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也并不是很复杂，开发商其实是镇企办下的一个空壳公司，有项目时再包给包工头，事实上的违法人还是镇政府。违法事实也如他们了解的一样，想通过先征用造成已成事实再补办出让手续。从镇政府提供的会议记录来看，书记是倡议者，镇里的领导班子都参与了。

六月的天气，烤得土地都要冒烟了。田里快成熟的禾苗低着半饱的稻穗，金黄的禾叶伸展着，接受太阳的炙烤，禾苗下的土地开始龟裂了，就快到收割的季节了。

与这些稻田紧紧相连的土地已经平整。推土机新翻出来的土地带着稻草的香味，偶尔有几颗稻穗在翻开的土地下露着它没被完全覆盖的谷子，哭诉着它们的不幸。

从农村走出来的小周走在田埂上，抓起一把埋在土里的稻穗，伤感地说：“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半年才种得一季的水稻，都快要收割了，却被这样毁了！”

吴菲记得爸爸曾跟她说过，爸爸小时候跟爷爷一块种田，春耕时春节刚过，田里的水冻得刺骨，他就和爷爷光着脚走一步Сhā一束秧苗，种完一季春种，脚都皲裂了。看着禾苗一天比一天长高，心里的喜悦满满的，就等着到夏季收成。五六月，稻谷快熟了，麻雀蝗虫也多起来，为了不让麻雀蝗虫偷吃谷子，还得在烈日下驱赶。六月的太阳晒在背上，像给太阳割裂了一道道口子，晚上痛得难以卧床。

吴菲虽然没种过庄稼，不过她能理解自己辛苦耕耘的成果快要收获时却在一夜之间没了的痛苦。

吴菲坐在去上访的何大爷的院门口的石墩上，一条小黄狗慵懒地半跪在墙根下吐着舌头。

何大爷拿出茶壶来倒水：“姑娘，试试我们自家种的茶。”

吴菲端起瓷碗，抿了一口，虽是粗茶，倒也清香扑鼻。

何大爷摇着蒲扇，一脸的皱纹像刚耘过的地。

小周把笔录本摊在膝上的公文包上，大爷很紧张，问是不是说话要负法律责任。

吴菲笑着说：“何大爷，您当是拉家常闲聊就好了。”

何大爷的话匣子一打开，别的村民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说到田里的庄稼横遭噩运，何大爷老泪纵横：“我起早贪黑，就指望着这点田地。一下子，那机器就推没了，这口气我死都咽不下呀！如果不能惩处那些违法分子，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往上告。”

那两天里，吴菲他们走访了大量的群众，笔录都记了两大本。

吴菲则陷入了沉思，农民希望依靠他们的力量，查办案件，归还土地。吴菲他们可以查处案件，但是行政的力量也只能做到处罚镇政府，最多是建议纪检监察机关处分当事人。已经破坏了的土地，不可能再恢复耕作条件。按照现行法律，如果符合城镇规划，可以给按程序补办用地手续；如果不符合，就算办不到合法证件，那要建的房子还是会建起来。

回到家里，吴菲打电话叫Lily过来取荔枝。

荔枝是县国土局送的，其实也是镇政府送的，镇政府没好意思送，托了县局的名义。这也是无法推托的，身为办案人员，你不能吃别人的饭，不能要别人的钱，不能威胁当事人，还有许多的不能，但是没规定不能接受土特产。这也是地方的惯例，但凡上级来出差或调研，他送你点土特产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你不收，他反而会有负担。

Lily喜欢吃荔枝，因为杨贵妃喜欢吃荔枝，所以她说喜欢吃荔枝的人都是美女。吴菲给舅舅留了一箱，另一箱留给Lily。

Lily一进门，就抱着吴菲的脸悲恸欲绝地喊道：“可怜的孩子，你们领导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呀，晒成这样子，掉在炭堆里也拣不出来了。”

吴菲呵呵地笑着，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一顶草帽能防得了晒吗？那些防晒霜隔离霜一到太阳下就全蒸发了。吴菲穿着制服，没捂出一身的痱子也算是万幸了。

吴菲打开荔枝包装箱，剥了一个给Lily。

Lily一口咬下去，赞不绝口：“还是机关好呀，有人进贡这么好吃的荔枝，在外面根本买不到。­肉­厚核小，咬一口就知道是*。怪不得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也难怪别人让你跳槽你也不肯了。”说话间，她又吃了几颗。

吴菲当时说跳槽也只是说说而已。吴菲有个大学同学在深圳开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看吴菲在小地方的机关待了六年还是不得志，多次想让吴菲过去帮忙。吴菲回绝了，说目前的生活挺好的，不想改变。吴菲虽然对工作有些迷惘，但是真要她辞职，还是难以舍弃，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办案的日子。

Lily说：“我要是你我早跳了，守着这千儿八百的薪水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吴菲摇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Lily知道她的脾气，也没办法。最后只得说：“你这‘*’来的东西，我要代表组织没收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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