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振魁笑道:“那就依你,给他十万两!”董克温将秘法递给父亲,董振魁看也不看,道:“你都记住了?”“这点东西,跟孩儿的性命一样,绝对忘不了!”董振魁还是有点不放心,便道:“老二,你拿去抄写一份,把原件还给梁少宁!一旦卢豫川不听话了,这份他亲笔写的秘法,就是对付卢家的撒手锏!”
卢豫川在钧兴堂入了暗股的事,除了他和梁少宁,以及隐在幕后的董家父子,再无旁人知道。卢维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侄儿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卢豫川独处的时候也细细斟酌过,这事迟早要水落石出的,结局无非有两种。一个是没等到他圈禁十年期满,钧兴堂就被叔叔盘回了,那时账目一核对,立刻真相大白,他少不了要担个不忠不孝的罪名——钧兴堂当前是敌人,暗中入股可谓不忠;违背叔叔意思,泄露了卢家秘法可谓不孝,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一旦背上,就是背叛了列祖列宗,若照着家规理论起来,自己这个少东家、继承人的身份便烟消云散了。另一个结局却是经自己十年苦心筹划,先于叔父掌握了钧兴堂,那就是惊世骇俗的大手笔,到时候自己登高一呼,卢家上下谁敢不听自己的?就是叔叔又能奈我何?十年之后,叔叔已经是往六十上走的人了,自己却正当壮年,又立下大功,还不是堂堂正正地做卢家的掌门人?一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头是如日中天的富贵,商家不就是永远都在这两者之间疲于奔命吗?
其实卢豫川原本对所谓少东家、接班人之类的名号不值一哂,总以为卢家产业虽是在自己父亲卢维义手上奠基,但首创钧兴堂卢家老号、把卢家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却是叔叔卢维章。加上弟弟卢豫海天资聪颖,精灵剔透,隐隐有了大商的风范,父业子承也是亘古常理。他做个老相公已心满意足,只要能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老死在生意场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诱人呢?可是,经过这次沧桑变故之后,卢豫川的想法和从前有了天壤之别。不错,朝廷是有圈禁十年的旨意,可朝廷的旨意多了,朝廷还不许官员贪污受贿、不许民间匪盗横行呢,要是朝廷的话句句都管用,天下还会是眼前这个样子吗?不能抛头露面会见商伙就罢了,连自家的产业、自家的生意也不让过问,哪儿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叔叔!这是因为什么?不就因为他是卢家的掌门人,他的话在卢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吗?看来只要大权不在自己手里,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那天晚上他见到梁少宁,起初的心思只是想借着关荷在手,狠狠敲诈梁少宁一笔银子。但这个念头忽而一变,银子有什么用?就是拿到了银子,也是卢家的,换句话说就是叔叔的。在张口的瞬间,他就打定了主意,改要钧兴堂的股份。梁少宁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钧兴堂在他手里早晚要倒闭,他先占了股份,将来趁势入主钧兴堂,掌握三处窑场一千多口窑,这是何等的伟业?有了钧兴堂做后盾,就算叔叔不愿让出掌门人的位置,就算他把自己赶出卢家,自己也有用武之地,又何愁将来没生意可做?
然而就在卢豫川自以为得计不久,就有了卢维章书房里那次关于重建卢家窑场的密谈。卢维章出人意料地松了口,准许他从此参赞卢家生意,除了不能抛头露面,什么都能做。这个别人眼里天大的喜讯对卢豫川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倘若叔叔早这么做,他又何苦冒着背叛祖宗的罪名跟梁少宁合伙?何况他不久前见了董克温,隐约可以觉察出董家就是梁少宁幕后的指使者,想必那些秘法已经落在董家手里了,这更是私通仇家的做法。父亲卢维义就是董家活活逼死的,他连杀父之仇都不顾,跟董家的人搅到一处,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自己还有何脸面在卢家立足?
卢豫川想过千百条退路,对叔叔开诚布公地认错,却没这个勇气;跟梁少宁翻脸毁约,又怕董家将此事宣扬出去。他一时间四顾茫然,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朝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路一条!不但如此,在那次见到董克温后不久,眼看就是留世场开窑的日子了,梁少宁居然又来找他,张口就要秘法。卢豫川气得两手发麻,质问道:“梁少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后台是不是董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梁少宁知道早晚要摊牌,此刻他手握卢豫川亲笔写的秘法,还怕他不就范吗?故而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笑嘻嘻看着卢豫川。
卢豫川冷冷道:“如果真是有董家给你撑腰,我看咱们这商伙也做不得了,你闺女也别指望要回去。”
“哼,卢豫川,现在轮不到你跟我讨价还价!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这钧兴堂背后的,就是董家!怎么,你害怕了?我再老老实实告诉你,你写的那些秘法,如今就在董克温手上!那小子可是个烧窑的天才,说不定现在连‘玫瑰紫’都烧出来啦!”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一经确实,卢豫川还是眼前一黑。又是董家!真是冤家路窄啊。他直直地盯着梁少宁,一字一顿道:“姓梁的,我真想活撕了你!”
梁少宁大笑道:“我活得挺好!用不着你操心!钧兴堂的生意有董家扶持,也算过得去。不过我劝你还是把秘法原原本本地偷出来,交给我。你好好享用你那三成的股份就是了。我闺女嘛,迟早还是我梁家的人!你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去找你叔叔,把那几张纸一亮,瞧你还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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