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象天道:“真为难了,就把二爷临时召回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卢豫川摇头道:“来不及召回二弟了,马千山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后天就得给答复!”
卢维章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道:“豫海才走了几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让他就这么无功而返。这件事压根儿也不要告诉他,省得他有后顾之忧。咱们几个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在这两条路之外,还有第三条路?”
这倒是别开生面的想法。苗象天灵机一动道:“干脆就说钧兴堂遭了大火,把秘法全烧了!”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个计策太拙劣,有点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何况秘法没了,知道秘法的大东家还在,少不了又要来逼着大东家重新写出来一份。”
卢豫川本想发笑,见他自己都说了不行,便微微一笑道:“老苗的主意固然不可,但我有个想法,不知叔叔能否答应?”“你说吧。”“这两条路是董振魁借马千山之手给咱定的,只要董家离开了马千山的支持,咱根本不用为难!叔叔,马千山是个贪官,咱们为今之计,只有破财消灾了!”“官之所求,商无所退啊!五十万两,能摆平吗?”“我看差不多!要是叔叔同意,我明天就去开封府!”
卢维章停下了脚步,轻轻摇头道:“寻常的事也就罢了,可这件事牵扯到帝党后党之争,还跟小日本有瓜葛,怕不是银子能打发的。董家难道出不起五十万两吗?若是银子能打动马千山,董振魁早就逃得干干净净了!何至于出此败中求胜的计策?那马千山是个贪官,只要能保住官位,就有银子源源不断而来。官位就是他的饭碗,再多的银子也买不走他的乌纱帽!譬如咱们烧窑人的两只手,有人说拿钱来买,谁肯卖给他?马千山这个差事要是办砸了,皇上或是太后一句话就能抄了他的家,那时候银子还有何意义?”
卢豫川细细思量,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得点头道:“叔叔说的是,但这第三条路,到底在哪儿呢?”
“怕是根本没有第三条路了!”卢维章坐回原处,怅然道,“董振魁玩了一手绝的,根本没有给咱留任何的出路!”卢豫川和苗象天闻言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看着卢维章。
卢维章合上双目,喃喃道:“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这办法太卑鄙、太小人了,不是君子之道,更不是豫商所为!此计一出,卢家的名声保住了,秘法也保住了,但我卢维章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一世声名毁于旦夕之间,我卢维章还有何面目再面对商伙?……你们都下去吧,容我再好好考量两天。唉,我一直以为看破了功名利禄,可一到抉择之际,却也是如此徘徊……”
卢豫海野心勃勃地踏上了北上通商之路,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挠。他原本打算走直隶到天津,乘船去旅顺口。走到半路,忽然得了消息,俄、法、德三国对《马关条约》里割让辽东半岛给日本颇为不满,为了不让日本一国独霸辽东,已经派了三国联合军舰进驻了大连湾,控制了附近海域,并且列舰于日本横滨、长崎等港口外,威胁日本放弃辽东半岛。眼看中日两国刚打完仗,辽东又是战云密布,大批关外难民经山海关逃到了直隶,沿途乞讨,颠沛流离。卢豫海和苗象林迎着难民队伍北上来到天津,在港口苦等了五六天,居然找不到一艘敢去辽东的船。津号的大相公张文芳再三苦劝卢豫海不要身涉险境,卢豫海哪里肯听他的,还是整日泡在码头等船。又过了几天,卢豫海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咬牙开了两万两银子的天价,买下了一艘破旧的商船,又高薪挽留了船老大、船夫一共七个人,冒险从天津码头起航,直奔旅顺口而去。
这艘商船原来叫“宝丰号”,卢豫海接手后整修一番,把“钧兴堂”的名号涂了上去,是为“兴字一号”船。船老大姓田,是山东蓬莱县人,今年四十多岁,生得虬髯横目,面带凶恶之相。他手下的六个伙计一水儿全是蓬莱老乡,对田老大奉若神明。而苗象林却对田老大一直存有戒心。山东出响马是天下有名的,谁能保证一进这茫茫大海,他们几个不会见财起意?卢豫海倒是泰然自若,一上船就把带的二锅头打开了一坛,跟田老大谈笑风生对饮起来,说话间已经到了汪洋之上。田老大开始还有些冷漠,几碗酒下了肚,话也多了起来:“卢老板,你这次去旅顺口,究竟是做什么生意?”
“钧瓷生意。”
“兵荒马乱的,做个球的钧瓷生意!我看你肯定要赔个精光!”
“赔本拉倒,钱是王八蛋,赔了再挣!可要是我抱着银子在家等死,还是男人吗?”
“你带了多少银子?”
苗象林急得捅了卢豫海一把,卢豫海却口无遮拦道:“银子带了不多,七八万两吧。”田老大深感意外,阴森森笑道:“卢老板,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把你们俩扔进海里,平分了你的银子?”苗象林按捺不住了,腾地从怀里掏出来火枪,大吼道:“谁敢抢银子?我这枪可不长眼!”卢豫海回头骂道:“收了你的烧火棍!风浪这么大,走火了怎么办?”
田老大一声口哨,六个伙计抱着膀子,悄然从四面围了上来。苗象林哪里还敢把枪收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卢豫海旁若无人地笑道:“来来来,诸位兄弟都累了,喝碗酒解解乏吧。”田老大定定地看着卢豫海,忽地发出一阵大笑道:“卢老板,你知道为何谁都不敢去旅顺口,偏偏我们兄弟几个肯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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