实话。”
修罗王话题一转道:“从此刻起,老夫再不限制你,除了不得透露身份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了。”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当真吗?”
修罗王不悦道:“难道这个时候还与你开玩笑不成?”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晚辈这就去法藏寺看看。”
修罗王笑道:“我知道你要去看看飘香谷的那两个妞儿,不过最好是别露出了破绽。”
杜君平脸上一红道:“前辈不要取笑。”
修罗王突然慨叹一声道:“自古多情空遗恨,令尊便为无法勘破情关,以致饮恨千古。”
杜君平知他话中有话,正待详问时,修罗王已然阖上双目挥手令去,只得快快行出了庙外。
泰山地势不熟,他并不知何处有个法藏寺,一路信步行走,心中便在思忖着等会见了阮玲姊妹如何措词,沿着山径行了约有里许,突然迎面行来了—个老道长,对他打量了一番,稽首道:“这位小施主尊姓,可是从修罗岛来的?”
杜君平不觉一怔,摇头道:“在下姓朱,不知修罗岛在何处。”
老道长笑道:“如此说来是贫道弄错了。”
杜君平接道:“道长果是错了,但不知打听修罗岛有何事故?”
老道士察言观色,已约略猜着几分,故现难色轻轻一叹道:“贫道乃是受人之托,是以冒问一声。”
杜君平心里一动,暗忖:“任长鲸久无消息,莫非是受他之托?”
老道长江湖经历何等丰富,紧接又道:“看小施主亦是江湖上人,如若与修罗岛有渊源,尚请指示一条明路。”
杜君平沉忖有顷,猛地一抬头道:“道长法号如何称呼,想来亦是江湖上人了。”
老道士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看道:“此间不是谈话之所,小施主请随贫道来。”
杜君平见老道士须髯皆白,料无恶意,遂点头道:“既如此就烦道长领路。”
老道士领着杜君平穿过林子,果然山谷之内,有座小小庙宇,庙前赫然立着两个佩剑道士,杜君平看了一眼,心中暗忖:“看来这老道长也是武林中人了。”
老道士知他心中动疑,慨然一叹道:“近日山中风云紧急,本观不得不略作戒备。”
杜君平抬头一看,庙门之上横着一块匾额,金字大书“中观庙”三字。字迹大半斑剥,显示本庙看去十分清淡。
老道长稽首道:“施主请入内待茶。”
杜君平大步行入庙中,只觉里面一片衰败景象,不像是出家修行人所居之地,心中顿时了然。
老道士将他领到后面一间破败的佛堂之内,举手让坐道:“施主请稍坐,贫道去去就来。”
杜君平嘴上答应道:“道长只管请便。”目光却向四处打量,心中暗忖:“我倒要看看你弄什么玄机。”
思忖之际,后殿一阵脚步声响,老道士已行了出来,笑呵呵的道:“贫道略略分派些事情,倒让施主久候了。”
杜君平接道:“道长不用客气,有何赐教请说吧。”
老道士敛去笑容,低低地道:“施主果真识得修罗岛的人吗?”
杜君平道:“在下乃是东海派,与修罗门稍有渊源,道长若有事通知修罗门,在下可以略效微劳。”
道士默忖有顷道:“施主认识修罗门中什么人?”
杜君平不假思索地道:“在下与修罗门下弟子任长鲸有过一度交往。”
道士大失所望道:“除此以外呢?”
杜君平接道:“除此以外别无交往,不知道长打听修罗门究竟何事?”
道士慨然一声长叹道:“实不相瞒,贫道所要知道的乃是修罗王究竟在不在人世,老实说,只有他出来,才能有助于目前的局势。”
杜君平故作不解道:“道长所指的是哪件事?”
道士冷冷道:“施主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指的是天地盟九九之会了。”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铁髯苍龙肖大侠身膺盟主,有他出来主盟,尚有何事处理不了。”
道士唉声一叹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据传闻大部分盟友俱不满天地盟所为,九九之会说不定有场大风波呢!”
杜君平失惊道:“果有此事么,但不知是哪些门派?”
道士冷冷一笑道:“贵派只怕也是其中之一。”
杜君平淡淡一笑道:“本派小帮小派,又非盟友,哪有置身的余地。”
道士仰面笑道:“可是世间偏偏就有那些不识时务之人,竟图以卵击石。”
杜君平已然听出他话中之意,只觉满腔怒火直冲上来,霍地立起身来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道士端坐不动,冷晒道:“贫道是什么人你不配问,我看你还是乖乖把来历说明的好。”
杜君平仰面笑道:“如果不说呢?”
道士哼了一声道:“那就休想出这庙门。”
杜君平此刻已知身入其中,不由怒道:“我就不信你有什么能耐将我留下。”说着大步朝外行去。
道士端坐不动,嘴里不住连连冷笑。
杜君平大步行了三五步,只听门外一阵格格娇笑道:“小子,你既已来了这里还想走吗?”人影一闪,一穿红衣妇人赫然出现门首。
杜君平认得她是夺魂罗刹,心中顿时明白,怒喝一声道:“闪开。”呼地一掌迎面推去,他此刻功力精进,掌出立有一股刚猛暗劲,直撞了过去。夺魂罗刹娇笑道:“哟!看你不出嘛,倒很有几分气候呢。”
罗袖一拂,那股如怒潮般的掌劲,竟随着她那一拂之势,滑身而过,跟着左袖一举道:
“你也接我一招试试。”
杜君平举掌正待迎出,忽觉她袖中隐隐似有一片粉红色的雾状物体飞出,心里不由一动,一滑步倏撤五尺。
夺魂罗刹尖声笑道:“你小子倒贼滑得紧呢。”
此时夺命罗刹所发的掌劲,已挟着一股触鼻浓香扩散开来,杜君平已然看出古怪,举手连发两掌将红雾震散,乘机探手入囊取了一颗解毒丹纳入嘴里。
夺命罗刹一把迷魂散将他逼入佛堂后,并未再追袭,高声道:“这小子就是要为杜飞卿报仇之人,还有一个老的,我猜八成儿就是修罗王。”
杜君平心中虽感吃惊,脸上却无惧色,转脸对老道士喝道:“你究竟是谁?”
老道士徐徐起立道:“贫道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你也不用问我是谁。”
话音一顿又道:“贫道一向不愿与后辈多说废话,你若能识趣,把身份来意交待明白,贫道答应放你一条生路。”
杜君平冷眼四下一瞥,门首不知何时已多了四位背剑姑娘,除此之外,佛堂之内就只有老道士与夺命罗刹。心知老道士若不是武功极有自信,也不会口出大言,当下略略定了定神。
忿然道:“道长用欺骗手段,哄骗在下来此,已然有欠光明,理还强人所难,你不觉得可耻吗?”
道士把脸一沉道:“废话少说,先把脸上的面罩取下来,贫道向不喜与藏头露尾之辈说话。”
杜君平冷笑道:“江湖之上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多的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要在下除下面具那是休想。”
道土缓缓跨前两步道:“贫道早经说过,我若一伸手,那就休想再留活口。”
杜君平掌上凝功,昂然屹立,目光直盯着对方。
道士见他英风飒飒,岸然岳峙地立着,心中不由暗赞,手掌一抬道:“先接贫道一掌试试看。”这一掌他仅用五成真力。
杜君平便觉他那轻轻拍来的一掌,虽不带一点刚阳的啸风之声,却隐隐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卷了过来。心知道士的武功已达不着皮相之境,心头一颤,急忙举掌平胸,运集八成功力推出。
杜君平的掌劲推出不及三尺,已然与那股无形暗劲相接,呼的地面卷起一阵旋风,杜君平只觉心神一震,脚下马步不稳,不自主地倒退半步。
道士的道袍亦无风自动,起了一阵波纹。
杜君平乃是极其好强之人,这一对掌竟激起了他万丈雄心,蓦地一声大喝道:“你也接我一掌试试。”抬手一掌劈去。
这一掌乃是愤怒之中所发,一股凌厉的掌劲直撞了过去。
道士已知这少年身怀绝技,不敢再托大,大袖一拂,也硬碰硬地接下了他这一招,杜君平身影连晃,被那股无形反弹之力,震得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提气凝神,将真气运转,还幸不曾负伤。
道士与杜君平那股刚阳掌劲一触之下,亦觉血气浮动,不禁暗暗吃惊。
两招硬接之后,杜君平已然觉出道士的修为,较自己略高一筹,但不如想象中的高,心尖顿宽,大喝一声,扬掌疾攻而上,这是他出江湖以来,第一次与人作生死之搏,表面虽在极力抢攻之时,暗中不免有些畏惧。
道士已知遇上劲敌,一改方才那副倚老卖老的狂妄之态,大袖飘飘,施展开了一轮还击。
双方一经动上手,佛堂之内,顿时劲风四滥,呼呼有声,潜力有如怒潮汹涌,逼得夺命罗刹赶紧退到门外。
双方瞬刻之间互攻了廿余招,老道土愈打愈觉心惊,对方不仅马步沉稳,招式精奇,而且内力源源,掌劲愈来愈猛,看样子自己唯一倚仗的深厚功力,已然占不着便宜了。
夺命罗刹成名多年,在江湖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眼看双方出招愈演愈奇,到后来已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禁暗暗心惊。
老道士在她心目中,不仅是前辈,而且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人,可是与这少年相形之下,似乎并没占着绝对的上风,叫她哪得不惊。
杜君平在这一战中,委实是得益匪浅,他一身武功博杂无比,因无实战经验,俱都不甚了了,此刻一齐出笼,放手攻击,循环施展之下,已是得心应手,不觉信心大增。
那老道士与杜君平互换了约有百余招,只觉对方武功竟随着时间而增进,自己不仅渐失先机,且有相形见绌之势,不禁暗中大为颤惧,忖道:“若照此情势演变下去,说不定会败在他手里,那可是大大丢人之事。”
思念及此,杀机顿起,道袍一掀,手中已多了一支晶莹雪亮的短剑,沉喝道:“撤出你的剑来,贫道要考量考量你的剑术。”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在下当得奉陪。”龙吟一声,长剑出鞘。
老道士究竟是成名人物,剑虽撤出,可不愿先行发招,双方敛气凝神,相对游走,绕场足有三匝,杜君平首感不耐。大喝一声,挥剑前攻,顷刻之间,连攻了三式。
这三式攻招快逾电闪,旁人眼中看来,恍如掣电一般。
这三式攻招快逾之下,老道士硬碰硬接地挡开了三式,沉哼一声道:“原来你果是修罗门的。”
杜君平一声不哼,长剑再举,已然换了华山派的剑法,层层剑光飞洒,倒卷而下。
老道士只觉他每一剑攻来,均隐隐挟带着嘘嘘啸风之声,不禁大为骇异,暗道:“此人年纪轻轻,难道已练成了剑气不成?”
他心中一生颤惧之心,气势竟为之大灭。
杜君平初生之犊,自觉身陷绝地,不得不死里求生,是以每一出手,便即绝招连演,放手抢攻,这一来竟致主客易势,老道士反倒处在下风。
夺命罗刹眼看杜君平剑似飞虹,占尽上风,心中大急,脱口叫道:“老前辈时刻无多,咱们早把这小子收拾下算啦。”暗中一招手,四个护自使女会意,长剑齐撤,也不管老道士愿意不愿意,分由四面攻了上来。
夺命罗刹这一着虽毒,却把杜君平提醒,暗忖:“敌众我寡,何苦与她们纠缠,不如趁机走脱。”
心中主意打定,蓦地一声大喝,一式“腾蛟起凤”长剑圈起朵朵剑花,分袭由四面扑来的四女。脚下飘香步法展开,一个飘闪,连人带剑,长虹般朝门外射去。
夺命罗刹弄巧反拙,见杜君平已冲出门外,急怒之下,厉吼道:“快别让他逃了。”
只听门外沉哼一声道:“放心,他跑不了。”
杜君平的身形堪堪落到门外,蓦觉一阵寒风兜面袭来,仓卒之下举掌往外一封,只觉心神一震,竟为寒风中隐夹的一股弹震之力,震得踉跄退了三步,又回到了门内,举目一看,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长眉细目,面容惨白的老者,此人一身儒服,却笼罩着一身邪气,令人见了就不舒服。
儒生一掌逼退杜君平后,目视道士冷冷道:“此人是谁?怎的放着正事不办,却来干这无关紧要之事。”
夺命罗刹急Сhā言道:“还有一位老者与他同行,在金陵时,曾一再打听杜飞卿之事,是以属下觉得他行迹可疑。”
儒生摆手道:“办正事要紧,不必难为他了,着他去吧。”
一闪身让出路来。
儒生的身份似乎极高,说过的话没有一个敢于违拗,杜君平顺利通过大殿,行出了谷外,心念一转之下,倏然有悟,暗忖:“这儒生井非什么正派人物,他如此轻易放行,必然是欲擒故纵,让我出来后,再在暗中追踪,以便查究我落脚之地。”
近年来杜君平江湖阅历大增,断定儒生与老道士将暗地追踪后,既不回修罗王所居的小庙,也不再去寻法藏寺,沿着山径缓缓行走,心中却在思量着应付之策。
因九九会期即后,泰山风云紧急,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纷纷赶来泰山,以致到处都是挎刀佩剑之人,一般朝山客人,看出情形有异,大都避下山去,各寺庙人虽住满,但真正进香的人却不甚多。
杜君平慢步山径,眼看山中树叶凋零,一片深秋肃杀景象,心中顿起凄凉之感。暗忖:
“想我杜君平虽属名人之后,不如一般普通农家,不仅不能享有天伦之乐,反倒落得一身血仇,至今无法报雪,唉!我是空负这昂藏七尺之躯了。”
一个人正自暗中伤感之际,突见一位青衣女子,偕同一位独臂老者,缓缓朝路旁一条小径行去。不由心里一动,他认得青衣女子乃是东魔之女厉若花,独臂老者荆是九洲镖行总管五阴鬼手秦奇,暗道:“她来这里干什么?”举步便跟了过去。
厉若花与秦奇缓缓穿过小径,进入一片枫林,杜君平一闪身藏入一丛灌木之后,偷眼往内观看,只听厉若花轻声一叹道:“秦伯伯,你说她会不会来?”
秦奇沉忖有顷道:“照理说她不会骗你。”
厉若花又道:“侄女与她素无来往,她约我来此何事?”
秦奇道:“说不定是有关东主之事。”
厉若花摇头道:“我想不是的,爹爹明明是失陷在天地盟,这与修罗门何干?”
秦奇大吃一惊道:“此女是修罗门的?”
厉若花点头道:“正是,据说是修罗门的七弟子,她姓易。”
秦奇双手连搓,唉声叹道:“修罗门与咱们有仇,此刻咱们正是多事之秋,你不该惹她。”
厉若花不以为然道:“伯伯,你不用多虑,我们不是约斗,她亲口约我们有事面谈。”
秦奇哼下一声道:“决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只听林外一个娇音接口道:“你就这般武断。”人影一闪,一位绿衣女郎疾射而入,正是修罗门下七弟子易晓君。
厉若花迎上前去道:“易姐姐,你约小妹来此何事?”
易晓君望了望秦奇一眼道:“你不守信用,竟然领了人来,我不能说了。”
厉若花接道:“他是我爹的好友秦伯伯,并非外人。”
易晓君冷冷道:“那不相干,即令是你爹同来也不行。”
厉若花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说说是有关哪方面的事。”
易晓君想了想道:“是有关杜君平的事。”
杜君平心里一动,暗道:“怎的扯到我身上来了,这就怪啦。”
厉若花身躯一震道:“怎么,难道他遭遇了什么凶险?”
易晓君仰脸向天,徐徐道:“不能再多说了,除非叫你那秦伯伯离开枫林。”
厉若花面现难色地想了想,缓步行至秦奇面前道:“伯伯,你先回去好吗?侄女与她说几句话就来。”
秦奇接道:“半个时辰后我就来。”说着举步朝林外行去。
易晓君望着秦奇的背影冷笑道:“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厉若花叹道:“这也难怪,自我爹爹失陷后,一切都亏了他,这番前来泰山,又承他约了……”
说到此处自知失言,立即住口不言。
易晓君直到确知秦奇已然去远,这才开言道:“在我未说出杜君平的下落前,你得先答应我几个问题,办得到吗?如果不行那就不必谈了。”
厉若花答道:“可以,不过得看是什么事。”
易晓君道:“好,我先问你,你与姓杜的有没有婚约?”
厉若花脸上一红,摇头道:“我爹爹提过这事,但没结果。”
易晓君道:“照此说来你是很爱他的。”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小妹自知以往所作所为太过任性,他不会谅解我的。”
易晓君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你们只是一厢情愿。”
厉若花感喟地道:“小妹如今已幡然悔悟,姐姐不用再提以往的事了。”
杜君平听后暗暗点头忖道:看来她果真是改过自新了,难得,难得。
易晓君格格笑道:“我知道你这一切全是为了他,可惜已然有人捷足先得,你这一片苦心算是白费了。”
话音一顿见厉若花只是默默望着她,复又道:“你可知飘香谷有个外号素手龙女的阮姑娘吗?此女机智绝伦,据说杜的师长辈早已与飘香谷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厉若花摇头道:“此女小妹见过,果真是美极了,可不曾听杜君平提起过他们有婚约之事。”
易晓君点头道:“这也难怪,此事恐怕连姓杜的本人也不知呢。”
厉若花长叹一声道:“请不要说了,小妹此刻家破人亡,哪有心情提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易晓君格格笑道:“我知你这些话全非出自内心,不然你也不会应约而来。”笑声一敛,正容道:“姓杜的此刻巳身陷绝地,你愿不愿去救他?”
厉若花大吃一惊道:“此话当真?”
易晓君冷冷道:“我用不着骗你,本来我可以将此事通知飘香谷的人,但我不愿让姓阮的丫头知道。”
厉若花举步便行道:“他现陷身何处?待小妹去与秦伯伯商量,也许我们还有助他的力量。”
易晓君伸手一拦道:“不用了,就咱们两人去吧。”
厉若花迟疑着道:“这样办行吗?”
易晓君附着她耳朵,低低说了一席话,厉若花突然面现坚毅之色,感喟地道:“士为知己者死,既是这样,小妹答应了。”
易晓君接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厉若花道:“容小妹与秦伯伯说一声。”
易晓君一拉她手臂道:“不行,你与他一说便走不了啦。”
厉若花似是举棋不定,但仍然随着她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杜君平暗中大感奇异,不知易晓君葫芦里卖什么药,自己明明在这里,何尝受什么危险。
但心念一转之下,突然想起自己的替身药中王闻人可来了,暗忖:“莫非是闻人前辈遭了什么危险?”
此时两女已行出林外,不容他再思索,急展开飘香步法,暗中跟了上去。
远远遥见二女,步履如飞,朝一座山谷之内奔去,心中狐疑不定,暗忖:“修罗门全部精锐俱已来了泰山,易晓君不向本门求援,却巴巴前来找厉若花,此中必然大有蹊跷。”
他知易晓君乃是极其任性之人,暗道:“不好,难道她对厉若花有所不利?”
他虽对厉若花井无特殊情感,但厉若花对他一往情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身陷危机,袖手不管,心里一急之下,脚步突然加快,顷刻之间已追上二女,只见易晓君领着厉若花,进入了一所尼姑庵,不便冒昧跟入,于是绕到后墙,从身一跃,进入了墙里,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影,遂一路试探着往里走,直到一座佛堂之前,里面已然有人说话,便不敢再擅入了,翻身跃上了屋脊,悄悄潜至檐头往内察看。”
只见易晓君高踞上座,两旁侍立着四个背剑女郎,下首有两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捆了一位女郎,左面一位是阮玲,右面一位是厉若花,不禁大感吃惊,他知厉若花并非弱者,何至于被人举手就擒?
只听易晓君冷冷地道:“也许你们认为姑娘的手段太过卑污,可是行走江湖之人,处处都该有备,谁让你们鬼迷心窍,轻易听信人言。”
厉若花满面迷惑之容道:“易姑娘,小妹与你无怨无仇,何故如此对待我?”
易晓君微微一笑道:“此话说得不错,咱们果真是无怨无仇……”
厉若花道:“既是无怨无仇,何故要如此?”
易晓君冷冷道:“不过小妹不得不让你们先失去反抗之能,然后才好说话。”
阮玲高声Сhā言道:“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易晓君笑了笑道:“我都不急,你何必急成那个样子。”
厉若花也忍不住道:“你是知道的,如是小妹久久不回去,我那秦伯伯一定十分着急。”
易晓君格格笑道:“就让他着急去吧,这件事一时半刻是无法决定的。”
目光一瞥阮玲又道:“我不妨告诉你,你们所最关心的人儿,已然在小妹掌握之中。”
厉若花大吃一惊:“你是说杜君平已然落在贵派之手?”
易晓君道:“你觉得很意外是不是?”
阮玲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任长鲸乘人之危将平弟劫去,那是我亲眼所见之事。”
易晓君摇摇头道:“这件事与我三师兄不相干,他自到金陵后,至今下落不明,连我也不知他上哪里去了。”
阮玲乃是极其机智之人,听易晓君说话口吻,似乎并无虚假,心中甚感奇异,暗忖道:
“平弟是在金陵失踪的,我明明见任长鲸将他劫去,难道任长鲸于途中遇见天地盟之人,二人一并被天地盟擒获?”
当下忍不住问道:“你果真擒了杜君平?”
易晓君冷冷道:“难道骗你不成。”
阮玲又道:“是在什么地方擒获的,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
易晓君摇头道:“不行,咱们的条件还没说妥呢。”
阮玲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如若不是强人所难,姑娘可能衡量着回答你。”
易晓君点头道:“好,小妹要求的事并不太难,不过也不大容易。”
厉若花迫不及特地接道:“姐姐,你就快说吧,我心里急得很呢。”她所着急的,并不完全是杜君平,主要的还是怕秦奇因她的失踪而着急。
可是易晓君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心中甚感恼怒,柳眉一挑道:“我仅仅把他囚禁了,你便那么着急,如若杀了他,你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若是他果真死了,我也不想独自活着。”
易晓君冷冷道:“真的是如此吗?”
厉若花点了点头,她说话神态极自然,看不出一点勉强或者是做作的样子。
易晓君转过脸来又问阮玲道:“你呢?”
阮玲平和地道:“如若你杀了他,那是他命该如此,我有什么可说的?”
面容一正,复又道:“此刻他一身关系着武林的盛衰,姑娘不应于此时难为他。”
易晓君怒道:“我恨极了他,若不杀他何以雪我心头之恨。”
阮玲格格笑道:“姑娘你错了,你恨的不是他,而是我和厉姑娘,今天我们不妨作一个公平的了断。”
阮玲素饶机智,早看透了易晓君的心意,是以直截了当指出了她的心病。
易晓君冷笑道:“我凭什么要恨你们?”
阮玲笑道:“你说不恨我们,为什么要设计将我们擒获?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与杜君平只是世交,绝无儿女之情,这点你可以放心。”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我才不信这些鬼话。”
阮玲紧接道:“九九会期已在眼前,易姑娘你委实不该在这呈一时之忿,误了杜君平的大事。”
厉若花道:“是啊,他这几天要办的事可多得很,姑娘果是爱他,便不应该在此时误他的大事。”
易晓君细味她俩话中之意,仍都是向着杜君平,心中大感不是滋味,她乃极其任性之人,仰着脸道:“我不管他有多重要的事,我只知凡属我不能得到的东西,我就要将他毁了,绝不让旁人取得。”
阮玲摇头叹道:“姑娘这种心理委实大可怕了,我想令师修罗王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易晓君格格笑道:“你不用提家师了,他已经没能力再管束我们了。”
杜君平暗中窃听多时,心中大感恼怒,暗忖:“我真没想到,此女的行径竟是如此可怕。”
就在这时,檐头突然嗖地落下一人,沉声道:“七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易晓君抬头见是三师兄任长鲸,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道:“我的事你管不着。”
任长鲸目光一瞥阮玲,朗声一笑道:“别的事愚兄可以不管,但这个人你必须交给我。”
易晓君道:“你要她何用?”
任长鲸道:“此女乃是飘香谷主首徒,亦即未来的飘香谷主,交给愚兄大有用处。”
易晓君冷笑道:“人是我擒获的,自然由我处理,就算我无权处理,也该将她交给大师兄,我不能交给你。”
任长鲸朗声笑道:“大师兄勇而无谋,师父根本就没有打算让他接掌门户,除他之外,你算算这掌门弟子该是谁的?”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我已想过了,无论怎么算,师父也不会把门户交给一个叛逆去掌理。”
任长鲸大怒,厉喝道:“你说谁是叛逆?”
易晓君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倏地一撤剑,将阮玲的绳索截断,高声道:“把厉姑娘的绑松了。”
四使女应声跃出,奔向厉若花。
任长鲸反手撤剑,一式“拦门拒虎”,大喝道:“都与我住手。”
易晓君脸色一沉,娇喝道:“奉岛主金谕,凡能擒获叛徒者,予上等赏,汝等不必顾忌。”
这一突然的变化,不仅使阮玲感到意外,连暗中的杜君平也甚感突然。
阮玲久经风波,一经恢复自由,立即撤出短剑,一个箭步朝厉若花冲去。
可是,就这瞬刻时间,易晓君座下的四婢已将剑阵摆开,团团将任长鲸围住,任长鲸才一行动,四支长剑已闪起数道耀眼精芒,攻了上来。
任长鲸素知四婢自幼跟随易晓君学艺,武功不弱,不敢大意,只得撤回攻向阮玲的长剑,先行将门户封住。
阮玲趁这空隙,迅即将厉若花的绳索断去。
易晓君高声道:“此是我修罗门的家务事,二位不用管,你们可以走了。”
厉若花急道:“他呢?”
她嘴里的他,自然指的是杜君平了。
易晓君没好气地道:“方才只是一句戏言,杜君平不在这里。”
厉若花一脸迷惑地道:“他真的不在这里?”
易晓君见四婢围攻任长鲸,没有占着丝毫便宜,心中甚是着急,狠瞪了厉若花一眼道:
“我没空与你噜唆,信不信由你了。”挺着长剑直趋斗场。
阮玲一拉厉若花道:“她说的或许是实情,不用问她了。”
目光一瞥任长鲸又道:“我们此刻还不能走,任长鲸已投靠天地盟,必要时得助易姑娘一臂之力。”
任长鲸想不到易晓君说翻脸就翻脸,身在四婢围攻之下,蓦地一式勇战八方,挡开了四支长剑,大喝道:“住手。”
四婢闻声剑势一缓,齐把目光望着易晓君。
任长鲸满面怒容,一指易晓君喝道:“贱婢,你这般没大没小,我可要拿家法来处罚你了。”
易晓君冷笑道:“你已不是修罗门中弟子,本门任何人均可对你格杀勿论。”
任长鲸突把语调放缓,徐徐道:“七妹,你不应听人乱说,愚兄并未背叛本门,我现在已替代师父,接任天地盟的副盟,我要借这机会,大大弘扬本派。”
易晓君原想动以同门之情,使他幡然悔悟,此刻才知他陷溺已深,劝说只是白费唇舌,不禁唉声一叹道:“三师兄,你我同门之谊到此为止,今天我不难为你,以后是友是敌那就全看你了。”
任长鲸目光四下一扫,朗笑道:“你以为眼前这几个女郎便能奈何得了我?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杜君平自任长鲸现身后,便对他十分留意,如不是因为不能泄露身份,他早已现身,此刻见任长鲸忽然强硬起来,便知他必有后援,想起他与自己结交一场,不由暗暗忖道:“任兄受人欺骗背叛师门,我若不赶此刻使他悔悟,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心中正自转念之际,突见一条彩舆缓缓行来,同时小庵的四周也出现了不少的人影,他伏身檐头,竟不知这些人是哪里出来的,心中不禁暗替阮玲着急。
此时庵内的阮玲,已然觉出任长鲸的态度有异,暗中一拉厉若花,轻声道:“厉姑娘,咱们犯不上管人家的家务事,咱们走吧。”
厉若花点头道:“小妹确实得走了。”举步往外行去。
任长鲸蓦地一声沉喝道:“站住,谁让你们走的?”
厉若花原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只因杜君平的关系,决心洗心革面,从新做人,是以处处显得善良文静。自从阮玲的口中,得知任长鲸曾经乘人之危,劫持杜君平后,她已将任长鲸恨入骨髓,闻声面色一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冷笑道:“姑娘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你管得着吗?”
任长鲸仰面笑道:“在本副盟面前如此放肆,你是死定了。”
厉若花霍地从怀中撤出一文短剑,气虎虎地道:“姑娘已经很久没与人动手相搏了,今天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任长鲸沉哼一声道:“你还不配与本副盟动手,等会自有人来收拾你。”
厉若花怒极,短剑一抡,劈面刺去。她幼得东魔宠爱,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这番含忿出手,威势果是惊人。
任长鲸不敢大意,长笑一声道:“你是活腻了。”长剑倏然出鞘,直封了出去。
厉若花不容他剑势施开,短剑银光闪闪,刷,刷一连三剑,猛攻而上。
任长鲸一着大意,竟被逼得连退三四步,刹时俊脸通红,厉声大喝道:“贱婢,你果真是不要命了。”手中长剑一紧,修罗门剑法施开,硬从一片闪耀的银光中递了进去,全力抢制先机。
厉若花武功原比任长鲸稍逊一筹,凭着一鼓作气略占上风,时间一久,便渐形不济,任长鲸一面展开一轮快攻,一面哈哈朗笑道:“贱婢,凭你这点点功夫也敢与本副盟作对,简直是自不量力。”
阮玲见厉若花越来越不济事了,心中大急,有心将她替下,但在她尚示落败以前,却又不便上前。
杜君平藏身檐头,心中甚感犹豫,有心现身打个招呼,又恐引起误会,正自委决不下之际。
突然,庵前人影一闪,五阴手秦奇呼地掠进门来,厉喝道:“住手,相好的,你还认得秦某吗?”
任长鲸长剑一收,抬头望去,认得是九洲镖行的总管,当下朗声一笑道:“原来是秦总管,久违,久违。”
秦奇自被炸去一臂后,已把修罗门恨入骨髓。当下暗凝功力,沉哼一声道:“前蒙厚赐,没齿难忘,今天咱们得好好算一算这笔旧帐。”
任长鲸哈哈笑道:“只要你有本领,老帐新帐都可以算算。”
秦奇侧脸对厉若花喝道:“咱们的人手是够,这里不用你了,快走吧。”
厉若花摇头道:“不,我要和伯伯一道走。”
秦奇瞪了她一眼,一趋身朝任长鲸冲去,单掌一扬,第一招使出了他仗以成名的五阴鬼手。
任长鲸仗剑而立,忽觉一阵蚀骨寒风迎面袭来,心头一惊之下,长剑划起一片银芒,将门户封往。
秦奇的五阴鬼手阴毒无比,发出时无形无声,及至对方觉察阴风袭体时,已然中了他的掌风。
任长鲸一着大意,还不知自己受了暗伤,长剑施开,刷,刷,刷一连三剑疾攻而上。
秦奇单臂挥动,一面竭力封架,一面呼呼只是冷笑,他知凡中上五阴鬼手之人若不及时运功护住心神,等到阴毒发作,便只有束手待毙了。
厉若花毕竟心地厚道,急开声喊道:“姓任的,你已中了秦怕伯的五阴鬼手,若再妄用真力,你便死定了。”
任长鲸闻声暗运玄功一试,只觉全身酥软,寒气袭人,真气竟已无法运转。不由暗吃一惊,一撤身退了下来。
五阴鬼手秦奇冷冷笑道:“小子,你认了命吧,九洲镖行的一笔帐咱们早核算啦。”迈步趋过来。
任长鲸自知身中寒毒,难以抗拒,但仍竭力提聚着一口真气,横剑以待。
双方相距甚近,秦奇迈前二步,掌力已可够着,手一扬,五阴鬼手掌力再聚,猛力往前一送。
蓦地,斜里一声娇喝,一道剑光匹练似地卷来,直袭秦奇。来势奇突,秦奇不敢正面迎挡,急忙收掌往后一撤。抬首看时,只见易晓君杏眼含威,横剑而立,不由奇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易晓君满面怒容地道:“他虽是本派的叛逆,可由不得旁人处治。”
秦奇冷笑道:“倘若老夫一定要处治他呢?”
易晓君怒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本领。”
秦奇仰面一阵狂笑,举手一抬,飒然一阵风响,飕飕暗影中一连射出十余人,个个身着玄衣手执兵刃,将易晓君与四个使女团团围困。
厉若花急趋身上前道:“秦伯伯,算啦,咱们犯不上与修罗门结下这梁子。”
秦奇声色俱厉地道:“你不用管了,反正梁子已经结定,任凭是谁我也管不了这许多。”
厉若花知道劝也没用,不禁唉声一叹,此时双方已然剑拔弩张,易晓君横身挡在任长鲸的身前,四婢各挺长剑,面朝外立,眼看拼斗一触即发。
突地,门外大步行进一人,沉声喝道:“副盟驾到。”来人声若洪钟,在场之人齐吃一惊。
杜君平暗中偷眼望去,来者竟是虎面铁胆司徒景,心知他既来到,那乘彩舆之内必是孟紫琼无疑了。
秦奇眼看司徒景来到,脸上颜色陡变,还未及开言,司徒景已然看见盘坐地下的任长鲸了,大吃一惊道:“是谁把他伤成这个样了?”跨步便向任长鲸行去。
易晓君把脸一沉道:“站住,修罗门之事用不着你管。”
司徒景愕然道:“任少侠现为本盟副盟,本座焉能不管。”
易晓君冷笑道:“一派胡言。”挥手对女婵吩咐道:“与我带回去。”随有一女婢应声将任长鲸背起。
司徒景大感意外,一时之间竟不知采取何种手段应付。
秦奇心念连转,他知孟紫琼既已来到,那是决然再没有办法对任长鲸进行报复的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招,暗对厉若花使了一个眼色,领着手下一批人,大步往外行去。
司徒景正无法下台,猛地一声震喝道:“秦总管,你且等一等,容见了副盟再走不迟。”
秦奇心一横道:“兄弟身有急务,我看不用见了。”
司徒景冷笑道:“秦兄身为本盟燕赵分坛总管,难道不知本盟的规矩?”
秦奇心知麻烦已然上身,躲也躲不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将脚步立住。
这面秦奇准备溜走,那面易晓君也有了动作,她可不管什么副盟不副盟来到,仗剑前行,带下四个女婢硬往外闯。
司徒景一掀衣撤出两支判官笔来,交叉一击,冷冷道:“姑娘想把他带走可以,但得胜了在下手上这对判官笔。”
易晓君杏眼带煞,一声不哼,举手一剑劈去。
司徒景闪身让到一旁,双笔霍地分开。
修罗门的剑法向以快速见称,易晓君攻出一剑后,剑势跟着展开,一片银芒闪耀,直卷了过来,
司徒景因见对方乃是一年轻女子,存了几分轻敌之心,谁料一着失去先机,竟被她连攻了十几剑,才算把势于稳住。两只笔一凝功,刚要展开还击。
庵外突然飘进了一位宫装妇人,轻声喝道:“都与我住手。”
司徒景如奉谕旨,急收双笔往后一撤,垂手立到一旁。
易晓君骤失对手,倒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当下横剑望着宫装妇人喝道:“你就是他们所说的副盟?”
宫装妇人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想来你便是修罗门的老七了。”跟着一阵格格笑道:
“果然生得不错,毋怪你那师兄为你闹得神魂颠倒。”
易晓君脸上一红,狠狠骂道:“出口便污言秽语,简直是下流。”
孟紫琼并不着恼,格格笑道:“就算本座下流,难道你们几个人争夺一个杜君平便算光彩?”
易晓君想不到她会说这种话来,直气得双眼发赤,恨不得上前一剑将她挥为二断。
孟紫琼继续又道:“听说你们已将姓杜的小子制住了,可有此事?如果是真的,本座可以网开一面,除了将那小子带走外,余人一概不究。”
易晓君怒极,厉声道:“杜君平确实在姑娘手中,你要想带走那是梦想。”
孟紫琼脸上神色不变,一转脸对秦奇道:“秦奇,你可知罪?”
秦奇木然立着脸上神色幻变不定,显然他内心十分激动。
孟紫琼微微一笑道:“我知你心里十分恨我,但你别忘了厉阴平尚在本盟,现限你十招之内,搏杀此女,你办得到么?”
秦奇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属下愿意一试。”
孟紫琼格格笑道:“你掌伤任长鲸,已然与修罗门结了怨,再多杀一个又何妨。”
目光忽然闪到厉若花的脸上,厉声道:“厉若花,现限你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搏杀飘香谷的阮丫头。”
厉若花大为吃惊道:“小女子没有这能耐,请副盟另派旁人。”
孟紫琼把脸一沉道:“此是本座的令论,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厉若花心中大为不满,只为父亲现落天地盟之手,倘若惹翻了对方,大是不便,是以不敢作声,举步朝阮玲行去,低低地道:“阮姑娘我该怎办?”
阮玲素饶机智,但在此种形势下,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可想,轻喟一声道:“你动手吧,一柱香时间内要小妹的命你办不到。”
厉若花挺着短剑道:“果真要打吗?”
阮玲冷笑道:“你不打交待得了吗?”
厉若花无可奈何地举手一剑刺去,她原无敌对之心,是以出手轻飘飘的。
孟紫琼看在眼里,哼了一声道:“你俩正该拚个你死我活,如何这般打法。”
她们这面动上了手,那面秦奇亦已全力朝易晓君攻去,他与修罗门原有断臂之仇,此番又为情势所迫,是以一上来便拚上了全力,易晓君虽全力抗拒,竟无法取得上风。
杜君平藏身檐头,知道再不露面,必然会演成惨案,当下一飘身落下檐头,举手一掌朝秦奇推去,嘴里却大喝一声道:“大家住手,且听我一言。”
秦奇只觉得他推来的掌劲雄厚无比,不敢用掌硬接,一撤掌挪后五尺。
杜君平目光一扫在场之人,朗声笑道:“据在下所知,天地盟仅有四位副盟,那是千手神君东方大侠,修罗王郭大侠,飘香谷主谢前辈,如今却弄出这许多副盟来,真叫在下好生难解。”
孟紫琼原抱着一种猫儿戏老鼠的心情,迫令大家动手,等到大家精疲力尽之时,她再一个一个收拾,如今突然中间跑出一个面生少年,将她底牌揭穿,心中十分恼怒,粉脸一寒道:
“司徒护法,你还等什么呀?”
司徒景应声而出,直趋杜君平喝道:“小子,你是活腻了吧?”
杜君平冷冷朝他一笑道:“还有个河东叟上官廷龄呢?着他一齐上吧。”
上官廷龄本来就紧随在孟紫琼身后,只因孟紫琼并未发令,是以不便出来,杜君平这一指他,便借机往前一欺身,冷冷地道:“上官大爷等着伺候你。”
杜君平大笑道:“很好,二位一齐上吧,你们既已投到天地盟,自然用不着再顾虑以往的身份地位了。”
司徒景与上官廷龄俱却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听他这番轻蔑之言,心中俱都大怒,司徒景性情最刚,虎吼一声,挥手一掌劈出。
此人天生大力,掌势雄厚无匹,一掌之劲,犹如一股狂飚陡降,直撞了过来。
杜君平存心速战速决,左掌一引,把攻来掌力引到一边,右掌倏起,轻轻拄外一送,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实际凌厉无匹。
司徒景掌力发出觉得对方轻轻一引之下,竟有一股绝大力道,将自己的掌力吸到一边,不觉暗吃一惊,急待收招换式时,另一股暗劲已迎面袭来。
司徒景久负盛名,识得厉害,急聚丹田之气大喝一声,挥掌发出。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集,刚猛无匹,于暗劲一触之下,只觉对方掌劲中,隐隐具有一股强韧弹力,心神一震,踉跄退三步,闭目不再言语,显然内腑已遭震伤。
杜君平并未追袭,徐徐言道:“你已为自己回收的真气震伤内腑,旬日之间再不能与人动手了。”
孟紫琼突然高喝道:“住手!”姗姗朝杜君平行了过去。
上官延龄原无制胜把握,闻言急把身影往后一撤。
孟紫琼行至杜君平面前约一丈五六之处停下,寒着脸问道:“喂!你是哪一门派的?”
杜君平道:“在下乃是东海派门下。”
孟紫琼若有所悟道:“原来是东海派的,我且问你,贵派此番进入中原意欲何为?”
杜君平道:“见识见识中原武学,开开眼界。”
孟紫琼又道:“转告你师,若有意入天地盟,本盟可予他一个副盟地位。”
杜君平摇头道:“我们已经试探过了,那聚贤馆的滋味可不好受,谢谢你的美意。”
孟紫琼面色倏变,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存心来与本盟作对的了?”
第二十七回截获金凤
杜君平道:“在下并无此意,不过也不希望天地盟作恶太多。”
孟紫琼大怒,突然一阵格格笑道:“好大的口气,我真为你可惜。”
杜君平诧异道:“可惜什么?”
孟紫琼敛去笑容,寒着脸道:“你师徒在东海活得好好的,为何大老远赶来泰山送死。”
杜君平朗笑道:“一个人生有地,死有处,我师徒果如你说死在泰山,那也命该如此,阎王爷注定的。”
孟紫琼突然前跨二步,抬起纤纤玉手,缓缓朝前伸来,手式十分怪异,看不出是何招式。
旁观的阮玲心头一震,大声道:“公子,小心了。”
杜君平脚下一旋,旁挪三尺,一手怀抱半月,一手似掌非掌,似抓非抓,斜举右手,盯着对方缓缓挪动。
孟紫琼脸上倏现凝重之色,朝前伸出的玉手一沉,身形突然扭转,双手一阴一阳,斜置腰际,目光注定杜君平,脚踏子午,一步一步游走。
双方一经摆开架式,场中情势立形紧张。
阮玲素饶机智,缓缓行至易晓君身前,轻声道:“令师兄身负重伤,姑娘快把他带回去疗伤吧。”
易晓君亦是聪明人,猛然省悟暗道:“是啊,我若不趁此刻将三师兄带回去,岂非坐失良机。”
于是举步行至任长鲸身畔道:“三师兄,你的伤势如何?”
任长鲸睁开眼睛,哼了一声,还末及答话,易晓君突然一伸手点了他的|茓道,随即吩咐身后四婢道:“快把三公子背回去。”
上官廷龄冷笑道:“他现为一盟副盟,岂容外人侵犯,快与我放下。”
易晓君拔剑出鞘道:“你胡说什么,家师才是天地盟真正的副盟,他不过是本门门下弟子,你再不闪开,姑娘可要得罪了。”
上官延龄亦将兵刃撤出,喝道:“本座哪有许多工夫与你斗嘴,若不将他放下,连你也休想行出此庵。”
易晓君一语不发,举剑直劈了过来,修罗门剑术,向以快速狠辣见称,一经出手,剑势绵绵不绝,顷刻工夫连发了七剑,仓促之间,上官廷龄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背负任长鲸的四婢,趋势往门外冲去,但堪堪行出门外,便为一群玄衣武士拦阻,一位道装老者,由侧里突出,一手抓住梅香手腕,沉喝道:“还不与我放下。”
道装老者似是专为任长鲸来的,夺下任长鲸后,掉头向庵外奔去,四婢空自着急,竟无法拦阻。
此际庵内的杜君平,已与孟紫琼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双方以快打快,进退盘旋,出手如风,晃眼已互攻了廿余招。
阮玲冷眼旁观,只觉这少年沉稳矫健,功力深厚,武功竟不在盂紫琼之下,心中大感惊异。
五阴鬼手秦奇,自孟紫琼来到之后,已知是个不了之局,没想到半途中出来一个少年,武功竟与孟紫琼势均力敌,不由勇气大增,招手把厉若花叫到身畔,悄声道:“咱们走吧,等一会便没法走了。”
厉若花目视阮玲道:“姐姐的意思如何?”
阮玲沉忖有顷道:“你我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此刻情势不同,倘不能同心合力,势难渡过危机。”顿了一顿又道:“眼下情势十分明显,对方的主脑人物俱都在动手,咱们若是合力一冲,定能突围,但留下那少年一人在此,情势便更危殆了。”
秦奇点头道:“姑娘所虑极是,天地盟的后援来到,咱们脱身便难了。”
厉若花接道:“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只顾自己,而让人家独任其难。”
阮玲素饶机智,她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心中有矛盾,孟紫琼毕竟是她师叔,她怎好帮着外人对付她,是以一直举棋不定。
秦奇为人阴沉多诈,把目前情势略作忖度,觉得就九洲镖局现有的力量,足以突出围外,当下把厉若花一拉,声色俱厉地道:“咱们走。”举步当先朝门外行去。
厉若花愕然问道:“事情还没有商妥怎可就走。”
秦奇沉声道:“咱们自顾不暇,没法顾到旁人了。”
厉若花对这位父执向极尊敬,没奈何地看看阮玲一眼,低头跟了出去。
此时易晓君的四婢,已为门外的玄衣武士,逼迫得重又回到佛堂,而玄衣武士也不追袭,分成两排,雁行撑列在门外。
秦奇把领来的人分为两队,与厉若花各率一队,大喝一声,朝外中去,双方立时展开一场混战。
阮玲眼看九洲镖行之人采取单独行动,朝外冲去,心中顿起无限感慨,觉得正邪的分野,就在这种地方,秦奇虽有改过迁善之心,但到了紧要关头,便即原形毕露。
她原就一直在留意着孟紫琼与杜君平二人的拚斗差别,在她的意料中,杜君平无法在孟紫琼手下走上百招,但眼下的情势却使她大感吃惊。
只见那不知名的少年愈打愈勇,奇招怪式一齐出笼,往往逼得孟紫琼后退不迭。
孟紫琼为飘香门中第一高手,武功足可与天地盟中四大副盟并驾齐躯,今竟无法击败一个不知名的少年,心头顿起杀机,柳眉一竖,竟把向不轻用的廿四式兰花拂|茓手施出。
兰花拂|茓手乃是飘香门中镇山绝技,再配合上飘香步法,可说是无坚不摧。
杜君平尽出一身所学,与孟紫琼周旋了足有七八十招,竟然越打越觉顺手,心中甚感奇异,他原属孟紫琼手下败将,但因旷世奇缘,得红脸老人之助,冲破生死玄关,使他的武功成就,超越了时间限制,复因巧遇修罗王,数月的指点探讨,又把囫囤吞下的东西融会了不少,是以能与盂紫琼打个平手。
正自竭力抗拒之际,突见孟紫琼所用的招式大变,一双玉手,似抓非抓,似掌非掌,只在要|茓上点拂,而且动作越来越快,刹时幻作漫天指影,耳际但闻锐风丝丝,令人有喘不过气来之感,心中不由大惊。
杜君平动手之际,尽量避免不使用红脸老人武学,但此际情势所逼,再也顾不得许多了,长啸一声,亦将红脸老人再三告诫,轻易不得使用的龙腾八式施出。
此际孟紫琼已将兰花拂手的精华施展,身形飘忽如风,丝丝锐风犹如暴雨狂飚,将对方身形笼罩,眼看杜君平就要伤在她的手下。
蓦地里,杜君平的身形突然冲开千重指影,腾空跃起,悬空一个盘旋,接着雷霆万钧之势,俯冲疾泻而下。
孟紫琼一惊之下,失声叫道:“龙腾八式……”
人影交错中,两下霍地—分,孟紫琼面容惨厉,发髻散乱,摇晃着退了三步,胸间不断地剧烈起伏,显然在这一式硬拼之下,已然受伤。
杜君平亦一个盘旋脚落实地,闭目不言不动。
阮玲于盂紫琼施展出廿四式兰花拂手之际,便意识到这少年要糟,没想到竟落个两败俱伤之局,她对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大都有个耳闻,尤其是“龙腾八式”更为熟悉,因为那是铁髯苍龙肖铮的独门神功,如今竟出现在这不知名的少年身上,尤令她震惊不已。
孟紫琼内功精堪,略加运息便已复原,蓦地双目睁开,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杜君平亦适时睁开双目,徐徐回答道:“在下已经说过了,我是东海派。”
盂紫琼冷哼一声道:“一派胡言,你不是东海派。”
蓦地檐头一阵哈哈大笑,呼地落下一位锦袍高大老者,朗声道:“芳驾为何硬说小徒不是东海派?”
孟紫琼只觉此人嗓音甚热,一时却无法想起,她生性虽极高傲,但眼下局面,她是完全处在劣势,当下举目全场一扫,只见上官廷龄仍在与易晓君拚斗,看样子一时之间是无法将人家击败。心中略一盘算,决定撤离,于是柳眉一扬道:“他的龙腾八式是哪里偷学来的?”
锦袍高大老者就是假冒为东海派的修罗王,他并不想此刻和她了断,微微一笑道:“天下武学同源,难道东海派便不能习练此种武功?”
孟紫琼冷笑了两声,厉声道:“都与我住手。”
上官廷龄应声往后一撤。
孟紫琼又喝道:“都与我撤回去。”
上宫廷龄躬身道:“属下遵命。”偕同司徒景缓缓退出庵去。
孟紫琼分派已毕,目视锦袍老者冷冷道:“再有三天便是天地盟九九大会,本座以副盟身份,邀约贤师徒参与此会,望勿推却。”
锦袍老者朗声一笑道:“在下既已来了泰山,自然要去瞻仰一番。”
孟紫琼霍地飘身而起,飞向檐头,晃眼消失不见。
上官廷龄奉令撤离,倒使易晓君怔住了。及至孟紫琼撤离,她才如梦初醒,娇喝道:
“站住。”挺剑便追。
锦袍老者沉声道:“易姑娘不用追了,你大师兄正在寻你,快回去吧。”
易晓君愕然将脚步停下道:“前辈认识我大师兄?”
锦袍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与令师乃是至交好友,眼下泰山风云际会,情势险恶,一切应听由你大师兄调度。”
易晓君心中甚是惊疑,不知他"奇"书"網-Q'i's'u'u'.'C'o'm"所说是真是假。
锦袍老者又道:“你三师兄之事你管不了,由他去吧,早晚他要受门规处断。”
易晓君原是极其聪明之人,听老者说话口吻,似与本门渊源极深,不便多问,躬身一礼道:“晚辈遵命。”领着四婢缓缓行出魔去。
锦袍老者轻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太过任性了。”言下似有无限感慨。
阮玲忍不住缓步上前问道:“小女子可否请示前辈名讳?”
锦袍老者哈哈道:“海外之人默默无闻,就是说了出来姑娘也必不会知道,有什么意思,何用多此一举。”
阮玲又道:“据小女子所知,龙腾八式乃是铁髯苍龙肖大侠的独门功夫,如何出在东海派,请道其详。”
锦袍老者笑道:“老夫已然说过,天下武学同源,此种空中搏击之术,只要内功到了火候便可习练,并非什么不传之秘。”
阮玲知他不肯实说,但心中疑窦却是越来越深,她知师叔孟紫琼,武功已到不着皮相之境,能与她匹敌之人并不多见,眼前这少年居然与她势均力敌,委实不可思议,暗忖:“年轻一辈中,能有此成就的,只有平弟,难道此人就是平弟乔装不成?”
想到这里,不由地多看了杜君平一眼。
锦袍老者何等之人,知她已然动疑,立时对杜君平把眼一蹬,怒喝道:“为师如何吩咐你来着,还不与我回去。”
杜君平故作惶恐地躬身一礼,举步朝外行去。
锦袍老者朝阮玲微微一笑道:“姑娘也该走了。”略一思忖又道:“易晓君被她师父宠坏了,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阮玲当下笑了笑道:“晚辈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锦袍老者点头道:“老夫亦知姑娘乃是深明事体之人。”举步朝外行去。
阮玲心中疑寞从生,回到寺内,只见公孙乔、薛姑婆等俱候在那里,那薛姑婆最是性急,劈头一句便道:“你去哪里了?许久不见回来,真把人急坏了。”
阮玲轻吁一口气坐下道:“一言难尽。”
此番来到泰山,除了飘香谷的薛姑婆、快斧手公孙乔、阮玲姊妹,尚有药中王闻人可、以及红脸老者、中年宫装妇人等,主脑人物便是红脸老者。
阮玲自行倒了一杯水喝着,低声问道:“他老人家回来了吗?”
公孙乔接道:“老爷子昨晚出去至今未回,只有闻人可大侠留在寺内。”
薛姑婆没好气地道:“你找老爷子有什么事?杜君平那小子无故失踪,实在害人不浅。”
阮玲叹道:“晚辈已经稍有眉目。”
公孙乔对杜君平之事最是关心,急道:“是不是杜贤侄已经有了消息?”
阮玲摇头道:“晚辈不过是猜测罢了,说不上是真实消息。”
薛姑婆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爽快地说吧,何苦吞吞吐吐地让人着急。”
阮玲却是不急,扭脸对王珍道:“珍妹,你去请闻人前辈出来。”
王珍答应着入内去了,不多会药中王由里面行了出来,身上仍是杜君平那付打扮,并戴着面幕,乍看与杜君平一般无二。
阮玲起身相迎着:“晚辈有件事要向前辈请教。”
闻人可哈哈笑道:“问吧,老朽知无不言。”
阮玲道:“前辈可知海外有个东海派?”
闻人可思忖有顷道:“有这么一个门派,但极少来中原走动。”
阮玲又道:“此一派的武功如何?”
闻人可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大清楚了,莫非与东海派的人动手来着?”
阮玲轻吁一声道:“晚辈倒没与他们动手,动手的是我师叔。”
闻人可哼了一声道;“想是东海派吃亏了。”
阮玲摇头道:“我师叔并没占便宜。”
闻人可甚是惊异地道:“东海派居然有此等人物?”
阮玲道:“对方仅是一位弱冠少年,他与孟师叔拚斗近百招后两败俱伤。”
跟着把双方动手的情形,细说了一遍。
闻人可面色凝重,沉吟半晌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肖大侠的‘龙腾八式’乃是他独创的不传之秘,想是你们看走眼了。”
阮玲极有把握地道:“晚辈对肖前辈的‘龙腾八式’见过多次,那是一点不错。”顿了顿又道:“肖前辈一生不曾收徒,他的龙腾八式除了传给平弟外,没传过第二人,因此晚辈怀疑那少年是平弟。”
公孙乔忍不住Сhā言道:“你既怀疑他是平儿,为何不问问他?”
阮玲道:“尚有一位锦袍老者与他同行,据说是他师父。”
闻人可思忖有顷道:“杜贤侄素来稳重,他不与你相认必有原因。”
阮玲道:“晚辈也是这般想。”
公孙乔最是性急,立起身道:“他们现在哪里,我找他去,是不是平儿一看便知。”
闻人可徐徐道:“不用去了,君平贤侄福泽深厚,或许另有奇遇,去了反而不好。”
薛姑婆对孟紫琼的武功,向极佩服,她决不信一个年轻人能与她匹敌,是以一直不曾开言,直到大家都认定那人就是杜君平,这才开言道:“阮姑娘,你有没有看错,那人果是你孟师叔。”
阮玲笑道:“难道我连孟师叔也不认得了。”
薛姑婆冷笑道:“我不信一个东海派的后生晚辈,能与她打个平手。”
阮玲轻叹一声道:“若是旁人说,晚辈也不会相信,但眼见是实,由不得你不信。”
薛姑婆素知阮玲稳重,闭口不再言语,一时厅内显得甚是沉寂。
突然,公孙乔立起身来道:“老爷子回来了。”
阮玲急往外一看,只见红脸老者一脸怒容地行了进来,厅内之人俱都起立相迎。
红脸老者举目全厅一扫道:“于谦在吗?”
王珍回道:“于大叔现在书房运息,晚辈去请他出来。”飞步入内去了。
红脸老者又对药中王问道:“这两天可有什么消息?”
闻人可想了想道:“阮姑娘臂见一位自称东海派门下的少年,用龙腾八式与孟紫琼拚斗。”
红脸老者目中精芒连闪,沉声道:“她没有看锖?”
阮玲躬身接道:“晚辈绝没看错,我怀疑那就是平弟。”
红脸老者沉忖有顷道:“就是那少年一人?”
阮玲道:“有一位高大锦袍老者与他同行。”
红脸老者又道:“锦袍老者曾通姓名吗,他是怎么一个长像?”
阮玲摇头道:“他不肯通名,晚辈细察之下,他似乎已掩去了本来面目,但说话却有点海外口音。”
红脸老者神色凝重,沉吟了一会道:“此人莫非是修罗王郭兄?”
此时于谦已行了出来,躬身道:“主人呼唤何事?”
红脸老者道:“你传信之时,可曾戴上你那银色面具?”
于谦摇头道:“因几处地方俱是熟人,故老奴不曾戴着面具。”
阮玲猛然想起两个于谦之事,从旁Сhā言道:“大叔向青衫剑客等人传信之时,有没戴面具?”
于谦看了她一眼道:“当时你也在场,我就是这身打扮,难道你忘了?”
阮玲惊讶道:“那就不对了,后来又来了个戴银色面具的,据说也是传信的。”
于谦闻言怒道:“好啊,居然有人冒名我银面摩勒于谦,我得看看此人是谁。”
红脸老者突然开言道:“此事非比寻常,显然敌方是有意鱼目混珠。”顿了顿目视药中王道:“你那‘血剑传书’之事虽已传出,到了那天总该有个交代。”
闻人可想了想道:“没有证据以前,只好说他有意谋夺副盟,是以将神剑杜飞卿害死。”
红脸老者冷笑道:“此事是你眼见的?”
闻人可脸上一红道:“当时设此谋之意,只不过是令人得知杜兄已然有后,明白天地盟追缉君平,乃是别具用心。”
红脸老者轻喟一声道:“杜兄遇害之事,至今没有眉目,兄弟实是愧对老友于泉下。”
公孙乔道:“老爷子不用难过,你对平侄的深恩厚德谁不知道,可虑的是他至今没有消息。”
红脸老者肃容道:“平儿不似夭折之人,兄弟深信九九大会之期,他会如期赶到。”顿了顿,目视于谦道:“近日赶来泰山的有些什么人?”
于谦躬身道:“华山三鹤、青衫剑客等人俱都来了。”
红脸老者道:“我问的是敌方之人。”
于谦答道:“来的黑道门派极多,据说敌方的意思要借此次之会,修改盟章,在三十六盟友之外,加入七十二个黑道门派,凑成七十二地煞之数。”
红脸老者重重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于谦又道:“本盟原有四个副盟,是由正道盟友中推出,他们此次又另推了旁门四怪为黑道门派的四大副盟,以便与正道门派分庭杭礼。”
红脸老者哼了一声道:“简直是胡作非为。”
闻人可庄容接道:“敌方处心积虑,策划此事,力量委实不可轻侮。本盟明着有三十六盟友,但内中有一大半已为他们收买,我们真得好好设法对付。”
于谦亦道:“闻说敌方已有预谋,如若少数门派不赞成此事,大不了退盟,他们仍可以天地盟的名义,号令武林各派,那时武林便是他们的天下了。”
红脸老者霍地立起身来道:“他在做梦,谁不知天地盟的盟主乃是老夫。”
闻人可轻吁一口气道:“这就是了,近年来天地盟的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以盟主的名义做的,测其用心,自然是用来败坏盟主声名。”
于谦道:“这倒不足为虑,只要盟主一出面,误会自可澄清。”
红脸老者生性极刚强,毕竟是首脑人物,涵养工夫较深,此刻情绪已渐平复,沉忖有顷,肃容言道:“会期仅只三天了,时极迫促,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望各位多辛苦一点。”
闻人可庄容道:“盟主何出此言,此乃兄弟份内之事,就算这条老命赌上,那又算得了什么。”
公孙乔接道:“闻大侠之言有理,只须盟主一句话,在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久未开言的薛姑婆冷笑道:“光说有什么用,我老婆子的意思,我们无论如何得找到杜公子,如若杜公子落在人家手里,那可是白费一番心机了。”
红脸老者点头道:“薛姑婆之言甚是有理,各位可分头出去寻访。”想了想又道:“目下泰山鱼龙混淆,处处隐伏着危机,还以小心为是。”
公孙乔巴不得有这一声,当先立起道:“在下这就走。”
红脸老者拦住道:“这事用不着你,公孙兄你留在家里吧。”立起身来又道:“兄弟还有几件事必须查证明白,最迟会前一天赶回,这里的事请闻人兄多多劳神。”说着大步朝外行去。
公孙乔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又不便说出。
闻人可知他心意,拍着他肩膀道:“公孙兄不用难过,依兄弟看,杜贤弟决然无事。”
公孙乔叹了一口气道:“兄弟知他在金陵时曾在丐帮落脚,又曾与北妖门下混在一起,意欲从这方面去打听。”
闻人可摇头道:“晚啦,此去金陵来回得好几天,哪能赶得用,眼下只有在泰山打听了。”
公孙乔亦知自己人面不熟,要查探这种事情确也不易,便不再言语。
闻人可立起身来道:“兄弟也得走,但有缓急,可用信号通告。”
药中王走后,于谦、阮玲姊妹等也相继起程。
再说杜君平偕同修罗王回到寺院后,杜君平劈头一句便问道:“前辈怎知晓晚辈在那地方?”
修罗王笑道:“修罗岛全部精锐,俱已来了泰山,每一处地方都布有眼线,九洲镖行一行人浩浩荡荡赶了去,自然瞒不了本岛的耳目。”
杜君平又道:“前辈既已得知此事,何故又让任长鲸兄再度落到敌方之手。”
修罗王道:“当时老夫只须一伸手,便可将他截下,如此一来,反倒招他们的怀疑,不如将计就计,看他们究竟弄些什么玄虚。”
杜君平恍然道:“他们口口声声喊任兄为副盟,那是至今尚不知前辈已然康复。”
修罗王点头道:“不仅天地盟不知,其他的人亦都不知,这样才可收其不意之效。”话音一顿,突然道:“你好像与厉阴平那魔头很有交情。”
杜君平愕然道:“前辈何以得知?”
修罗王微微笑道:“易丫头假借你之名为饵,轻而易举便将厉阴平之女诓来,可见你们交情不错。”
杜君平轻叹声道:“她父女对晚辈确实不错,不过他们枉费心机了。”
修罗王不解道:“此话怎讲?”
杜君平大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修罗王倏然面容一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况柔情足以消磨壮志,务必慎之。
杜君平悚然一惊,庄容答道:“前辈教训得极是,晚辈亦时时以自励。”
修罗王哈哈笑道:“孺子可教。”
杜君平若有所思地沉忖半晌,突然开言道:“九九之会只有三天了,晚辈该去见见他们才是。”
修罗王摇头道:“老夫不是对你说过,不用去了。”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道:“万一他们寻晚辈不着,因而误了大事,将来我有何脸见那些前辈。”
修罗王神秘一笑道:“老夫自有道理,你尽可放心。”
杜君平亦知修罗王暗中或有安排,但心中总是放心不下,是以默然不语。
修罗王仰天一阵狂笑道:“妖魔小丑亦思领袖武林,想来实是可笑。”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易晓君莲步姗姗由外行了进来,一见杜君平坐在修罗王身旁,不由一愕,急问道:“师父,你们认识?”
修罗王道:“他是为师新近结识的忘年交。”
易晓君又道:“他是谁?”
修罗王道:“他是东海派门下,与本门甚有渊源。”
易晓君自幼就为修罗王宠惯,刚才明明是杜君平出面为她解围,此刻见面竟连个谢字都没有。
杜君平原就与她相识,却故意做作不识的,起身让坐道:“姑娘请坐。”
易晓君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随即对修罗王道:“师父,三师兄的事你知道不知道,真气死人。”
修罗王沉哼一声道:“这都是你的不是,迫令他走向极端。”
易晓君大感意外地道:“师父,这事怎以能怪我呢。”
“为师让他在江湖上加历练,不想你竟违反为师之意,致令他深受刺激,而做出违反门规之事。”
易晓君无故遭师父斥责,心中甚感委曲,不禁流下泪,哭道:“三师兄是受了孟紫琼的甜言诱惑,才投入天地盟,这与徒儿何干。”
修罗王看了杜君平一眼,突然语调放缓,轻叹一声道:“罢了,不用再说了。”
修罗王看易晓君仍在哭泣,不由叹道:“为师亦知鲸儿性情不好,与你时有龉龊,但总认你俩一块长大,在江湖磨练些时,等到年纪大几岁便好了,没想到你们根本不投缘。”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露骨,杜君平听后不由心头一惊,忖道:“原来如此。”
易晓君与任长鲸虽不投缘,毕竟是自幼长大的师兄妹,于是仰起脸来道:“师父,你老人家真个要以门规处治三师兄?”
修罗王冷笑道:“你可知诸葛丞相挥泪斩马谡的故事?为师若不处治他,以后如何执掌门户?”顿一顿又道:“他一时受人蛊惑,情或可原,明欺为师功力已失,无人管束他,便连大师兄也不看在眼里,这就罪无可原谅了。”
易晓君轻叹一声,把头低了下去。
修罗王一声长叹,感喟地道:“罢了,大丈夫难保妻不贤子不孝,何况是门徒弟子。”
此话虽是自宽自解之言,亦可看出他内心的沉痛了。
杜君平此刻才算完全明白,任长鲸突然对自己仇视,原来是因易晓君,暗忖:“任长鲸既与我论交,便是朋友,今既如此事,我不能再与修罗门混在一起了,免得一误再误。”当下立起身来道:“前辈,我想去见见飘香谷来的几位前辈。”
修罗王因任长鲸背叛师门,深受刺激,以致意兴阑珊,漫应道:“你去吧。”
杜君平深深打一躬,举步行去。
易晓君撇了撇嘴唇道:“师父,这人好像交游甚广似的,究竟是什么人呀?”
修罗王且不答理她的话,严肃地说道:“君儿,你果真一点都不喜欢你三师兄?”
易晓君摇了摇头,低头玩着衣角。
修罗王唉声一叹道:“既是这样为师也不勉强了。”
易晓君大喜,接口道:“师父,你真好。”
修罗王把脸一沉,缓缓道:“不过除了他与大师兄外,四位师兄中你得挑选一人。”
易晓君只觉头脑嗡的一声,似要爆裂一般,刚才的喜悦,刹那又形消失,无限委屈幽幽地道:“徒儿都把他们当做亲哥一般地看待,可是要我……”突然住口不言。
修罗王早知她的心意,复又疾言厉色地道:“此地只有为师与你二人,但说不妨,如不便说,比比手势也行。”
易晓君摇了摇头,突然眼里涌出两行泪珠。
在门弟子中,修罗王对她与任长鲸二人最疼爱,见状心里突然一软,长叹一声,立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着。
易晓君不知那来的勇气,猛地拾起头来道:“师父,我不要嫁,我愿伺候你老人家一辈子。”
修罗王缓缓行近她身旁,抚摸着她的秀发,慈祥地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能在师父身边一辈子。”顿了顿又道:“不用哭了,为师亦知几位师兄都难与你匹配,这事以后再谈吧。”
易晓君素知师父言出必践,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顿时绽开了笑颜。
修罗王见她脸上泪儿痕未干,不禁摇头一笑。
易晓君跳起身来道:“师父,我让他们替你老人家弄点酒菜来好吗?”
修罗王拂着长须笑骂道:“不用灌为师迷汤,师父说不定以后将你许配给一个大麻子。”
易晓君知师父此刻兴致甚好,舌头一伸,扭头往外便跑。
修罗王又道:“顺便把你大师兄叫来,为师有话吩咐。”
易晓君答应着去了。
修罗王蓦地仰面一阵狂笑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修罗门究竟不同于普通一般门派。”
放下修罗门调兵遣将之事,且说杜君平出了修罗门驻地,沿着山径疾步往法藏寺行去,他睽别红脸老人甚久,于此紧要关头,极望一见,还有自幼看着他长大的公孙大叔,他亦深为思慕。
九月的天气,树叶大部凋零,山径之上,满积着落叶,显得山中甚是凄凉肃然。
本来秋收以后,正是山中的香汛时期,近因泰山江湖人云集,香客都吓得纷纷下山,而来山的江湖人,又因各有禁属,相互不准外出,故外间极少行人。
杜君平行了一段路,心中甚感奇异,忖道:“路上为何不见一个行人?”
心中正自思忖之际,只见一位劲装疾服的青衣女子,顺着山径奔了过来,一眼看见杜君平,突然停下脚步道:“咦?原来你也来了这里?”
杜君平怔了怔,猛然想起,原来是秦淮河上的歌妓金凤,不由奇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金凤叹了一气,凄然道:“我妈失踪了。”
杜君平诧异道:“你妈是谁?”
金凤道:“你不是见过么,她外号夺命罗刹。”
杜君平这才明白,又问道:“你来泰山何事?”
金凤道:“风闻九月九日为天地盟年会之期,我要将养母失踪之事禀告盟主,请天地盟传谕江湖寻找她的下落。”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天地盟若是连这点鸡毛蒜皮之事也得管,那是不胜其烦了。”
金凤正容道:“天地盟管的就是这些事,何况养母亦是江湖上享有声名之人。”
杜君平哈哈笑道:“我不与你抬杠了,告辞。”
拱了拱手,大步往前行去。行了约有百余步,突闻身后一片叱喝之声,回头一看,金凤已为十余壮汉围困,情势甚是危殆,他生就侠义心肠,顿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身形一跃,直扑斗场,大喝道:“住手。”
围困金凤之人,乃是一群玄衣壮汉,个个武功不弱,对他喝叫之言充耳不闻。
杜君平大怒,厉声道:“叫你们住手听见没有?”
玄衣壮汉个个都似聋子一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杜君平猛然省悟,忖道:“这批人想来都是迷失了本性之人。”
此际,路边突然跃出一位中年玄衣人,满脸杀机,一步一步缓级趋向他身后。
杜君平近日功力精进,数丈之人,落叶飞花的微小声音亦难瞒他耳目,似有所觉地突地一旋身,剑眉一扬,喝道:“你要干什么?”
来人一惊之下退了两步,冷冷道:“此是本盟家务事,劝你少管。”
杜君平一听是天地盟的,心里便觉有气,怒道:“若是在下一定要伸手管呢?”
来人哼了一声道:“那就不啻是惹火烧身,自寻烦恼。”
杜君平看了金凤一眼,见她情势虽极危殆,尚可支撑些时,当下把脸一沉道:“在下绝不容许多人围攻一位弱女子,你若再不着他们住手,我可要强行干预了。”
来人大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强法。”
一掀衣撤出一支乌光闪亮的判官笔来。
杜君平有过这经验,知道此人就是一行人中唯一清醒之人,再不与他多说,抬手劈出一掌道:“你不妨试试看。”
中年玄衣人觉出他掌力雄厚,劲风如啸,心头一惊,滑步闪了开去。
杜君平大喝一声,又是一掌推来,一股巨大潜力,挟着虎虎风声,直撞了过来。
中年玄衣人再度挪身一闪,手中判官笔撒起一道乌光,虚地点向右边。迅快,辛辣,显得火候极深。
杜君平不敢大意,身形一飘一闪,让开攻来的判官笔,身形直越了过去,手掌一翻,疾扣手心。
他脚下用的是飘香步,招式却是修罗门的“七绝拿云手”,端的快逾电闪,疾若飘风。
中年玄衣人大吃一惊,手中判官笔一沉,虎吼一声,左掌随着击出。
修罗门的“七绝拿云手”为海外一绝,变化多端,快速无比,本就极难闪避,杜君平将它配合在飘香步法中使用,更是威力倍增。中年玄衣人的手才抬起,杜君平已换了招式,只觉手腕一麻,已为对方扣住。
杜君平初试刚学会的七绝拿云手,仅一招便将对方手腕扣住,不觉信心大增,手上一加劲,沉喝道:“快着他们住手。”
中年玄衣人只觉手腕有如上了一道铁箍,全身劲力顿失,自知无法挣脱,只得张口发出一声怪啸。
围攻金凤之人,一闻这声怪啸,纷纷住手后撤,呆呆立在那里,竟没有一人开声说话。
杜君平早知原委,也不去管他们,目光注定中年玄衣人喝道:“你们围攻她究竟为了什么?”
中年玄衣人满面凄厉之容,恨声道:“在下乃是奉命办事,不知原委。”
杜君平又问道:“她是谁?”
中年青衣人道:“她是夺命罗刹之徒,秦淮名妓金凤。”
杜君干故作不解地道:“她既是个歌妓,与天地盟何怨何仇?”
中年玄衣人摇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此时金凤已姗姗行了过来问道:“公子,他们是天地盟派来的吗?”
杜君平点了点头,沉忖有顷,把手一松道:“念你是奉命所差,身不由己,我不难为你,去吧。”
中年玄衣人用手揉着被扣的手腕,狠狠瞪了金凤一眼,对杜君平拱了拱手道:“兄弟一向恩怨分明,尊驾手下留情之德,容当后报。”
杜君平还礼道:“那倒不必,但望对金姑娘高抬贵手。”
中年玄衣人面现难色道:“实不相瞒,在下若不因尊驾行事光明,此刻便可发动围攻,尊驾纵然武功高强,也难于抵挡这些悍不畏死的无数高手。”
杜君平深悉内情,并不认为他是大言恫吓,是以面色十分平和,默然不语。
中年玄衣人似觉意犹不尽,接道:“冲着尊驾在下暂时放她一马,只是她躲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就算在下不拿她,旁人也不会放过她。”
杜君平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中年玄衣人拱手道:“在下不便久留,告辞。”
怪啸一声,纵身一跃,直射入林。呆立玄衣人一闻那怪啸之声,也纷纷随着奔去。
金凤望着那群玄衣人,凄然一叹道:“看来我娘巳然落在天地盟之手了。”
杜君平沉思有顷道:“令师并非失踪,而是藏起来了。”
金凤不解地道:“你何以得知我娘是藏起来了。”
杜君平道:“必是天地盟有意擒拿令师,令师闻风藏了起来,是以他们才来拿你。”
金凤想了想,沉思此话有理,不觉一叹道:“如此说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了。”
杜君平道:“为今之计,只有速离泰山,远走高飞。”
金凤凄然一叹,摇头道:“天地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地,我看逃是决逃不出他们的手掌。”
杜君平道:“事在人为,离开泰山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金凤沉忖有顷道:“我母女相依为命,极少离开,娘有什么事不会瞒我.她若真个要遭难,事先也会通知我一声,此刻消息全无,我真担心死啦。”
提起夺命罗刹,杜君平猛然想起爹爹遇害之事,不禁怒忿填膺,暗忖:“闻人前辈用我之名,传出血剑要为爹爹伸雪,到时总得提出证人才能当众控诉呀,难道天地盟此番追杀她母女,是为了杀人灭口?果如此我倒不能放过此女呢。”
他本可出其不意将金凤制住,但他乃光明磊落之人,有话必须当面说,于是把脸一沉道:
“你也不用逃了,他们蓄意杀人灭口,逃也逃不了的。”
金凤摇头不为然道:“你能断定他们是杀人灭口?”
杜君平冷哼一声道:“你师父乃是杀害杜大侠的凶手,此事除外,极少人知,在杜大侠之子传出血剑,要在会中为父伸雪,天地盟为了怕令师供出此事为他们主使,是以要除去你师徒二人,俾死无对证。”顿了顿又道:“现令师已然失踪,在下绝不能再让你落入他们之手。”
金凤并未体会他话中之意,接道:“天地盟势力强大,且诡计甚多,以公子一人之力,恐亦难保小女子的安全呢。”
杜君平剑眉一掀,冷笑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现在跟我走。”
金凤这才会过意来,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杜君平冷厉地接道:“现在由不得你了。”
金凤大怒,拔剑出鞘道:“你打算要怎么样?”
杜君平神色自若,徐徐道:“委屈姑娘几天,俾便在九九会期作个证人。”
金凤哼了一声道:“你别梦想,此事决办不到。”
杜君平倏地一越身,阻住她去路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定得跟我走。”
金凤仗剑冷笑道:“姑娘不惯受人威迫,你再相逼,姑娘剑下无情。”
杜君平平和地道:“姑娘请再三思,免得误己。”
金凤仍然再三不肯,杜君平霍地往前一越身,一把将她手腕扣住,厉声道:“天地盟意欲杀你而甘心,你往哪里也难逃毒手,在下不愿眼看你惨遭毒手,才领你去一个安全所在,免得误人误己。”
金凤一脸冷厉之容,倔强地道:“我不愿领这个情,快把我放开。”
杜君平生性拘谨,因对方乃是一位年轻女子,虽有力量制住她,可不便挟持她行走,是以心中踌躇,不知该如何处理她才好。
二人正自僵持之际,一位青袍老者,循着石径缓缓行来,杜君平只觉老者面容极熟,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青袍老者行走极速,晃眼已到面前,擦着二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杜君平并未理会那老者,复又开言道:“姑娘何苦执迷不悟,在下说过不难为你便不会难为你。”
轻吁一口气又道:“有道是怨有头债有主,在下找的只是夺命罗刹,她的门徒子弟自可不究。”
金凤吃了一惊,愕然道:“你究竟是谁?”
杜君平把脸一抹,除去脸上的面幕,冷厉的道:“在下杜君平,杜大侠乃是先父。”
金凤惊呼道:“你……”刹时面色大变,颓然往地下倒去。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你怎么啦?”
金凤恨声道:“你枉为名门之徒,竟暗中对我下了剧毒,你………你……好狠……的心啊!”
杜君平见她全身抽搐,脸上渐呈黑色,已然中毒甚深,心中甚是惊异,急道:“在下不会使毒,你错怪人了。”
金凤樱唇连张,已然发不出声来。
杜君平想了想,猛然省悟道:“是了,莫非是刚才行去的那老者暗中下的手?”
由于金凤的突然中毒,使他想起了青衣老者就是与走方郎中互较耐毒的百毒门主,于是愈感事态严重。
金凤虽是仇人之徒,却是目前唯一的活口证人,她绝对死不得。
可是,百毒门主是奉命杀人灭口,下的毒十分猛烈,只此一刻工夫,金凤已然人事不醒,杜君平焦急之余,突然想起自己怀中尚有几颗解毒丹,当下顾不得能不能解毒,取出一颗塞入她嘴内,随即就地将她挟起,暗忖:“只要留住她一口气,闻人大叔便可设法解救。”
唯恐金凤毒发身死,杜君平一路行走极速,晃眼已到一处寺院,也不问是不是法藏寺,直冲入内,这一进入却使他怔住了,只见两个银面人,正自在比拚,打得十分猛烈。
此外散立在院内的有祁连山主褚一飞、大力神彭虎、雪岭居士韩三公、以及两位峨嵋道者,另外还有两个女子,正是阮玲妹妹。
王珍眼睛最尖,一见杜君平进入,如获至宝,高喊道:“快这面来。”杜君平纵身一跃,落到阮玲姊妹面前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珍道:“这些人坏死了,我与玲姊无心来到这里,竟不让我们再出去。”
杜君平心中甚急,顾不得与她多说,忙问道:“闻人前辈在吗?我有急事找他。”
阮玲早就留心着他手中抱的金凤,且不回答他的活,徐徐问道:“这女子是谁?”
杜君平道:“且先别问她是谁,她现在中毒甚深,必须找到闻人前辈才能救她。”
第二十八回栖霞道长
阮玲细看金凤,只觉她肌肤似雪,又见杜君平满面焦灼之容,心中顿起一种莫名怒火,冷冷道:“闻人前辈不在这里,你此时要找他只怕不大容易了。”
杜君平急道:“为什么?”
阮玲一指四下窥伺之人道:“这些岂容咱们轻易离开这里。”
杜君平目光四下一扫道:“凭什么不让咱们离开?”
阮玲冷笑道:“难道你不认识这些人?”
杜君平怒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你们跟我来。”举步便朝外行去。
阮玲身形屹立不动,冷冷道:“慢着,你只顾着救治心上人,就不管于大叔了?”
杜君平此时才想起两个银面人拚斗之事,举目朝二人望了一眼,竟分不清究竟谁是银面摩勒于谦,亦分不出谁胜谁负,当下俊眉微皱道:“究竟谁是于大叔?”
阮玲道:“你分不出我们同样分不出。”
杜君平沉忖半晌,突地放下手中的金凤道:“请二位替我看着她,我去把于大叔他们分开。”
阮玲深悉于谦的武功,以两个功力如此深厚之人,杜君平竟图从中拆开来,委实是太冒险了,于是急喊道:“平弟使不得,快回来吧。”
杜君平回头摆了摆手,大步越向场中,于谦正和对方全力拼搏,突见杜君平行来,急道:
“不用你Сhā手。”
高手过招,丝毫不能大意,就他说话微一分神之际,对方已取得先机一连几招快攻,迫得他连连后退。
杜君平大喝一声道:“于大叔你请歇着。”呼的一掌朝前推出,一股巨大潜力,直推了过去。
假银面人心头一震,他绝没想到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内力竟然如此雄厚,当下身形一侧,让过攻来的掌劲,就势双臂齐抬,一招二式,分向二人攻去。
银面摩勒于谦此刻已打出了真火,怒喝一声道:“杜公子你闪开。”呼的一掌迎着来势攻去。
二人瞬刻之间又打在一处,再无法分辨谁是于谦,谁是假于谦了。
杜君平原意是准备将二人分开,俾便分别真假,但于谦不肯就此罢手,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下,这就使他无法可想了,只得摇了摇头,缓缓退了下来。
阮玲趁这段时间,巳将金凤身上检视了一遍,除了心脏在跳动外,全身几乎已僵硬,人也知觉全无,不禁暗暗一叹,忖道:“此女不知与平弟是何关系,再拖延下去恐怕无法可救了。”
杜君平既无法将于谨分开,只得重又回到二女身旁道:“玲姐,烦你与珍妹送她去闻人前辈那里,由我在此相助于大叔如何?”
阮玲道:“主意倒好,只怕不易出去。”
杜君平剑眉一扬道:“我送你出去。”
阮玲心虽不愿,亦知金凤中毒甚深,不能再延误,逐低声对王珍道:“珍妹,你背着她吧。”
王珍依言将金凤背起,杜君平拔剑出鞘,当先前行道:“请随我来。”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高手,他们说话的嗓音虽低,但都听得清清楚楚。杜君平才一下阶沿,大力殃神彭虎已然横身挡住,沉喝道:“与我回去。”
杜君平心中焦灼异常,大喝一声道:“闪开。”挥腕一剑迎面攻去。他长剑挥动之下,带起一股慑人心弦的啸声。
大力殃神彭虎不敢正面挡,侧身一让,呼的一纵侧里捣来。
杜君平知他臂力雄厚,长剑一挥,撤起一片剑幕,将他掌风化解,大喝道:“珍妹快走。”
阮玲短剑舞动,护着王珍往前一行,已到了院落中心。
场中战端一起,祁连山主、雪峰居士以及峨冠道者,亦已行入场中,分三面将三人围困,正面一人即是那峨冠道者。
杜君平存心速决,长剑一抖,刷,刷,刷一连三剑,猛朝峨冠道者攻去,他用的是修罗门剑法,快速凌厉无匹。
峨冠道者来不及拔剑,被逼得连退两步,杜君平长啸一声,挥剑再进,紧接又攻出三剑,修罗门的剑法,向以快速见长,加上他深厚的内功,直似一阵骤雨,迫得峨冠道者又退了两步。
祁连山主此刻也顾不得身份了,往前一跨步,呼的一掌由侧里攻来,这批人俱属一方雄主,个个武功精湛,随手一掌,便具无穷威力,立有一股巨大潜力,直涌了过来。杜君平觉出风声有异,撤回攻出的长剑,一式“腾蛟起凤”,将祁连山主攻来的掌力化解。
雪岭居士韩三公见祁连山主出手,也一圈掌由侧里攻来,杜君平长笑一声道:“都来吧,把你们的绝学都施展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长剑划起一道精芒,又把雪岭居士的攻势接了下来。
就趁杜君平剑势一缓的工夫,峨冠道者已将背上长剑撤下,单手往前一递,直袭杜君平前胸。
杜君平只觉攻来的剑势缓而不疾,剑刃未及,已隐隐有一股森森剑气袭来,他乃深明剑道之人,便知这道者剑术造诣极深,心头不觉一惊,疾使一式“春云乍展”,将门户紧紧封住。
此时他已在三大高手围攻之下,一面展开剑式封架,目光却向阮玲姊妹投去,只见阮玲手舞短剑,正为大力殃神彭虎劲疾的拳风,逼得步步后撤,不禁心头大急,大喝一声,奋剑一式“搏波击锥”,将峨冠道者逼退,纵身一跃,猛向彭虎扑去。
彭虎正自步步朝阮玲进逼,蓦觉一片耀眼精芒,当头罩下,不敢挥拳迎挡,撤身疾退五尺。
杜君平奋起神威,长剑疾舞,翻身又向韩三公与祁连山主攻去,嘴里却道:“玲姐快随我来。”
阮玲乘机一拉王珍,紧跟杜君平之后,往前行去。
大力殃神彭虎二次为他剑势逼退,凶性大发,大吼一声道:“咱们几人今天若让这小子跑了,以后就不用在江湖混了。”双摹齐举,直行了上来。
杜君平唯恐金凤毒发身死,心急如焚,手中一紧,已然把杜门剑法施开,这路剑法与修罗门的剑法又自不同,修罗门的剑法利于快攻,而杜门剑法却是寓守于攻。
杜君平一边前行一边道:“此女万万死不得,你告诉闻人前辈,务必要救恬她。”
王珍接道:“那得快,她恐怕不行了。”
杜君平大急,大喝一声,剑芒暴长,又往茁行丁几尺,已离大门不远。遂道:“等会到了大门,你们尽管行出去,由我来挡住他们。”
此时离大门已愈来愈近,杜君平陡地奋起神威,一连三剑,分向四面攻去。
这三剑无论招式与威力,均较前次不相同,刹那之间精芒暴长,层层剑影,叠浪般朝四面涌去,缓缓扩散开来,迫得韩三公等纷纷后撤。
峨冠道者目睹这种神奇剑法,不自禁地摇头一叹。
杜君平目的在夺门,轻喝道:“你们快走。”
阮玲何等机敏,一拉王珍,奋身往外一跃,已然出了寺门。
杜君平一个旋身,面里背外,堵住了大门,长剑一式春云乍展,撒起一片剑影,将门户紧紧封住。
祁连山主厉声道:“那两个女娃跑了。”
彭虎大吼道:“这小子就是杜飞卿之子,绝不能放过他。”
杜君平怒道:“杜门与你何怨何仇,你们竟欲赶尽杀绝。”
彭虎原是一勇之夫,扬声答道:“我等都是奉了命令行事,与你说不上怨恨。”
杜君平微微哂道:“据在下所知,各位俱属一方雄主,所谓奉命行事,不知奉的是什么人之命?”
祁连山主脸上一红,强颜道:“此事你早该明白,凡属神鬼判下追缉之人,武林同道俱有责任缉拿。”
杜君平朗声笑道:“诸位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果真是如此吗?”
峨冠道者突然剑式一收,沉声道:“住手,贫道有几句话要问他。”
祁连山主等人对这道者似甚尊重,闻声一齐将式子收住。
峨冠道者深看了杜君平一眼,徐徐道:“小哥果是杜大侠的后人?”
杜君平道:“自然不会假。”
峨冠道者又道:“杜大侠死去十余年,当时你还很小,这身武功是跟谁学的?”
杜君平摇头道:“恕难奉告。”
峨冠道者正容道:“贫道问此话绝无恶意,小哥大可不必隐瞒。”
杜君平微叹道:“人心隔肚皮,道长纵是好意,在下仍然无法相信。”
峨冠道者点头道:“此言甚是有理,贫道栖霞,系属五夷散人,甚少过问江湖是非。”
杜君平扬眉笑道:“道长无故出手对在下进攻,已然投身是非漩涡,帮同江湖匪类,阻挠中毒之人急救,岂像三清教下弟子,我看道长委实有辱这顶峨冠。”
峨冠道者纵声狂笑道:“骂得好,骂得好,真个淋漓痛快,入木三分。”
倏然敛去笑容,冷厉地道:“贫道既已投身是非,咱们就不必再谈是非,令尊号称神剑,贫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刚才自睹小哥剑术,果是神奇,贫道甚愿与你比剑上功夫。”
杜君平心中虽急着去看金凤,但知若无法折服这几人,那是决然无法脱身,随道:“道长有意赐教,在下当得奉陪,不过我得先看看那面的胜负。”举步朝银面人行去。
峨冠道者一闪身让到一边,竟未拦阻。
此时两个银面人已拚斗了近二百招,竟是势均力敌,秋色平分。
内中一人见杜君平行来,突然一撤身退下,沉声道:“不用打了,咱们武功既属同一流源,再打下去仍是胜负难分,且同去找个地方,约期再拚个死活。”
另一人道:“很好,这就走吧。”纵身一跃,朝场外飞去,二人身法均快,只几个起落,已然不见了影子。
杜君平看得莫名其妙,怔了怔,这才转过身道:“咱们这一场能不能另行择日再比?”
峨冠道者看了祁连山主等人一眼道:“小哥莫非担心这几位乘你疲备之时出手相助?”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与道长虽是初见,倒可看得出你不是那种小人,只因敝友中毒甚深,在下必须赶回去看看。”
峨冠道者大笑道:“小哥如此信赖贫道,我若不答应改日,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杜君平急于离开,接道:“就请道长择个时间与地点,咱们不见不散。”
峨冠道长道:“两日后丈人峰下,泰水溪畔等候。”
杜君平应声道:“就此一言为定,告辞。”转身正待离去。
彭虎一声沉喝道:“且慢,谁叫你走的?”
杜君平脚下停步道:“来去由我,你凭什么拦阻?”
大力殃神彭虎双拳一扬道:“就凭这个。”
杜君平回手纳剑出鞘道:“尊驾一定要与在下分个胜负是不是?”
大力殃神彭虎自忖若是以一对一,实在没有把握,遂道:“哪个与你比武来着,本座乃是拿你交差。”
祁连山主与雪岭居士已知彭虎心意,一横身双双将门堵截,冷冷接道:“彭兄说得不错,此刻哪有许多工夫与你瞎扯,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杜君平怒道:“看来你们是准备群打围攻。”
祁连山主与雪岭居士齐感脸上一热,毕竟他们俱属成名人物,被人叫破心事,脸上自然是挂不住。
彭虎大吼一声道:“就算是吧。”呼的一拳当胸捣来。
杜君平早已提功戒备,一翻掌竟然硬接下了彭虎的一记百步神拳。这种内力比拼,丝毫取巧不得,彭虎只觉心神一震,吃那强韧的反弹之力,震得身形微微一晃,急往斜里跨出两步。
祁连山主朝韩三公打手势,缓缓往前跨了两步。
突然,峨冠道者一横身,挡在杜君平的身前,冷厉地道:“你们果真要以三攻一?”
彭虎厉吼一声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峨冠道者目中精芒一闪,哼了一声道:“适才贫道为汝等所骗,险险做了一桩错事,此刻不能再让你等胡为。”
祁连山主唯恐彭虎口不择言,激怒对方,缓缓接口道:“道长的意思是要放了他?”
峨冠道者朗笑一声道:“贫道绝不帮着任何一方,若要以二攻一却是不行。”
彭虎怒道:“栖霞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栖霞道长沉下脸来道:“你们若是以一敌一,贫道是个现成的证人,不然那就是三对二的局面。”
他话说得十分明显,祁连山主不由心中踌躇起来,先用眼色阻止了彭虎说话,然后行近韩三公的身旁道:“三公意下如何?”
韩三公思忖有顷,改用传音道:“你我与此子并无深仇大恨,犯不上得罪栖霞。”
祁连山主亦用传音道:“就此放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韩三公微微一笑道:“褚兄,难道忘了两天之后,丈人峰下,泰水溪畔的一场龙争虎斗。”
祁连山主恍然大悟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咱们尽可拣现成的便宜。”
韩三公朝着栖霞道长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我等与杜君平俱无过节,只不过是身为盟友,不得不遵众盟主之令,道兄既认不妥,我等看在道长份上,今天就撒手不管,以后遇上可就再不容情了。”
栖霞道长面色稍霁,冷笑道:“以后是以后的事,贫道眼睛看不见,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彭虎大感诧异地道:“你们果真要放他?”
祁连山主一拉他臂膊道:“走吧,看在栖霞道长的份上,饶过他这一遭。”
韩三公跟着行出道:“他既已来到泰山,还能跑得了吗,咱们何苦费那么大劲。”
二人一唱一和,彭虎倒不好再说什么,任由他拉着行出门去。
杜君平原没把这几人看在眼里,见他们撤去,随对栖霞一拱手道:“两日后再见,在下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跨步出门,一路疾奔,直到法藏寺方始停下,恰逢公孙乔走来,一把将他拉住道:“贤侄,这些天哪里去了,可把大家急坏了。”
杜君平顾不得寒喧,急问道:“阮玲姊妹回来了吗?”
公孙乔道:“已回来了。”
杜君平又问道:“带回来的那姑娘怎么样了?”
公孙乔叹一口气道:“至今尚未苏醒。”随又皱眉道:“那是谁家的姑娘,你把她弄了回来。”
杜君平轻轻推开他的手道:“以后再详说,我先看看她去。”急急往里行去。
公孙乔摇摇头,跟着行入。
杜君平进入厅内,只见闻人可正坐着在与阮玲说话,当下急行一步,至闻人可身前道:
“前辈,那姑娘怎么样了,可还有救么?”
闻人可徐徐道:“暂时是不会恶化,要想清除余毒,恐怕还得几天。”
阮玲白了他一眼道:“她究竟是谁,你竟急成这个样子。”
杜君平知她误会了,忙道:“此女是秦淮艳妓金凤,乃是夺命罗刹之徒。”
闻人可若有所悟道:“哦!想不到这妖婆居然还在人世。”
杜君平又道:“晚辈已访得夺命罗刹便是毒害先父之人,现此女可算得是唯一活口,前辈务必设法解去她身中之毒,我要她供出主使之人。”
闻人可这才明白,突然想起两个银面人之事,话题一转道:“于大叔回来没有?”
阮玲道:“我一回来便催着薛姑婆去接应,难道他没与你一道回来?”
杜君平道:“他与那假银面人打得难分难解,之后相约至旁的地方拚斗,当时我为大力神彭虎等纠缠,没法跟去,此刻不知如何了。”
闻人可思忖有顷道:“以于谦的阅历与武功,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此刻泰山情势复杂,咱们该去接应他才是。”
杜君平慨然道:“既是这样,晚辈义不容辞,我接应他去。”举步往外便行。
堪堪行至门首,银面摩勒于谦已然回转,杜君平见他满面疲惫之容,一侧身让到一旁道:
“于大叔辛苦了。”
银面摩勒哼了一声,直入客厅坐下,闻人可见他面色有异,随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于谦仅只摇了摇头,却没作声。
闻人可知他心里有事,便不再问了。
杜君平无故遭于谦冷落,心中大为不悦,扭过身来对阮玲道:“玲姐,领我看看金凤去好吗?”
阮玲道:“珍妹正在守着她呢,我看不用去打扰她了。”
杜君平面朝闻人可道:“前辈可知金凤什么时候能醒?”
闻人可略一沉吟道:“她服药已有一二个时辰了,此刻便该醒了,走,我领你看看她去。”领着杜君平当先朝内行去。
金凤被安顿在一间厢房,王珍正坐在一旁守着,闻人可朝她脸上细看了一会儿,脸上黑色已然渐褪,长吁一口气道:“照此看来,她身中之毒已解去不少了。”
杜君平拱手道:“晚辈先行谢过。”
王珍天真,突然抬起头道:“平哥,这位姐姐好美啊,她可是你的朋友?”
杜君平苦笑摇头道:“不要胡猜,她不是我的朋友。”
王珍瞪大眼迷惘地道:“既不是你的朋友,为何这等关心?”
杜君平皱了皱眉道:“我说的是实话。”
闻人可取了两颗丸药交给王珍道:“等她醒了给她服下,最好再给她一杯百花仙酿。”
王珍看了杜君平一眼道:“伯伯放心,侄女会好好照顾她的。”
闻人可点了点头,随对杜君平道:“咱们前面去吧。”
二人重回客厅,此时薛姑婆亦已回来,突然对杜君平一瞪眼道:“你弄回来的那女子是谁?”
杜君平道:“秦淮名妓金凤。”
薛姑婆大怒道:“呸!有其父必有其子,简直是下流。”
杜君平无故受她斥责,而且辱及他父亲,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亦怒道:“你身为长辈,如何出口伤人。”
薛姑婆一顿朱拐喝道:“骂你算是便宜你了,惹恼了我婆子,一拐把你劈了。”
杜君平强忍着一腔怒火住口不言,脸上的神色却极是难看。
闻人可深悉内情,方待替他解说,于谦已忿然霍地立起,冷厉地道:“薛婆子,你别欺人太甚。”
薛姑婆倏地扭转身形喝道:“姓于的,你凭什么护着他?”
于谦冷笑道:“有人胆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夫立取他的狗命。”
薛姑婆性如烈火,哪受得这般言语,来拐一抡,劈面一拐朝杜君平砸去,怒道:“老身倒不信这个邪。”
杜君平一侧身让过朱拐,沉声道:“薛姑婆,你是怎么啦?”
玩玲亦喝道:“薛姑婆,有话好说,你今天是怎么啦?”
薛姑婆横着朱拐,怒气勃勃地道:“老婆子受谷主遗命,我不容任何人欺侮你两姊妹。”
银面摩勒一跨步挡在薛姑婆身前,哼了一声道:“薛婆子,你再胡闹,于某就要不客气了。”
薛姑婆三棱眼一翻,正待发作,突地瓦面传来一阵阴森怪笑。
银面摩勒一声沉喝道:“什么人?”呼的身形拔起,朝房脊射去。
药中王闻人可比他还要快一着,怪笑之声才起,入已跃起空中,隐约之间似见人影一闪。
银面摩勒于谦与药中王闻人可,俱可说得是武林中顶尖高手,二人同时跃登瓦面,竟未看出来人一点踪迹。
此时薛姑婆、阮玲、杜君平等俱都到了瓦面。阮玲突然失声道:“不好,咱们上当了。”
翻身落下房檐,急朝后殿奔去,杜君平亦猛然省悟,随着往后奔去。
二人到达后殿厢房,只见王珍颓然倒卧在地下,金凤踪迹不见,心知上当,扶起王珍一看,还幸只是|茓道被制,急为她解开|茓道,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珍茫然道:“小妹正在喂金姑娘百花仙酿,突然为人从后点了|茓道,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这定是天地盟干的,我这就找他们去。”
阮玲将他衣袖一拉道:“平弟不可鲁莽,咱们到前面从长计议。”
此时于谦、闻人可、薛姑婆俱已回转,阮玲把王珍遭人暗算,金凤被劫之事说了一遍,薛姑婆原对金凤就没有好感,闻听被人劫去,不禁哈哈大笑道:“劫去了倒好,留着终是祸根。”
闻人可冷笑道:“你当她是谁?”
薛姑婆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蝎娘子一流人物。”
闻人可轻喟一声道:“你错啦,此女乃是夺命罗刹之徒金凤,亦是毒害杜大侠唯一知情之人。”
薛姑婆大吃一惊道:“当真吗?”
杜君平轻声一叹道:“晚辈与修罗前辈亲耳所闻,哪里错得了。”
在场之人俱吃一惊道:“你说的是哪个修罗前辈?”
杜君平自知失言,略事迟疑道:“目前还得暂时守秘,九九大会之日,各位便可见着他了。”
薛姑婆甚感过意不去地道:“如此说来老身是错怪你了。”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晚辈事前并未说明,自难怪前辈误会。”
于谦哼了一声道:“闲言少叙,咱们空有许多人在此,却被人家把人劫走,这个人可丢不起。”
薛姑婆冷笑道:“是呀,你若觉得丢不起这个人,那就设法去把那妖女夺回来。”
于谦怒道:“别以为老夫就夺不回来。”
闻人可忙劝道:“二位不用斗口,咱们从长计议。”
只听门外一个苍劲嗓音沉声道:“于谦,怎的又犯老毛病了。”
于谦面色立变,赶紧立起身来道:“老奴不敢。”薛姑婆亦肃然起立,不敢再言语了。
杜君平听那口音甚熟,急抬头一看,只见红脸老人一脸严肃的行了进来,赶紧出座行礼道:“弟子叩见恩师。”
红脸老人摆手令起道:“免啦,快起来吧,老夫有话问你。”
杜君平依言起立,垂手站立一旁。
红脸老人并不追问他近日的行踪,双目精芒闪射,朝他脸上仔细察看了一遍徐徐道:
“龙腾八式练得怎么样了?”
杜君平躬身答道:“略有进境。”
红脸老人又道:“你近日的际遇老夫尽知,不用再说了,老夫是谁,想必你也知道。”
杜君平已知眼前之人,就是与他父亲同列乾坤双绝的铁髯苍龙肖铮,只是他自己不明说,仍然无法确定,是以一时之间倒怔住了。
红脸老人诧异道:“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至今不知老夫是谁?”
杜君平心道:你从来没有说过,我怎么会知道。可是嘴上他不能这么说。
红脸老人哈哈笑道:“龙腾八式乃是老夫独门功夫,即此便该明白。”
杜君平突然道:“说来不信,弟子曾与一位会用龙腾八式的少年交过手。”
红脸老人面容倏变道:“你没弄错?”
杜君平道:“弟子乃是练过龙腾八式之人,除了觉出她有些精微无法尽情发挥外,一般的式子都极准确。”
红脸老人面现惊疑,沉忖半晌,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难道她没有死?”
于谦突然从旁Сhā言道:“小人亦曾遇一奇事,那假冒小人之人,武功亦与小人同一路数。”
红脸老人霍地立起身,道:“由此看来,老夫的推断没有错了。”
想了想目视闻人可道:“平儿既已回来,兄台似可恢复本来,我要把对付老毒物一事,交给你了。”
药中王拱手道:“此事兄弟早已安排,不劳盟主吩咐。”
红脸老人又道:“毒害杜大侠之人,老夫亦已查明,只是这妖妇贼滑得紧,竟然早早藏起来了。”
杜君平接口道:“师父说的可是夺命罗刹?”
红脸老人大感意外地看了他—眼道:“你从何得知?”
杜君平道:‘弟子本已将她弟子金凤擒获,可惜刚才又被人劫走了。”
红脸老人哼了一声道:“就在这里?”
杜君平点头道:“弟子擒她之时,为百毒门主暗中下了剧毒,以致昏迷下醒,由闻人前辈喂了解药后,置于后房,想不到竟被天地盟着人暗中劫去。”
红脸老人突然朗声大笑道:“他们枉费心机了,此事纵无凶手,照样可还公道。”
此时闻人可已换上了原来的走方郎中打扮,朝老者拱了拱手道:“兄弟就此别过,大会之日再见。”
红脸老人起身道:“有劳闻人兄了。”容得药中王行出门后,重又坐下道:“此番九九之会,敌方邀请了不少高手,不过仅仅几个魔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是那七煞魔音却大是可虑。”
杜君平亦知魔音厉害,随道:“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
红脸老人一脸严肃地道:“江湖上只有—人能够破此魔音,老夫已着人寻找去了,但盼期前能够赶到。”
杜君平接道:“据晚辈所知,他们已约了七十余黑道门派,竟欲凑成七十二地煞之数,这股力量恐怕不大好对付呢。”
红脸老人朗声一笑道:“不用担心,老夫自有道理。”跟着笑声一敛道:“这几天不准你再往外跑了,将龙腾八式好好再练两天。”
杜君平躬身领命,王珍一旁暗对他扮了个鬼脸。
红脸老人一挥手道:“你们都后面去吧,老夫与薛姑婆还有点事情商量。”
王珍巴不得有这一声,一拉杜君平往后就跑,阮玲跟着也往后面行去。
王珍引杜君平到了寺后,劈头一句便道:“平哥,你与祁连山主他们动手时使的剑招是那里学的?”
杜君平知他说的是修罗剑法,随道:“那是修罗剑法。”
阮玲大感惊异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修罗剑法?”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恕无法奉告。”
阮玲知他必有奇遇,遂住口不再追问。
王珍却不放松,拉着他的手道:“平哥,你一定要把这剑法教我。”
杜君平为难地道:“等过了九九大会好吗?”
王珍不悦道:“为什么现在不行?”
杜君平皱眉道:“请恕愚兄有难言之隐,若是贤妹要学杜门剑法,我倒可以作主。”
杜门剑法驰名字内,被誉为武林第一剑法,比修罗剑法自是高明得多,只是这种剑法须深厚内力配合,剑式十分严谨。
而修罗剑法快速辛辣,别走蹊径,最适宜于女子习练,因女子受天赋限制,较比男性的体质,多少要差逊一筹,故王珍一见这剑法便十分喜爱。
王珍身子连扭道:“我不要学,你们杜门剑法虽好,可是我没那本领。”
阮玲一旁喝道:“珍妹,不准你胡闹,平弟若是能够教你时,他自然会教你。”
王珍素来敬畏这位师姐,嘴唇一噘便不敢再言语了。
杜君平歉疚地道:“珍妹不用难过,等泰山之会完了,愚兄一定教给你便是了。”
王珍这才欣然答道:“平哥,你可不能骗我。”
杜君平笑道:“愚兄几时说话不算话,我答应你了,早晚得让你满意。”
阮玲接道:“不用理她了,咱们商量正事要紧。”顿了顿又道:“此次泰山之会,于你关系甚大,可有个什么打算?”
杜君平思忖有顷道:“师父他老人家想必已有安排,至于小弟我,只有到时见机行事了。”
阮玲微微笑道:“据他老人家说,另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帮着你,可有此事?”
杜君平点头道:“或许是的,只是小弟并不详知内情。”
阮玲轻吁一口气道:“但愿此次泰山之会,事情能够顺利,使真像大白。”语音一顿又道:“只是天地盟能够一手遮天,几乎将四大副盟一举消灭,实力确也不容忽视。”
杜君平想了想道:“你可知暗中这股势力究竟是谁,好像与他老人家甚有关连呢。”
阮玲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随即用语岔开道:“时候不早,咱们前面看看去吧。”
三人重又来到客厅,红脸老人已然走了,连薛姑婆也不在厅内,杜君平不禁一叹道:
“他老人家为了此事,席不暇暖,到处奔波,实令我心中难安。”
阮玲接道:“你也不用难过,这事名是你杜门之事,实际关系整个武林,一个处理不妥,便将沦为魔劫。”
杜君平亦知这几天的泰山,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外驰内张,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不日即将来临,如何消弭这场魔劫,谁也没有把握。当下点了点头道:“这点小弟亦极清楚。”
王珍接道:“不要尽说些丧气话好吗,如若没事,咱们后面练剑去。”
杜君平欣然道:“好吧,我一定替珍妹喂招。”
这两天的时间,在杜君平来说,算是最轻松的了,他在阮玲姊妹的陪伴下,把功夫从头都做了一遍,练功之时,他自己倒不觉怎样,一旁的玩玲姊妹却是大为惊异,只觉他功夫进境之快,简直是无以复加。
阮玲幼随飘香谷主闯荡江湖,见识甚广,她已隐隐觉出杜君平的武功,足可与师叔孟紫琼一争长短,心中除了惊喜之外,更增添了许多疑窦、她不信一个人的成就,会超越过他的年龄,尤其是时间的限制。
虽然她知这是红脸老人联合三大高手之力,造成了眼前的奇迹,但仍认为这是绝不可能之事。
杜君平安静地呆了两天,突然想起了与栖霞道长之约,遂对阮玲道:“玲姊,小弟出去走走,不久便回。”
阮玲愕然道:“会期只有一两天了,你如何还要乱跑?”
杜君平道:“小弟与人有约,非去不可。”
阮玲道:“如是一定要去,我姊妹与你同去。”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那又何苦呢,我看你们还是呆在家里吧。”
阮玲甚为不悦地道:“莫非有什么不便?”
杜君平知她误会了,轻声一叹道:“小弟此去乃是与人作生死之搏,人去多了,岂不招人误会。”
王珍接道:“就算是与人约斗也该有个证人。”
杜君平起身道:“不用了,我自信还能自保。”
王珍还待争执时,阮玲暗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王珍会意便不再言了。
杜君平大步行出寺外,直向丈人峰行去,到达泰水溪畔,只见栖霞道长道袍飘飘,卓然立在一方岩石之上,见他行来,哈哈笑道:“施主果是信人。”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晚来一步,倒让道长久等了。”
栖霞道长道:“贫道亦是刚到。”随即行至一处空阔草坪,招手道:“施主尽管全力施为,让贫道开开眼界。”
杜君平也不谦让,长剑出鞘,摆开了一个架式。
栖霞道长亦从肩上将长剑撤下,双方各自凝神,暗暗将功力提聚。
杜君平突然前跨半步,手中长剑平伸而出,去势缓慢,剑刃微微颤抖。
栖霞道长双目精芒电闪,紧盯着对方,手中长剑横持,缓缓向斜里游走。
杜君平蓦地一声清啸,递出的长剑一闪,幻作一层匹练似的光影,矢矫而起,从空倒卷而下,化作十余条剑芒,兜头向栖霞盖下。
栖霞道长精神一振,手中长剑突然光芒大盛,舞起一团银光,迎击而上,但见银光四射,一触即收,双方各处退后二步。
栖霞道长哈哈一笑道:“小哥出手一招便即不俗,贫道可谓不虚此行,看剑!”长剑一抖,幻出剑花朵朵,直袭前胸五处大|茓。
杜君平探悉对方剑术精湛,是以出手便将家传大千剑法施开,挥手一式火树银花,挡开了栖霞的剑式,跨步前冲,立还三式。
栖霞亦把剑法施开,还了三式,双方均以精纯剑术比拼,俱是稍沾即已换式,乘虚蹈隙,各显神通,顷刻之间已互换了廿余招。
大千剑法博大精深,神幻无比,对方抗力愈强,威力愈大,上来几式栖霞道长仅是试探性质,井未施用全力,故还不觉怎样,廿招下来已然觉出对手不凡,不觉精神大振,手上一凝功,改以全力进攻。
他这一全力进攻,杜君平的大千剑法威力立显,剑式一阵鸣啸,光芒突然大盛,栖霞的攻势,全被封隔在一丈以外,那么绵密的剑势,竟无一招可以递进圈内。
栖霞道长心头不觉一惊,他浸剑道数十年,平生罕遇敌手,但这宗神奇剑法却是第一次遇上,心念一转之下剑式立变,脚下屹立如山,长剑缓慢舞动,由于剑上隐含有强劲内力,挥动之下,发出阵阵震人心弦的鸣啸。
杜君平施展开大千剑法,在身形四周布下一重绵密剑幕,守势十分坚强,栖霞攻势一经改变,突感压力大增,犹如无数沉重钢柱,在剑幕上冲击,震得剑光乱颤,大有突破之势。
他自练成杜门剑法之后,极少遇上真正擅长剑道之人,此刻已知遭逢前所未有之强敌,当下一面增添内力运剑,一面暗思对策。
突然一丝灵光掠过脑际,不禁一声朗笑,剑式蓦地一顿,一式“博浪击锥”,剑挟风雷,兜头劈去。
栖霞道长正处四面受敌之策,进攻杜君平的防守圈,想不到他会突然改守为攻,一怔之下,挥身一闪。
杜君平不容他还击,第二式腾蛟起凤已横推而至,栖霞道长挥剑一封,把他攻来的剑式挡开。
可是杜君平就在刚才灵光一现之际,巳澈悟大千剑法的精奥,长剑一舒一展,倏把对方卷入剑光之内。
栖霞道长一着失去先机,顿被对方剑影包没,只觉四下剑气千幻,层层叠浪,直涌了过来,不觉心头大骇。赶紧澄神凝志,抱元守一,将门户紧紧封住。
这番主客易势,在杜君平来说,乃是一个重大启示,于是一招一式,尽情将剑法施展,攻势犹如狂涛巨浪,愈来愈强,剑光圈逐次缩小,大有一举将对方击毙之势。
栖霞道长忙于应付,已是有守无攻,只急得须发怒张,双目尽赤。蓦地双手持剑,大吼一声,冲霄而起,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剑光突敛,杜君平手臂一阵酸麻,连退两步。
栖霞道长胸间剧烈起伏,踉跄落在两丈开外,摇头一叹。
杜君平缓缓纳剑归鞘,行至栖霞道长身前抱拳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之战,在下实是受益良多。”
此时栖霞道长已然恢复常态,朗声大笑道:“小哥,你这话是替我说了。”
杜君平正容道:“在下说的是实话。”
栖霞道长轻喟一声道:“贫道练剑数十年,今日始澈悟真谛,我这里先向小哥谢过。”
说着果真一揖首。
杜君平谔然道:“道长并未落败,何故如此自谦。”
栖霞道长叹道:“实不相瞒,以贫道身份与小哥交手已然是胜之不武,败了适足始羞,何况未必能胜。”顿了顿似觉意犹未尽,复又道:“贫道此刻觉出,如若再打下去,最多是个两败俱伤局面,那又何苦呢。”
杜君平点头道:“是啊,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栖霞道长面容一整道:“咱们不仅是无怨无仇,贫道还希望交一交你这朋友呢。”
杜君平诚恳地道:“蒙道长不弃,在下就高攀了。”
栖霞道长朗朗大笑道:“咱们算个忘年之交如何?”
杜君平亦笑道:“那样岂不委屈道长。”
栖霞道长敛去笑容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哥何出此言。”话音一顿又道:“三年之前,贫道曾遇一邪门剑客,此人剑路别走蹊径,诡幻莫测,贫道与他拼斗三日不分胜负,之后贫道与他订下十年之约,今日与小哥一场比拼,使贫道顿悟以静制动之机,静极而动之理,我已有胜他之策了。”说罢一阵得意大笑。
杜君平深觉此人朗爽坦率,不失英雄本色,方待询及门派住址,以便约定后会之期,突然若有所觉地回头一看。
栖霞道长敛去笑容,重重哼了一声道:“此是那批无名小人,意欲趁你我精疲力尽之时实施突袭,贫道早已知他们窥伺在旁,是以提前结束此斗。”
杜君平心知是祁连山主等人,不禁连声冷笑。
栖霞道长微哂道:“此等小人不足计较,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只听远远一阵阴森怪笑道:“你们此刻Сhā翅也难飞渡了,不用打那逃走的主意。”
杜君平大怒,厉声喝道:“说话的是什么人?”
但听斜里一声大喝道:“爷爷大力殃神彭虎。”呼的一拳捣来,一股刚阳的拳风疾卷而至。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在下早知就是你们这般人。”一挥手硬接下了彭虎的一记百步神拳。
此时四下隐伏之人俱已行出,除了祁连山主、雪岭居士外,另有黑白双煞、三阴手俞长庚、铁掌开碑罗定远、一笔镇两湖孙平等。
祁连山主缓步行近栖霞道长道:“道长乃是方外之人,何苦卷入是非漩涡,兄弟斗胆请道长即时撤离。”
栖霞道长一脸严肃,徐徐道:“两个时辰之前或可商量,此刻不用提了。”
祁连山主诧异道:“那又为什么?”
栖霞道长冷厉地道:“此子已与贫道结为忘年交了,我不容任何人难为他。”
祁连山主冷笑道:“道长自信有这能耐?”
栖霞道长霍地拔剑出鞘,怒道:“贫道人虽老迈,腰间宝剑却不老。”
祁连山主深悉他的剑术造诣,赶紧亦将兵刃撤出,冷冷道:“道长一定要如此,兄弟也是爱莫能助了。”
栖霞道长手中长剑一抖,丝地一剑刺出,厉喝道:“闲言少叙,咱们手底下分强弱。”
祁连山主一面举剑封住,嘴里却连连冷笑不止。
那面彭虎挥拳朝杜君平攻了约有五七招,铁掌开碑罗定远跨上前道:“彭兄请退下,罗某来接他几招。”一抬手从斜里攻来。
彭虎立刻拳式一收退了下来。
罗定远外号铁掌开碑,掌上功夫确实高人一等,一上来便不由分说连攻三掌。
杜君平一面迎挡,一面细察他的门路,只见他掌力浑厚,招招有如巨斧开山,雄猛异常,招架之时,显得十分吃方。
罗定远以十成掌劲,狂风骤雨似地攻了十余招,突然一撤身退了下去。
杜君平心中正感奇异,黑白双煞一跃而前,闷声不响,一左一右攻来。逼得他无暇多想,疾忙出掌封挡。
杜君平这面受到群雄车轮似地攻击,栖霞道长那面也是一样,祁连山主斗了几个回合便即退下,由雪岭居士接手,雪岭居士攻了几招,一笔震两湖孙平又上前接替。
这批人俱有效十年的纯功夫,轮番替换攻击,就是铁铸金钢,亦难长久支持下去。
栖霞道长虽然个性高傲刚强,阅历却深,早已看出这批人不怀好意,当下缓缓捱近杜君平,暗用传音道:“杜兄弟,你看出来了吗,这批东西用的车轮战法。”
杜君平亦用传音道:“我看咱们不能容情了,杀一个是一个。”
栖霞道长道:“那不行,一个一个的拼,拼到最后累也得累垮。”
杜君平剑眉一扬道:“道长的意思咱们该怎办?”
栖霞道长道:“撤出你的剑来,如若咱们二人联剑,就是千军万马,其奈我何。”
杜君平扬声笑道:“看来今天要大开杀戒了。”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此时攻击他的乃是黑白双煞项英项杰,二人见他撤出兵刃,也一个撤出子母金环,一个撤出判官笔,一前一后攻来。
杜君平一剑在手,胆气立壮,挥手一剑腾蛟起凤将黑白双煞Ъ退,就势往前一跃已到了栖霞道长身旁。
栖霞道长剑上一凝功,也把对手一笔震两湖孙平迫退,朗声大笑道:“杜兄弟,难得咱们今天在这泰水溪畔订交,正该拿两个江湖败类祭一祭宝剑。”
分列在四下的群凶,见他俩意兴飞扬,毫未把被困之事放在心上,齐感一怔。大家虽都有擒获杜君平请功之心,可是谁也不愿意舍命相拼,是以俱不愿抢先出手。
这车轮战法的主意原是祁连山主出的,本以为杜君平与栖霞道长一场拼搏之后,决经不起大夥的轮番猛攻。哪知事情大出意外,他二人竟然打成相识,此刻见大家都退缩不前,心中不由踌躇起来,沉忖半晌,突然高叫道:“诸位兄台,咱们今天若是不能擒获姓杜的,以后还拿什么脸见江湖同道。”
一笔震两湖孙平接道:“山主说得是,弟等唯山主马首是瞻。”
祁连山主暗骂道:“好啊!他倒拿话来挤我了。”当下摇头道:“岂敢,岂敢,兄弟的意思是说此刻咱们并非是比武。”他这话无异是叫大家一拥齐上。
彭虎性情最是暴戾,大吼一声道:“各位怎么突然斯文起来了,上呀!”
铁掌开碑罗定远微微笑道:“彭兄的百步神拳举世无匹,适于远攻,何不先攻他几招。”
大力殃神彭虎重重哼一声,怒道:“彭某先上就先上。”大步行出,呼的一记百步神拳。
栖霞道长轻声道:“这人我来对付。”剑交左手,右掌一抬,硬接了下来。
两股潜力接实,地面陡然扬起一阵抄尘,彭虎如遭千斤重锤,身不由主地退了两步。
栖霞道长哈哈笑道:“百步神拳不过而已,贫道领教过了。”
彭虎暗中提气运息,闭目不敢开声。
三阴手俞长庚自恃阴功歹毒,一跨步挡在彭虎之前,扬声道:“俞某陪道长走几招。”
栖霞道长哼一声道:“不用客气,诸位尽可齐上。”
杜君平跨步上前道:“此人让在下来应付。”
三阴手俞长庚暗中早把功力疑足,手一扬,虚空轻轻朝杜君平一招。他这种三阴手原属邪门功夫,虚空这一招,有一股无形的吸引之力,待对方觉察之际,掌劲往外一送,令人于不知不觉间中其阴毒掌劲。
杜君平不知底蕴,见他抬手一招,立刻功贯手臂,只觉一阵微风拂面,身不由主地往前一倾,心知有异,赶紧稳住下盘。
俞长庚心中暗喜,掌劲适时往外一送,三阴掌劲骤发,以十成力量攻出。
杜君平得天独厚,屡得奇遇,对各门各探的武功,均曾涉猎。心中一经动疑,立时出手,大喝一声挥掌击出,一股奇猛的刚阴掌劲,直撞了过去。
俞长庚发出的三阴掌劲堪堪及体,而杜君平的掌劲亦发,在时间上他虽慢了一步,可是力道雄浑,有如狂涛怒浪,排山倒海地涌出。
这种刚阳之劲正是阴柔之气的克星,俞长庚的三阴掌劲立被震散,狂吼一声,一口黑血直从口鼻中喷出,踉跄连退五六步,几乎摔倒。
在场之人都知俞长庚的三阴掌歹毒无匹,原以为这一发出,对方不知底蕴必能上当,想不到竟阴错阳差为杜君平一掌震散,使他自己受到极重内伤,是以无不大惊失色。
祁连山主急上前将俞长庚扶住,轻声问道:“俞兄伤势如何?”
俞长庚喘息着道:“兄弟真气已散,短时间恐无法调养复原了。”
祁连山主扶着他在地上坐下,安慰道:“愈兄且请歇着,待会兄弟着人送你回去。”
他表面虽然镇定,心中却惊骇异常,他知愈长庚具有数十年的精纯修为,要想震散他的真气,决非在场的这些同道所能办得到的,可见杜君平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议之境。
在场群敌原就没有舍命相拼之意,俞长庚这一受伤,越发没人肯上前了。
大力殃神彭虎适于此时调息完毕,睁目一看,立时大怒,暴吼一声道:“这小子万万留他不得,咱们大夥齐上把他宰了。”
可是在场之人一个个默默无言,竟无一人答腔。
突然,远远传来一个清越嗓音,高声道:“诸位别来无恙,可还认得老身吗?”
群雄一惊之下,抬头望去,只见山坡之上一排立了三个人,中央是位宫装妇人,左右则是两个少女。
祁连山主见识极广,想了想,突然拱手笑道:“来者可是飘香谷的谢谷主?”
宫装妇人微微笑道:“祁连山主眼力不错,居然还认得出老身。”
祁连山主深打一躬道:“谷主位列四大副盟,何人不识,只是前些时间盛传谷主……”
说了一半,住口不言。
宫装妇人点头道:“那是因为老身意欲闭关修习一二门功夫,唯恐俗事骚扰,是以才着人传出,祁连山主觉着奇怪是不是?”
祁连山主摇头道:“岂敢,岂敢,这乃是武林常有之事,何足为怪。”
宫装妇人一指杜君平道:“此子乃是杜大侠的后人,与老身略有瓜葛,诸位何故与他为难?”
祁连山主正愁无法下台,急道:“我等俱是奉命行事,并无与他故意为难之意。”
宫装妇人冷笑道:“诸位俱属盟友,纵然盟主有令,也该分别真伪,何况此子已传出血剑,是是非非明白会中便可分晓,何苦要在此刻造成血腥事件。”
祁连山主连声道:“副盟之言极是,在下遵命便是了。”
当宫装妇人来到之时,杜君平便已认出,因为她身畔的少女就是阮玲姊妹。在他的意料中,此人定是阮玲的师父或大师姊,及至祁连山主叫破,才恍然大悟,原来谢谷主并没有死。
栖霞道长系老辈人物,自然识得谢紫云,他可不愿此刻出声招呼,仍然面对祁连山主等人,沉声道:“三阴手俞长庚已不堪再战,汝等谁再上来?”
祁连山主等人本已气馁,飘香谷主来到,他们更无斗志了,是以竟没人接腔。
栖霞道长朗声笑道:“你们不用故意卖谢谷主的情面,贫道不领这个情。”
祁连山主故作不闻,对着宫装妇人拱手道:“在下遵从副盟令谕,这事免究了,告辞。”
暗对雪岭居士等一呶嘴,急步行去。
宫装妇人容祁连山主等去远,这才对栖霞道长招呼道:“那位道友可是罗浮栖霞道长?”
第二十九回上官女侠
栖霞道长哈哈笑道:“难得谢女侠尚识得贫道。”
宫装妇人微微笑道:“道长侠名久著,哪有不识之理,但不知此番来至中原何事?”
栖霞道长又是一阵大笑道:“风闻天地盟于此大会,特来瞻仰一番,别无他事。”
宫装妇人点头道:“原来如此。”
杜君平乘他答话之时,已然行至宫装妇人面前,翻身拜倒道:“原来前辈就是谷主,晚辈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飘香谷主微微笑道:“孩子不用多礼,起来吧。”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前辈可是来接应晚辈。”
飘香谷主面色微沉道:“你一身血仇,怎可逞强斗狠,轻易与人约斗,万一有个损伤,明天岂不误了大事。”
杜君平脸上一热,低头不语。
栖霞道长见杜君平受责,急从旁解劝道:“此事乃是贫道的不是,因贫道意欲见识杜门剑法,是以约他比斗。”
飘香谷主面容稍霁,徐徐地道:“并非老身要说他,而是事情委实急迫,丝毫大意不得。”转脸又对杜君平道:“你与道长的事情既了,咱们该回去了。”
杜君平躬身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对栖霞道长拱手道:“恕在下无法奉陪,泰山事了再陪道长深谈吧。”
栖霞长哈哈笑道:“贫道此来原无紧要之事,今已订交,贫道不得清闲了。”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之事自己清了,道长方外之人,不必卷入是非漩涡。”
栖霞道长正容道:“贫道自有道理,不劳兄弟你担心。”对着飘香谷主稽首一礼,飘然而去。
飘香谷主轻喟一声道:“此老虽是方外之人,却不失武林人本色。”旋身缓缓前行。
阮玲、王珍紧随在师父身后,杜君平则随在王珍身后,王珍突然回头对杜君平轻声道:
“今天的事实在险极,若不是于大叔暗将他们传信之人截下,后果真很难说呢。”
杜君干微感吃惊道:“他们向什么人传信?”
王珍道:“自然是天地盟了,祁连山主等人虽是天地盟之人,但还够不上份量,无法调兵遣将,若让他把信传出,就得大费周折了。”
杜君平知她所指的麻烦,就是那些失去忆力,迷失本性的黑衣人,这批人俱是江湖高手,任人暗中驱策,不死不休,被攻之人除了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外,决难使他们停止攻击。
一行人回到法藏寺,已是傍晚时分。飘香谷主一语不发,径自往后面静室去了。
杜君平心中甚感烦闷,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仍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他明知阮玲比他知道的多,但也知她是不会实说的,于是他找到了银面摩勒于谦,劈头一句便道:“于大叔,明日便是天地盟九九之会了,你能告诉我几件事吗?”
于谦愕然道:“你所要知道的事,明日便可大白,何苦现在急着要知道。”
杜君平唉声一叹道:“明日之会凶险极多,万一不幸我死了,岂不是死了仍是一个糊涂鬼?”
于谦见他脸色十分难看,遂把他领到一间静室坐下,徐徐道:“我知道有许多事你闷在心里很久,但这不能怪他老人家,他委实是迫不得已。”
杜君平摇头道:“他老人家对晚辈恩重如山,岂敢嗔怪他老人家,只是我希望把事情弄明白。”
于谦长叹一声道:“好吧,老朽拼着挨顿责骂,就把事情对你说了吧。”
杜君平急替他斟上一杯茶,却没出声打岔。
于谦先呷了一口茶,这才缓缓地道:“我知道你第一个要明白的是自己的身世,对吗?”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请大叔择要说吧。”
于谦干咳了两声说道:“这是廿年前的事了,武林之中出了两位杰出高手,一位因剑术驰名,一个以掌法称尊,因地分南北,遂有南拳北剑之称。”
杜君平Сhā言道:“南拳想是师父他老人家,北剑便是先父了?”
于谦点了点头,继续言道:“他们彼此原都只是闻名,但俱与当时的一位杰出女侠相识,那位女侠对二人极是佩服,有时不免于言谈中夸奖二人,哪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二人便都存下了斗一斗对方之心,于是便造成了二人的一场龙虎之斗……”轻吁一声又道:“这场拼搏下来,双方都已精疲力尽,恰逢那位女杰的师妹无意中经过斗场,她原就认识二人,知道都是师姊的好友,误认二人系为争夺师姊而作生死之搏,心中顿起一种莫名的妒意,于是挺身而出,把二人冷嘲热骂,大大地戏弄了一番,并硬拖着令尊走了。”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此人定是孟紫琼。”
于谦长吁一口气道:“实则你师父练的是童子功,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而令尊已是使君有妇,也没有再娶的可能,不过双方都不知道就是,那孟紫琼起先只是一种微妙心理作崇,嗣因令尊风仪翩翩,竟果真有了爱意。”
杜君平接道:“难道她不知先父已然是成了家的人?”
于谦叹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令尊当时已然觉出她的意图,便微露口风,说明自己已然情有所归,纵是仙女下凡,他不致动心,而孟紫琼误会指的是师姊,于是由爱生恨,一怒脱离师门,造成今日之祸。”
杜君平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上来,怒道:“如此说来罪魁祸首是她了。”
于谦疾忙摇手道:“你稍安毋躁,且听我说,当时你师父与令尊江湖上誉为乾坤双绝,但实际上是三绝,因为飘香谷主的轻功亦属一绝,那时武林各派正筹组天地盟,并邀约他们三位加入,且有意选出其中一位为盟主,只是究竟选哪一位却无法确定……”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据说当时有名位、美人各择其一的传说,可有此事?”
于谦怒形于色,道:“此是一种恶意中伤的谣传,亦是对飘香谷主的一种侮辱,怎么你也相信了?”
杜君平道:“晚辈不过闻人传说如此,我哪会相信这种事。”
于谦道:“令尊生性洒脱,对名位之事极淡,得知此事后,立即南下,表示无意于盟主,于是盟主之位便落于令师的身上,天地盟成立后,除了令师为盟主外,并选下四位副盟主,那时天地盟并无固定盟址,就借了千手神君东方玉明的神风堡为行坛,并由神风堡设宴庆贺……”一面叙说,一面在追忆,继续又道:“当时我记得第一席坐的是盟主及三大副盟,哪料席散不久,盟主突然察觉中毒,他功力深厚,原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这一觉出中毒,便知毒性十分剧烈,并推想其余三大副盟必亦已中毒了……”
轻吁一口气,又道:“当时老朽没有中毒,盟主立命老朽暗中通知飘香谷主,连夜离开了神风堡隐避起来……”
杜君平突然从中打岔道:“不知当时谢前辈有没有中毒?”
于谦道:“既是庆贺宴,且千手神君亦是副盟,大家哪里会防备,谢谷主平日虽不饮酒,在那场合她哪能不喝?不过饮得少一点罢了。”
杜君平复又问道:“当时可有人追袭?”
于谦摇头道:“他们所下的乃是慢性毒药,发作极慢,解去却不易,盟主与三大副盟功力深厚,如若当时有人追袭,那是自寻死路。”
杜君平道:“他们既敢于下手,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于谦道:“盟主当时亦是这般想,是以连夜逃出,并嘱谢谷主速回飘香谷准备应变,他老人家则与老朽深入苗疆寻找解药……”深叹一声又道:“总算机缘凑巧,于深山得遇药中王闻人大侠,他与盟主彼此闻名,却不相识,但他医道通玄,一眼便看出盟主身中剧毒,盟主也不隐瞒,即请他诊察脉象,闻人大侠当时并不知他是盟主,但一按脉象,觉出他是非常人物,立即提出交换条件……”
杜君平道:“晚辈记起来了,闻人前辈要以杜门遗孤之事托师父。”
于谦长叹一口气,道:“当时盟主并不知令尊遇害之事,经闻人大侠这一谈起,才知对方乃是有计划的行动,愈感匡复不易,便决定徐徐设法,哪知一晃便是十余年,唉……“杜君平又问道:“这些年来可曾查出对方主谋之人究竟是谁?”
于谦深长一叹,欲言又止。
杜君平发急道:“为什么不说了?”
于谦沉忖有顷,道:“盟主已然略略猜着了一点,此人似是他师门中人。”
杜君平惊异地道:“这就奇了,他老人家师门中人为何要暗算他呢?”
于谦轻轻一叹,道:“这事或许又牵扯了男女间的事,只是老朽也和你一般,委实弄不清楚。”
杜君平闻言后,对事情已然略为明白一点,想了想,还待问时,只见阮玲轻轻推门行了进来,悄声道:“夜已深沉,你们怎么还不睡?”
于谦尴尬一笑,道:“老朽与杜公子闲谈。”
阮玲不悦道:“于大叔你也真是的,明天便是会期了,怎的还有工夫聊天。”
于谦立起身来打了个呵欠讪讪笑道:“老朽真得去睡了。”
杜君平时阮玲虽极尊重,可就是不喜欢她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当下一声不哼,也随着于谦起身行进房来。
阮玲知他心中不悦,轻轻叹了一口气,追了出来,悄声地问道:“平弟你在生我的气了?”
杜君平道:“没有呀!”
阮玲幽幽一叹,道:“你不用瞒我了,我看得出来的。”
杜君平见她一脸幽怨之容,眼中已隐泛泪水,心中顿觉不忍,当下立定脚步,道:“倒没别的,你那股噜嗦劲儿我受不了。”
实则阮玲比杜君平大个一岁半岁,只是她出道较早,近年来又权代谷主,不知不觉便摆了架式,此刻经杜君平坦然指出,方始恍然若有所悟,点点头道:“我也知道有时是多余的唠叨,不过愚姐亦是一番好意。”
杜君平道:“小弟并未说你不该说呀!”
阮玲尽量压低嗓音,酸酸幽幽地道:“平弟,你老实对我说,你心里是不是很讨厌我?”
杜君平无意中与她那蕴泛泪光的双目接触,只觉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之容,身不由主,情不自禁的伸手执着她的玉手道:“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小弟感激都来不及,岂有讨厌之理。”
阮玲任由他将手握着,破涕一笑道:“不准你以后再说感激我的话。”
杜君平诧异道:“为什么?”
阮玲脸上微现红晕,低低地道:“为你做事乃是我份内的事,说客气话便显得见外了。”
杜君平轻喟一口气道:“许多人为杜门之事劳心劳力,为人子者能不衷心感戴!”
阮玲似乎是受了他的感染,也叹了一口气,半晌方柔声道:“夜深了,你也该去歇息啦。”
杜君平亦知明日之会关系重大,点了点头道:“咱们真得歇息去了,我送你回房去吧。”
二人适才的一点小风波,到此总算是烟消云散。
杜君平回至卧房,摒除杂念做了一会功课,这才睡下,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赶紧爬起,漱洗完毕赶至前面,闻人可、薛姑婆、于谦等人已然都到了。
公孙乔招手令他坐在自己身旁,轻声道:“等会大概是你与我一路。”
杜君平道:“去的就只咱们爷儿俩?”
公孙乔一指闻人可道:“还有闻人大侠。”
就这说话工夫,铁髯苍龙肖铮已与飘香谷主并肩行了出来,阮玲姊妹则跟在后面。
肖铮落座后,随即吩咐道:“时候已然不早了,老夫先把人手分配一下。”
目光一扫接道:“请闻人兄领着公孙兄与平儿作一路,并先行到场。”
闻人可拱手道:“老朽遵命。”
肖铮转脸又对飘香谷主道:“谷主可与薛姑婆领着玲儿姊妹一路,老夫与于谦最后再露面。”
飘香谷主点了点头,没有表示意见。
肖铮随即起身道:“如诸位没有异议,此刻便可起程了,老夫得出去略事安排。”
闻人可起身抱拳道:“既如此老朽先行一步了,诸位去时务必先行服一颗解毒丹,免致误中那老毒物的无形之毒。”言毕对君平招了招手,大步行了出去。
杜君平跟着行出道:“到时晚辈如何说话?”
闻人可沉忖有顷道:“今日之会十分凶险,你务必谨慎,看老朽眼色行事。”
顿了顿又道:“最可虑的一件事便是那位久已失踪的‘神机羽士’,按说此人尚在人世,极可能已投入天地盟。”
杜君平亦知有这么一个人,随问道:“前辈认识他么,他的武功如何?”
闻人可道:“此人机智诡诈,天份极高,武功方面倒不见得怎样,只是心机委实深沉得可怕,后来突然消声敛迹,神秘的失踪了,一般人都猜想他是在暗中进行什么阴谋。”
杜君平道:“他既号羽士,想是道门中人,说不定已悟澈真如,悉心向道了。”
闻人可摇头道:“此人极为自负,绝不甘寂寞,岂肯就此虚度一生。”
杜君平若有所悟道:“莫非前辈怀疑天地盟的幕后主持人就是他?”
闻人可轻叹一声道:“他纵不是首领,亦必是盟中重要人物。”
—顿,又道:“此人当年便有逐鹿副盟之心,后因武功声望均不及选出的四大副盟,便知难而退,从此下落不明。”
杜君平道:“经前辈这么一说,晚辈倒觉着有几分可能。”
因为当日乃是九九之会,各方来的武林人极多,而且都是朝一个方向走,二人说话渐觉不便,于是住口不言。
天地盟会场之地乃泰山最大的东岳庙,此庙不仅建筑宏伟,庙外的空地亦极其广阔,此刻各处都派有接待之人,闻人可和杜君平等,俱也被接待至庙前广场之上。
广场的布置与第一次会盟时的布置大同小异,正面一座棚是盟主与四大副盟的座位,盟主的对面是监盟人的座位,两厢并有观礼的席次。
所有盟友则被招待至盟主座前的席上,公孙乔看了监盟席上一眼道:“第一次监盟之人乃是少林与武当两门派的掌门人,这一次不知他们请了谁?”
杜君平并没有留心听他的话,目光四下转动,不断地在人群中察看,意欲找到“华山三鹤”与“青衫剑客”等人。
此时赴会之人已然到了约有六七成,却不见华山三鹤前来,杜君平心中甚感诧异。
闻人可的目光亦四下流动,他与杜君平的目的不同,他所要寻找的,是四大副盟,不是华山三鹤。
搜寻了许久,颓然一声长叹道:“神风堡与修罗岛至今不见有人来,许是修罗王与千手神君身中之毒仍未解去。”
杜君平微微一笑,改用传音道;“师父之毒既可解去,旁人自然亦可设法解去。”
闻人可知他话中有因,便不言语了。
快斧手公孙乔突然指着棚上道:“他们妄图再加七十二个黑道门派,并另设四个副盟。”
此时人数愈来愈多,大都是黑道中人,闻人可心中大为不愉,面容显得十分难看。
公孙乔默数三十六盟友,到的约有廿余派,其中包括祁连山、雪岭居士、大力神殃彭虎等一帮人,当下暗对闻人可道:“天地盟的神通果然不小,竟号召了这许多人。”
闻人可冷笑道:“正邪不并立,这批人终将枉费心机。”
杜君平突然一指篷外道:“家师来了。”
闻人可顺着他手指看去,果见华山三鹤偕同青衫剑客、妙手书生大步行了进来,遂道:
“此刻你最好不要与他们招呼。”
杜君平久未与师父叙谈,心中甚是孺慕,原想过去叙叙阔别之情,经这一说只得忍了下来。
大会时刻定的是午牌时分,盟友们虽多已来到,但台上仍是空空的,一般盟友不停地在议论纷纷,声音显得极是嘈杂。
半晌方见台上排行出四人,依次是东魔历阴平,南毒莫怀仁,西怪公羊谷,北妖古兰香,一齐在盟主座位的左面落座。
边荒四怪凶名久著,乃是黑道中有数的魔头,今竟公然列坐于天地盟的副盟席上,台下立时大哗,响起一片怒吼之声。
四怪虽知台下群雄心情激昂,却是神色不变,端坐不动。
就在这时,台上又一挥行出了四人,当先一位紫袍朱履,貌相古奇,正是四大副盟之一,神风堡主东方玉明,身后紧随的是一位身御一绛色锦袄,百褶宫裙的中年妇人,只见她未语先笑,打扮得十分妖艳,其后却是一位玉面朱唇,身着锦衣的少年公子,再次却是一位身披鹤毛,手摇羽扇的中年羽士,一排俱在右面的席位上坐了下去。于是,台下又是一阵骚动,这四人杜君平俱不陌生,宫装妇人是孟紫琼,锦衣公子是任长鲸,那鹤毛羽士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闻人可沉忖良久,失声道:“那人就是神机羽士,果然加入天地盟了。”
群雄一阵骚动之后,慢慢又静了下来,但听大殿之上悠悠传来三声钟响,台上又行出二人。
前面走的是久未在江湖露面的铁髯苍龙肖铮,亦即天地盟的盟主,其后的则是银面摩勒于谦。
铁髯苍龙一经露面,台下又起了一片骇然之声,俱都惊诧不已。
杜君平大感奇异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有些糊涂了。”
闻人可唉声一叹道:“此人就是假冒你师父之人,易容术之高,已然可以乱真了。”
杜君平仍不信道:“纵然易容术高明,难道武功也能假冒?”
闻人可摇了摇头道:“若以你云梦师兄的医道,倘若要冒名老朽,那亦是轻而易举之事。”
杜君平若有所悟地道:“莫非此人是我师父的入室弟子?”
闻人可轻喟一声道:“此人纵非其徒,亦必是与师门极具渊源之人。”
这时肖铮已行至盟主位上坐下,目光四下一扫,徐徐言道:“兄弟蒙诸位抬爱,推举为本盟盟主,数年来尚幸没有殒超,今又逢本盟大会之期,兄弟有几句话,必须在大会之前说明。”
一顿,见台下并无打岔之人,遂又道:“本盟共有盟友三十六派,兄弟深感并未能将武林同道全数包容,以致处理纠纷诸多不便,譬如黑道中的朋友,便未包含在内,同是武林一脉,此乃是极为不公平之事……”
只听台下一声怒吼道:“天地盟乃是三十六派自行联盟,与黑道之人何干?”
肖铮并未理睬,继续又道:“凡属武林同道,俱属武林一脉,原无黑白之分,有些人自鸣清高,硬把人家视为邪魔异端,以致造成众多纷争,兄弟深为这些同道感到不平,是以决心要在本次大会之期扩大本盟的范围。”
台下一片怒吼,秩序甚为紊乱,肖铮面色一沉,厉声道:“诸位请肃静,不论兄弟说得对是不对,应容兄弟说完话。”
经此一言,台下秩序稍复,肖铮复又道:“经兄弟各方徵询结果,已有七十二门派同意加盟,共为同道造福,同时并经这些门派推举边荒四怪为新增四大副盟,连前一共是八大副盟。”
说着一指右面座上的人道:“此四位乃是原来的四大副盟,千手神君东方大侠,诸位俱都认识,用不着兄弟引见,第二位飘香谷主,接替副盟。第三位是修罗岛的任少侠,他是继其师尊修罗王之位,接替副盟。第四位是神机羽士,诸位想来俱不陌生,他是填补死去的神剑杜飞卿之空缺,接替副盟之位……”
肖铮的话音一落,青衫剑客霍地立起身来,沉声道:“天地盟乃是三十六派的共同组织,并非盟主一人的帮派,盟主这些措施可曾征得盟友同意?”
肖铮冷冷道:“诸位既推举兄弟为盟主,兄弟便有权行事。”
青衫剑客怒极而笑,朗声笑道:“各派既能推举尊驾为盟主,自然亦有不让你当盟主之权,我看这些事等选出了新盟主再议吧。”
肖铮冷笑道:“这也未当不可。”
青衫剑客又道:“天地盟只得三十六盟友,除了当年曾经饮血的三十六派外,其余的人请盟主先让他们退出去。”
肖铮摇头道:“他们已然入盟了,此刻的盟友该是一百零八个门派,本座无权令其退席。”
青衫剑客怒道:“尊驾如此倒行逆施,那是迫令我等退盟了。”
肖铮仰着脸,冷厉地道:“悉听尊便。”
妙手书生接道:“如若我等果都退出,阁下便不得再用本天地盟的名义。”
肖铮冷冷一笑道:“兄弟向来的主张是非友即敌,汝等一经退出,不仅不得干预本盟之事,且将以外敌视之。”
妙手书生大怒,正待反唇相讥,身后已然行来数人,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奉劝尊驾别对自己过不去。”
妙手书生素饶机智,知道此刻如若决裂,势必误了大事,暗对青衫剑客施了一个眼色,住口不言。
肖铮见妙手书生等不再语,遂又道:“本盟成立之日,曾请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人监盟,可是此两派之人至今不见前来,想是不来了。”
一顿又道:“其实少林、武当又算得了什么,兄弟觉着咱们组盟是咱们自己的事,何用外人来监盟,这事不如免了。”
见台下没有一人出声,随又道:“上届组盟之时,系由盟友推举两位候选人,然后推举内中一人为盟主,我看这次规矩照旧吧,只是兄弟老迈无能,已不堪再任主盟,各位务必另选贤能,俾可大展经伦。”
只听台下应声吼道:“崆峒等廿门派推举白鹤门的上官丽卿女侠。”
跟着又有人吼道:“祁连山主等八门派,推举神机羽士为盟主候选人。”
这上官丽卿之名一经提出,全场无不哗然,究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女侠,倒是神机羽士之名,比她响亮得多。
肖铮举起双手示意大家肃静,然后徐徐道:“各位推举上官女侠与神机羽土,兄弟深庆得人,咱们就从此二人中推举一位盟主如何?”
只听人群中一人朗声大笑道:“推举盟主何等神圣之事,今竟如此草率行之,实令兄弟发笑。”
肖铮抬头望去,说话之人竟又是青衫剑客,不禁眉头笼上杀机,面泛怒容,哼了一声又道:“尹大侠有何高见?”
青衫剑客不徐不疾地道:“盟主乃是三十六盟友中之盟友,自然由三十六盟友中相互推举,岂有胡乱从外人中推举之理?”
肖铮沉哼一声道:“此二位乃是新入盟的七十二派中人,如何不可推举。”
青衫剑客冷笑连声道:“盟友中谁赞成他们入盟来着?”
肖铮仰脸道:“本盟主有权容许他们入盟,何用盟友同意。”
台下立时轰然喧哗起来,青衫剑客呼呼冷笑,大有即时发难之意,妙手书生轻轻一拉他的衣角,对着杜君平那面一努嘴。
青衫剑客立即会意,便不再言语了。
那面闻人可只等台上提出盟主入选,当盟主肖铮提出上宫丽卿时,心中亦深感惊异,不知白鹤门是个什么门派,但仍照预定步骤吩咐杜君平道:“是时机了,你该说话了。”
杜君平依言,待青衫剑客一经住口,立时高声道:“在下杜君平,先父乃是神剑杜飞卿,今为先父遇害之事,须向本盟控诉。”
肖铮望了他一眼,眉头微皱道:“你就是以血剑传书的杜君平?”
杜君平道:“正是在下。”
肖铮徐徐道:“你对令尊之死有何疑窦?”
杜君平厉声道:“在下认定先父之死乃是为人所害的。”
肖铮道:“武林人恩恩怨怨,很难有清了之时,令尊享有盛名,结仇在所难免,不知仇家是什么人?”
杜君平剑眉一扬,振声道:“在下所要控诉的乃是天地盟。”
肖铮怔了怔,面现怒容道:“胡说,天地盟只有盟主对外发号施令,难道你要控诉本座不成?”
杜君平扬声道:“不错,毒害先父之人乃是夺命罗刹,实际主使之人便是天地盟的暗中主脑人物。”
肖铮冷笑道;“本座身为盟主,一切发号施令皆由本座,哪里还有暗中主脑人物?”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在下之言绝非信口开河,你们自己心里也该明白。”
肖铮脸色一沉,厉喝道:“可有什么证据?”
杜君平昂然屹立道:“如无证据岂能信口乱说。”
肖铮手一伸道:“拿上来,你如拿不出证据,本座要办你一个诬控盟主之罪。”
提起父仇,杜君平胸间顿时热血沸腾,一纵身跃上台来,指着肖铮厉声道:“你毒害先父,唯恐他尚有后人,竟暗传鬼判,意欲来个斩草除根,在下若不是得几个父执维护,只怕早已死于你的毒谋之下了。”
肖铮一语不发,蓦地一扬掌,击出一股掌力,杜君平见他掌心通红,掌劲中隐挟红光,知是烈焰掌,心头一懔,提凝功力挥掌迎出,用的亦是烈焰掌。
二股掌力一触之下,双方均感心头一震,身子连摇了几摇。
杜君平以弱冠之年,竟硬接下以掌法驰誉的铁髯苍龙一掌,台下之人无不骇然暗惊。
神机羽士徐徐起立,挡在肖铮的身前道:“盟主请息怒,此人如果有冤屈,今天盟友大会正该让他申诉,如若阻止,便不够气度了。”
肖铮气虎虎地道:“你闪开,此子目无盟主,竟敢上台无理取闹,本座岂能饶他。”
神机羽士冷笑道:“盟主如不容他说话,显然是自己理曲了。”
肖铮睁着双眼看着神机羽士道:“怎的羽士也帮着他说话?”
杜君平在一旁瞧得呼呼冷笑,笑了两声,一敛笑容道:“在下敢于打睹,阁下绝非盟主,必是易容假冒之人。”
神机羽士心头一惊道:“你说什么?”
肖铮目泛凶光,缓缓逼近杜君平道:“你胆子可不小,竟敢当面辱及本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杜君平仰面笑道:“你刚才攻了在下一掌烈焰掌,在下也还了你一记烈焰掌,你该想想江湖上能用烈焰掌的又有几人?”
肖铮表面虽不动声色,暗中却惊诧万分,沉声道:“如此说来是你偷学了老夫的烈焰掌。”
杜君平笑了笑道:“在下乃是师门嫡传武学,何谓偷学?哼,真个是不知羞耻。”
肖铮大怒,脸上杀机涌出,大有即时动武之意。
神机羽士上前劝道:“此人既当众控诉盟主,不论有无事实,盟主均应有此容人雅量,现请盟主暂时回避,由兄弟代表审理此事。”
肖铮余怒未息,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吧,本座暂时回避,就请羽士代我审理。”
说着匆匆行入台后。
神机羽士面含微笑,目视杜君平道:“杜世兄可把事情详对本座述说,本座自当秉公处理。”
杜君平已知此人心枫十分深沉,当下徐徐道:“当第一届天地盟成立之日,先父为退位让贤,乃远去江南游历,可是天地盟仍不放过他,竟在金陵秦淮河上,布下脂粉陷阱,先父一时不察,饮下穿肠毒酒,不出两个时辰便全身溃烂而死。”
神机羽士动容道:“照你这般说来,那是肖盟主意图除去令尊俾他登盟主宝座?”
杜君平立即纠正道:“在下指控的并非肖盟主而是另有其人。”
神机羽士道:“当年获推举为盟主候选人的,只有乾坤双绝.自然是他了,但不知有何证据?”
杜君平目含泪光,忿道:“下毒的是夺命罗刹,当时目击的是阴风老怪赫连仲。”
神机羽士接口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指控夺命罗刹了?”
杜君平摇头道:“夺命罗刹只是受人指使。”
神机羽士又问道:“她是受何人指使?”
杜君平道:“她已招认是受天地盟的传谕。”
神机羽士长吁一口气道:“说来说去问题仍然出在盟主的身上。”
顿了顿又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果确能证明是肖盟主所为,在座的四大副盟可替你作主办理此事。”
杜君平急道:“主使之人不是肖盟主,而是天地盟暗中发号施令之人。”
神机羽士摇头道:“此言不通,天地盟一直都是由盟主发号施令,此外并无第二人。”
杜君平知他有意将责任推在肖铮身上,但因为事先未得指示,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才好。
台下的闻人可自杜君平一怒上台之后,便一直在暗中观察动静,觉出到会之黑道门派,虽都对天地盟包含黑道在内之主张,表示拥戴,却不像是有组织系统的安排,而且大都存有观望之意。
闻人可虽号药中王,以医济世,不参与江湖恩怨,但因终年在江湖上行走,阅人极多,细味神机羽土话中之意,心中恍然大悟,暗忖:此人心机果然深沉,他如此这般说,不明底细之人,一听便可意味到毒害杜飞卿之人便是肖铮,看来发出鬼判之事,便是预定的安排。
但真正的肖铮此刻尚未出面,他不能就出面戳穿假肖铮,既不能指斥眼前的肖铮是假,就不能硬指天地盟暗中有主持之人,是以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了主意。
台上的杜君平因得不到闻人可的暗示,只得话题一转道:“此事尊驾无权过问,在下要当面与那冒牌盟主了清此事。”
神机羽土摇头道:“你指控的是盟主,他自然得回避,山人既出面,自然作得了几分主。”
杜君平冷笑道:“可是尊驾并非副盟,代表不了盟主。”
神机羽士仰面笑道:“此言极是,看来本案只有交给盟友公断了。”
孟紫琼突于此际开口道:“羽士,不用与他瞎缠了,今日乃是本盟大会之期,应先行推选新盟主,然后将所有公案,俱交给新盟主处理。”
神机羽士点头道:“此言极是,杜世兄你归座,免得因你耽误了会期。”
台上的青衫剑客与妙手书生同声道:“今日之会乃是天地盟三年一度的例会,绝不容许盟外之人参与,兄弟主张三十六盟友另行择地议事。”
孟紫琼徐徐立起,对神机羽士道:“此言倒也有理,咱们何不将会期改为两天,今天就先请三十六盟友议事。”
神机羽士目视千手神君东方玉明道:“神君有何高见?”
千手神君微微一笑,道:“兄弟甚赞成孟女侠的主张。”
神机羽士又朝任长鲸望去,见他目光呆滞,形如带病一般,只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神机羽士行至台前大声道:“本座仅代表盟主宣布,今日先由三十六盟友议事,新任四大副盟暨七十二盟友,请暂至别馆歇息。”
神机羽士虽非正副盟,却是旧盟友,况已得到四大副盟之一的东方玉明承诺,今作如此宣达,倒也无人反对,台下黑道门派,纷纷起立行出,台上的边荒四异也行往后台,转眼台下只剩下了三十六盟友中的三四十人。
神机羽士的决断,大出群雄意料之外,公孙乔暗对闻人可道:“想不到他们竟爽快答应了。”
闻人可冷笑道:“如此一来倒有些像鸿门宴了。”
公孙乔惶惑地道:“如何说是鸿门宴?”
闻人可徐徐道:“他们对这些黑道门派已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这证明可为己用了,倘若他把这些人埋伏在东岳庙的四周,咱们这些人要想闯出去只怕不大容易。”
公孙乔哼了一声道:“难道他们就不怕犯众怒?”
闻人可轻叹一声道:“你倒数数看,明着咱们是三十六个门派,除去没来的外,真正与咱们同心的能得几人?”
公孙乔经闻人可这一解说,才觉出处境果极危殆。
台上的神机羽士容各黑道门派行出后,这才徐徐对杜君平道:“杜世兄哲请归座,令尊遇害的这件公案,包在山人身上便是了。”
杜君平只得身形一跃,落下台来。
华山三鹤目睹杜君平于台上与肖铮互对一掌的威风,心中均大感惊异,此刻见他落下台来,遂一齐奔了过来,白鹤道长师徒情深,激动地唤道:“平儿……”
杜君平慌忙拜倒,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云鹤道长一把将他拉起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何用行那些俗礼。”
杜君平目光泛泪道:“为弟子之事,劳动师伯与师父长途跋涉,心实难安。”
鹤栖道长正容道:“这已不光是你杜门之事了。”师徒略略寒喧数语,随即一同坐下,杜君平又为闻人可与公孙乔等引见。
只见妙手书生行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朗笑道:“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你的进境着实可喜可贺啊!”
杜君平轻吁一声道:“这都是他老人家的赐予,近日才略有进境。”
黑道门派的人一走,场中便显得空阔多了,各派同道这才得以相互寒喧,互道阔别,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不觉中已分成了两夥人。
东面一夥是祁连山主、雪岭居士、铁剑专诸等为首,西面一夥便是华山三鹤等人。
双方人数各有廿余人,显得壁垒甚是分明。
杜君平因属小辈,这些人一说上话,他便无法Сhā言,当下流目四盼,只见一位少年俊美公子,端坐于后面,他既未坐到东面,也未坐在西面,心中大是奇异,不由多看了二眼,只觉此人甚是面熟,只不知在哪儿见过。
少年公子恰巧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杜君平起身行了过去道:“兄台尊姓,咱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年公子微微一笑道:“小妹易晓君,难道你不认识了。”
杜君平这才想起,遂道:“令师来了吗?”
易晓君道:“那还用说,自然要来,只是此刻尚非其时。”
一顿又道:“家师为了助你,他已把本岛精锐全部领来,并还存了一个除恶务尽之心,是以不得不小心。”
杜君平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叹道:“他老人家对我可说是仁至义尽,在下欠负的人情太多了。”
易晓君微笑道:“这些你倒不用介意,他老人家就是这个脾气,看你顺眼,什么都肯帮你。”
拍拍身畔椅子道:“坐下吧,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咱们得镇定应付。”
杜君平依言坐下,举目朝台上望去,只见肖铮已由台后行了出来,满面含笑道:“兄弟已有许多年未与诸位见面,我已命人备下酒肴,咱们杯酒言欢,好好喝几杯。”
闻人可徐徐立起,把串铃摇了两摇道:“尊驾不用多礼,我看咱们还是早把事情清了吧。”
肖铮对闻人可仔细端详了一眼道:“请恕兄弟眼拙,兄台尊姓大名?”
闻人可微微笑道:“兄弟闻人可,承江湖谬赞,赐了一个药中王的称号。”
肖铮面现惊容,但迅速恢复常态,哈哈笑道:“闻人大侠医术通玄,救人无数,兄弟佩服之至,等会我要代表武林同道,奉敬三杯。”
闻人可亦哈哈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神机羽士乃是心机十分深沉之人,一闻药中王自报名号,心里一动,不自主的朝座上的千手神君看了一眼,只见他神色暗淡,双目晦暗无光,绝不像身上具有上乘功夫之人,知他身中之毒并未解去,当下朗朗言道:“闻人大侠所言早把事情清了,所指的是哪一件呢?”
闻人可答道:“自然是本盟之事。”
神机羽士又道:“闻人大侠的意思是希望早早把盟主推举出来,然后再谈别的?”
闻人可点头道:“能早定盟主自然是好,但现任盟主把应了之事办完,然后再选盟主岂不更好。”
神机羽士目光一扫全场,提高嗓音道:“诸位盟友意下如何?”
雪岭居士起身徐徐接道:“兄弟以为先选盟主较为妥当,因为有些事情已牵涉到盟主的身上,若再由他来处理,那是大不公平之事。”
闻人可道:“今日监盟之人未至,岂可草率便把盟主选出?”
肖铮沉声道:“此是本盟之事,不用外人介入,兄弟甚赞成先择出盟主。”
雪岭居士又道:“盟主人选循例须经十二个以上的门派连署推举,咱们不妨把盟主候选人推出。”
肖铮点头道:“很好,咱们仍照往例办吧,现在先请已到场的门派,推出盟主候选人。”
此是循规办事,在场之人均无异议,经过在座门派一阵悄声交谈,一共提出了三张名单。
第一张系由青衫剑客、华山三鹤等提出,姓名赫然竟是肖铮。
第二张是祁连山主等签署,写的是神机羽士。
第三张则由神机羽士、任长鲸、千手神君等领衔提出,姓名是上官丽卿。
肖铮把名单看了一遍,哈哈笑道:“蒙各位同道接受,又把兄弟给抬了出来,实是愧不敢当。”
闻人可起身正容道:“铁髯苍龙肖大侠乃是当今之世,唯一堪任之人,除他之外我等别无选择。”
在场之人俱都听得出来,他所说的肖铮,好像不是眼前这位肖铮似的,不然怎会用此种口吻说话。
肖铮故作不知,抱拳拱手笑道:“岂敢,岂敢,闻人大侠太把我肖某高抬了。”
青衫剑客又道:“盟主候选人虽经选出,仍应候证盟之人到场才是,不然只好廷缓了。”
肖铮冷笑道:“各派千里迢迢由远道赶来,岂可因一点小事延缓会期,我看不用等了。”
青衫剑客又道:“不用证盟之人亦无不可,只是应任盟主之人,除了品德兼备外,在艺业方面亦应冠盖群伦,上届盟主,因杜大侠自愿退让,故肖大侠得以顺利应选,今既有三位候选人,该先从艺业上一分高低。”
肖铮朗笑道:“倒也有理,兄弟亦认除此之外别无善策。”
神机羽士道:“大殿之上已着人安排下了酒席,诸位盟友用过酒饭后,便可请三位盟主候选人相互一较长短。”
只听门外一声宏亮佛号,行进来一僧一道,僧人身材高大,须眉皆白,是少林掌门人灵空上人,道人则是武当掌门人云霄道长,身后各领了四个本门护法之人。
灵空上人对群雄合十一礼道:“老衲来迟了,请盟主及各位施主海涵。”
座上群豪纷纷起立,齐声道:“上人不必太谦,来得正是时候。”
灵空与云霄道长亦不谦让,径自往证监台上行去。
肖铮见少林、武当二派掌门人来到,大感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对着台上拱手道:
“二位法驾光临,本盟实是增色不少,兄弟谨代表全体的盟友深致谢意。”
云霄道长稽首还礼道:“盟主说哪里的话了,贵盟系为武林同道造福之正当盟派,贫道理应赞助。”
肖铮道:“本届逐鹿盟主共有三人,一位是上官女侠,一位神机羽士,一位便是兄弟,到时仍请二位作个监盟之人。”
灵空上人微微一笑道:“老衲理当效劳。”
笑容一敛,复又道:“三位逐鹿盟主之人虽都不是外人,依例仍应请出来与大家见见面。”
肖铮点头道:“上人之言极是。”
一回头道:“传请上官女侠。”
台下伺侯之人应声传话,声浪直达寺院之后,跟着后院鼓乐齐鸣,一群宫娥打扮的彩女,簇拥着一乘舆轿进入芦篷之内,就在台前停下。
在场之人俱可说得是一派宗师身份,见上官丽卿用上此种排场,俱都大感不满,而肖铮毕恭毕敬立于台前,拱手迎接,左右两个婢女上前轻轻将软帘掀起,行出一位浓妆艳抹,十分美丽的中年妇人。
肖铮深打一躬道:“恭喜上官女侠你已应选为本届盟主候选人。”
对面证盟席上的灵空上人与云霄道长双双立了起来,由灵空上人发话道:“老衲现宣布台上的三位,乃是本届盟主候选人,各位盟友有无异议?”
只听台下一声沉喝道:“且慢,这三人没有一个够格候选盟主。”
灵空上人微合的双目修然睁开,闪目望去,只见一位极其面生的锦袍老者,昂然立于台下,遂问道:“这位盟友有何异议?请说明。”
锦袍老者道:“第一位上官女侠她并非盟友,第二位神机羽士他虽曾加盟却未饮血,是以不得应选盟主,至于第三位肖盟主,他虽是正牌盟主,但眼前之人却不是真的肖铮。”
灵空上人故作惊讶地道:“台上主人明明是肖盟主,你如何说他不是?”
老者哈哈笑道:“他自己心里明白,上人不妨问问他,看他如何解说。”
台上的肖铮怒形于色道:“一派胡言,你到底是谁?先报上你的门派。”
老者哼了一声道:“是不是胡说等会就可明白了。”
随对静坐一旁的千手神君喝道:“东方兄,你可记得十年前在神风堡的那一席庆贺筵?”
千手神君双目神光一闪,看了他一眼,道:“事隔多年,老朽哪里记得了许多。”
老者扬声笑道:“你亦是身受其害之人,如何会不记得,你若果真忘了,兄弟倒记得极清楚呢。”
话音一顿又道:“当第一届盟主与四大副盟选出后,便在贵堡大排庆贺筵,第一席坐的是盟主及三大副盟,酒筵散后不久,盟主突然不辞而别,接着飘香谷主与修罗岛主暗暗离去,大家都不知是什么缘故……”
千手神君沉忖道:“好像是的。”
老者又道:“次日留在神风堡的盟友,因找不到盟主与副盟,俱感奇异,却不知这几位都因觉察中了极利害的慢性之毒,才自行悄悄离去。”
肖锌大怒道:“本盟主当日何曾离去,简直是一派胡言。”
老者并不理睬,又对千手神君道:“不知神君当时可曾中毒?”
千手神君道:“兄弟此刻身中之毒,便是那晚所服下的。”
千手神君敢大胆说出中毒之事,颇令肖铮感到惊异,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步趋近台沿,对着老者招了招手道:“你可来台上说话。”
谁都不知他手中有鬼,竟然暗挟着一种极为歹毒的功夫。
老者哈哈一笑道:“到了时候老夫自会上台,用不着你来请。”
举手轻轻一拂,立时将他打来的暗劲给震散了。
肖铮只觉心头一震,退了回去。自我解嘲地道:“你既不敢上来,那是自知所言无稽了。”
老者沉声道:“老夫现已查探明白,当天下毒之人并非神风堡之人,而是一班别具用心的鼠辈,他们意欲将盟主与四大副盟俱都毒杀,然后据夺天地盟盟主的宝座。”
肖铮仰面笑道:“本座现仍在位,你那无稽之言谁能相信?”
老者重重哼一了声道:“肖铮与杜飞卿被誉为乾坤双绝,肖铮的掌上功夫尤高人一等,你敢不敢与老夫对拼三掌?”
第三十回中岳庙会
肖铮刚吃了一个暗亏,已知他身怀绝技,如对拼三掌,势将露出马脚,故作极其不悦地喝道:“此刻是什么时候,你竟公然搅扰盟台,分明有意藐视盟规,再不知进退,本座可要以盟规处治你了。”
老者扬声一阵大笑,一长身上了盟台,指着肖铮喝道:“在旁人之前你或可蒙混,老夫在此,你的奸谋休想得逞。”
把手往脸上一抹,掀去人皮面幕,露出本来面目,赫然竟是修罗王郭德。
台下之盟友先是一阵惊愕,跟着一阵欢呼道:“郭副盟来得正好,这段公案,今日务必要查明。”
修罗王高声对台下道:“闻人大侠可曾来到,请上来叙话。”
闻人可应声飘身飞上盟台,拱手道:“副盟有何吩咐?”
修罗王道:“兄台既号药中王,定知当日神风堡下的是什么毒?”
闻人可道:“那是集百余种毒性不同之药炼成,发作虽慢,但却甚是顽强,进入体内之后,渐渐侵入骨髓,令人精血枯干而死,几乎是无法解救。”
修罗王面现诧色道:“可是兄弟身中之毒,却是兄台的解毒丹解去。”
闻人可轻叹一声道:“这或许是皇天不让中原武林遭劫,有一天在下深入苗疆采药,竟巧得几株罕见的异种草药,均属解毒圣品,在下为此足足费了两年的工夫,又搜集了几十味药品,才配成一葫芦解毒丹,不想竟派上用场了。”
修罗王长长吁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可说是兄弟命不该绝了。”
闻人可道:“正是如此。”
二人在台上说话的嗓音极大,台下之人俱听得明明白白,无不怒形于色。
盟台上之人,除了神机羽士神色自若外,肖铮与上官丽卿俱已面现杀机,尤其上官丽卿业已沉不住气了,手掌一抬,装作用手去掠鬓边乱发,但一缕指风已直袭修罗王的百会|茓。
修罗王何等之人,听风辨位,已知有人暗袭,突地举指一弹,竟把那缕指风震散,当下脸一沉道:“你这妖妇胆敢偷袭本座,目中哪还有我这副盟。”
上官丽卿正蹩了一肚皮怒火无从发作,面容立变,反唇相讥道:“你目中已无盟主,旁人自然也不用把你当副盟。”
神机羽士急用传音阻止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切不可与他闹翻,免得误了咱们的大事。”
修罗王朗声一笑道:“我这副盟乃是众盟友所举,谅他们还不致于把我当作冒牌。”
修罗王已有多年汉在江湖行走,此刻猝然露面,盟友多疑信参半,不知是真是假。
青衫剑客悄声对妙手书生道:“想不到此老尚在人间,今天有他出面,局势对咱们大是有利。”
杜君平道:“在金陵之时,晚辈多亏了郭前辈相助,他对晚辈尚有传艺之恩呢。”
跟着又将去修罗岛的经过详说了一遍。
台上的肖铮见修罗王竟然喧宾压主,大有取代他来主持会盟之意,不由大怒,沉喝一声道:“就算是你的副盟,现有本座在此,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修罗王冷冷道:“老夫向不喜与人作那无谓的口舌之争,自然会还你一个明白。”
随对千手神君道:“东方兄,你对他们的事,比我明白得多,还是由你来说吧。”
千手神君霍地从座上立起,大步行了出来,扬声道:“兄弟亦是和你一般,若不是得助于闻人兄的解毒丹,只怕此刻仍在他胁制之下呢。”
喟然一叹又道:“神风堡沦入魔掌,一晃十年,总算皇天有眼,没让我东方玉明永沦九幽。”
千手神君这一行出,实是大出肖铮等人意料之外,坐在他身畔的孟紫琼尤感惊谔,大有莫知所措之态。
台下的盟友一半人是惊,一半人是欣喜,青衫剑客哈哈笑道:“四大副盟已来了其二,今天的事情就好办了。”
东方玉明行近修罗王,哈哈一笑道:“郭兄且请稍安毋躁,兄弟不妨对你实说,不仅我的功力已恢复了,连肖大侠与谢谷主的功力也早复原了,他们不久便到,咱们等一等他们。”
修罗王这才明白,原来千手神君刚才的病态,完全是有意假装,以等待时机。
这些意外的变故,均大出肖铮意料,令他有些莫知所措,毕竟神机羽士乃是深沉之人,脸上仍是神态自如,慢慢踱近修罗王道:“今日之会乃是盟友三年一度的欢聚之日,纵有一些小事故,咱们不妨杯酒言欢,慢慢说个明白。”
修罗王把眼一翻,沉声喝问道:“羽士以什么身份说话?”
神机羽士道:“兄弟亦添为副盟,此刻说话为的是保存盟友们的一团和气,以期大事化小事,小事化为无事。”
修罗王仰面笑道:“我且向你,你这副盟之位从何而来?”
神机羽士不徐不疾道:“山人乃是受肖盟主所指定的,乃是填补故世杜大侠的空位,并征得多数盟友的同意。”
修罗王冷冷道:“你所说的盟主是指何人?”
神机羽士答道:“自然是铁髯苍龙肖大侠。”
修罗王一指台上的肖铮道:“就是他吗?”
神机羽士道:“不错。”
那位上官丽卿似乎甚是恼怒,横了肖铮一眼道:“你乃是一盟之主,怎的竟任由这些人飞扬跋扈,不闻不问了。”
肖铮行前二步拱手道:“难得二位副盟俱已康复,请协同兄弟主持此会。”
故作感慨地一叹道:“兄弟自感才鲜德薄,难以领袖群伦,今日便请另推新盟主,俾兄弟得卸肩才好。”
修罗王重重哼了一声道:“不要来这一套,你当老夫不知,哼,简直是无耻已极。”
肖铮被他一骂,脸上神色立变,已然有些忍耐不住,有即时发难之意。
神机羽士忙道:“郭兄如何可以出口伤人,有话好讲!”
修罗王道:“你且叫他老实坐着,老夫先处理几件事情,再与他说话。”
神机羽士确有过人的涵养,点头道:“这也使得。”
一拉肖铮道:“盟主且请坐下,容他把要说的话说完。”
有意无意之间,暗对上官丽卿使了一个眼色。上官丽卿故作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迈动脚步,径往后台去了。
千手神君与修罗王,均注意肖铮,可没留意那妇人的行动。
修罗王缓缓行至台沿,高声道:“兄弟理要代理盟主暂时主理此会,诸位盟友同意吗?”
青衫剑客应声道:“此是理所当然,郭副盟不必客气。”
祁连山主却立起身表示异议道:“盟主现在,何用副盟代理。”
修罗王哈哈笑道:“兄弟与东方兄乃是名正言顺的副盟,即令盟主在座,而暂时由兄弟代理,那也不算超越了。”
祁连山主见肖铮并未发话,他倒也不好再表示反对了,只得重又坐下。
修罗王道:“现有两件事必须查明,第一是神风堡内毒害盟主与副盟之事,这件事东方副盟极是清楚,可由他来处理。
第二是杜副盟遇害之事,这事兄弟已查明,人证物证俱在。”
一声沉喝道:“把夺命罗刹带上来。”
台下应声闪出一位大汉,肋下挟了一个妖冶妇人,一纵身跃上台来,把妇人往台上一扔。
修罗王指着那妇人道:“这妖妇乃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夺命罗刹,她为了暗害杜大侠,竟不惜乔装秦淮歌女,预行潜伏秦淮河上,俟杜大侠至游艇寻乐买醉之时,暗下蚀骨销魂散,致令杜大侠不出两个时辰便即全身溃烂,皮肉皆消,惨不忍睹。”
台下的杜君平已然满怀愤恨,悲不自胜,一纵身跃上台来,悲声道:“请前辈将这妖妇交给晚辈,我要取她心肝致祭先父。”
修罗王摇头道:“且慢,这妖妇与令尊并无怨仇,她乃受人指使,老夫要她当众供出主使之人。”
随对地下的妇人一声沉喝道:“把你对老夫所说的话,再对大家说一遍。”
讵料,连问数声竟不见她回答,闻人可行前一步,低头用手一摸,失声道:“她已死去多时。”
大汉吃了一惊道:“她来时还是好好的,怎的会死了呢?”
闻人可蹲下了身于检视了夺命罗刹一会,摇头叹道:“她是被人暗用隔空打|茓之法,点中死|茓而死,现已没救了。”
修罗王道:“老夫已然猜着是谁下的手,虽然他灭了活口,一样的难逃公道。”
东方玉明行前几步,面对台下道:“在座的盟友大部分来过敝堡,当时兄弟因身中剧毒,不得不委曲求全,暂作傀儡,徐图恢复。”
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那时本堡明着是兄弟为堡主,实际一切俱都操在孟紫琼之手。”
座上的孟紫琼闻言勃然脸色立变,但却没有说话。
千手神君又道:“孟紫琼是飘香谷主的师妹,按说是代表死去的师姐,暂行副盟之权。”
一叹道:“实际她也是奉命行事,暗中仍有发号施令之人。”
修罗王哼一声道:“此人想是眼前这位冒牌的盟主了。”
千手神君摇手道:“郭兄请稍待,肖盟主想必该来了。”
肖铮突地从座上立起,岔岔地道:“汝等如此胡言乱语,全不把我这盟主看在眼里,那是迫令老夫退席了。”举步往台后行去。
神机羽士急从后追上道:“盟主请息怒,是非自有公论,何用退席。”
孟紫琼亦已追上前道:“你若退席了,岂不是害得自己的理亏了。”
修罗王见肖铮想借机溜走,正待出言拦阻,嗣见神机羽士与孟紫琼二人出面劝驾,于是不便再言语了。
讵料,一个前行,二个在后劝解,晃眼俱都闪入后台去了。
千手神君沉声道:“不好!咱们上当了。”
纵身扑向后台,但听“拍!”的一声爆响,后台陡起一片五彩浓烟,从窄门直涌了出来。
千手神君扑出的身形一刹,连退两步。
药中王闻人可迎风嗅了嗅,大喝道:“此是苗疆极厉害的五彩桃花瘴,诸位快退下台去。”
一拉杜君平当先跃下。
修罗王所领来的锦衣大汉乃是孟雄,跨步上前把呆呆坐着的任长鲸一把抓起,也跃了下来。
此时台上之人,俱已跃下台来了。
修罗王岔然道:“老夫一着失算,竟然让他们逃跑了。”
在场群雄齐声道:“谅他跑不了,咱们冲进去。”
就在群雄纷争之际,一位红脸老人,偕同一位中年宫装妇人缓步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群雄闪眼一看,齐吃一惊,原来来的赫然竟是本盟的盟主肖铮,另一位则是传言已死的飘香谷主谢紫云。
修罗王抢前二步道:“肖兄你迟来了一步,他们已逃到后台去了。”
这座芦棚乃是临进所搭盖,只有盟台是利用原有的戏台所改装,后台甚宽。
肖铮望了盟台一眼道:“兄弟因临时有件急事须得安排,是以来迟了一步,这台若无后门,谅他们也跑不了。”
此时台上的五彩瘴毒已渐渐扩散,药中王扬声叫道:“棚内不能久呆,请各位都出去吧。”
话犹未了,“拍,拍,拍……”一连几声爆响,入口的两座门已浓烟滚滚,又涌进了许多瘴毒来。
闻人可大呼道:“好歹心肠,竟用这种卑污手段来对付咱们,诸位快把解毒丹放在嘴里。”
在场的三十余位盟友,有一半已为天地盟收买,自然不虞会对自己加害,想不到此刻竟遭了池鱼之殃。
祁连山主耳闻药中王喝叫含上解毒丹,不禁一声长叹道:“咱们上当了。”
韩三公皱眉道:“咱们此刻该怎么办?”
祁连山主恨声道:“五彩桃花瘴中人必死,咱们纵然屏息冲出,仍将沾上。”
韩三公道:“可是咱们又不能坐在此地等死呀!”
祁连山主摇头一叹道:“只有等瘴毒散去了,再觑机冲出。”
接着又是几声劈拍之声,浓烟再起,比前更加来得凶猛。
祁连山主一摊双手道:“完了,看来咱们也得遭殃了。”
此时棚内已是一片怒吼之声,群雄纷纷撤出兵刃,意欲破壁而出。
就在此时,一缕琴音悠悠由后台传出,缓缓扩散开来,在场之人俱感心神一震,还未及转念,四下琴音齐鸣,有如急风骤雨,直敲心扉。
杜君平扬声叫道:“诸位留意,此是魔音。”
实则场中之人不待他喊叫,已然俱都觉察,那琴音隐隐似有一种蚀骨销魂魔力,听后俱感心神摇撼,无法自持,热血直住上涌,大有从口鼻中喷出之概。
心知厉害,俱都暗暗运功抗拒。
篷内原是一片纷乱,此刻竟突然静了下来,显然都在全力苦撑,内中只有肖铮、千手神君与几位功力较深之人,尚能支持。
闻人可寿眉微皱道:“若是单独一项魔音,咱们或能设法,若他们再以五彩桃花瘴毒攻出,可就难以抗拒了。”
肖铮沉忖有顷道:“看来,咱们只有先冲出去再说了。”
闻人可一指群雄道:“这些人俱都在运功拒抗魔音,已失去行动之能。”
修罗王忿然道:“兄弟深悔适才大意,竟让那魔头跑了,不然他们也无法施展这毒谋了。”
千手神君摇头道:“这些话都不用说了,兄弟的意思,不如咱们几人先行冲出去寻打那抚琴之人。”
肖铮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杜君平一反手撤出长剑道:”弟子愿为前驱。”跨步往前便行。
可是,就在跨出不及五六步之际,一缕琴音突然脱颖而出,化成另一种奇异音调,于空中跳跃回旋,悠悠不绝,在场之人,只觉那跳跃的音律,犹如无数把铁惺,在心头敲击,令人无法忍受,少数功力浅的盟友,口鼻中已然渗出鲜血。
任长鲸“啊”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修罗王舐犊情深,唉声一叹,举手点了他的晕|茓。
杜君平只觉心神猛震,气血浮动,赶紧停步运功抗拒,肖铮、千手神君虽然功力深厚,亦不敢开口说话了,各自提功护住心神。
此种琴音果然霸道,在场的盟友,已有多数不能行动,还幸门外的瘴毒已然散去,想是那散放之人,亦难禁受此种魔音。
修罗王强提着真气开言道:“肖兄,咱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飘香谷主谢紫云似乎胸有成竹,一直默然未发一语,还有她身旁的阮玲与王珍姊妹,竟然闭目屹立,若无其事,如以内功修为来说,她二人该是最弱的了。
杜君平眼看琴音愈来愈疾,大有将篷内群雄一网打尽之意,不禁心头火发,蓦地引吭一阵长啸,他功力深厚,这声长啸犹如虎啸龙吟,直上九霄,竟把琴音掩盖,在场群雄俱感心神一畅。
只是琴音恍似大悔碧波,啸音仅不过是一阵狂风而已,风过又复如旧。
千手神君觉出此法不失为缓冲之策,杜君平的啸音一落,他亦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千手神君过后,修罗王、闻人可亦也跟着施为,群雄如此交替抗拒,总算让那些功候浅的同道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只是硬用功力与那无形的音律相抗,终难持久,轮换几次后,群雄俱都大感吃力。
飘香谷主突然开言道:“诸位请稍息,老身所约之人也该到了,等会只怕还有一场恶斗。”
修罗王猛然想起飘香谷向以擅谙音律驰誉武林,不由心里一动,当下依言暗中运息调元,不再以啸音去抗拒魔音。
暗中抚琴发出魔音的,似乎不只一人,但内中却有一人极其利害,他的琴音时奏时歇,歇时便由另一个琴音填补,当他的琴音一响之后,篷内的群雄所受的压力便愈大。
双方相拒约有一个多时辰,篷内群雄三成中已倒下了约有一成。
肖铮偷眼一看,暗中摇头一叹道:“只为老夫无能,竟让同道受此魔劫,老夫实是愧对盟友。”
飘香谷主叹道:“肖兄不必自责,老身亦难辞其疚,不过咱们总算都尽了心力。”
此时琴音又变,已成了双琴合奏之势,音调而变异常怪厉急疾,似狼嚎亦似虎啸,凄怆尖锐,直扣众人心扉。
篷内黑漆一片,既不见星光亦无灯火,但觉暗影中,隐隐似有无数张牙舞爪的魔影,跳跃奔腾,俟机而动一般。
凡属练内功之人,最忌心神旁骛,群雄原都在竭力苦撑,琴音一变,无形中都受了感染,惊愕之余,心神不觉一懈,琴音立时乘虚而入。”
只听接连几声惨叫,已有五六人沁血而死。
青衫剑客、华山三鹤等,定力较强,心神虽遭琴音侵蚀,以致内腑受伤,倒还能勉强支撑。
那些根基不稳,平日沉溺酒色之人可就惨了,一个个俱都面容惨厉,摇摇欲倒。
杜君平亦感心神摇撼,颇有把持不住之概,还幸他得天独厚,一经警觉,立即拼除杂念,瞑心内神,才算无事。
肖铮内功深湛,定功尤深,但一面提功抗拒,一面察看,见盟友大多已不能支撑,心中不由大急,立时提聚功力,大喝一声。
此类棒喝的功夫,颇具佛门狮子吼,对付魔音,甚是有效,摇晃中的盟友,耳闻此喝,确有振聋发聩之功,但觉精神一振,神智立清。
只是此种吼声甚耗功力,自无法继续施为,一次过后,维持不及盏茶时刻,群雄又均陷入危境。
正当危急之时,门外蓦地传来一声洪钟似的佛号,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手敲木鱼,口吟经文,缓缓行了进来。
群雄一听他那梵唱,恍如春风拂面,痛苦全消,神志随着一清。
老和尚入得门来,也不与任何人说话,自行盘膝坐下,口中继续高诵经文。
那面证盟台上的灵空上人,原属佛门高僧,慧根甚深,一闻这梵唱,心中若有所悟,竟跟着唱了起来,他虽不知经文词句,但已领会了音韵是以能加仿效。
二位高僧修为深湛,不久二音便合而为一,威力顿加,外面的魔音全部竟被掩盖。
修罗王睁开双目,长长吁一口气道:“肖兄,时不我与,请快发号施令,合力除去此恶魔。”
肖铮立起身来道:“郭兄之言极是,眼下咱们共有四人,可分东南西北四方冲出,一有敌踪,立用长啸示警。”
千手神君道:“事不宜迟,就由兄弟率领本堡之人,搜查北面。”
修罗王接道:“既是这样,西面就交给我了。”
肖铮道:“请谷主领着薛姑婆与平儿、阮姑娘往东面吧,老朽与于谦负担南面。”
飘香谷主道:“如此分派倒也使得。”
肖铮又对药中王道:“此间盟友负伤的甚多,一切便仰仗闻人兄了。”
闻人可躬身答道:“此是在下份内之事,不劳盟主吩咐。”
修罗王随即吩咐孟雄将地下的任长鲸抱起,当先往棚外行去。
千手神君亦随着行出。
杜君平见修罗王已出,行至飘香谷主的前道:“前辈,咱们是不是就走?”
谢紫云道:“走吧,魔琴虽有抗拒之人,前途危机尚多,咱们仍得处处小心。”
杜君平道:“这点晚辈明白,就拿黑道门派来说,力量便不可轻侮。”
此时琴音已然停歇,门外冷冷清清,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杜君平道:“想是他们因为正牌盟主与副盟俱已出面,是以逃跑了。”
谢紫云摇头道:“你别把他们太低估了,他们敢于公然在泰山会盟,便不会就此罢休。”
杜君平突问道:“前辈可认识一位名叫上官丽卿的妇人?”
谢紫云道:“她年岁与老身差不多,长相生得十分艳丽是不是?”
杜君平道:“她长得确实好看,如此说来前辈是认识她了。”
谢紫云道:“她是你师父的师妹,亦可说是罪魁祸首。”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谢紫云道:“我那师妹孟紫琼亦不是和她一般样么,真不知她们是什么用心。”
杜君平素来谨慎,对这些是是非非,他绝不肯轻易说一句话,自然,阮玲姊妹也和他一般,亦不敢轻易Сhā言。
或许是因为大庙的四周,俱在魔琴范围之内,是以大夥行出之后,竟未发现人影,但因各人俱都分派有方位,一出芦篷,便即分向四处,各朝所分配的方向行去。
飘香谷主行在最前,突然感喟一叹道:“他们邀集了七十余黑道门派,倘若把这些凶煞分派在各通道拦截咱们,倒是十分惹厌之事。”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事到如今,只有大开杀戒了。”
薛姑婆道:“是啊,他们只要敢于拦截,咱们就管不了那许多。”
飘香谷主道:“汝等只知逞那血气方刚之勇,何曾想着后果,咱们此番纵能把七十二个黑道门派来的人俱都全部击败,试问他们会不会就此干休?”
杜君平恍有所悟地道:“晚辈明白了,想是他们明知本盟绝不能容纳黑道之人,遂故意把他们约了来,等到事情一经决裂,本盟在无形之中便与这些门派结上怨了。”
飘香谷主道:“你们能明白便好,等会如遇拦截,未得老身许可,不准动手。”
她知说服这批黑道门派,绝非易事,是以再三告诫杜君平忍耐,免得把事情闹僵。
一行人离开古庙行了约二三百丈,突见前面人影晃动,涌出一批黑道人物,左面是东魔厉阴平,右面是西怪公羊毂,身后各有十余人。
快斧手公孙乔眼皮较杂,认得东魔西怪身后三人,并非他们的属下,而是一批黑道中有名的凶煞,当下暗对飘香谷主道:“谷主,这可是一批棘手的人呢。”
飘香谷主道:“知道了,本座自有道理。”
此时双方相隔不远,西怪公羊毂突然一声沉喝道:“来的是何人,都与我站住。”
飘香谷主徐徐道:“公羊毂,你不会不认得老身,阻我去路是何用意?”
公羊毂这时倒不好故作不认了,当下拱手赔笑道:“原来是谢谷主,请恕老夫不知之罪。”
笑容一敛接道:“老夫奉命阻截要犯,任何人不得通行。”
飘香谷主把脸一沉道:“你是奉何人之命?”
公羊毂仰面笑道:“谁不知老夫乃是一派之主,除了盟主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够支使得了。”
飘香谷主冷笑道:“这就奇了,老身亦是奉盟主之命,追缉要犯,难道天地盟有两个盟主不成?”
公羊毂哼了一声道:“你所奉的盟主,仅仅只是三十六派的盟主,老夫所说的盟主,乃是扩大后的天地盟盟主。”
飘香谷唉声一叹道:“你们都受愚弄了,主张七十二门派加盟的那人是冒名的铁髯苍龙肖铮,老身此去便为缉拿此人。”
公羊毂意外地道:“此话当真?”
飘香谷主又道:“诸位有意加入天地盟,老身绝不反对,但无论如何得将此一公案先行了断。”
公羊毂身后的群凶,声高喝道:“俱是一派胡言,不要听她的。”
公羊毂回头喝止道:“诸位不容Сhā言,兄弟自有道理。”
群凶复又大声鼓噪道:“谢紫云早已死去,怎的又跑出一个谢紫云,她才是冒名的。”
薛姑婆大怒,朱拐一顿道:“都与我住口,哪个再敢出言污蔑,老婆子可不饶他。”
群凶虽知这婆子不是好惹的人物,但此刻人多势众,胆力顿壮,齐声喝道:“这婆子狗仗人势,咱们先毁了她。”
薛姑婆性情本极暴躁,闻言有若火上加油,朱拐一抡,大有即时出手之意。
飘香谷主瞪了她一眼,喝道:“住手!有我在此,不用你多管。”
薛姑婆强忍心头怒火,不敢出声。
公羊毂见群凶声势滔滔,遂对厉阴平问道:“厉兄对此事有何高见?”
厉阴平目光呆滞,茫然接道:“我看把她们都宰了,然后割下脑袋交差。”
公羊毂索性沉鸷,心知他本性已失,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条毒计,当下点头道:“厉兄既有此意,那就由你办吧。”
历阴平应声道:“这个不用说得,自然是由兄弟动手。”
掌上凝功,缓缓朝飘香谷主行去。
杜君平知他已迷失本性,急挺身上前道:“这人受药物所制,本性已失,交给晚辈吧。”
飘香谷主道:“此魔武功不俗,你得小心,最好能让他恢复本性。”
杜君平道:“晚辈遵命。”
身近阮玲道:“玲姐,带有百花仙酿没有?”
阮玲从怀中取出交给他道:“有倒是有,你如何能使他饮下?”
杜君平亦知不是易事,接过玉瓶道:“待小弟先试试看。”
举步行至厉阴平身前。
就在这时,一位独臂老者领着一位青衣女郎,飞奔而来,女朗见着厉阴平,高喊道:
“爹……”
呜咽着直扑怀中。
杜君平认得那是五阴手秦奇与厉若花,身形一顿连退两步。
厉阴平本性虽失,但对女儿似不陌生,怔了怔,随将她手臂抓住,轻轻一推道:“乖女儿,你且让开,待爹爹收拾了那班东西与你说话。”
厉若花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厉阴平嘴里道:“爹,你先吞下这个长点力气。”
厉阴平立时吐出道:“这是什么丹药?”
厉若花道:“你吞下便知道了。”
厉阴平依言吞入口中。
突然身后转出一人,沉声道:“副盟别听她的,快把它扔了。”
杜君平识得那人是天地盟的黑风怪,立时往前一赴身道:“退下去,没你的事。”
黑风怪与杜君平交往时,杜君平用的是东海派门下名号,现恢复本来面目,他已无法认出,当下把眼一翻道:“你算得了什么东西!”
杜君平昂然立着,冷笑不答。
黑风怪不由大怒,举手一掌推来,喝道:“你是找死!”
杜君平一翻腕,“嘭”地硬接下了他一掌,嘴上却冷冷道:“未必见得。”
黑风怪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直到掌力接实,才觉出情势不妙,撤招急退时已然不及,为那股弹震之力,震得身形腾起,倒飞回去五六丈远才把身形立稳,但嘴角之间已然汩汩沁出鲜血。
这一掌之力确属威猛绝伦,在场群凶无不感到心头一怵。
此时厉若花已硬把丹药塞入了厉阴平的口里,杜君平将手中玉瓶掷给厉若花道:“厉姑娘,此是百花仙酿,让令尊喝两口。”
厉若花亦知百花仙酿是灵药仙品,赶紧接过送到厉阴平的唇边。
厉阴平笑道:“傻丫头,爹又没有病,喝这个干什么?”
厉若花并不说破,撒娇道:“我一定要您喝,润润嗓子也行呀。”
厉阴平只此一女,溺爱甚深,本性虽失,却不忍拂她之意,依然将百花仙酿服下。
公羊毂素知飘香谷的百花仙酿灵效无比,心中大急,忙喊道:“厉兄,时间甚迫,你可别误了大事。”
厉阴平猛地一抬头,双目凶光闪闪,直奔向飘香谷主。
厉若花大惊,高声喊道:“爹……你不能这样。”
杜君平一闪身将厉阴平挡住,朗笑道:“东主!还记得在下吗?”
厉阴平看了看,哼了一声道:“你是乔装在本店卧底的杜师父?”
杜君平道:“难得东主记得。”
厉阴平脸一沉,举袖一拂喝道:“闪开,老夫已然饶过你了,莫再来寻死。”
杜君平觉出他那一拂之下,力道甚猛,当下暗运功力护住要|茓,竟实受了他一记流云飞袖。
厉阴平见他纹丝不动,心中大是奇异,问道:“你实受了老夫一招?”
杜君平存心拖延时间,摇头道:“东主手下留情,并未贯注真力。”
厉阴平想了想道:“没有呀!老夫至少已用了三成以上的真力。”
杜君平道:“东主记错了,你再想想看。”
厉阴平敲着脑袋沉忖半晌道:“怎么我竟记不起来了。”
厉若花飞奔上来道:“爹想是太累了,你先运息一会试试,或许有用呢!”
厉阴平数十年精修功力,真气已致收发由心之境,依言将真气运行了一周后,睁开双目道:“怪事,为父好像有些微微的中毒!”
厉若花知他药性已渐发作,突然一伸手点了他的睡|茓,秦奇赶紧跨前二步将他身躯托住,随即盘膝坐下。
公羊毂与所率领的群凶一齐大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熊劫持厉副盟,那还得了!”
厉若花高声道:“胡说,我爹身中剧毒,做女儿的怎能不管?”
公羊毂狰狞地道:“你是奉何人的主使前来,快与我实说,不然有你瞧的。”
厉若花冷笑道:“姑娘若是害怕,我也不会来。”
公羊毂大怒,转脸对身后群凶道:“看来咱们不能不动手了。”
群凶早就跃跃欲动,闻言纷纷将兵刃撤出,缓缓散布开来。
厉若花见势已迫,赶紧拍活了乃父的|茓道,仗剑守在一旁,秦奇亦靛足功力,全神戒备。
那面薛姑婆、公孙乔以及阮玲姐妹亦都将兵刃撤出,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飘香谷主突然行前两步道:“诸位稍安母躁,且听老身说几句话。”
略微一顿又道:“天地盟原为同道共维武林道义之同盟,不想竟为几个别具用心之人占据利用,且有人冒名盟主,意欲广招盟友,遂其独霸武林之私欲……。
公羊毂怒道:“你不用血口喷人,天地盟乃是盟友所共有的,任何人皆可为盟主,哪个能操纵得了?”
飘香谷主冷笑道:“各位即知天地盟乃是盟友所共有,为何竟以一派掌门人之尊,听任呼唤驱使,这与一般帮内的小兄弟何异?”
群凶并非全无头脑之人,齐感脸上一热。
飘香谷主又道:“老身乃是本盟名符其实的副盟,我不忍各位受入迷惑,但也不让各位为难,咱们不妨先行找到那位假盟主,当面问出一个是非来。”
公羊毂喝道:“各位不要听她花言巧语,咱们办完这事还得重新召开盟友大会。”
飘香谷目光住定公羊毂道:“你这副盟究竟是何人所选?你欲得着这副盟之位,竟不惜造成血腥事件,用心委实可诛。”
公羊毂森森笑道:“我这副盟乃是盟主所敦聘,待新的副盟选出,便即退位让贤,大多数盟友都无异议,你挑什么眼?”
飘香谷主道:“老身并无挑眼之意,今晚要追究的是那位假盟主究竟是何人所假冒。”
—顿又道:“今日三十六盟友在中岳庙议事,诸位俱是知道,此人竟以天魔琴音意欲将全体盟友尽行害死,如此狠毒之人,诸位亦能信任吗?”
公羊毂嘿嘿笑道:“一派胡言,本座绝不信琴音能杀人。”
飘香谷主把脸一沉道:“公羊毂你别太不知进退了,老身一再对你容忍,并非是怕事。”
适于此时,地下盘坐的厉阴平一跃而起,大步朝公羊毂行去。
公羊毂见他满面怒容,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厉阴平目光朝群凶一扫,高声道:“兄弟在江湖上,虽被同道目为邪门外道,可是事实如何,各位俱都明白,此番受盟主敦聘,出来充任副盟,原指望借机消除黑白二道仇视之心,同伸武林公道,想不到此位盟主竟是冒名,兄弟直到此刻才知上当。”
公羊毂冷笑道:“厉兄怎可信口雌黄,妄论本盟是非?”
厉阴平目光四下一扫,道:“诸位俱是老江湖了,先前兄弟神态一望而知是受药物的禁制,还幸小女带来药中王的解毒丹,及飘香谷的百花仙酿,才算把毒解去,惟恐诸位再上他们的当,特将此事当众透露。”
只听人群中一声怒吼道:“闭嘴,那是你对盟主不忠,才稍施惩罚。”
厉阴平大笑道:“天地盟可不是帮派,盟友便代表一个门派,彼此地位相等,说什么谁对谁效忠,咱们并非部属。”
在场之人虽是黑道,但每个人都是领袖欲极强之人,哪会有人喜欢被人驱使,无奈是受药物禁制,听任于天地盟。
厉阴平又道:“不论黑白二道,是非总算一般,咱们不妨找到那盟主,好歹分出一个是非来。”
人群一阵骚动,突然齐吼道:“此言大是有理,咱们这就走。”
杜君平突然高声道:“在下尚有一言奉告各位……”
见人群静了静,随把自己如何冒名东海派入盟,如何进入聚贤厅,如何发现内中黑幕,以及那些迷失本性之人遭遇之事说了一遍。
这些事不仅群凶不知,连公羊毂、厉阴平也不知,是以大都疑信参半。
当杜君平的话声一停,人群中突有二人闪了出来,道:“刚才杜大侠之言,句句是实,兄弟便是身受其害之人。”
公羊毂见两人乃祁连山主与雪岭居士,不禁怒叱道:“怎的你二人也来胡说?”
祁连山主冷笑道:“我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实不相瞒,午间若不是沾了肖盟主的光,兄弟已然为魔琴震断了心脉,死去多时了。”
此二人乃盟中极为活跃之人,今亦说出此话,由不得大家不信,齐声怒吼,纷纷往回奔去。
公羊毂知道众怒难犯,不敢拦阻,身形一跃,往斜里奔去。
飘香谷主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总算诸般凑巧,消除了这场血腥事件。”
祁连山主与雪岭居士双双朝杜君平拱手道:“以往多有得罪,还望杜兄海涵。”
杜君平还礼道:“二位不用客气。”
祁连山主长叹一声道:”兄弟只觉往事犹如恶梦一场,此番回山后,决心闭门思过,再不过问江湖红尘之事了。”
杜君平道:“二位能及时澈悟,足见高明,似乎不用大过自责。”
祁连山主与雪岭居士齐地一声长叹,双双朝山下奔去。
薛姑婆性急,早已不耐,催促道:“无故被这批凶煞耽误了多时,咱们得快走,不然就赶不及了。”
飘香谷主感喟地一叹,举步前行,杜君平等跟着上路,突然飘香谷主停下脚步道:“于谦来了,咱们等等他吧,定是盟主着他传谕。”
杜君平等人果见于谦沿着小径飞奔前来,晃眼已到面前。
飘香谷主问道:“可是盟主着你传谕?”
于谦躬身道:“盟主已与对方,约定至断魂谷了断,双方均不得率领帮手。”
飘香谷主点头道:“这还像话,若因私怨死伤多人,可就罪孽深重了。”
于谦又道:“盟主请谷主这就去,老奴还得去传知闻人大侠。”躬身一礼,飞奔而去。
飘香谷主见于谦走后,脸色十分凝重,半晌没有作声。
薛姑婆忍不住开言道:“断魂谷高此不远,咱们走吧。”
飘香谷主摇头叹道:“他们处心积虑,经营多年,若不是自信在武功上能胜过咱们,便是另外尚有致胜之道,这场骨肉相残,老身实是伤心得很。”
公孙乔忙劝道:“谷主处处容忍,已然仁至义尽,她们再要不知进退,亦是没有办法的事。”
飘香谷主喟然一叹,举步前行。阮玲深知师父你此刻心情沉重,碰了王珍一下,二人紧随在师父身后。公孙乔望着杜君平道:“贤侄,今日断魂谷之会,凶险异常,你务必多加小心。”
杜君平想起这些年来,到处奔波,尝尽颠沛流离之苦,心头顿觉感慨万千,剑眉一扬,恨声道:“这批恶魔居心狠毒,害我杜门人亡家破,今日誓必手刃恶魔,沥血致祭先父。”
公孙乔与杜君平名为叔侄,私下他始终以老仆自居,深悉这场纷争的详情内幕,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只觉断魂谷之会,看似正邪双方一场生死之搏,实际二方面的主脑人物,均是大有关连之人,结局如何,实难预料。
断魂谷是泰山一处极其险峻的深谷,三面削壁高耸,西面却是断岩,谷内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甚是荒凉无比。
飘香谷主领着杜君平等人,到达谷内,只见谷内静悄悄的并无一个人。
薛姑婆哼了一声道:“真是见鬼,想是他们自知不敌,借机溜走了。”
只听远远一人森森接道:“别尽往自己脸上抹粉,只怕断魂谷内,今晚要平添不少新鬼。”
薛姑婆怒喝道:“发话的是什么人,还不与我滚出来。”
只见身披鹤氅的神机羽土,缓步行了过来,朝飘香谷主点头微笑道:“前闻谷主凶耗,山人便有些不信,像谷主这种修为之人,哪会夭殇。”
飘香谷主冷笑道:“老身亦早经想到,若非你在中间兴波作浪,事情又何致到此地步。
神机羽士把头连摇道:“谷主此话不嫌太过武断吗,山人虽道号神机,那是江湖朋友们的抬爱,可没有左右天地盟的力量。”
飘香谷主冷冷一晒,随问道:“她们可到了?”
神羽士故作不解地反问道:“谷主问的是谁?”
飘香谷主道:“自然是上官丽卿与我那师妹孟紫琼了。”
神机羽士朗声笑道:“那还用问吗,既已约定岂有不来之理。”
飘香谷主道:“烦羽土唤她们出来,老身要在众人面前,与她们说几句话。”
神机羽士道:“谷主欲在此动同门之情,不嫌晚了吗?”
飘香谷主道:“都是你们这群东西从中挑拨是非,这样你会把她毁了。”
突然,孟紫琼远远接口道:“不见得吧,我可不是三岁孩童。”
飘香谷主见孟紫琼来到,遂招手道:“难得咱们姊妹相逢,愚姊要在此把本门之事作个交代。”
孟紫琼冷哼一声道:“这些话都不用提了,孟紫琼已非飘香谷门下了。”
飘香谷主面容一整道:“贤妹何出此言,愚姊如有不是,你也该看在先师份上。”
孟紫琼仰面冷笑道:“不用提了,若不是她偏心,我也不致背弃师门。”
飘香谷主道:“贤妹怎能说出此种话来,别说师父她老人家并无过失,纵有不是,我辈弟子也不能妄加指责。”
一顿又道:“愚姊现掌本谷,我以谷主身份,准你此刻起重返师门。”
孟紫琼摇摇头道:“可惜为时已晚,谢谢你的好意了。”
飘香谷主又道:“愚姊接掌谷主,自愧无所建树,待泰山事了之后,决定封剑归隐,本谷之事就要偏劳贤妹了。”
孟紫琼格格一阵冷笑道:“好动听的言词啊,只是我孟紫琼这人生就铁石心肠,任你舌翻莲花,也难说动于我。”
飘香谷主轻喟一声道:“我知贤妹对愚姐误会甚深,莫非到此刻仍难释然?”
孟紫琼冷厉地道:“我这人生就这种脾气,我所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要尽一切来毁灭得干干净净。”
飘香谷主全身一震,面色立变,颤声道:“你在说什么?”
孟紫琼徐徐地道:“不用在我面前装呆了,你也该想得到啊。”
孟紫琼心中充满了恶毒,根本没把眼前这位师姐放在心上,突又开言道:“肖铮为何不来?他既然敢在泰山露面,料必是有所恃仗而来。”
杜君平Сhā言道:“你不妨耐心稍待,他老人家绝不会不来。”
孟紫琼横了他一眼,喝道:“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杜君平忿然道:“你即公然叛离飘香谷,在下自不能再视你为长辈了,为什么不能说话?”
孟紫琼色变道:“你别不知死活,本座若不是看在昔日香火之情,岂能容你活到今天?”
杜君平大怒,正待反唇,突闻暗影中一人沉喝道:“平儿不得无礼。”
杜君平吃了一惊,举目望去,只见铁髯苍龙偕同上官丽卿并肩行了过来,心中不禁大是狐疑,不知此人是真的肖铮,或是假的盟主?
肖铮与上官丽卿堪堪行入场中,紧接着又一个肖铮,领着于谦行进谷来。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认定后来的那人乃是肖铮,哪料先前进入的肖铮道:“兄弟今日才知,以往的一切均属误会,因我肖某一人,竟令武林同道受此劫难,肖某实是罪孽深重。”
上官丽卿格格笑道:“事到如今,仅是说几句忏悔的话便行了吗?哼!没那么便宜的事。”
肖铮叹了一口气道:“愚兄区区寸心,惟天可表,贤妹何苦迫人太甚?”
上官丽卿道:“到此刻为止,究竟哪一个是真的肖铮,我尚不大明白,待我查明事实真象,再说话吧。”
肖铮突然目She精芒,对着后来的肖铮,厉声道:“你冒名老夫十多年,今晚居然敢在老夫之前露面,还不与我滚过来。”
后来的肖铮朗声笑道:“做贼的喊捉贼,倒做得挺像啊!”
先前的肖铮怒道:“闲话少说,咱们不妨互对三掌,先从掌上分一分真假。”
在场之人俱知乾坤双绝中的肖铮,乃是以掌法称尊,那假冒之人,其他方面纵能模仿,内功修为上却绝无法取巧。
后来的肖铮竟毫不犹豫地答道:“此法倒也使得,我就不信你连掌法亦能假冒。”
二人各不相让,大步前行,直到二人相隔约有一丈五六之处停下,各自凝功,准备发掌。
杜君平看在眼里,忙问飘香谷主道:“前辈,二人之中究竟谁是真盟主?”
飘香谷主道:“此人假扮的可乱真,但他可绝没想到老身昨晚已在盟主衣领之上,换了一颗镀金的铜钮扣。”
杜君平这才明白道:“如此说来,先来的那位是家师了?”
飘香谷主点了点头。
突然一声惊呼:“咦!”
杜君平抬头望去,只见二人已对掌完毕,竟然平分秋色,不由心头一怵。
肖铮连攻三掌,竟没把对方击退,同时觉出对方内力,竟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亦觉惊异万分,大喝道:“你究竟是谁?”
上官丽卿道:“你自诩掌法无敌,如今竟有匹敌之人,可见‘乾坤双绝’只是一般人信口吹嘘,当之实足有愧。”
肖铮怒道:“他若能再接老夫的‘龙腾八式’,老夫便自认是假,从此退出江湖。”
上官丽卿道:“此话当真吗?”
真假肖铮同声答道:“自然说了就算。”
飘香谷主上前道:“且慢,你那龙腾八式,江湖上能破解的人自然绝无仅有,就拿四大副盟来说,只怕都无法接下。”
上官丽卿道:“他的事何用你管?”
飘香谷主道:“老身现为天地盟的副盟,自然该管。”
顿了顿又道:“你别以为假冒之人已然天衣无缝,实则老身一眼便知。”
上官丽卿冷笑道:“这话我倒有几分相信,因为只有你是肖铮最为亲密之人。”
飘香谷主面色一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官丽卿格格娇笑道:“你自己应该明白,何用问我。”
飘香谷主突然一叹道:“姑娘,你误会了,谢紫云不是那种人。”
上官丽卿冷玲一笑道:“当年争夺盟主之时,乾坤双绝便有默契,名位美人各得其一,倒霉的杜飞卿不仅坐失盟主之宝位,连美人也失去了,并落得个尸骨无存,这般公案,今晚我总算明白了。”
飘香谷主道:“这些话乃是有人恶意中伤,再说杜飞卿之死与这事根本扯不上关系。”
孟紫琼突然开言道:“当年乾坤双绝以名位美人相提并论,可知两项在他二人心目中是一般重要了,其中一人将杜飞卿害死,于是名位美人俱都入一人之手,怎说杜飞卿之死与这无关?”
飘香谷主万想不到自己的师妹,竟亦用此种恶毒之言来诬污自己,只气得脸孔发白,浑身乱抖。上官丽卿又道:“此人害死了杜飞卿,又得了美人,原该心满意足,可是他居心狠毒,得知杜飞卿尚有后人,竟以盟主权势,传出鬼头令判,下令追杀,以图斩草除根。”
顿了一顿又道:“似这等狠毒之人,若让他活在人世,那不是没有天理了吗?”
杜君平听他们一再提到其父,不禁热血沸腾,一赴身纵落孟紫琼的身前,道:“我父究竟是谁害死,你今晚务必要说明白。”
孟紫琼见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于是故作怜惜地一叹道:“这还用问我吗,明眼机智之人就是一看便可明白。”
杜君平看了二位肖铮一眼,道:“可是那冒充盟主之人?”
上官丽卿冷冷笑了笑道:“自然谅是真的盟主肖铮了,假的盟主纵能瞒过江湖人,怎能瞒得了他那位亲密的腻友?”
杜君平虽知对方之言不可深信,但她们所言之事入情入理,心中不禁狐疑起来。
第三十一回恩怨了断
飘香谷主唉声一叹道:“孩子,你且退下,今晚之事非你能办得了的。”
杜君平想了想,终于退了下去,静立于一旁。
飘香谷主望了真假肖铮一跟,忽地一飘身伸手将先来的肖铮抓住,道:“薛姑婆,你守住盟主。”
薛姑婆应声将朱拐一横,守护在肖铮身旁。
飘香谷主一指后来的肖铮,扭头对杜君干道:“平儿,此人便是毒害你先父之人,你过来先攻他一阵试试如何?”
杜君平应声跃出,劈面朝假的肖铮胸前大|茓攻去。假肖铮嘿嘿两声冷笑,双掌一翻,硬碰硬地接下了他一招。
杜君平此刻掌上内力何等雄浑,一掌之劲犹如巨斧开山,直压了下来,二掌接实,“蓬”
的一声巨响,假肖铮身不由主地退后一步,杜君平亦觉手臂一麻,身子连晃了两晃。
假肖铮似乎不愿与杜君平敌对,倏地一飘身,径朝薛姑婆身铡的肖铮扑去。
薛姑婆大喝一声:“回去!”朱拐一抡,迎着假肖铮当头砸下。
突地,红影直闪,朱拐巳为孟紫琼抓住,轻轻一送,喝道:“没有你的事,站一边儿去。”
薛姑婆踉跄退了二步,抬头见是孟紫琼,立刻如斗败了公鸡似的,翻着白眼道:“二姑娘,您为何帮着外人?”
孟紫琼哼了一声道:“叫你不用管,就是不用管,与我站一边去。”
这时两个肖铮已然接上了手。
飘香谷主唉声一叹,迈步上前,沉喝道:“都与我住手!”
上官丽卿飘身上前道:“你若是觉得技痒本座可以陪你走上几招。”翠柚一拂,迎面点来。
飘香谷主挪身一闪,喝道:“且慢,今晚之事,不是倚仗着武功可以弄清楚的,咱们必须先把真假肖铮弄明白。”
上官丽卿冷笑道:“谁有那么多的闲工夫与你打嘴皮官司,接招。”
长袖一抖,又是一招攻来。
飘香谷主见她攻出的势子十分凌厉,不敢大意,只得发招还手。
二人瞬即纠缠一处。
假肖铮攻了肖铮几招后,突然停手不攻,对他招了招手道:“有胆子就跟随我来。”言毕,撤身往后疾奔而去。
肖铮一心要把假肖铮擒获,当下纵身便跟着他疾奔而去。
假肖铮身法甚快,只几个起落,已闪入一堆岩石之后。
肖铮怒极,大喝道:“我就不信你能逃上天去。”
纵身亦往岩石后冲去。
蓦地里,岩石堆后涌出了一批黑衣人来,当先一人举掌便朝肖铮攻去。
肖挣怒气勃勃地举掌一封,砰的一声,震得黑衣人踉跄连退两步,黑衣人自知不敌往斜里一闪。
而第二黑衣人已拳风虎虎,直袭肖铮面门。
肖铮来不及封架,侧身一让,黑衣人一拳落空,竟不敢再攻,也往侧面闪退,跟着第三个黑衣人双掌带着一股急风,又兜胸攻到。
如此多人攻出一招,肖铮虽攻力深厚,亦觉吃力,一撤身指着神机羽士道:“彼此约定不得携带帮手,你为何领来……”
神机羽士对黑衣人轻啸一声,作了一个手势,着他们站着不要动。
那批人倒也听话,一个个听言不动,竟没人开声说话。
肖铮暗数,恰是四九三十六人,每人的面孔均为黑布包没,只留两眼在外,充满了阴森与神秘。
神机羽士容那批黑衣人排好,这才徐徐言道:“这些人乃是盟主座下的三十六玄天使者,他们每人均有一身精湛的武功,并擅演‘天罡阵法’,不遇强敌,绝不轻易施展。”
肖铮怒极而笑,长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你是要用他们来对付本座了?”
神机羽士道:“本座为了查明真假盟主,不得不借助这座天罡阵法。”
肖铮怒道:“明明方才是假的,你为何让他走了?”
神机羽士道:“这事山人也难作主,待我把他们呼来商量。”
随即扬声道:“都不用打了,请这面来谈谈吧。”
上官丽卿与飘香谷主各出绝学,互攻了十余招,突闻神机羽士喝叫,立时一撤身与孟紫琼双双退了出来。
此时飘香谷主的面色十分难看,缓步行近肖铮道:“上官丽卿果是你的同门吗?”
肖铮道:“一言难尽。”
举步行近上官丽卿道:“愚兄自问并无对不起师妹之处,师妹何故如此恨我?”
上官丽卿冷笑道:“谁恨你来着。”
肖铮道:“师妹如有意于盟主,应该对愚兄明说,不该使用许多毒谋与卑污手段。”
上官丽卿冷冷一笑道:“谁稀罕你让位,老实对你说,你能组天地盟,我照样也可以组盟,你以为你已尽得师门绝学,我却认为未必见得。”
肖铮叹道:“这又何苦呢,愚兄出来主盟,那是事非得已,我可绝无称雄称霸之心。”
上官丽卿格格笑道:“名位美人俱已获得,自然是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肖铮沉声道:“师妹怎可信口雌黄,坏人名节?”
上官丽卿亦怒道:“不用说了,你自以为德高望重,我就有办法让你声名狼藉,同时我要眼看着你们痛苦的死在我眼前。”
飘唇谷主道:“姑娘无故血口喷人,指斥老身,实是大不应该,你该把事情先行查明才是。”
上官丽卿格格笑道:“我且问你,令师妹孟紫琼她是如何脱离师门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杜飞卿。”
飘香谷主怒道:“你胡说!”
上官丽卿看了孟紫琼一眼,冷冷道:“这事你既占上风便该满足,竟又得陇望蜀,再施狐媚,又把另一位臣服,手段未免太辣。”
飘香谷主忍不住尖声喝道:“上官丽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上官丽卿冷漠地道:“本座句句实言,那杜飞卿若不是情场失意,怎会悄然南下,买醉秦淮,难道他就不怕风声传入心上人之耳内?”
飘香谷主一腔怒火上冲,已耐不住性子,举手一掌劈去。
上官丽卿一挪身,哼了声道:“杜飞卿在秦淮河遇害,不问可知,那是有人主使,因为他遇害之后,多情的美人亦传言死亡,实际明眼之人一望而知,她是在为自己掩饰避嫌。”
在说几句话的工夫,飘香谷主已连攻了七八招,上官丽卿为了说话,并未还一招。
杜君平突往前一趋身,挡在二人中间,大喝道:“请慢动手,把话说明了再打不迟。”
他这一介入,不问可知,想是受了上官丽卿那一席话的影响。
飘香谷主停下慨然一叹道:“莫非你也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杜君平道:“她的话虽难相信,却也不是全然无因,前辈可有什么解说吗?”
飘香谷主长叹一声道:“自你娘死后,令尊确有求凤之意,并向老身微露口风,但为老身婉拒,想是因此而心灰意懒,南下金陵。”
杜君平又道:“前辈婉拒先父,想是已然接受了肖盟主的求婚了?”
上官丽卿在旁冷笑道:“江湖上谁个不知,杜飞卿与她姊妹二人感情都极好,就算求婚被拒,他仍可向小的去求,何况小的爱心至今不移。”
杜君平听后心中大是恼怒,上一辈的爱恨纠纷,作一个晚辈的怎弄得清,但是此事关系他父亲的惨死,却又不能不问。
飘香谷主心情痛苦已极,有许多话,对方可以畅欲言,她当着一些晚辈之面,就很不好措词。
上官丽卿心中十分得意,冷冷又道:“你为破坏师妹与杜飞卿的好事,竟不惜虚情假意,大施狐媚,使杜飞卿拜倒石榴裙下,等到孟姑娘一怒脱离师门,瞬即便与杜飞卿疏远,而投入另一人怀抱,此人究竟是谁,自用不着我来说。”
又道:“本座乃是铁髯苍龙肖铮的师妹,自幼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先师久就有意令我俩共结连理,不想师兄自与谢紫云结识后,即把本座置诸脑后。”
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本座亦知这事不可强求,是以并不计较,只是对他所行多种不义,实是难以容忍。”
她说话的嗓音极大,在场之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肖铮原与神机羽士说话,聆听之下,心中大怒,一赶身冲到她面前,大喝道:“你再胡言乱语,我把你活劈了。”
上官丽卿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莫非你要杀人灭口不成?”
肖铮没想到她是如此狠毒之人,明明是自己所作,却都推到旁人身上,由不得人不信,天衣无缝。
他虽是一代大侠,平日豪气干云,遇到这事,亦是大感棘手。
孟紫琼冷笑道:“这件事你虽自认做得干净俐落,终难于一手遮天,今晚本盟替天行道,要让汝等得到应得的报应。”
肖铮强压心头怒火,暗用传音对飘香谷主道:“她二人成见已深,解说只是徒费辱舌,看来只有用武功来折服她们了。”
飘香谷主摇头一叹,亦用传音答道:“老身认为罪魁祸首,仍是那神机羽士,此人绝不能饶放了他。”
肖铮道:“此人道号神机,诡计极多,本座已约了修罗王郭兄与神风堡主干手神君二处人马,料他也难逃公道。”
飘香谷主又道:“神机羽士假借天地盟名义,约下了许多黑道门派,以他的为人,决不会弃而不用,而以真实武功来与咱们决胜负。”
肖铮道:“本座对此已略作安排,谷主请暂忍耐些时。”
上官丽卿与孟紫琼知他们在蚁语交谈,暗中一丢眼色,悄悄往后退去。
杜君平一声大喝道:“站住,事情尚未了结,如何便走?”
一飘身把二人去路挡住。上官丽卿冷笑一声,翠袖往前一拂,一股柔风缓缓往前推去。
肖铮见她出手便施辣手,心里一急,沉喝道:“平儿小心。”
杜君平近年来,不仅功力精进,阅历亦已大增,当下猛地一凝功,抬手也推出了一股掌劲,朝翠袖推去。
一刚一柔两股暗劲一触之下,各自心头一震,知已遇上了强敌。
孟紫琼格格笑道:“这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叔侄怎么动起手来了。”
暗中玉手轻挥,直取杜君平左肋,出招阴毒,了无声息。
杜君平知她为人,早已暗中戒备,脚下一挪,侧闪五尺,避了她这一招。
可是,上官丽卿与孟紫琼并非真个要跟他动手,就在他身形一挪之际,脚步一抬,双双跃到了神机羽士的身旁。
杜君平知已上当,霍地长剑出鞘,朝神机羽士扑了过去。
神机羽士冷笑道:“不用狗仗人势,今晚有你们瞧的。”
口中发出一声怪啸。
排立于谷内的三十六个黑衣人,一闻啸声,就在谷内穿梭飞舞,迅速的将杜君平与肖铮等人团团包围于人群之中。
杜君平一见黑衣人各站方位,便知是在排演阵法,立时身形一窒,停步不前。
肖铮哼了一声,对薛姑婆道:“你与平儿守一方,本座与谷主扼守一方,玲姑姐、珍姑娘可在中央随时填补漏隙。”
此时四下之黑衣人已愈逼愈近,却没有发动攻击。
肖铮刚才已跟四五个黑衣人交过手,只知道这批人武功俱都不弱。
杜君平心中十分恼怒,高声道:“前辈,咱们趁着对方阵势未发动之前先冲出去吧,免得被她们趁机逃走了。”
肖铮道:“不用急,她们自认已稳操胜算,岂会逃走。”
杜君平又高声道:“可是……”
说话之间,黑衣人的攻势已发动,每三人成一组,三支长剑挟着嘶嘶急啸之声,直向杜君平胸前袭来。
杜君平大喝一声,挥剑往外一封,他此刻内力何等精纯,三支长剑立被封得直荡开去,只这一封挡之际,已然觉出,黑衣人剑上所隐含的劲道,十分强劲。
黑衣人动作轻灵快速,前一排稍沾即走,后面的一组已迅速填补,瞬刻之间,场中人影交错,剑芒电闪,交织成一片剑山,阵内之人只觉每过一片剑山,压力便增加一分。
肖铮位列乾坤双绝,无论武功、阅历,俱都高人一等,他并非是无力突出阵外,而是要藉这段时间内,看看对方的武功、耐力如何?究竟他们要耍什么花样?是故静立于阵中。
阵外的神机羽士见肖铮等人俱都被黑衣入团团困在剑阵之内,毫无突围的动静,不由得意地笑了笑,突地嘬口发出一声倏长尖锐的怪啸。
这怪啸有如军前擂鼓,火上加油,黑衣人的攻势陡然加快,但见一片剑芒闪耀,有若巨浪排空,一波一波直涌了上来。
杜君平展开杜门大千剑法,在身前布起一重剑墙,任黑衣人冲刺猛扑,亦无法撼动分毫。
最感吃力的莫过于薛姑婆了,被强猛的攻势,逼得她怒吼连声,步步后撤。
阮玲见状,知她已然不支,急与王珍双双跃前,三人协力才算把局势稳住。
就在黑衣人阵势发动到巅峰之际,谷外倏起一声大喝,两条人影如飞射入阵中。
这声大喝竞似具有无限威力,黑衣人闻声俱觉心神一振,不自主地停下手来,而来人中的一位黑袍老者,就像一阵旋风在人群中盘旋急转,所经之处,黑衣人纷纷倒地,不及片刻工夫,三十六人全都躺下了。
来人中另一个走方郎中打扮之人,也没闲着,每倒一人,他都在此人嘴里塞进一颗丹药。
杜君平细看来人,乃是药中王闻人可,另一位黑袍老者却是南毒莫怀仁,心中大感惊异。
神机羽士原以为自己精心排成的剑阵,纵不能困住肖铮等人,最低限度也要耗损对方不少的力量,讵料晃眼之间便为来人破去,且动手之人竟是自己引为臂助的南毒,心中顿时大怒,厉声喝道:“莫怀仁你好大的狗胆!”
南毒森森笑道:“老夫一时不察,上了你的圈套,几乎让我铸成了大错,这遭我可觉悟了,再不会上你的当啦。”
神机羽士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这样便可讨好,当年神风堡之事可是你干的!”
南毒大笑道:“不错,是假盟主令老夫干的,今晚正是老夫补过之时。”
神机羽土厉笑道:“你别在做梦了,旁人或可不问,可是那修罗王会放过你吗?”
南毒并不理会,身如风车似地在人群中乱转,不一会黑衣人俱都坐了起来。
闻人可大喝道:“诸位身中之毒虽解,但不可劳动,快一边去运息,用本身真元逼出余毒。”
黑衣人个个如梦初醒,竟不知是怎么回事!
南毒亦喝道:“时机迫促,还不快离开这里等待何时?”
黑衣人这才一个个从地上爬起,往山谷外行去。
飘香谷主对薛姑婆道:“这批同道此刻身体十分衰弱,你与公孙大侠负责守护他们。”
薛站婆应声跟着黑衣人行去。
南毒对药中王一拱手道:“兄弟事已办完,恕我不再参与这场是非了。”
闻人可拱手还礼道:“莫老一诺千金,兄弟十分感激。”
南毒一语不发,身形跃起,疾奔而去。
肖铮不知他与药中王之间有何承诺,心中甚感奇异。
杜君平想起那晚双方比毒之事,不禁恍然大悟。
飘香谷主深恨对方居心狠毒,脸上泛起一片怒容,举步上前道:“神机羽士,你不惜费尽心机,挑起这场纷争,现尚有何话说?”
神机羽士哈哈笑道:“你不用着急,早晚咱们得分出一个是非曲直来。”
肖铮道:“肖某承各位抬爱,推我为盟主,自问一生所作所为,俱可质诸天地鬼神,不想你心怀叵测,包藏祸心,竟图一举将四大副盟主毒杀,总算皇天有眼,没能让你得手,今晚该是你受报应之时。”
神机羽士微微笑道:“山人行事向不喜先谈是非,反正世间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你是真盟主也好,假盟主也罢,到得灵山便是真佛。”
肖铮素知此人城府深沉,当下打定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施出龙腾八式的“龙御九天”,凌空朝神机羽土扑去。
上官丽卿格格笑道:“好一式龙御九天。”
人随声起,衣袖飘飘,迎着肖铮的身形凌空而起。
双方用的俱是凌空搏击之术,恍若巨鸟一般,一触之下,各自一个盘旋,又复落回地面。
肖铮道:“你这又何苦呢?”
上官丽卿冷笑道:“你自以为武功盖世,今晚咱们不妨先分一下高低。”
肖铮唉声一叹,道:“师妹何故要护着他?”
上官丽卿道:“你又为何乐于为谢紫云效死?”
肖铮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神机羽士朗声笑道:“若是你们心地果而光明,就请一试山人的天魔舞。”
言毕,一阵鼓乐之声已然传入耳内,跟着山后涌出了一队长发披肩,手舞彩带的祼体女郎来。
这队女郎为数不下三四十人,一路轻歌曼舞,绕谷而行,行动似是极有节奏。
飘香谷主见多识广,立时吩咐阮玲姊妹道:“此种天魔舞,极是厉害,汝等务必留意。”
杜君平道:“管他们什么玩意,待晚辈前去制服她们。”
飘香谷主道:“不可造次。”
那群祼女郎一入谷内,鼓乐立变,短促急骤,恍如一阵骤雨倾盆而下,谷中的女郎,也随那鼓乐急骤的旋律,飘飞起舞,顿时绕成了一个大圈,把肖铮等人围在中央。
杜君平拔剑出鞘道:“此时若不将她们赶散,不知以后还要弄些什么花样来!”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场中的情势又变,不知什么时候,鼓乐之中已夹杂了琴音。
飘香谷主心里一动,举目看去,只见先前的那位假肖铮,正盘坐于乱石之上,缓缓拨弄着琴弦,不由一怔道:“不好,只怕他们又要用魔音了。”
话刚说完,心里突然一阵飘荡,不由一懔,立刻收敛心神,不敢再言语。
魔音厉害之处,便是能随每个人的心理的幻变,肖铮苦恋着谢紫云,这份情意虽只是暗藏于深心,未敢吐露,此刻被琴音一扰,竟砰然心动起来。
总算他功候甚深,一觉出不对,立时闭上双目,咬牙守护心神。
杜君平自幼长于忧患,一出江湖,便耿耿于父仇,从来没空去想其他之事,是以心怀坦荡,一尘不染,看着那些疯狂起舞的祼女,心中大为厌恶,蓦地大喝一声,扬掌击出,一股强劲的掌力,犹如巨浪排空,直向人群撞去。
但见人影纷飞,顿时冲开一个缺口。
肖铮与谢紫云俱是夙具慧根之人,杜君平无意中的一声大喝,犹如当头棒喝,顿令二人警觉,俱都暗叫惭愧不已。
神机羽士冷眼旁观,早已看在眼里,当下沉声喝道:“取琴来!”
山后应声行来二个青衣小厮,一个怀抱宝剑,一个捧着古琴,神机羽士接过古琴,轻轻抚弄了一下,杜君平立感心神震荡,暗叫:“糟了,若让他二琴合奏,势将难以抗拒。”
当下身形一跃,直趋人群。
别看那婆娑起舞,一丝不挂的祼体女郎,原来俱都是身怀上乘武功之人,杜君平一落人群之内,蓦觉一阵寒风拂面,十余根彩带,灵蛇般地卷了过来。
杜君平猛一提劲,大喝一声,挥掌击出,一股劲疾的掌风直入人群,震得彩带飘飞,登时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只是那批祼体女郎乃是久经训练,一经觉察有人冲入,舞步立变,但觉阴风匝地而起,似乎满眼俱是昂头吐舌的蛇,同时耳际亦响起一阵难以忍受的怪音。
杜君平咬牙切齿,猛一提功,挥掌急冲,可是,那阵阵如波涛汹涌的琴音,一经入耳,功力竟然无法提聚,不由大为震骇。
肖铮眼看杜君平涉险冲入阵中,不由大急,顾不得真元受损,急聚功力,振臂一声大喝,此声大喝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声若雷鸣,直震得山鸣谷应,四下俱起回声。
药中王就趋琴音稍顿之际,急冲入阵,一拉杜君平,翻身跃回。
飘香谷主与阮玲姊妹,俱是精通音律之人,虽无破解魔音之法,却有自保之能,是以在双琴合奏之下,井未觉出怎样。
倒是肖铮、闻人可、杜君平等三人,既须以神功护住心神,又须防御祼体女郎的突袭,是以感到十分吃力。
神机羽士处心积虑,要把肖铮等人一网打尽,布置十分周密,只是没有想到修罗王与千手神君俱不曾来到,而且连与肖铮寸步不离的银面摩勒于谦也没有来到。
神机羽士生性多疑,他本可以此刻发动全力进攻,却又担心自己精疲力尽之时,修罗王和千手神君两处人马来到,那时纵已将谷内之人心脉震断,自己亦难逃毒手。
上官丽卿可不知他的心意,见他似未尽全力,不禁皱眉道:“你是怎么啦?”
神机羽士全神贯注抚琴,未便答话,只把头摇了两摇。
孟紫琼道:“夜长梦多,你不快动手,等会那老秃驴来到,可又是麻烦事呢!”
上官丽卿笑道:“那倒不用担心,谷内的那些棵女,让老和尚见了,说不定要走火入魔呢!”
二人只顾唠叨说话,倒把神机羽士的心神分去不少。
是以琴音威力在无形中便减去了。
飘香谷主用传音对肖铮道:“神机羽士的魔音并未尽全力,此刻破去魔阵固是时机,但极可能引起他全力进攻,不知盟主作何处置?”
肖铮亦用传音道:“本座所担心的是阮玲姊妹,她们既能挺得住,咱们再耐些时候,修罗王与千手神君迟迟未到,必是外面的事尚未办妥,待那些黑道门派之人打发走后,神机羽士便难逃公道了。”
飘香谷主此刻才知肖铮所以不即刻反击,乃是伏有这一步棋,于是便不再言语了。
神机羽士乃是主持全局之人,但因南毒的倒戈,失去了使毒的主脑人物,心中不无懊恼。
虽然他另有毒谋,却又因修罗王与千手神君二个劲敌未露面,亦不免患得患失,故始终无法将心神集中。
上官丽卿对孟紫琼道:“羽士为恐无力对付修罗王与千手神君,至今不肯用全力,不如咱们入阵去,先把他们制服,然后再合力对付修罗王等人。”
孟紫琼沉忖有顷道:“咱们若是此刻动手,胜负各半,而这些苗女便无法用上了。”
上官丽卿猛地省悟道:“北妖自夸她有绝招,为何至今不见前来?”
孟紫琼道:“照理该来了。”
说话之间,谷口突起一阵吹竹之声,只见北妖祼露着两臂,领着一队祼体苗女,载歌载舞,行进谷来,这些苗女装束打扮与先前来的又不同了,每人右手执着一把蓝汪汪的苗刀,左臂挽着一条昂头吐舌的长蛇。
上官丽卿见了不由大喜,急对神机羽士道:“北妖来啦,”
神机羽士面露狞笑,突然用手在琴上一抹,那悠悠荡荡的音调,已一变为急剧短促的杀伐之音。
前后二队祼女,随着音调犬牙交错,往来奔驰,瞬间融成一片。
北妖口吹竹峭,和着琴声,居中指挥。
被困的肖铮与杜君平,耳聆琴音,只觉心房跳动突然加快,情绪大感不安,丹田的一口真气似要涣散一般,不由暗吃一惊。
先前那批祼女,只不过是以色惑乱对方,北妖一至,情势立变,轮番前进,右手苗刀一挥,幻出一片碧荧荧的刀光,随即左臂往前一递,执着蛇尾攻向人身。
苗女手中之蛇,每条长达三尺,加上手臂足有四尺多长,每排六人,分三路攻击,不论有无得手,都是一击便走,跟着第二路紧接又到,轮番不息,有如车轮一般。
肖锌等人一面要抗拒魔音,一面又要分心应付祼女的攻击,自是大感吃力。
闻人可对杜君平道:“快运剑为我挡一挡,老夫先摆治这些蛇儿再说。”
杜君平手上一紧,剑光暴长,将闻人可掩没于剑芒之内。
闻人可从药囊取出一个小布袋,用千里火将布袋燃着,立有一股浓烈雄黄气味散布开来,瞬刻散布全谷。
那布袋是多种药物混合制成,一经燃着,苗女手中毒蛇,立即收起红舌。蜷曲一团,再不肯舒展噬人了。
迫得那些苗女们不得不将臂上长蛇赶紧收入囊内。
毒蛇顾虑一去,群雄精神不由一振。
神机羽士见北妖竟无法惑乱群雄,脸上杀机顿现,暗暗对上官丽卿一呶嘴。
上官丽卿知他要施展最后煞手,突地一声清啸,北妖及众祼女闻声如流水般迅速后退,晃眼已尽行退出了谷去。
杜君平大感奇异道:“她们为何要撤了?”
肖铮沉声喝道:“神机羽士就要施展七煞魔音了,快把真气凝聚,不要分神。”
肖铮话音才落,神机羽士攻势已然发动,但听铿锵一阵长鸣,琴音大变,刹那心头如遭千斤重锤急撞,震得心头乱跳。
杜君平因心有旁鹜,首当其冲,只觉五腑内一阵翻腾,一口鲜血冲口而出,尚幸他内力甚深,赶紧一吸丹田之气,硬把上涌的血气压制,跟着澄神凝虑,做起运息的功来。
只是那琴音犹如狂澜怒浪,一波一波直涌了过来,一阵急似一阵。
飘香谷主师徒虽然精通音律,此时亦感难于忍受,飘香谷主为恐爱徒真元受损,赶紧伸手把阮玲姊妹点了晕|茓。
神机羽士满腹杀机,把全神均注入琴音之内,以图一击将肖铮等人心脉震断。
讵料,一声“阿弥陀佛!”传了过来,这声佛号乃是运用佛门狮子吼功力发出,立将琴音掩盖了。
一位老和尚与一位欣长老者,在岩后飘然而来,直趋神机羽士,欣长老者手一抬,一道金光直取神机羽士膝上古琴。
神机羽士已然与魔音相合,老和尚这一声大吼,使他心神大感震撼,急睁目看时,膝上的古琴已为那道金光击落于地。
这具古琴得自一座山洞,珍贵无比,神机羽士平日爱逾性命,视同拱璧,一被击落,立即飞扑抢取。
可是发出暗器之人乃是千手神君,他被誉为江湖上使用暗器之第一高手,以一颗金莲子击落古琴后,双手齐挥,已连续发出四五种暗器。
神机羽士听风辨位,已然觉出身后袭来的暗器,劲力极强,尽管心爱古琴,亦不敢不闪避,冲出的身形一窒,就势往侧里挪开五尺。
但听轰然一声,古琴已为一颗霹雳弹击中,顿时四分五裂,和着沙石漫天飞扬。
神机羽士虽躲过了暗器,却把古琴失去,不禁勃然大怒,虎吼一声,翻身便朝千手神君扑去,他因失去了古琴,以致心痛得失去了往日的沉鸷。
千手神君哈哈大笑道:“你素常只凭着一点阴谋诡计,躲在暗中作祟,今晚老夫倒要伸量你一下真实的功夫。”
神机羽士满腔怒火,出手便是辣着,倏忽之间攻出了七式,招招取的都是致命要|茓。
千手神君一面挥掌,一面又道:“你一心要在泰山造成一场大杀劫,只是天不从人愿,你所请来的那些门派,他们都已走啦。”
神机羽士对千手神君猛攻了七八招,自忖自己武功方面纵能取胜,亦不是三二百招可办得到,何况未必能姓,是以就趁千手神君说话分神之际,霍地往回一撤。
此时肖铮与飘香谷主俱已奔了过来,上官丽卿与孟紫琼撤剑迎了上去,神机羽士沉声道:
“此刻尚不是决胜负之时,二位请暂忍耐。”
上官丽卿看了他一眼,缓缓纳剑归鞘,转身朝谷后行去。
肖铮身如箭发,直向假肖铮抚琴处扑去,假肖铮似知琴音已无法奏效,霍地腾身而起,迎着急冲而来的肖铮攻去。
二人一言不发,立即打成一片。
神机羽士唉声一叹,对孟紫琼一呶嘴,急步朝谷后行去。
飘香谷主沉声喝道:“站住!今天若不把事情弄个明白,绝不容汝等离开此谷。”
孟紫琼与神机羽士充耳不闻,反而脚步突然加快,迅即隐入谷后。
飘香谷主哼了一声,举步便追。
突闻谷内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回头一看,只见北妖所率领的苗女,重又冲进谷来。
恰巧先前南毒所救下的那批黑衣人,身上的余毒已然排出,个个怒愤填膺,由薛姑婆领头,齐向谷内冲来,与北妖所率领的苗女碰个正着,双方立时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群殴。
飘香谷主眼看谷内血光飞溅,惨叫频频,暗暗一叹,顿着阮玲姊妹,尾随着神机羽士急追。
闻人可与杜君平急冲而上,亦跟着追去。
只听千手神君大喝道:“杜公子!你快去把盟主接替下来,他乃主持全局之人,哪有工夫与人动手。”
杜君平应声一跃而前,到了斗场却又怔住了,因为二人形像武功俱是一般,实难令人分出谁是肖铮谁是假盟主。
假肖铮与真肖铮拼搏了廿余招,自知无法取胜,又见杜君平来到,不敢再缠斗下去,趁机往后一撤身,亦往谷后奔去。
肖铮回头见是千手神君来到,拱手笑道:“东方兄,久违了。”
千手神君亦拱手笑道:“真想不到咱们尚有重逢之日。”
肖铮又道:“今晚无论如何,咱们得把这事作个了断,兄弟受害尚属小事,可不能再让他们流毒江湖。”
千手神君道:“神机羽士诡计多端,说不定又要施些什么毒谋,咱们快跟上去吧。”
几人相偕奔入谷后,放眼一看,到处俱是嵯峨怪石,一堆堆有若诸葛的八阵图,神机羽士、假肖铮、上官丽卿、孟紫琼四人一排立在一堆乱石之上。
飘香谷主率着阮玲姊妹,就在四人对面立着,肖铮略一打量,朗声笑道:“羽士选的这地方不错啊,倘若四下用火攻,那是一个也跑不了。”
神机羽士哼了一声道:“你不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山人岂屑用那鬼蜮伎俩。”
上官丽卿接道:“今晚之事胜者为强,咱们用不着口角争雄,干脆以真实武功决胜负。”
千手神君哈哈笑道:“老夫已有十余年没与人动手,武学生疏,恐已不堪一击。”
孟紫琼冷笑道:“在神风堡时本座念你武功已失,不忍伤你,想不到竟上了你的大当。”
千手神君笑道:“这不是你的慈悲,而是欲借用老夫这块活招牌以遂汝等阴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绝没想到这几个老鬼的武功俱都恢复了。
神机羽士面含诡笑,始终立着没说话。
肖铮一指假肖铮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冒用本座之名。”
上官丽卿微微一笑道:“反正你已是快死的人,就说与你听也不要紧,她是我的门下,她叫璇姑。”
跟着一伸手撕去假肖铮的面幕,露出一张洁白如玉的娇艳面孔,赫然是个女的。
那女郎索兴将身上的长袍亦脱下来,里面是一身白绫劲装,群雄见后无不愕然。
杜君平道:“这姑娘我见过,原来竟是她,若知是她,我可不会轻易放手。”
女郎冷笑道:“那天若知是你,我也不会容你活到现在。”
杜君平怒道:“要见真章此刻动手也不晚。”
女郎突然撤剑道:“撤出你的剑来,姑娘今晚要让你死而无怨。”
神机羽士沉声喝道:“且慢,放着许多长辈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女郎偷瞥了上官丽卿一眼,低头不敢再说话。
肖铮默察眼前情势,自己这面无论在人数与武功方面,俱占绝大优势,只是想起恩师仅此一女,心中委实不忍下手,是以迟迟难于委决。
飘香谷主与肖铮是同一心意,里了孟紫琼一眼,突然一声长叹。
闻人可深悉二人心意,蓦地一回头,对着杜君平沉声道:“你爹之死,明着是夺命罗刹所下的毒,但罪魁祸首乃是神机羽士,怎的还不动手?”
杜君平只觉一股怨忿之气,直冲上来,撤剑在手,仰天悲呼道:“爹爹英灵不远,孩儿今晚要仗此血剑,手刃元凶,为你报仇雪恨了。”
神机羽士哈哈一阵狂笑道:“别得意太早,只怕未必见得。”
蓦地双袖往外一抖,波,波二声爆响,身前陡起一片浓烟,迅速将所立石堆掩没。
肖铮不知他所用的是何毒物,当下一声沉喝道:“决退!”
群雄闻声纷纷跃退,展目一看,神机羽士等人已踪迹不见,只留下缕缕青烟,随风飘荡。
闻人可道:“不好,咱们上当了。”
话犹未了,四下响起一阵呜呜号角之声,跟着崖上涌出一批黑衣人来,每人手中均拿着强弓火箭,居高临下,飕,飕,万箭齐发,众人顿成众矢之的,只是谷内寸草不生,火箭着地,只不过燃起海碗大小的一团火球,并不发生多少危害,是以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对方尚有何手段。
千手神君大喝道:“咱们分散上冲,先赶散那些弓箭手再寻神机羽士不迟。”
飘香谷主心思缜密,突然高叫道:“留意,这谷内只怕埋有炸药。”
此时谷内已响起一片嘶嘶之声,正是火药引线的燃烧之声,而且为数极多。
肖铮怒发冲冠,厉喝道:“此人如此狠毒,万万容他不得。”
腾身往崖上急冲。
但听轰隆一声震天爆响炸开来,刹时烟雾迷漫,碎石犹如雨点般四下飞舞,紧跟着又是几声大爆响,暗埋在谷内的炸药一齐爆炸,谷内群雄俱淹没于烟火乱石之中。
杜君平身中了几枚乱石,耳际却隐隐传来阮玲姊妹的悲呼声,遂顾不得伤痛,冒烟直冲了过去,只见阮玲为一块巨石压倒,王珍亦满脸血污,正自拼命推那巨石,当下运足功力,大喝一声,将巨石往上一托,推至一旁。
王珍扑上前将阮玲扶起道:“玲姊,伤势如何?”
阮玲咬牙强忍道:“左腿已折,但不致送命。”
杜君平目睹她一脸痛苦之容,大生怜惜,道:“玲姊既已无法行走,我背你冲上崖去。”
阮玲摇手道:“我还能挣扎。”
紧接着又道:“冲上崖去太危险了,神机羽士他们所立乱石之下,必有地道可通,咱们快去瞧瞧。”
杜君平恍然道:“此话大是有理。”
将阮玲往背上一背,大步朝神机羽士所立乱石奔去,到达石下,果见下面有一洞|茓,遂扬声大叫:“各位前辈请这面来。”
无奈谷内的爆炸声,大过他的嗓音,因此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喊叫。
王珍皱眉道:“他们只怕都冲上崖击了,咱们如能出谷尚赶得及去接应。”
杜君平深觉有理,遂当先往洞内行去,入内才知果是一条长长隧道,于是从怀中取出千里火来燃着,摸索前行,走了约有里许,隧道突然渐渐朝上,一蹬一蹬铺有石级。
看看已至出口,阮玲突然轻声道:“快把我放下,神机羽士极可能派人守在洞口。”
杜君平放下了阮玲,吩咐王珍道:“珍妹,你在此守着玲姐,待我先出去看看。”
说着一掌护胸,一掌前探,呼地跃出洞来借星光一看,洞外静的出奇,不见一个人影,遂又返回地道,招呼阮玲姊妹出来。
阮玲打量了四下形势,道:“咱们快上去,神机羽士等人必在岩石上截击。”
杜君平亦觉有理,遂由王珍背了阮玲,疾往岩上奔去,远远便见崖上人影晃动,已展开了凶猛的搏斗。
杜君平一急之下,脚步加快,直趋岩上,只见飘香谷主乱发披肩,身上伤痕处处,在一群玄衣人的围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肖铮亦是一身灼伤,右臂已软软垂下,只用一只左臂在与孟紫琼动手。
上官丽卿满面杀机,正朝药中王进逼。
璇姑剑势如虹把薛姑婆紧紧圈住。
却不见神机羽士与千手神君。
杜君平大喝一声,挥剑朝孟紫琼攻去。
孟紫琼见他来到,似是大感意外,哼了一声道:“你居然没死?”
杜君平怒忿填膺,大喝道:“你等手段如此歹毒,断不得好死!”
手上长剑一紧,将大千剑法施开,展开了一抡急攻。
孟紫琼细察他的音容举止,无不酷似神剑杜飞卿,顿时百感交集,倏地展开飘香步法,一连几个飘闪,脱出了剑光之外。
杜君平怒吼道:“你还想走吗?”举步便待追去。
肖铮叹道:“不用追了,快去接应谢谷主要紧。”
杜君平一抖长剑冲了过去,剑芒展处,立有二个玄衣人横尸地下。
众玄衣人见来势十分凶猛,纷纷舍了飘香谷主,朝他攻来。
杜君平一面展开杜门剑法,左掌也不闲着,不时以浑厚掌劲,杂在剑影中击出。
这场拼杀,端的凶猛绝伦,但见剑芒过处,血雨纷飞,一片狂呼惨叫之声。
飘香谷主身上多处火药灼伤,步履艰难,摇摇欲坠,端赖—一口真气支持,一经脱离包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正待取出百花仙酿,蓦觉薛姑婆情势危殆,顾不得身上伤痛,飘身上前,喝道:“薛姑婆,你且退下。”
薛姑婆闻言,奋力击出二拐,撤身便退,却见谷主满身伤痕,不禁大为失惊,来不及喘息,朱拐一抡,虎吼一声,又扑了上去。
飘香谷主唉声一叹道:“这又何苦呢。”
上官丽卿原与药中王动手,突见飘香谷主,顿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一飘身跃至飘香谷主身前,冷厉地道:“谢紫云,咱们这笔帐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飘香谷主一叹道:“姑娘,你误会了,你们所猜想的那些事,俱非事实。”
上官丽卿冷笑道:“不用多说了,反正你我势不两立,有你便没我,有我便没你。”
肖铮正自调息运功,耳闻上官丽卿口出恶声,赶了过来,沉声道:“师妹,怎的至今仍执迷不悟,你上了神机羽士的当了。”
上官丽卿厉声道:“神机羽土虽然稍嫌奸猾,但总比你这人面兽心之人好得多。”
肖铮长叹道:“这些事并非三二语便能说清,现元凶神机羽士已然乘机逃走,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呢?”
上官丽卿仰面笑道:“你别做梦了,泰山四周已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你等今晚Сhā翅难逃。”
肖铮哈哈笑道:“你可曾想到四大副盟尚有二位没有露面么?愚兄已然派出银面摩勒于谦,会同修罗王扫荡各处的余孽,只怕不久便该来了。”
上官丽卿心头一懔,嘴上仍然强横道:“你等即使有后援,但眼前之势,已难逃我的剑下。”
孟紫琼此时行了过来道:“不用与他多说了,咱们每个人对付一个,早早打发他们上路吧。”
飘香谷主想不到这种言语竟出自师妹之口,心中甚是难受,叹了一口气道:“师妹,难道你竟毫无一点同门之谊么?”
孟紫琼冷笑道:“当年你若稍有同门之谊,我也不会如此这般光景了。”
那面杜君平因知肖铮与飘香谷主俱已身负重伤,是以抱定速决心理,尽出一身功夫,手下毫不容情,晃眼已连伤六七人,那批玄衣人虽是神机羽士的死党,但见杜君平来势如此勇猛,竟亦不敢再行进逼。
杜君平心挂师父手臂受伤,身形一跃,赶到肖铮的身旁。
肖铮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没你的事,快去追查神机羽士的下落。”
杜君平迟疑道:“你老人家的伤势如何?”
肖铮面现不悦之容道:“这点外伤碍不了事。”
杜君平抬头朝璇姑望去,只见她一脸凶戾之容,正自猛攻薛姑婆,不禁怒道:“薛姑婆你且歇着,容我来对付她。”
挺剑跃前,把璇姑的攻招接了下来。
璇姑哼了一声道:“我正要找你呢,今晚咱们不分胜负决不住手。”
双方俱知对方武功极强,是以出招十分小心,晃眼已互攻了五六招。
肖铮目睹二人各以本门的武功抢攻,心中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唉声一叹。
上官丽卿冷笑道:“这少年想是你调理出来的,且看二人哪个强些?”
肖铮叹道:“愚兄委实不忍见此同室操戈之事。”
上官丽卿微哂道:“用不着虚情假意,你我同门之情早已不存。”
就在这时,于谦疾奔而至肖铮面前,见他们衣衫不整,遍体伤痕,不由一怔。
肖铮沉声道:“于谦,事情怎样了?”
于谦答道:“各路英豪已在修罗王与少林、武当二派掌门人开导下,离开了泰山。”
肖铮又道:“可曾见着神机羽士?”
于谦道:“据修罗门下传报,他已和北妖西怪一同逃离泰山了。”
肖铮一叹道:“此人不除,势将又起风波。”
就在这时,修罗王已率领群雄奔了上来,望着肖铮拱手致歉道:“兄弟迟来了一步,致令盟主负伤,实是罪该万死。”肖铮道:“兄弟一时不察,误中他的奸计,总算命不该绝。”
修罗王瞥了上官丽卿与孟紫琼一眼,对肖铮道:“此二位想是令师妹与飘香谷主的师妹了?”
肖铮点了点头,脸上呈现一片愁容。
修罗王一叹道:“自古多情空遣恨,可叹世人俱不能勘破此关,以致招来许多是非麻烦。”
肖铮接道:“总归是兄弟无能,此番事了,决定辞去盟主,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修罗王道:“此刻不是谈论公务之时,兄弟已与千手神君联名传告盟友,明日重行集会,商谈整顿本盟之事。”
话音一顿又道:“神机羽士善于利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他知飘香谷主与孟女侠之间,因杜大侠之事,生有误会,竟暗中将杜大侠害死,岂知令师妹禀性刚强,对肖兄亦有难于解说的误会,竟唆使她冒名肖兄,做出许多天怒人怨之事,一方固是可破坏肖兄的名誉,二来借此广结黑道人物,妄想称霸称尊,可叹许多同道,竟不知不觉附入其彀中!”上官丽卿道:
“你满嘴胡说。”
修罗王笑了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人孰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孟紫琼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倚老卖老,在此说教,本座心如铁石,向不信那些诡言惑众之语。”
就在这时,倏闻杜君平一声大喝,呛啷一声将璇姑手中的长剑震落。璇姑惊呼一声,撤身暴退。
上官丽卿倏地一声震喝道:“不用打了,随我走。”身形跃起,往崖下疾奔而去。
璇姑见师父走了,连剑也不拾,跟随奔去。杜君平并未追赶,缓步朝肖铮行来。
孟紫琼见大势已去,反手将发髻拉开,纵声一阵格格狂笑,挥剑将一头青丝割下,往地下一扔,跟着手臂一抖,长剑竟被震断成二截,扔去剑柄,转身朝崖下狂奔而去。
飘香谷主闻她那充满悲愤的笑声,知她心中十分悲痛,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来。
修罗王道:“今晚总算祸害已除,人人无恙,可喜可贺。”
只听崖下一人接口道:“元凶在逃,未来隐忧正多,怎说祸害已除?”
修罗王听出是千手神君的嗓音,哈哈笑道:“你外号千手神君,如何眼睁睁地任令那魔头逃去?”
只见人影连闪,千手神君、华山三鹤、妙手书生、青衫剑客以及祁连山主、雪岭居士等人已上崖来。
千手神君抢前两步,朝肖铮拱手道:“请恕兄弟擅专,已传下鬼头令判,着令丐帮追查神机羽士的下落,日内必有消息。”
肖铮忙拱手还礼道:“东方兄处置得宜,兄弟十分感激,何言擅专二字。”
千手神君道:“盟主太客气了。”肖铮一声长叹又道:“兄弟自觉无能,愧对朋友,更兼身中火毒,必须择地养伤,会盟之事,要偏劳东方兄与郭兄了。”
修罗王道:“兄弟忝为副盟,此乃理所当然之事,盟主只管请便。”
肖铮一个罗圈揖,庄容道:“盟友们大部分都在这里了,兄弟决从此刻起,辞去盟主之责,再不过问天地盟之事。”千手神君道:“江湖祸患未已,天地盟任重道远,盟主怎可轻卸肩?”
华山三鹤、青衫剑客等人亦齐声道:“往日的误会今已大白,盟主正该大展经伦,为武林同道造福,岂可中途撤身?”
肖铮长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兄弟自觉老朽无能,岂可再恋盟主之位,务盼各位体谅区区的苦衷。”
修罗王已听出他话中之意,对千手神君丢了一个眼色,又对杜君平呶了呶嘴,朗声笑道:
“盟主既已决心退隐,兄弟也不便强留,明日大会盟友之时,兄弟自有道理。”
肖铮似乎心意已了,招手叫过于谦道:“咱们这就走吧。”
又把杜君平叫到跟前,正容吩咐道:“你父仇未报,前途艰险正多,诸事务必听从几位前辈的指导,好自为之,莫负为师一番苦心。”杜君平心中甚觉茫然,唯唯听命。
此时药中王闻人可已将阮玲的腿伤包扎,由王珍扶着行了过来。
肖铮见后,似乎突又想起了什么,随对闻人可道:“兄弟已决心退隐,尚有几桩未了之事,意欲请兄台代劳,尚望不可推辞。”
闻人可望了阮玲一眼,冷笑道:“你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都叫旁人代劳,未免太不近人情。”
肖铮轻吁一声道:“兄台哪知兄弟此刻苦衷,自经此次变故后,兄弟已无颜再见江湖同道了。”
说着竟不待闻人可回答,偕同于谦飘然跃下岩去。
杜君平呆呆立着,心中甚是感慨,只觉师父的言语中,充满了伤感,知道他心中所受的刺激甚深,一则此事起因于男女之间的爱恨纷争,而且对方的首脑人物又是他师门中人,且是学艺时青梅竹马之交,真叫他有口难辩。
飘香谷主见肖铮行去,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未发一语,只是脸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不断抽搐,极是难看。
要知飘香谷主在江湖上,享誉极隆,历代谷主,均不得论嫁娶,谢紫云天生丽质,国色天香,邂逅乾坤双绝后,彼此过从甚密,以致江湖上谣言极多,更不幸的是杜飞卿于肖铮当选盟主以后,竟突然中毒死去,于是有心之人便乘机添枝加叶,把谣言传得更是有声有色。
谢紫云自问清白,究竟难堵那悠悠众口,此番泰山之会,自己的同门师妹,更明白指出此事,确令她心中痛苦已极。
如说是谢紫云对乾坤双绝,并无一丝情感,那也是欺人之谈,不过君子之交发乎情而止于礼,绝无一丝暖昧却是事实。
此刻见肖铮万念俱灰,雄心尽失,当众退出江湖,心中自是十分难受。
她知肖铮乃是极其刚强之人,若不是所受刺激极深,绝不致悄然退出江湖,也惟有她才能体念出对方内心的沉痛,本想上前劝慰一番,但又自觉人言可畏,竟不敢造次。
场中之人,正自感怀之际,一位白眉者和尚,飘然行上岩来,对着飘香谷主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施主别来无恙?”
飘香谷主一见那老和尚,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悲声道:“师兄……”
老和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孟施主自感罪孽深重,已然皈依我佛,痛赎前行,谷主不用难过了。”
飘香谷主道:“小妹自感有违祖师遗训,此番回谷,亦当面壁十年谢罪。”
老和尚低宣了一声佛号道:“那倒用不着,咱们走吧!”
飘香谷主点了点头,转身对修罗王等福了福道:“妾身自感门规不整,愧对同道,不敢再居副盟,伏乞诸君见谅。”
修罗王神色一整道:“谷主不必自责,这事不能怪你的。”
飘香谷主唉声一叹,绕缓往前行去。
阮玲腿骨折断,刚刚上药接好,由王珍扶着,缓缓而行。
那王珍见杜君平呆呆立着,未发一语,心中大是不乐,娇声招呼道:“平哥,泰山事了之后,务必来趟飘香谷啊。”杜君平行前几步道:“玲姊腿伤未愈,途中多加珍重。”
阮玲嫣然一笑道:“我可不是闺阁千金,些微伤势还能挺得住。”
杜君平从认识她交往以来,就没有见过今晚这般娇媚,不禁一呆。
阮玲见他呆呆看着自己,脸上一热道:“不用送了,泰山事了可别忘了来飘香谷。”
杜君平才如梦初醒,道:“这个自然,这里事情一了,小弟一定专程赶来便是。”
木然目送阮玲姊妹行去。
修罗王扬声说道:“诸位同道俱请到中岳庙歇息,明日咱们重开盟友大会。”
群雄齐声答应,纷纷行下崖去。
千手神君一拍杜君平肩头笑道:“自今而后,你要身负重任,务必好自为之。”
杜君平不知他所指何事,含糊点头道:“谨谢前辈训诲之言。”千手神君哈哈一阵大笑。
华山三鹤正待行来与杜君平叙话,闻千手神君之言,齐声道:“平儿,快谢过东方前辈。”
杜君平素来信服师尊,闻言虽觉茫然,但仍依言对千手神君深深一揖。
只听暗影中有人噗嗤一笑道:“明天身登盟座之时,可不能再这般愣头愣脑。”
杜君平这才会过意来,回头一看,只见易晓君一脸笑容,朝他行了过来,方待开声说话。
侧面突又传来一阵大笑,只见王宗汉与李俊才并肩行了过来,同声大笑道:“杜兄,可还记得当年九洲镖行的旧友?”
提起镖行,杜君平突又想起厉若花,心中顿觉茫然,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
耳际突然传来药中王的传音道:“老朽不能在此久耽,今晚便得回山,切记勿负你师厚望,还有谢谷主的一番苦心……”
杜君平心情突感沉重起来,只觉父仇、师长的寄望,朋友的热爱、女友们的痴痴深情,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压来,大有顾此失彼的感受。
此际天色已现微明,金色的阳光由远山背面透射出来,映得漫天金霞灿烂。
杜君平迎着晨风深吸了一口气,神智顿觉一清,大步赶上众人,朝中岳庙行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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