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天听到心酸处,黯然垂泪道:“经理,你说这个干什么?我陪你一起回宁波老家吧。”
卢豫海深吸了一口气,道:“朱老叔,生意是你的心血,我一个后生晚辈怎么能说盘就盘下来?传出去了,我卢豫海又成了什么人,乘人之危抢人家铺子吗?这样吧,我不盘你的生意,我入股!朱老叔以圣彼得洋行所有的伙计、货物、商路,当然还有这位老赵入股,我以十万两现银入股,都算一半股份!从此之后两家年年坐股分红!朱老叔你想继续做也好,想回老家享受天伦之乐也好,每年一半的红利少不了你的!你看这样成不成?”
赵仁天眼里一热,对卢豫海的钦佩已然溢于言表了。朱诗槐想了想,笑道:“罢了,老头子我还能说什么?大连来了你卢大东家,就跟《封神演义》里说的那样,‘姜子牙一出,诸神退位’!我真是不干了,干不下去!要是卢大东家信得过,让老赵留下来搭把手,你看好不好?”
“好!老赵从今往后就是圣彼得洋行的经理了。我们卢家老号在大连有连号,让大相公老齐来兼做个二经理吧。”
赵仁天连连摇头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卢大东家年轻有为,这段时间把经理和我折腾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差寻死了……我老赵天生就是给人跑腿的,生成的狗肉上不了台面!圣彼得洋行的名声其实并不好听,朱经理,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干脆跟人家连号合并了拉倒!都是中国人,中国人的铺子,叫个洋名算什么?以前是为了唬人家,今后还想唬人吗?”
朱诗槐此刻俨然已置身事外了,无所谓地微笑道:“我只想好好做我的股东,名号之类的,你看卢大东家的意思吧!”
这笔买卖其实还是卢豫海赚了大便宜。圣彼得洋行现存的货都是好货,那些囤积的土货就不说了,一开春脱了手就是好几倍的毛利,而等走私的伏特加一卖完,还不是圣彼得洋行的天下?不但如此,还有一群训练有素的买办、伙计,跟洋人客商经营了多年的关系,这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朱诗槐败就败在一时大意,把全部能流通的银子都砸到霸盘生意上了,弄垮了庞大的产业。但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朱诗槐能落到一半股份,年年还有红利银子已是万幸,还能再奢望什么?
两方商定完毕,当下就签了合股经营的契约。过不几天,卢家老号的连号正式搬进了原来的圣彼得洋行,那块写了洋文、中文的牌子也给摘了下来,换上了“卢家老号连号”的招牌。卢豫海也没有食言,让老齐做了大相公,赵仁天做了老齐的副手,洋行原有的买办、伙计一律加薪留用。挂牌那天照例又是遍请大连的各大商号。卢豫海来大连不过三个月,奇计迭出,头一次出手便大败朱诗槐,兼并了圣彼得洋行,这样的大手笔早已轰动了整个大连商界。酒宴上,朱诗槐当众谢罪,宣布从此退出商界,结束经营。众人见他新败之后憔悴不堪,态度又诚恳得很,还主动给了被他逼破产的乔家人参老铺的孤儿寡母一笔银子,也就不再计较他往日的不是,纷纷给他敬酒,祝贺他急流勇退。
酒至半酣,卢豫海提出了建立大连华商会,把所有中国人开的字号联合起来,跟洋人谈条件降税,并且主动拿出白银一万两当做会费。其实在卢豫海没来大连之前,商界同仁早就有了这个动议,只是一直苦于无人挑头,大家又都各自打各自的算盘,这件事就始终没搞起来。如今挑头的有了,会费也有了,卢豫海又是大连当之无愧的商界翘楚,众人当下便群情激昂,纷纷响应。卢豫海也不再推辞,自己做了大连华商会的总董,又不拘商号大小,公推出了四个德高望重的董事。卢豫海来大连一共两个心愿,一个是挣洋人的银子,一个就是建华商会,这下两个心愿都实现了,他自然是带头开怀畅饮。席间有人问卢豫海,原来挂在圣彼得洋行大门口的那把军刀哪儿去了?卢豫海笑道:“今天的这顿饭,就是拿那把军刀切的菜!”众人一听无不哈哈大笑,都觉得扬眉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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