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千秋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董克良,笑道:“大东家何以有了这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看唾手可得的买卖为何不做?”他没有理会父亲的眼色,兀自道:“官府真追查下来,大不了咱跟裕长和连逢春说好,私自把关荷保下来就是。卢家首犯问斩,从犯流徙,百十号人的流放队伍,走到半路上把关荷弄回来还不容易吗?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裕长贪得无厌,做这等事再拿手不过了!”
董克良沉思了半天,看得出他的心情如浓墨般深沉,许久,才听见他喃喃道:“银子,说来说去还是银子……千秋,我给你三十万两,你来全权操办此事。你记好了,卢豫海的人头我要,关荷的性命我也要保下来!大哥无儿无女,大姐只有这个丫头,关荷要是再死了,我身边就一个亲人都没了……”老詹听他说到这里,身子轻轻一晃,仿佛董克良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阵阵刻骨的寒意从他身上滚滚袭来。老詹父子拱手告退,董克良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神色,忽地叫住了他们,压低了嗓音道:“除了关荷,陈司画的命,也不能出什么差错……”
河南巡抚裕长四十多岁,刚从四川调到河南。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省巡抚,一来是靠祖上军功,二来是朝中有做军机大臣、礼部尚书的哥哥裕禄撑腰,故而官做得虽大,对于政事之类却并不在行。四月以来,皇上层出不穷的新政弄得他头疼不已,只得把藩台连逢春、臬台曹利成两个大人不时召入府里商议对策。这天他又接到了皇上严斥他办差不力的朱批,唬得他立即派人请连、曹二人。不多时曹利成气喘吁吁地到了,一见他的面就道:“开封书院的书生闹事,把贡院大门都堵了,老连兼着书院总教习,已经去劝说他们安心读书,怕是今天来不了了!抚台这么急着召见,可是皇上又有新政了?”
裕长仿佛见了救命稻草,忙道:“老曹你先坐着,喝口水再说!”
曹利成道了谢,啜了口茶道:“抚台大人,有什么新政您就说吧!连科举都敢废了,咱们这位皇上还有什么制度不敢改的?总不成真听了康梁的话,要建什么议会吧?”
“那倒没有。”裕长愁眉苦脸道,“昨天一口气来了八道上谕,今天真是破天荒了,居然一道新政都没下来!只是来了个朱批,还是明发的,看来皇上是惦记咱们了!”
曹利成接过去一看,失口笑道:“抚台大人别往心里去,如今一十三省除了湖南的陈宝箴,有几个督抚不被皇上骂的?没明发撤职就不错了!无非是埋怨咱们没有推荐维新人才而已。”
“还而已呢!老曹,你得给我出个点子,蒙一蒙皇上才好!”
曹利成不以为然地笑道:“皇上本来就好蒙,如今皇上被新政弄昏了头,蒙起来更是容易!按我说,抚台大人不妨上个折子,说河南孔孟之道传承千年,要说读‘伪经’的书生大有人在,而懂变法维新的需要慢慢去找。皇上亲自主持变法维新是大事,底下的人不敢冒昧,那些一顿饭工夫就能弄来一大堆的人,能用来维新吗?”
“谁说没有?你在禹州做过知州,那个神垕卢家,你不知道吗?”
曹利成断然没有想到裕长会问这个,蓦地谨慎起来,斟酌道:“禹王九鼎就是卢家烧造出来的,卢家对朝廷立有大功,卑职焉能不知?”
“你别一口一个卑职的,咱哥俩谁跟谁!”裕长呵呵笑道,“他们家就出了个维新的人才,在他母亲寿筵上大谈变法维新的好处,此人难道不可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