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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大瓷商 > 64关荷之死(1)

64关荷之死(1)

将生意嘱托给杨仲安和韩瑞虎后,卢豫海带了苗象林悄然离开天津,终于回到了神垕钧兴堂。此番天津之行,尤其是董克良那番话对他的触动是那么深,以至于他竟然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地一躺就是几个月,其间连续吐了好几次血。卢家遍请全省名医给他治病,大夫们无一例外都是摇头,说病由心起,而心悸吐血又是卢家几代人的宿疾,已非药石可救。年迈体弱的卢王氏为儿子日夜焦虑,积忧成疾,竟撒手而去了。此时卢豫海病情刚有些起­色­,他挣扎着从病榻上起来给母亲送葬,与已故的卢维章合葬一处。与母亲的灵柩告别时,卢豫海四十露头的人一夜之间须发皆白,跟当年卢维章闻听董振魁父子暴毙之日如出一辙。

卢豫海当众宣布庐墓三年,为母亲守孝。他连钧兴堂也不回了,就在墓地旁搭了个庐舍,独自一人住了进去,不让任何人来陪伴。只有关荷和陈司画白天来送送饭,陪他坐着聊一阵子。天­色­一黑,卢豫海就让她们离开,自己长夜孤灯,守在父母的陵墓之侧。这一守就是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卢家老号总号和两堂总帮办苏茂东、总号账房大相公古文乐、信房大相公江效宇等人相继辞世,卢豫海戴孝理事,将原先提拔进老相公房的方怀英、高廷保等人补缺,苗象天和杨伯安继续担任老相公。卢豫江多年来一直远在英国,朝廷对维新一案又迟迟没有松口的迹象,在卢豫海的坚持下,神垕家中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告诉他。到了光绪三十一年,卢豫海守孝三年刚刚期满,又从景德镇传来噩耗,年近九十的许从延老夫­妇­前后脚离开人世。卢豫海为了实现当年的诺言,决定亲自赶赴景德镇为许从延夫­妇­送终。无论关荷和陈司画如何劝阻,他仍然执意前往,哭着道:“我在景德镇父老面前发过誓,从此视许老爷子夫­妇­如同亲生父母,百年之后为他们二老送终行孝。我们父子呣子一场,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一定要去。”众人拗不过他,只得为他准备好了行装。然而就在他即将起程之际,心悸之病却突然复发,接连三日吐血不止。关荷和陈司画无奈之下,向卢豫海提出由她们两个代他去景德镇,理由是她俩一个是二少­奶­­奶­,一个是为卢家生儿育女的姨太太,又带着卢广生一起去,分量也足够了。卢豫海病得连床也下不了,苗象天和杨伯安在床边洒泪苦谏。苗象天道:“大东家此去必然拖垮了身子,眼下三爷滞留国外有家不能回,大少爷卢广生还是个孩子……卢家老号上下一万多伙计,拖家带口几万人全靠着大东家吃饭,大东家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断了他们的活路?”杨伯安也是这么劝他,卢豫海思忖再三,只得同意了两位夫人的提议。八月中旬,在苗象林的护送下,关荷和陈司画由神垕起程赶奔景德镇。

关荷等人走的路线,恰好是当年她和卢豫海被逐出家门,千里迢迢到景德镇落脚的那条路。一路经陈州府、信阳州,由武胜关进湖北,在武昌府乘船到江西九江府,再辗转来到饶州府浮梁县景德镇。此刻许从延老夫­妇­早已入土为安,在由津号调任景号大相公的韩瑞虎陪同下,关荷和陈司画领着卢广生披麻戴孝,在许从延夫­妇­坟前祭扫,算是圆了卢豫海一桩心愿。卢广生在维世场见习烧窑两年,吃尽了苦头,又是十七八岁正值玩乐的年纪,乍一出了远门就跟小鸟脱笼一般,让苗象林领着他把江西名胜古迹转了个遍。关荷和陈司画虽然日夜担心卢豫海的病情,却也不忍让孩子失望,在景德镇一留就是两月有余。眼看离家日久,卢广生也玩儿得尽兴了,关荷和陈司画商议之后,决定即日起程返家。

卢豫海带病守孝的三年里没有踏入钧兴堂半步,卢王氏也不在了,关荷和陈司画的明争暗斗没了围观的看客,也没了裁决者,渐渐地便冷了这份心思。虽然言词之间还隐隐带着敌意和成见,倒也比从前多了几分和气和淡然。这天一行人在九江府上了船,溯江而上,众人都围在船头看江景。但见江水滔滔,雾气翻涌,天­色­已是黄昏。两岸的山川,眼前的江­色­,都笼罩在昏沉­阴­霾的广袤天穹之下,浑黄的江水也变成了浓黑,哗哗地发着令人心颤的声音,轰鸣着向东流淌。

在下人眼里,关荷和陈司画从未表露过不和,何况卢广生也在,两人更是处处小心。此刻,她俩携手站在船舷一侧,看着远方顺江而下的船舶呼啸而至,擦舷而过,眨眼间已经变得如同泥丸般大小,在浩瀚的江水上驶向东方。陈司画看着那东流的江水,忍不住笑着叹道:“我以前读诗,总以为‘江枫渔火对愁眠’把江景二字说得霸道极了;想不到真的置身于大江之上,还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来得贴切——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如果是在以前,关荷一听见陈司画这样炫耀才学,必会冷言冷语讽刺一番,可是今天,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在想光绪八年,我跟二爷去景德镇,走的就是这条路。”她从怀里摸索出个小荷包,黯然道:“二十多年了……那时候二爷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了,他才四十四岁啊!临走的时候我帮他梳头,白头发掉了一地。他对我说,要我把这些白头发扔到长江里,他说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来长江了。来的时候,我没舍得扔,现在……”她颤手打开了荷包,里面赫然是一缕白发。关荷挑起头发,分了一半递给陈司画,道:“二爷现在是我们俩的,他的心愿,也该由咱们俩来完成。妹妹,你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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