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苗象天和往常一样来到总号,见原本应该熙熙攘攘的总号大院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不由便是一愣。门房老汉跑出来急道:“老相公,你还不知道吧?钧兴堂的人跟钧惠堂的人干起来了!总号的人都去钧兴堂劝架去了,连杨老相公都去了!”
苗象天这才知道卢家昨晚已酿成大变,暗叫一声“坏了”,立即对身边的一个心腹小相公道:“你这就去禹州,请衙门赶紧派官兵过来,就说,晚了曹利成大人的儿媳妇就性命难保!”小相公吓了一跳,立刻打马直奔禹州方向而去。门房老汉见苗象天朝钧兴堂方向疾驰而去,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道:“这大东家病了,二爷又不在,剩下个夫人能干什么?卢家行了一辈子的善,怎么弄得自己人动起手来?这不是让别家看笑话吗……”
卢豫川没有能回到钧惠堂,四个家丁夺了他的枪,把他架到了一个偏房里,重重地关上了大门。卢豫川并无半点反抗,只是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大少奶奶。”老平怕他寻短见,特意让两个家丁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天亮之后,卢豫川在钧惠堂豢养的那些心腹下人见他一夜未归,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都围在钧兴堂门口叫嚷不绝,口口声声让钧兴堂交出卢豫川,否则便破门而入。老平奉了卢维章之命,领着钧兴堂的家丁守住了大门,几杆火枪也架在门口。老平等人个个如同石雕般一语不发,任钧惠堂的人破口大骂,却是寸步不让。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神垕的人们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家族内讧的情景,不多时便引来了数千人的围观。卢家老号两个堂口闹起内讧,卢维章生死不明的消息霎时传遍了全镇。
苗象天赶到的时候,钧兴堂门外已是人山人海。钧兴堂和钧惠堂本就是隔街相望,此时整条大街早被堵得严严实实。杨建凡领着总号的人挡在两帮人中间,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了。钧惠堂的家丁头目叫李二来,人称李二癞子,是神垕镇最有名的地痞流氓。也不知卢豫川许给他多少好处,杨建凡七十多的人了,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说了半晌的好话,居然是水泼不进。李二癞子恶狠狠地朝老汉叫道:“老东西,滚到一边去!老子找的是卢维章,他要是不把豫川大爷给我囫囵个儿交出来,我让钧兴堂鸡犬不宁!”
杨建凡气得浑身乱颤,他的三个儿子杨伯安、杨仲安和杨叔安见老父受辱,当下便一拥而上,要跟李二癞子动手。李二癞子嘿嘿冷笑着,从腰里拔出一把尖刀,指着他们道:“你们找死啊!再敢嚣张,老子白刀子进去,绿刀子出来——专扎你们的苦胆!”围观的人一见亮了刀子,纷纷惊叫起来,场面越加混乱。
苗象天在马上看得真切,放声大叫道:“谁敢在钧兴堂撒野?就不怕豫海二爷回来,一个个活剥生吃了你们!”
钧惠堂的人一听见“二爷”两个字,都是一哆嗦。卢豫海不到二十岁就被冠以“拼命二郎”的名号,十几年来神垕镇里谁敢跟他叫板?李二癞子对挤进人群的苗象天道:“你少拿卢老二来压我!告诉你,卢老二早他娘的一命归西了!”
苗象天临危不乱,平静地笑道:“李二癞子,你说二爷死了,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别管!反正卢老二就是死了!”
“众位都听见了吧?”苗象天朝四周喊道,“李二癞子说二爷已经死了!人命关天,我是卢家老号的二老相公,东家死了人,我不能袖手旁观!李二癞子,你敢跟我一起,现在就去报官吗?”
“人不是我杀的,我去报什么官?”
“人是谁杀的,自然有官府去查!你既然知情,为何知情不报,反倒来这里逞凶滋事?难道杀二爷的人跟你有关系吗?难道是你亲眼所见吗?难道二爷就是你亲手杀死的吗?”苗象天上前两步,咄咄逼人地发问。
“你放屁!”李二癞子终于意识到中计了,恼羞成怒道,“老子不管什么卢老二,我就要卢豫川东家!”
“你心虚了!”苗象天迎着刀尖又上前一步,大声道,“你勾结土匪,谋财害命!我要是你,还敢在这儿露面?早远远地逃走了!可眼下,你是连逃也逃不得了!我告诉你,禹州衙门里的官兵马上就到,卢家的事有他们自己来办,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
李二癞子鼻洼鬓角都冒出了冷汗。他到卢家老号钧惠堂是董克良主使的,卢豫海的死讯也是董克良告诉他的,可他怎么能当众供出董克良呢?董老二虽然不如卢豫海的名头响亮,但在杀人上却也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何况他又没有真凭实据,就是到了官府也奈何不了董克良!钧兴堂的人纷纷叫起来:“苗老相公,你现在就去报官!让官府先抓了李二癞子这个王八蛋!”李二癞子心里慌乱不堪,虚张声势道:“你们仗着人多吗?好,你们等着,老子再叫一群弟兄来,非踏平了你们钧兴堂!”说着,他挥刀逼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大步溜走了。
苗象天见“擒贼先擒王”的计策告成,便对着李二癞子的手下道:“老大都跑了,你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等着官府来抓吗?”那帮手下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扔了家伙,狼狈不堪地四下逃窜。苗象天长出一口气,对围观的人道:“诸位乡亲!我苗象天是谁,大家都知道吧?我奉了大东家卢维章之命,来向各位乡亲说句话,大东家好好的,卢豫川大少爷也是好好的,他正跟大少奶奶在钧兴堂里伺候呢!这是一场误会,又有小人趁机来捣乱而已!大东家让我代他向各位乡亲对卢家的关心表示感谢!大东家还说,待他病体痊愈,一定当面答谢乡亲们!该上工了,大家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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