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卢豫海在总号处理事务彻夜未归。夜深了,关荷兀自睁着眼睛想心事。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卢豫川,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卢家大少爷,竟会变成如此模样,和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而苏文娟似乎并没有多少凄凉,她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平静。的确,对一个女人而言,不管日子风光体面也好,落魄不堪也好,能守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偏巧这个男人也深深眷爱着她,须臾也离开不得,这就是福气啊。而她关荷,丈夫在外人人敬仰,自己二少奶奶的名号响亮无比,生活也是锦衣玉食,可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那份坦然,那份平静呢?一股铺天盖地的空虚弥漫在她的身心,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回想起钧兴堂遭难,在卢家祠堂的那段时光,日子过得多艰难啊,可有卢豫海的贴心,卢王氏的关怀,一家人心在一处,倒也没觉出多少苦涩,日后回忆起来竟带着丝丝的甘甜。如今卢家事业如日中天,可卢豫海的心给分走了一半,卢王氏也不比以前那么慈爱,今天她还声色俱厉地说了自己一顿呢!这在以前根本无法想象。做丫鬟的时候,她偶尔办了错事,卢王氏仅仅是瞪一眼,笑骂说:“没眼色的笨丫头。”即便是那次跟卢豫海私情败露,卢王氏也没有如此苛责她,只是任她跪在身边,痛心疾首地连声道:“死丫头,你要气死我啊。”可今天呢,老太太居然当着陈司画的面,把自己深以为耻的父亲都搬出来了,口口声声说“从来不认这个亲家”,那等于说“从来不认这个儿媳妇”了!见过卢豫川之后,老太太怕是又要迁怒于父亲梁少宁的挑唆,接着再迁怒于自己,可这一切跟自己真的毫无关系啊……婆婆容不下自己,丈夫顾不上自己,姨太太的心思又琢磨不透,连下人们都瞧不起自己,还怎么在钧兴堂里生存下去……
水灵不知何时醒了,见关荷睁着眼发呆,便惊叫道:“二少奶奶,你一宿没睡吗?”关荷转动着酸涩的眼睛,道:“怎么,天亮了?”
水灵下了床,道:“鸡叫头遍了,您没听见?”
关荷无力道:“你打开窗户吧,我想透透气,快憋死了。”
水灵推开了窗子,外边果然是朦朦胧胧的晨光。水灵趴在窗上看着对面,忽而叫道:“二少奶奶,二房还亮着灯呢!难道姨太太也是一晚上没睡吗?”
关荷只觉得阵阵倦意袭上心头,苦笑着想,自己想了一晚上的心事,或许陈司画也在如许的心事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天下女人的心都是一样,想来她也是为苏文娟的幸福而感慨,而震撼,并由人及己体会到了悲凉和失落吧。卢豫海昨晚一夜未归,听老平说是在总号交代各项事宜,为他外出巡视各地分号做准备。看来卢豫海这次远行已是箭在弦上了,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商家妇对聚少离多的日子并不陌生,但卢豫海这么一走,连那半颗心也随着他走了,陈司画还有婆婆宠爱,有儿女绕膝,自己又有什么呢?长夜犹在,孤灯未熄,只怕今后无人相顾,徒有自己泪落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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