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菲难得有安静的一天，没人上访，没有告状电话，没有举报信，连局办的通知也没有。这么安静的日子有好些时候没遇着了。
下午刚到办公室，快递公司就送来了一盒巧克力慕斯蛋糕，随蛋糕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束粉红玫瑰，顿时在十七楼的办公室引起一片喧哗。
吴菲打开卡片，寥寥几个字：节日快乐！是叶一峰送的。
吴菲挺纳闷的，今天好像不是什么节日吧。这家伙发烧了吧？
吴菲把蛋糕拿到隔壁监察支队的大办公室，给同事们分了吃，那些年长的前辈们一边善意地取笑一边追根究底。吴菲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呀？”
小周夸张地说：“吴姐，你是不是新世纪的青年呀，今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呀！”小周的解释马上引来同事们的附和。
“是吗？”吴菲讪讪地笑着，“我不记农历的。”
吴菲回到办公室，打开QQ，叶一峰的头像马上闪起来。
“收到了吗？”
“嗯。不过很奇怪，哪有人下午送蛋糕的。”
“早上怕你吃太饱了，吃不下，放着就放坏了，现在刚好是喝下午茶的时间呀，不早不晚。今晚有空吗？”
“嗯？”
“想约你看星星，今天是七夕，今晚的星空一定很美。”
“一峰，看星星应该是和恋人去的，我想我暂时还不会跟某个人去看星星。任何事情都应该顺其自然，进程太快我会害怕的。”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祝你有个好心情。”
两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QQ又响起嘀嘀的声音，是那天晚上加的一颗尘埃，可是吴菲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哪个同学，他不肯说，吴菲也没有追问。
一颗尘埃：今晚跟男朋友有约会了吧？
吴菲：汗，我是落伍的人了，竟然不知道现在流行过七夕了。
一颗尘埃：七夕的夜空应该很美。
吴菲：也许吧。
一颗尘埃：你真应该去看看星星了。
吴菲：可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一颗尘埃：如果真要等到那个人出现，说不定你会错过许多美好的东西。随缘就好，说不定遇到一个陌生人或是不相熟的朋友，一起去吹吹风也是另一番滋味呀。
吴菲：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吴菲再一次问自己。也许这些年自己真的是错过许多美好的事物。宁缺勿滥的原则让吴菲把自己关闭在那一方自娱自乐的小天地里，就像杜丽娘，从不曾想到过自己闺房以外是怎样的姹紫嫣红！
还没来得及多想，科长把科里的几个人都叫到他办公室开会。
“大家准备一下，等会儿下乡。”
雷副科长问：“什么事这么急？”
赵科长说：“滨北区和滨南区有好几个乡镇的群众到市政府上访，说下面私自挖矿，破坏农田，造成污染。几百名群众在市政广场静坐，要求惩处私矿老板，滨北区和滨南区的区长刚才带人去领人回去了，我和林副局长刚从政府回来，政府要求我们马上去查实，情况紧急，先下乡看看情况吧。”
一个小时后，雷副科长驾着科里的现代越野车载着吴菲一行四人进入滨北区矿点的范围，路边是一堆堆刚挖出来的像小山一样的原矿，穿镇而过的小河流河水泛黄，泥浆裹着流沙随波翻腾，看不出深浅，下游的农田看不到农作物，靠近河流的电线杆只剩下不到一米的顶端，下截已被泥沙掩埋。
“怎么这么严重？”赵科长的眉头紧皱。
那云镇的国土所所长在接到电话二十分钟后赶到，这时吴菲已经和小周拍了照片。
世事难料费思量（2）
“黄所长，你们的动态巡查是怎么巡查的？这里的非法采矿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赵科长严厉地责问道。
“赵科长，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去年全国范围的整治活动期间，违法活动是基本上平息了。上个月开始，锰矿价格一路上升，滨北区是锰矿的分布区，随便在哪座山上挖下去都是矿，私矿开采又死灰复燃。一车粗锰矿能卖三千多块，那些有钱的人购置一台跳钛机一台钩机就可以从事非法采矿了，一天能挖一两车呀。原来是一些私人老板包下村里的集体山林开挖，后来，群众看到利益太可观了，那些没钱置设备的群众就用锄头用筐挖，不到一个月这些山林就疮痍满目了。剩下那些没能力开矿也没能力挖矿的群众种不了粮食，就去上访了。”黄所长忙解释。
“一个月了，怎么不向分局和市局汇报？《责任追究制》可不是印来玩的！”赵科长实在很生气。
“赵科长，今天你不下来，我明天也得上去了。我们去制止，大的老板不理我们，群众见我们来就走，我们走了他们又继续，跟我们打起了游击战。我们先是跟政府反应了，政府让我们先不要管，后来我们才知道，镇政府和区政府都有领导有股份参与，分局那我们也是电话汇报过的，分局说按兵不动，我们只是基层所，你让我们怎么办？下面的工作难做呀！”
《资本论》里关于资本家原始积累的“资本胆壮论”的论述出现在吴菲的脑中：“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百分之二十，就会活泼起来；有百分之五十，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百分之百，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前辈将邓宁格先生的论断详尽剖析，一部厚厚的《资本论》吴菲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段话。
在黄所长的带领下，吴菲他们走访了那云镇的几个主要矿山，本来葱翠的山林已经看不到半点绿树，山下的洗矿机轰隆隆地不停工作着。
黄所长说，附近几个乡镇灯光黯淡的旧城区情况也是差不多。
走访完那云镇，回到市区已是华灯初上。
匆匆吃过晚饭，吴菲和小周回到办公室整理材料准备上报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