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举酒共饮的第二天,她就要与我决裂。那双清透眼,竟会有怒涛冲天。有那么一瞬,我已经触摸到了,在她愤怒后面,那悲哀的伤口。
她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固执的女子。她仿佛有一种本能,就算是周围的人再怎么粉饰,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将真实与谎言分开。她严守着自己的原则,以那样倔强的姿态,一直坚持到所有的人,都只有向真相妥协。
她猜得没有错,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这位冯大人,是京中那人的党羽。毕竟我那太子兄长,哪有这份魄力,让人甘心诚服!他想借我的手翻云覆雨也无妨,只要顺了我的心意,回头我自然有大礼相赠。
这就是我的生存法则,帝王家的生存法则,身为皇家子,怎么会有人不想会当临绝顶?我们身上都留流着这个帝国最高贵的血液,而那个云端上的位置,最喜欢的,就是高贵的血液!只是我忘记了,这并不是她的生存法则,她的双眸中,装得是世间冷暖——
她说:“是以殿下心怀仁慈,使王家生者得益,死者得慰吗?”
她胆大包天的顶撞我,其实并不是我恼怒的主因,我恼怒的,是她在这个时刻,选择了站在对面,谴责我,用那双和记忆中那么相似的眼……
道不同,终究会不相为谋吗?可是我怎么能放手,如果不能说服,就驯服吧!只要还有她在身边,终有一天,要折下她比天还高的羽翼!
卿卿,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想到,最后被你驯服了的那个人,是我!
-----------------------------------------------------------------------------
蝶恋花
又是一年岁末除日,依旧是一树梅,一天雪。只是这里不再是江南烟火缭绕的山寺,而是大理寺灰瓦青墙的衙署。我站在书房里,仰头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恍惚间,她好像就站在那里,银冠素裳独立雪中,侧脸的弧度清雅恬淡,衣袂蹁跹,仿佛下一秒钟便要羽化,随风而去。那个时候的我,还总以为会有以后,却没想到那才是我拥有的,最后的,和她一起自由的光阴。
耳畔仿佛还回荡着那句“飘落疑有声,娥眉古难全”,可是她又去了哪里?对着心底的那个执迷不悟的自己,我惟有苦笑。这样屈指算来,其实不过一年时间啊,只是遇见了她,终于耗尽了一生的爱恨嗔痴。
“公子,凤先生来了1扶桑的声音从厚厚的毡帘外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然而那三个字“凤先生”,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确认。会这样称呼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对于这世间的人而言,“凤先生”早已被“睿王妃”所取代。
“光隐1帘子一挑,她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双眸潋滟唇角含笑,一袭紫面银狐披风更显风姿绰约,压倒白雪的绝艳。
“这么冷的天——”才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哑,我清了清喉咙,这才能继续,“你怎么突然来了?今天不是该入宫领宴?”
“昨儿听阿恒说起,你们这边接了个怪案子,他看了尸身,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我想着入宫之前,先过来看看。”她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看向窗外。
风吹动她腰间的环佩,如有若无的莲香缭绕。那是天竺进贡的圣香,一年也不过一小瓶,仁静皇后死后,这香年年送入谢府,都被老太君摔在仁静皇后灵前,如今也有了新的主人。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三个人中间,终有两个人,得到了幸福。
我看向她,眼前的景色,不知道有没有让她想起——
“这株绿萼倒颇有苏州府枕雪阁里那株的品格。”她没有看我,双眸中倒映着的,是那枝暗香浮动、疏影横斜的梅花。
飞身将那一枝折下,交给扶桑,“能博得卿卿青眼相加,是它的福气。扶桑,将这花送到睿王府上。”
她看着我,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停了半刻,还是叹了口气,终于说道:“那就多谢光隐相赠之情。打扰了这半日,我也该去殓房了。初二日谢府席上,定还了光隐这份情。”
我其实都知道,窗前并立的那一刻,我们都看到了一样的景象,只是今时今日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拜见王妃。”
“都起来了吧,诸位不必如此多礼,在这殓房之中,我并非王妃,而是京兆法曹。”她看向阿恒,“尸身在何处?”
从翔之到卿卿,从法曹、谢府西席、凤仪令到睿王妃,她从来没变,依然有如初见那天,在一片红翠旖旎之中,她沉静自持,自成格调。
第一次见她,是她与致远同来我府上,言谈之间,致远对她颇为看重。与致远相较经年,他温润却也明澈,普罗众生极难入了他的青眼,而她偏是那个意外。有的时候我想,致远比我幸运,情毒未曾侵蚀已抽身离去;可是终究还是我比较幸运,因为致远一辈子也不会懂就算付出未来交换一瞬,也不悔曾经的情重。
“美眉明目,倒也有几分‘冰清玉润’之意,勉强算是个人物了。如今你这苏州府越发出息了。”
我第一次对她说的话,如今想起来还真是失礼,也未尝没有迁怒的成分。致远对我府上的宴席能避则避,如今却毫不避讳地登门造访。原因只有一个——我离开京城,躲入江南的水润氤氲,却也躲不开让人厌倦的算计。人生苦短,与其对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虚以委蛇,我宁愿任情任性的活着。
被我这么一说,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便不以为然的转过头。那一瞬间,我有种感觉,在这次的“挑衅”,真正被轻视的那个人,是我。
我挑眉,血液中有种陌生的感觉,在欢快的涌动。然而还没等我再说什么,哗变突生。大夫擅离职守,在所有人都惊惶不知如何处置的时候,她已经褪去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庄严镇定地控制了全常被人这样“直接”地训斥和命令,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拉下头上的发带,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她转头看着我,双眸中光芒烈烈,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转头的瞬间我注意到了,她的脖颈微微探出了高领,居然没有喉结!是啊,仔细看她柔和的轮廓,明亮的杏眸还有嫣红的双唇,明明都是女性的妩媚,那有半点男子的模样。她的乔装并不在于外表的改变,而是在于态度与气势。
是什么原因,让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身入官场?又是什么力量,让她可以扬眉面对我,这么铿锵有力地说出拒绝?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让她正视我一眼,光远已经出现了。茶室里一番对谈,她脸上的表情,已经预示了命运的分叉。我们一路结伴而行,披荆斩棘,渐渐地,三人行里我变成了多余的那个。同归楼里共饮、扬州府御敌、冥冥中到底有什么在主宰,让我每一次都成了迟到的那一个?
终于有一次,我以为上苍终于眷顾,让我终于可以有一个争取的机会。就算是为了感激而点头也没有关系,我握住了她的手,心底升腾着全世界的烟火星光。我可以带她千里共骑追逐大漠的落日,可以陪她枕霞烹茶共品春雪冻梅花,只要有她,无论面对怎样的未来,都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当我最接近幸福的时候,破灭就会如期而至。她所追求的雪冤与真相,还有他口中的“真相大白”,如果她是他的“命定之女”,那我又算什么呢?
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所编织的美满,终究不是她想要的。
接到燕来村案子的那天深夜,我握住她的手,冲动地说出“私奔”,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假装羁绊住我们脚步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手交在我的掌心,我却从她的双眸中读到了不赞同。
也许这就是我可以做梦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抱着她单薄的身躯,穿越整个长安。夜色在我的足尖、她的双眸寂静绽放,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一定不松开我的手——
可是我只有一夕光阴,终于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站在孤绝的峭壁,曾经有那么一瞬,我想抱着她跳下去吧,跳下去就是永远。
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母亲过世后就再也不曾出现的眼泪,终于划过面颊。穷途末路,才是我爱情最后的注脚。
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挨着我坐着,冷冷的山风吹过,我们簇拥着,一起取暖。当太阳从云海中升起,她微笑着转头看我,轻声说道:“如果不是穷途末路,怎么会有这样的风景?”
只要爱还在,就算穷途末路,也是最美的风景。她在我心里,就算是一个人的长河大漠、千树寒碧,也不会孤寂。
卿卿,你可知道,爱上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故事……
思远人
作者有话要说:敲锣打鼓,历经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可以恢复更新了,偶滴一颗心,也终于放进肚子里。
话说凤归云改名《天朝女提刑》,如今已经上市了,当当有售,有意者前往购买吧,这是最省钱又不用花快递费的好办法~~
请走过路过的朋友高抬贵爪,不高抬贵手,,让偶成为乃们贵手下的“贵收”,就再完美不过了,抱住,狂亲。
这些都是题外话,我要说的重点是,感谢你们的耐心等待,我爱你们。
我们回到后宫,我将凤仪宫的兵马悉数遣出,调查哪处有宫女失踪之事。睿王也传召了相关守卫人士,小乖威风凛凛蹲坐在我身侧,皇帝没有传召之前,我们要和时间赛跑,尽量获取最大量的情报。
没想到事情才安排好,皇帝便驾临凤仪宫。出了这等事情,他老人家当然是震怒非常。我和睿王对视了一眼,还是由睿王先简要交代了目前的调查进展。
皇帝面沉如水,我硬着头皮道:“陛下,臣请旨验看那宫女尸身,以为查案佐证。”
“父皇,宫内突发命案,后宫自然人心惶惶。此案宜从速从重,请准儿臣主理此案。”
皇帝沉吟片刻,没有说话,门帘撩起,宫女雪赋走了进来,道:“陛下,昨日后宫东西二门的守卫,上林苑昨夜当值之人都传到了,这是睿王殿下适才吩咐送上来的后宫出入名册。”
皇帝点点头,睿王方从宫女雪赋手上接过那名册,翻了翻,交给我,然后道:“父皇,以儿臣之见,欲抓出这真凶,倒也不难。儿臣适才看过名册,这几日曾出后宫的宫女,除在龙泉当差者,共一十八人,并无一个二等以下宫女。适才儿臣与卿卿皆见过那宫女尸身,她面容沉静,想必中刀之时已无知觉,其中定有古怪。宫禁森严,能夹带一个人出入后宫禁地于无形的高手,当世绝不过二十人。这宫女不过方才十五许岁,又怎能与这等高手接结下深仇大恨?”
“若非高手所为,自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无论是强盗还是内贼,若非与后宫之中里应外合,也断不能做的这般悄无声息。”皇帝也分析道,他双眸坚定,看向我们,已有了决断:“你二人彻查此事,定要让他们无所遁形。”
皇帝说完,便风卷残云地去了。我又重新坐回榻上,翻了翻名册。他说的确实有道理。那个小宫女的年纪和服色,都不符合二等以上宫女的条件。看来除非另有渠道,这小宫女肯定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情况下,被人夹带了出去。只恨此地并没有血液检测的仪器,否则倒是可以查看一下是不是在死前中了什么迷|药。
因陋就简啊,上次检查王大人尸身所用的小白鼠战术,这次又要上场了。
“我还是需要十二只老鼠,请殿下命人备好了,送到殓房来。”我起身,验尸之事,从来是事不宜迟的。
“我先带小乖到前面去,审过那些人。你应过我,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莫忘记了。”
我点点头,带着莺簧以及他分配给我的两个侍卫,匆匆赶向停尸之处。
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也没有“劫杀”的迹象。我将她的全身检查完毕,将胃切片喂给了老鼠,不过三五分钟,六只老鼠都呈现了全身麻痹的状态,我在这些老鼠身上,做了和那凶徒对小宫女做过一样的事,那些老鼠也都没有任何疼痛反应,这迷|药的功能,倒有些类似做手术用的麻醉剂。
华佗时代就有“麻沸散”,这碧落朝也指不定有怎样的奇药。也许在太医那里,这迷|药就成了线索,也未可知。
“大人,简尚仪带着人来了,她们尚仪局下,短了一名叫红药的小宫女。”莺簧在帘外,轻声道。
我用白布遮了尸身,只露出头来,这才说道:“让她们进来认人。”
那简尚仪带着两个人进了来,脸上的表情比便秘还痛苦。勉强向我行了一礼,方道:“凤大人,她是与红药同屋的翠缕,她是红药跟着做事的李典综,她们与红药最是相熟。”
我点头示意那翠缕上前,她浑身打颤,向那女尸脸上看了一眼,尖叫一声,便向后倒去。好在莺簧及时接住了她。她挣扎着跪在地上,一边抽涕,一边哭喊:“大人,就是红药,她,请您为她申冤。”
那李典综也探头看了看,脸色白得吓人,结结巴巴地确认了那女尸便是红药。我看向简尚仪,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往红药脸上瞄了一眼,点点头。
有复数的证人确认了死者身份,也就打开了犯罪调查的第一道大门。我收拾了器械,在简尚仪的陪同下,直捣红药的居所。
小宫女的住所,颇类大学生的八人间宿舍,像这样一个很难有隐私的环境,能找到的线索也是有限。
衣柜之中,只有两套“宫女制服”,有个小小的包裹是从家里带入宫中的,也不过是些女孩子家零零碎碎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我将这些东西收回到包裹里,这才走到她的床边。
冰瓷的枕头,并没有什么可藏东西之处,但是那粉色的夹纱被,却有些不同。我抚过被缝,中间有一处针脚,与这被子最初缝合用的针法,似乎有所不同。
“睿王殿下到!”
我抬起头,只见睿王与小乖一人一虎,大步走进了这斗室,小乖撒欢般地直冲到我脚边,我先俯下身摸摸它的虎耳,方才对睿王道:“殿下请看,这里有些不对。”
他一拉衣摆,坐到我身边,玉白的指尖慢慢擦过我的指腹,摸向那处针脚。
这是彻头彻尾的职场性骚扰!我侧过头瞪向他,他表情凝重而专注,好像刚刚的指尖厮磨,是我的错觉。我要是再提起这“意外”,他铁定会摆出“你在自作多情”的嘴脸,指不定还有什么话等着我呢!
为了办案,我忍!我正打算向莺簧要剪刀,只听见“撕拉”一声,睿王已经将那被面扯开,一方素绢缝在那被头,黑色的墨迹龙飞凤舞,我仔细辨认,茯苓、阿胶、熟地……我可以断定,这是一剂非常高明的安胎药方。
为什么红药要将这药方藏在被子里,我看向睿王,他神色大变,握着素绢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已将那素绢纳入袖中,起身要走。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绕到他身前。
“这药方有什么不对?”他闹得这一出,让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这是第一次,他在我的凝视中,垂下了眼睫。如碎玉的声音,不同寻常的暗哑沉黯,低声说道:“这是我母后当年用的保胎方剂。”
“你如何能确定?宫中御药方剂——”
“宫中惯用的保胎药剂,有一味白芍,母后素来不喜那味道,是以御医和合之时,就将这味药替了,这方子宮中惟有母后独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世人都将仁静皇后的死,归咎于他天煞孤星的命格,甚至连他的父亲也曾这样想过。他外表强悍,可心里却一直藏着这个伤口。如今这张方剂的出现,将这小宫女的死,与他的母亲联系起来,这其间汹涌的百般滋味,我能体会,却不能为他分担。
我只有上前一步,默默抱住他,也抱住在许多年前便住进他心底的,那个思念着自己母亲的小小少年……
“大人,这是尚宫局送来的宫女名册,那宫女红药原姓何,是从山阴县采选上来的。”莺簧将宫女名册摊在我面前,接着道:“与她同屋的宫女都在门外,是否命她们进来?”
“问清楚了,谁与她平素最好,先叫进来。”我想了一下,又道:“你出去看看睿王殿下那边审得如何了,速来回报我听。”
睿王带着小乖,到侍卫中进行“恐吓性”排查。古人,尤其是古代的军人,视白虎如神明一般,但凡那凶手在睿王面前有半分不自然,绝对逃不出他的眼。小乖又有灵性,搞不好真的能于千军万马之中,找出曾与它有一面之缘的凶手。
莺簧应了一声,人都走到了门口,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叫住她:“你带些点心去,想个办法,看他吃了你再回来。”
以他现在的心情,只怕什么都吃不下吧。就像当年的我。但是为了查出真相,就必须将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强迫自己也要吃下去。
莺簧转身看着我,抿嘴一笑,连回答回我的那个那声“是”,也拖了长声长音。我觉得身上有点燥热,只有硬着头皮,装出一点也不心虚的样子挥挥手,把她撵了出去。雪赋引着一个小宫女进了来,我轻轻嗓子,正要盘问,那宫女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忙让雪赋拉她起来,结果她只是挣扎着摇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只好让雪赋出去,自己去扶她,那小宫女终于抽抽噎噎开了口:
“奴婢叫樱草,大人初来时在胡御女手上救下的宫女小绿,是奴婢的姐姐。要不是大人,姐姐早就被打死了!奴婢叩谢大人。”
我实在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只有将她扶起来,说道:
“不过是力所能及,你不需如此。今日传你来,是为红药之事。你最后一次见到红药,在何时何地?”
“昨天吃过早饭,她身子不适,求了典综大人在房内休息。晌午时分,司簿大人派奴婢去给淑妃娘娘处的莲歌姐姐送绣样,远远地见她走在奴婢的前面。”
“你没问她去做什么?”我皱起眉,她先是装病,外出又要掩人耳目,她接下来所作做的事,或者所见的人,肯定与她的死,有重大的关联。
“奴婢问了,她只是不肯说。奴婢叫她回去休息,她给了奴婢这块绢帕,说是看在素日姐妹的好处,求奴婢发誓,不要对任何人说今日曾见过她。”樱草一边说话,一边抽泣:,“奴婢从未见她如此,只得应了。昨夜她一宿未归,奴婢觉得不好,却没想到她真的就死了。”
我接过她递上来的绢帕,那是一块很普通的纱制手帕,一角绣了一枝玉兰,横竖看来,都无半点特殊之处。我只有继续问道:
“你是在何处见到她的,看那方向,又是往哪里去?”
“奴婢是在元贞殿东边见着她的,她是往御花园那边去了。”
我翻出早准备好的几块布料,摆在她面前。她精准地指出了与红药早上穿在脚上的那双一样的,还说这料子是为齐王世子满月宴,淑妃娘娘赐给尚仪局女官的,女官们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让他们这些小宫女收罗了,每人做了双绣鞋,她和红药都得了这块料子,前日才弄好。她记得早上吃饭时,红药确实穿了这双鞋,却不记得在宫道遇见时,她是否还穿了这双。
我有些扼腕,如果说穿了那双绣鞋,以污损程度就可以确定,红药不可能去过御花园,元贞殿到御花园一线,殿阁并不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亦说不定。
我想了一下,再问道:
“你与她在一处多久,可曾见她读书写字?她可懂医术?”
“读书写字奴婢没见过,但有一次我们屋外的燕子巢被风吹翻过去,两只小鸟跌在地上伤了翅膀,就是她医好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包扎,并不能真正认定她懂医术。她到底是什么人,进入宫中的目的又是什么?我遣走了樱草,摆弄着那块绢帕,无论是水浸烟熏都没有半点反应。看来以我的能力,是折腾不出什么结果了。
正在此时,莺簧匆匆而入,表情有些激动,对我道:“大人,小乖认出了一名侍卫,那人本是要自尽,被殿下阻止,现已押往御前。殿下请您速往龙泉宫。”
这么快就抓到人了?我收了绢帕站起身,难道真是天助小乖,所以才让这案子的进展,一路顺利到不可思议?
“你如此胆大包天,究竟是受谁指使?”莺簧为我打起帘子,皇帝的声音带着威压,与小乖一起扑面而来。
不是说睿王审案,怎么皇帝也来了?我落座在睿王身旁。一个身着侍卫软甲的年轻男子耷拉着头,沉默地跪在御座之下。
皇帝不再说话,倒是睿王接过话头: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你不说,便查不出他来吗?于宫室杀人,视为谋逆,你自己身首异处不算,还要累及妻儿吗?”
那人的身体晃了晃,不可抑制地颤抖。睿王与我对视了一眼,提到妻儿他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他并不是真的豁出去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做下这等事,还奢望着世上有谁能够救得你的妻儿?”睿王端起茶杯,神情冷淡,继续道:“你尽可放心求死,你的夫人、四岁的女儿还有未曾见天日的孩子,不出三刻,便会与你黄泉相逢,一家团圆。”
睿王的话好像是一道鞭子,抽在了他的身上。他猛地抬起头,扑到睿王脚边,小乖发出一声低吼,让他告饶的话,顿时支离破碎:
“殿下,小人该死!小人情知自己罪该万死,只求殿下慈悲,从那人手中救下小人的妻子,小人愿受五马分尸,为那位姑娘偿命!”
“你说的那人是谁?”
“太医院首座陈供奉。小人的妻子前次怀胎之时,身患热毒,全赖他援手方得活命。小人全家将他当成恩人膜拜,不曾有半点提防,却哪知他存心利用小人,如今小人的妻子被他下了毒,挟持在手。若小人不做,她与小人的孩子——”
“陈太医?他是老供奉,能与这小小宫女能有什么样的仇怨?”皇帝喝道:,“你说是他所为,可有凭据?”
“小□子患病为他所救之事,小人的伍长可为证人。还在他手上,若陛下与殿下能救得小人的妻子,她身上所种之毒,便是凭据。小人愿与他三曹对证,以死相见!”
“来人,将陈太医带到此处,耀儿,你带上一百骠骑,去他家中搜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睿王领命而去,我站起身对皇帝道:“陛下,可否让臣讯问此人?”
“你有何疑惑,尽管问他!”皇帝大手一挥,痛快放行。
我清了清嗓子,将放在心中的疑问,悉数问出:“陈太医为何非要置此女于死地,他可否向你透露过只言片语?”
“他只让小人杀人,并不曾告知小人缘故。小人亦称问过他,他却威胁小人,要小人的妻子多生受些苦痛。”
“这后宫之中,人多手杂,你又如何能将这女子运到上林之中,不曾露了半点行迹?你抬起头,看着本官,将你究竟如何行事再说一遍!”
那人长身跪坐,看着我,从头说起。在宫禁之中,要杀一个人,还要杀到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并不是件容易事。按照宫规,侍卫一旦进入后宫,绝不能单独行动,尤其是他这样“中等头衔”的侍卫,都要两人一组活动。所谓男女大防,莫过于此。如果没有里应外合,他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按照他所述,他当日的当值之处就是在元贞殿到御花园一线的元亨殿附近,陈太医告诉他,红药会在辰时出现在御花园附近,而他的任务就是用迷|药迷倒红药,并将她放在元亨殿厢房。究竟红药是如何被运出宫中的,他也并不知晓,他只是在下班之后,在上林苑中滴翠亭附近的地窖中,找到了还在昏迷中的红药,并将她杀害并毁尸灭迹。
他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的妻子,也只能杀了红药,本来是寄希望于林中的野兽帮忙,但是谁能料到半路杀出个小乖,使得现场得以完全保存。
至于他的搭档,有一位表妹入宫做了女官,事发当时,表兄妹二人正在御花园中“楼台会”。他们二人之间互相掩护,本来可以天衣无缝,只是小乖太过神勇,识破了他的真身。
“虽不是你的本心,但是杀人的刀,总是你所执。”我看着他,继续问道:“你下刀之时,可曾想过,那也是一天一条无辜的人命?”
“大人的话小人不敢反驳,小人也不想杀人,可是小人的妻儿,也是无辜之人啊!”那人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都是痛苦之情。
他的说法应该是可以采信的,毕竟红药消失的地点,以及她并没有进入御花园这两点,是与现有证据吻合的。在上林苑,宫门乃至宫内,应该还有卧底,不过这一点只要能攻破那位陈太医的壁垒,想必就能真相大白。
我垂下眼睫,继续问道:“凶器如今何在?”
他没说话,反倒是跟着皇帝的大太监说道:
“禀凤大人,那凶器已为殿下收缴,交给了老奴,只等凤大人来取。”
“那就有劳公公,陛下,臣要去对比过凶器,再来回报。”
皇帝点点头,道:“你不必再亲身过来了,只消将结果命人回报于朕。”
我应承下来,转身离开。一桩宫女被杀案,一张缝在被子里的保胎药方,一个不救人反害人的太医,隐隐牵扯出仁静皇后薨逝的内幕。以皇帝的睿智与睿王的腹黑,他们肯定会精准地掌握,他们所需要的事实。
经过比对,那把侍卫用刀确实是致死的凶器。我写好报告,让人送给皇帝,疲倦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而来。
那个药方到底暗示着什么,仁静皇后生产之后缠绵病榻而死,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心里何尝不清楚,“宫廷秘诡”是最危险的“收手”信号,事情过去二十几年了,就算只是尘封的烟尘翻滚起来,也会让人“鼻子发痒”,“涕泪横流”。但凡有点理性的人,都应该绕着走。
只是——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睿王深邃的双眸,晏老太君苍老的容颜,还有红药给于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后的,那近乎平静的脸。
就算是有再多的理性也没用,人生中也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不能辜负。
不仅仅是谢府,连后宫之中,这位睿王殿下也是波澜不惊,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当我检查后宫门禁回来,毫不惊讶地看到他独立窗边,月光探入房中,在他脸上折射出惊艳的光影,一袭银白,长袖舞风,有飘飘欲仙之美。
莺簧带着一众人等瞬间走了个干净。我走到他身边,听得他转身道:
“元亨殿离后宫御膳监不远,陈太医买通了往后宫送菜的当值太监,将那宫女用送菜车,用棉被盖了,偷运了出来。上林苑之中一守卫之父,是陈太医放出去的家生子,后面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那陈太医缘何非要杀红药不可?”我问道。
“父皇派了龙泉令左大人亲去传召那陈太医,他不曾进宫,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了。”睿王说道:“那小太监因被查到头上,所以自首;那守卫身份特殊,所以被人出首。”
“红药的身世呢?”
“已派人去山□实,这是母后过世前五年之内,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名册。母后妊娠之时,最初保胎的太医姓董,在后宫之中,专为仁嘉皇后以及三妃问诊。因仁嘉皇后难产薨逝,他保胎不力被父皇问罪,赐酒自裁了。”
“据与她交好的宫女的说法判断,红药懂得医术。只是这事情发生之时,她尚未出世,若真的是家学渊源,恐怕要向第三代上找了。”
“以你看来,母后薨逝——”他背过身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声音中的颤抖。他才出襁褓就失去了母亲,又遭遇了深宫中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他虽不常提到自己的母亲,但是孺慕之情是天性。他怎么能够接受,他母亲的离开,是因为他人的阴谋?
“你不要多想。”我打断他的话,轻轻地抓住他握紧成拳,青筋毕露的手:“你父皇对你母后情深似海,以他的睿智,若真的是有人伤了你母后至此,他绝不可能半点没有察觉,这般镇定自若。今日——”
我还没有说完,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抱紧我,疾如暴风骤雨的亲吻将我卷入,没有给理智留下一丝余地。我被本能的驱使攀住他,意识在狂乱的汪洋里,随着他的呼吸与心跳,一起舞蹈。
他越吻越急切,好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我的身上,我支持不住,被他压倒在了罗汉床上,他的手探进曳地的长袖,贴着我的肌肤盘桓而上,如赤铁一般烙在我左半边胸口,隐隐的压力将我从喘息中惊醒,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才将他掀翻。
他顺势倒下,却并不起身,让我枕在他的手臂上,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腮边,犹自恋恋不舍。再被他煽风点火下去迟早燎原,我只好再扯回这案子。
“那个侍卫我今天也审过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却看着我,眼中全是笑意,摆明看穿了我东拉西扯,不过是掩饰内心慌乱的伎俩。
“我不喜欢吃点心,若下次再叫人送,一壶酒一道菜足矣。”
火辣辣的感觉从内心升腾,直冲到脸上。我猛地坐起身,干脆地对他怒目而视,“你爱吃不吃,干我何事?”
我唾弃完毕,正要起身,却被他从背后抱住,按进怀中。他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喃:“你要恼羞成怒,就只能藏在这里,只有这里,我才看不见你的脸。”
都这样了还不忘挤兑我,我要不让他见识下真正的恼羞成怒,怎么对得起他!在他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换回他一声猛哼,我这才使劲推开他,跳下床道:
“你正经些,这块绢帕是那宫女红药死前托付给宫女樱草的,我却看不出半丝端倪,你手下能人众多,看能否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趁着凤仪宫还未下钥,你可以滚了!”
主犯自尽,从犯一一落网,从那位陈太医家人的陈述中,我能大概拼凑出了事件的起由。
当年仁嘉皇后难产而死,小公主也成了死胎,让皇帝非常震怒。除了那位主要负责保胎事宜的董太医,会审的其他太医,乃至仁嘉皇后宫中随侍的太监宫女,也被皇帝下令赐死。而这位陈太医当年还只是新晋人士,与董太医师徒相称,那日当值于仁静皇后宫中煎药,所以逃过一劫,幸存至今。二十五年过去了,本以为尘埃落定,然而何红药的出现,又使当年的旧案,出现了新的变数。
据陈夫人说,陈太医的“反常”是从半个月前开始。根据记录,陈太医在半个月前曾入宫一次,为淑妃看诊。而据樱草等人回忆,半个月前有一天,红药回房连晚饭都不曾吃就上了床,有人起夜时,甚至听到了她的哭声。看来那一天,应该就是红药找上了陈太医,只是他们二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对话,已然不得而知了。
死去的何红药正是当年为两位皇后保胎的那位董太医的后嗣。何红药的母亲何董氏,是董太医唯一的女儿。当年这位董氏以出嫁女之身,站出来为父亲董太医摔盆起棺,这种“非礼”的举止震动京城。这样刚烈的女子,对于父亲的死亡,想必也是耿耿于怀吧。这次何红药的进宫,应该是有查清旧事的目的。
可是如果是为了董太医身故的事情入宫,为什么留在被子中的,是当年给仁静皇后谢氏的保胎方剂?莫非红药已然想到自己可能遭逢不测,所以留着这个方子提醒追查之人,她的死亡,不仅是与仁嘉皇后的难产身故,也与仁静皇后的产后虚弱有关。
陈太医之所以追杀红药,是不是因为他手上掌握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干脆他就是和这件事有关?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位董太医就真是被人算计,含冤莫白了。
我的手边,所有的信息好似散落的珍珠,凌乱地铺了一地,也许那块绢帕背后的秘密,就是我需要的线索,能将这所有的一切,有机的整合,让我向真相更近一步。可是两天下来,睿王那边没有任何线索,我只有对着二十五年前太医院和后宫的“大事记”,恨不得能盯出一朵花来。
我心里清楚,如果不能形成一条证据链,那些大大小小的证据,充其量也不过是素材,就像没有被点睛的龙,是永远也飞不起来的。这个时候,我也只能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开始做起——比如重现她人生最后一天的情景。
我清空了“宫女宿舍”,独自躺在红药的铺位上,考虑着如果我是红药,会把追寻过去的线索藏在哪里。毕竟按照樱草所说,她们当时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人是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意外”的。
她所有的私人物品,我都一一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我是她,我会把线索藏在一个不是特别难找,但是又容易忽视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敲锣打鼓,历经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可以恢复更新了,偶滴一颗心,也终于放进肚子里。
话说凤归云改名《天朝女提刑》,如今已经上市了,当当有售,有意者前往购买吧,这是最省钱又不用花快递费的好办法~~
请走过路过的朋友高抬贵爪,不高抬贵手,,让偶成为乃们贵手下的“贵收”,就再完美不过了,抱住,狂亲。
这些都是题外话,我要说的重点是,感谢你们的耐心等待,我爱你们。
鱼水欢
“卿卿!”
伴随着华丽的近乎妖孽的声线,我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程潜的脸。
“光隐,你怎么来了?”他微微一笑,完全无视我惊讶的神情以及跟在他身后,来不及通传的莺簧难看的脸色。大喇喇地往我身边一躺,说道:
“我去过凤仪宫,他们都不知你去了何处。我四处寻你,你却在这里躲清静。”
“你这般着急寻我,所为何事?”我坐起身,向莺簧摆摆手,她剜了程潜一眼,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卿卿,我只是想你。”他看着我,目光中都是殷殷的期盼。说起来这段时间,我和他在皇帝处倒是常常相见,却没有什么交谈的机会。我全心扑在红药案上,而他手边也有燕来村的案子仍在继续。
我仓促地回避了他的视线,他能进这深宫禁苑之中,想必是燕来的案子有了进展,皇帝让他来告知我情况。我正欲开口相询,他就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所以情愿你不要开口。”
低气压在屋中盘旋,我推开窗,初夏的风送来梁间燕子的呢喃,婉转盘旋在耳边。这燕子该是樱草所说,被红药救下的那对吧。
“光隐,能否请你上去看看,那个燕子巢中有何物?”我兴奋地转过头。
燕子巢,我们从来没有查过这个!她曾经救过这巢中的燕子,这是只要略微询问就能查出来的事,如果把线索藏在燕子巢中,只要主审官员有心破案,迟早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这里就是那个并不难找到,但是又容易忽视的位置!
程潜飞上横梁,很快就托着整个鸟巢下来了,在那鸟巢的下部,是一个被油布裹着的小包。程潜将鸟巢原物返还,我用手绢包着手,将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简单的地图,标示着她将重要的物证,藏在了御花园的沉香亭北。
“光隐,多谢你相助。事态紧急,燕来的事情可否改日再说?”我抱歉地看向程潜,燕来的事情,我已经从睿王那里知道了一个版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开眼前的悬案。
“好在我今日也无他事,正好随你同去。”
“这便是沉香亭北,接下来要如何去寻?”程潜看了一眼地图,然后问我道。
“那里,那玉兰树下!”我抬头四顾,右前方高大的玉兰花树映入我眼帘,此时正花开盛雪,密实地笼住枝桠,恰似一树白玉。这沉香亭北,只有这一棵玉兰树,正与那绢帕上的白玉兰花暗合。
程潜道:“这宫女红药倒是会选地方,这玉兰树是故仁嘉皇后初为太子妃那年,亲手植下的。仁嘉皇后薨逝之后,陛下命人好生看顾,再无人敢在它头上动土的。”
我对宫中的掌故并不了解,只是宫中有这么多地方,她偏将线索放在这树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里“无人敢动”吗?只怕没有那么单纯!
我蹲在树下,拔下金簪掘开泥土,浮尘之下的泥土,有几分湿润。程潜抓了一把泥土,然后说道:
“再下去也只有白费力气,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卿卿——”
到底是谁做的?这案子名义上的“主谋”和从犯已然落网,如果幕后指使人知道这里,想必布下红药死局之时,他就应该确认将这些物证掌握在手了。而以这泥土的新鲜度判断,证据被挖走,不过是这一两日之事,应该不是幕后黑手做的。
能够推理出这里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那人了。因为正是我本人,亲手将指向这里的线索,交给了那人。
突然之间,好似周边的空气都被抽走了,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我唯有苦笑,早就该想到的,聪明如他,这玉兰绢帕的秘密怎么可能难得住!只是云耀啊,你怎么会想不到?这世界没有永远的秘密,就算没有那绢帕的指引,我还是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