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葛氏爱女心切,哪里肯让闺女一辈子待字闺中,瞅了个机会问她,难道还是对卢豫海念念不忘,非他不嫁吗?陈司画回得也绝:“只要再见一个跟豫海哥哥一模一样的人,我就嫁给他。”陈葛氏听了瞠目结舌,世上只有一个卢豫海,哪里去找第二个一模一样的?看来闺女这辈子是铁了心了。陈葛氏便不甘心道:“卢家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能娶一个夫人!卢豫海就是再好,也是有老婆的人了,你还要等他吗?”陈司画一笑道:“他不娶我,我就等他。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等关荷不在了,我再嫁给他。”“可要是关荷比卢老二还死得晚呢?”
陈司画沉了脸道:“那我跟豫海哥哥一块儿死!在阴间,他总能娶我了吧?”
这番话吓得陈葛氏再不敢说下去,只有每天祈祷佛祖让卢豫海长命百岁,让关荷早早亡故。陈汉章每晚就寝前,总是听媳妇念念有词,却不知所云,问她也不说。这天偶尔听到了她的祷告,陈汉章气得笑道:“你,你真是老糊涂了!佛祖见你一边心善,一边心狠,哪里会如你所愿?”陈葛氏苦笑道:“你是她爹!闺女这么大了,你一点心都不操,还不许我祷告吗?”
陈汉章摇头得意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操心?我私底下让人去找了,只要是找到跟卢老二那个畜生一模一样的人,就立刻让闺女嫁给他!”陈葛氏气得大骂道:“可着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混账的爹老子!莫说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你知道他的秉性吗?你知道他的底细吗?万一是个吃喝嫖赌的败家子,你就真的让闺女进虎口不成!”
陈汉章挨了骂也不恼,喟然道:“说实话,卢豫海还真是个好后生,又仗义,又有本事。可他是有老婆的呀,就算卢家肯破了规矩,让他再娶一房,你愿意让咱闺女做小的?”陈葛氏也是一愣,道:“那也比当一辈子老姑娘强!小的就小的,咱闺女不是笨人,早晚把大太太的位置弄过来!”她兀自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爹,难道卢家来提亲了?”
陈汉章看了她一眼,一点睡意都没了,索性披衣下了床,把烛光拨亮,呆坐了下去。陈葛氏急得呼天抢地道:“她爹,你这是要急死我不成?”陈汉章艰涩地道:“唉,卢维章的确让人来提亲了!来的是卢家老号总号的杨建凡、苗象天两个老相公。说只要咱闺女肯嫁过去,什么规矩都不管了,还有十万两的聘礼。”“聘礼算个啥!你是怎么回的?”“我能怎么回?让他们看看闺女自己割的那缕头发,打发他们走了。”
陈葛氏抓起枕头便丢了过去,大骂道:“真是个窝囊废!你疯了吗?”陈汉章躲过枕头,急道:“那我怎么回?难道就答应了不成?”“你得提条件呀!让卢老二那个畜生把关荷休了,咱们闺女不就不用做小了?”
陈汉章瞥了她一眼,叹道:“唉,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这个?杨建凡说了,关荷没有犯错,卢家不能休她。何况她还是梁少宁的闺女,董振魁的亲外孙女!咱陈家也不能逼卢家休了关荷,这不是明摆着得罪梁家和董家吗?得罪梁大脓包倒无所谓,开罪了董家,那可是不得了!没了董家老窑的生意,咱煤场的煤,林场的木柴,卖给谁去?董家跟卢家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大仇人,眼下都看上了咱家老闺女,这可咋办?”
陈葛氏的主意也是一会儿一变,此刻又想起来了董克良的好处,不由自主道:“其实董克良也是个好后生,咱们闺女嫁到董家也不吃亏,一去就是大太太!董克良几年前就让他爹来求亲了,难道他真的对司画有意吗?对,不能去卢家,哪儿能真的做个小的啊?咱闺女是大家闺秀,不能受这个欺负!”“只要闺女愿意嫁到董家,我二话没有!”陈葛氏明白过来了,叹息道:“说的也是,咱闺女就看上卢豫海那个畜生了!卢家遭难,她还偷偷送了一千两过去,钱无所谓,丢人啊!……卢维章究竟打算怎么摆放咱闺女?”
“卢维章的意思是,两房平起平坐,都是大太太,没大小之分!”陈葛氏愣道:“这,哪儿有没大小的?老卢家真能折腾!”陈汉章愁眉苦脸,只知道摇头。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吵架时而商量,一直折腾到很晚,也没能得出个结论来。都听见头遍鸡叫了,这才互相责备着,各自睡下了。
杨建凡和苗象天果真是来陈家提亲了。这件事是卢维章亲自授意下来的,并让他们俩务必要瞒着卢豫海。杨建凡和苗象天岂能不知个中的恩怨瓜葛,知道此去必定碰一鼻子灰,但大东家之命又不得不从。无奈之下,二人只得说是到禹州城拜访知州曹利成,背着卢豫海去了趟陈家。结果自然是被陈汉章冷嘲热讽一番,又亲眼看见了那缕路人皆知的头发,灰溜溜回来复命。卢维章听了微微一笑,道:“老陈这是非要我亲自出马啊。为了卢家老号,看来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了。”
杨、苗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杨建凡开口道:“大东家,回龙岭林场对卢家而言,的确是至关重要,咱不妨直接提出来买得了,何必非要多此一举?明知道陈汉章对二爷恨之入骨,讨这个没趣干吗?”
卢维章笑道:“买林场,娶陈司画,这看起来是毫不相干,实际上却是一回事。陈汉章恨卢家,不肯嫁闺女,难道就肯把林场卖给咱了?这些年,陈家的煤场、林场对卢家大门关得紧紧的,其实还是在赌气而已。陈司画那个丫头我清楚,她非豫海不嫁。不然这三年里,老陈也用不着老拿缕头发来惹人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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