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第一章
三年以前,再以前。当时改革的春风吹满地,腐败分子撒一地。大麦在的是一个小地方,两省的交界,在管理上经常出问题。通常两个省的事,都不省事。小地方叫孔雀。本来那里叫凤凰,但是隔三差五的,经常有背着巨大旅行包,操着鸟语的老外到镇政府值班办公室要求看一看沈从文的老家。
那时候那拨人还在上学,一次看见一个Сhā着一面美国国旗的老外,大包上写了一个英文,是WALK,还有一句中文。到了中国,入乡随俗,老外觉得一定要有中文的翻译才显得亲切。但很明显,这个老外的第一站是北京,而且找的街头翻译也不是善类,因为包上的中文标着:去你的。
老外去过很多地方,因为他的衣服上写了不少字,有“天津欢迎你”,“你到河北了”和“打倒美帝国主义”,“你的毛真黄”。
老外到了值班办公室后说:听说凤凰很美,请你告诉我很美的地方在什么地方。
当然,这是英语。值班的方老头已经能说英语了,一方面来的老外很多,另外一方面,镇政府发文规定,为了迎接2008年的奥运会,必须每个人要会说英语。办公室一共那么几个人,大家都认识,结果都没练。但是为了执行政策,后来改成,每个人必须接受二十个课时以内的英语培训。为了不占用时间,大家都自发改成打麻将带着一个英语老师。英语老师打一张一条,然后说:LOOK,BIRD。
然后下家马上摊出两条和三条说:EAT。
他把一条收进来以后,斗了一个红中,说:CHINA。
但是包括英语老师在内的人都不知道发财怎么说,后来同桌的镇长说:我没学过,但是我经常看美国的片子,我觉得里面有个词,和这个“发”挺像的,就是FUCK。FUCK是什么意思?我看,就FUCK好了,刘秘书,你觉得呢?
大家一直说,镇长有语感。而且镇长打牌有个习惯,很喜欢留着发财,留着留着,很多局牌都等着发财就能和。大家到了局尾就故意打发财,镇长很开心,连声叫唤:好好,FUCK好,我就欠FUCK。
鸟语流行了两月,大家全部忘却,只有看门的方老头学得特别认真。原因是老头新来的,谁都不认识。中国的政策:没有关系,只能贯彻。
方老头用英语告诉老外:见到你很高兴。这里不是凤凰,这里没有风景。
老外说:我见到你也很高兴。但你能告诉我,凤凰怎么走?
老头说: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凤凰在湖南。
老外说:谢谢你,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情。我要去里面上个厕所。
老头说:不行,里面是政府办公的地方。
老外非常疑惑,说:难道公务员都不上厕所?
老头说:不是,但是,这里的厕所,别人不能用。
老外说:为什么?我们州长的厕所,我们都能用。
老头说:那你去用你们州长的厕所。我们镇长的厕所不能用。
老外说:为什么,这是纳税人的钱,造的厕所。
老头说:没错,我们纳税人都不能用,你连税都没有纳,更加不能用。
老外说:哦,我的上帝,我亲爱的老头子,我很需要厕所。
老头说:如果你需要,可以到旅游局去打一个报告,让王局长签字以后,你就可以进来了。
老外说:你这是在开玩笑。
老头说:或者你可以在外面尿尿,但是不要对着政府的方向。
老外说:我的上帝。我们刚才说着说着,我已经尿尿了。你知道,我的前列腺有问题。
老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满脑子掠过的都是“见到你真高兴”。
然后老外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说:美国人可以用俄国人的枪,为什么不能用中国人的厕所?
说完一枪把方老头子给崩了。
这是这里最轰动的一件大事件。所有的警车都出动了。因为镇政府旁边就是学校,所以墙头上爬满了学生。中国已经禁枪很多年,大家对枪已经失去了警惕。倒是警察,执法多年还没见过枪是什么样子的,都非常紧张。但大家电影都没少看,没有一个人躲在车门的前面。而一向冲在最前面向持刀的歹徒喊“你被包围了”的局长也不见踪影。倒是大家喊着:疏散人群,疏散人群。
然后听见老师在围墙下面喊着:谁不下来,扣当日品行分。
然后“嗖”一下,墙上就一个人都不见了。
所有的人都掉在了墙里面,唯独一个掉到了墙外面。便是六年级三班的麦大麦。
警察一阵紧张,都以为是被打下来的。有人大喊:美国佬打下来一个学生。
老外举着枪说:不是我开的枪。
局长一擦汗,质问:谁开的枪?
手下说:没枪声。
局长说:快给我望远镜。
手下给拿了一个。局长说:我离的太远,看不清楚,给我一个倍数大一点的。
手下说:局长,就这个了。
局长说:那快问冲在最前面的同志,歹徒手里拿的是什么枪。有没有装消声器。
手下说:根据报告,没有。那个掉下来的是个学生。本来计划要掉在院子里的,但是没掉好,掉到外面去了,人没事。
局长说:好。他的枪的射程是多远?
手下说:有效射程五百米。
局长说:我们离开他们多远?
手下说:大概八百米。
局长说:好,狙击呢?特警有没有调过来?
手下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大麦掉下来以后,马上躲到一棵树上面。从那棵树上,可以看见持枪的老外和对峙的警察。三分钟后,大麦看见英语老师在两个警察的护送下走出了校门。不一会,只听见英语老师熟悉的试喇叭的声音:喂,喂喂。
紧接着,英语老师颤抖着说了一句:见到你很高兴,请你不要冲动,放轻松。
大麦觉得这就是自己以前学的一个课文,没想到原来是用来说服歹徒的。
老外大喊:不要打我,我要和我的律师对话。
英语老师翻译给旁边的警察:别打俺,俺要和律师说话。
警察马上传话给地面指挥,说:歹徒说,别打俺,俺要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说话。
地面指挥马上传话给局长的助手,说:歹徒说了,敢打俺,俺就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说话。
助手立马报告局长,说:歹徒说,敢打俺,俺就打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局长想半天,说:击毙。
一声枪响,老外倒地。同时,大麦吓了一跳,从树上掉了下来。
局长问:击毙没有?
助手说:现在还在确定情况,说击毙了两个。
局长说:什么情况,只有一声枪响,怎么能击毙两个?快去现场。
很快,负责此次行动的远方指挥到了现场。老外前面围了一堆医务人员。按理说用普通狙击步枪就可以,但可能是处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用美国枪把美国人送去西天,所以用了把美国的反器材狙击。因为口径太大,所以现场的老外都打散了,局长发话道:把人体的各个部位都捡起来啊。还有一个呢?
大麦被带到了跟前。带着的警察简单说了两次坠落的情况。
局长说:你看你,老是从高处掉下来,老是给社会带来麻烦。
转眼十年。大麦又从高处掉了下来。不同的是,这次掉下来还有人接着,接住以后还得再抛往高处,然后再掉下来。他成了这个镇上三个帮派之一的老大。
七年前,大麦从学校毕业。他所学习的专业具体是如何使奶牛能挤出更多的牛奶。很多次大麦遇见朋友,朋友都以为大麦只是把学术化的语言说形象了:不就学的市场经济嘛,羊毛出在羊的身上,牛奶挤自牛的奶上。但不幸的是,大麦学的的确是实打实的奶牛的养殖,兼修的是如果奶牛病了,除了把它吃了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学习的学校在中国最北方的一所工业大学。在校四年里,最牛的一件事情就是绝大部分人没见到过一头牛,但是大家都毕业了。这让很多人猜疑他们是拿什么奶操练的。
大麦要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解释,他们学习的是科学化养殖,而不是挤奶。但事实总是越描越黑,在这个浮躁的年代,科学化养殖明显太啰嗦,几个月以后,大家还是只记住了挤奶。
大麦非常聪明,所以是专业的杰出代表。
在这所大学里,两个专业非常有名。一个是大麦在的被人称作“挤奶班”的科学化养殖专业。还有一个培训旅游服务业的,人称“二奶班”。从名字上看,似乎“挤奶班”要比“二奶班”牛逼很多。但事实上,挤走大奶,换来二奶。所以“二奶班”非常的红火,会聚着当地最错综复杂的黑白道的关系。那些所谓黑道白道,经常被那些表面纯洁的姑娘们搞成无间道。
在这个学校里非常有名的事情有“四一七事件”。为的是一个姑娘,两位号称有头有脸的人物纠结了大概三百多人,在学校里对峙。光是面包车就停了三十辆。
事情的缘由是,姑娘说:我认识两个老大,都是这里的黑社会老大。
别人不信,说:去你的,哪来的黑社会。
姑娘说:你不信,我挑拨挑拨他们,看他们带着自己的小弟过来你就知道了。
挑拨过程略
就这样,这两个男的各自带了一百多人,在学校的食堂前决斗。当时楼上全部都是脑袋,一个拿望远镜的男的喊了一声:他们没带枪,带的都是棍子和刀。话音刚落,“轰”一声,在原来的脑袋的基础上,又叠了两层脑袋。
就这样,气氛紧张了大概三分钟,突然间,其中一帮的一个兄弟突然走向了对方的阵营,人群一阵骚动。对方阵营也走出一个,楼上的脑袋们兴奋得连换气都忘了。那两人一见面就哭。大家小声议论道:我操,这是什么暗号?
断断续续里,大家终于听明白,这两人的大意是:三狗子啊,你这一走说去城里打工,也不知道在哪个建筑工地,我现在也在工地上,咱们小时候玩的真是亲啊,裤子穿同一条,自行车骑同一辆,连女人都追同一个啊。转眼这么多年没见了,今天真是意外啊。
在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对面那拨人里有自己认识的朋友,后来就全改交流了。
原来这女的认识的这两个人都是做生意的,家里有老婆,但都没说,又不好交待自己怎么老是神神道道的,只好说自己是黑社会的,不能经常定期露面,也不方便去各种人比较多的场合,有什么事,宾馆床上谈,出什么事,我兄弟解决。结果事情被那女的弄到了非要展示自己兄弟的时候,这两人都没办法,不约而同直接去建筑工地拉的民工,如果不打架,光摆POSE,一百块钱一个人,打架价钱就加一倍。那会儿看着是紧张地对峙,其实大家都拼命看着对方人群里的人,觉得眼熟,正琢磨呢。
后来三百多人一起到旁边的食堂里吃饭,正好价格也合适,吃着吃着还进行了联谊活动,就差没点篝火了。饭间谈论的也都是工程问题,有的讲我们这里怎么偷工减料,有的讲我们那里如何草菅人命,食堂大妈都以为今天的食堂是建筑专业的学生包场。民工的饭量大,等学生来的时候,饭和菜全都没了,而学校附近的饭店听说边上有黑社会斗殴,都吓得关门走人。所以苦了学生,饿了一天。这个女的也因此备受指责,理由是她引起了这个学院的一场饥荒。
这个闹剧发生以后,使纯朴的学生更加不相信有黑社会的存在。大家觉得,只有香港电影里才有黑社会。并且纷纷发表意见,说香港人糊弄人,为什么老拍黑社会呢。我们有理由坚信,祖国,当然包括香港,是没有黑社会的,尽管香港不少拍黑社会的电影是黑社会投的钱。
最觉得难堪的是那个女生,她和那两个男的纷纷发火,大意是: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黑社会的,你根本不是个坏人,你居然骗我说你是黑社会的,博得了我的好感。你现在叫我在学校怎么混啊,同学都说,你再上演一次五湖四海,咱们就饿死了。你这骗子,早知道你不是好人,没想到你连个坏人都不是。
半年后,这个女生被不明身份的人劫走轮奸。劫走是事实,轮奸是大家的想象,要不劫走干……什么呢。失踪两天后的中午,她被用完以后还被扒光衣服扔在学校食堂门前。一台辆黑色奔驰和一辆白色面包车扬长而去,女生被一千多人围观了十几分钟,期间没有人敢上前解开绳子救她。大家觉得,按照香港电影的路子,这附近的楼里指不定有什么狙击手,谁上前一步谁倒霉。期间,110收到了五百多个报警,要求出警。这说明只要是免费的电话,老百姓都愿意拨打。
在警车来之前,大麦是唯一一个路过此地并毫不犹豫上前去解绳子的人。在他要解绳子的瞬间,警察到了,最后解开绳子这个事情自然交给了警察。绳子被解开后,披了些东西的女生照着大麦就是一耳光,说:流氓。你看够了没有!
群众哗然,纷纷庆幸感慨:这年头,见义勇为果然都没好下场。
大麦被抽晕了三秒,嘀咕着往回走,走了三步,摸了一下脸,转身回到老地方,以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抽了那女生一下,连旁边的特警都没反应过来。
这种在警察眼皮底下发生的暴力事件是不能被允许的,大麦被一起带到了警察局。半个小时以后大麦就出来了,走在学校,阳光爱抚,掌声欢迎。
大麦就是这样在学校奠定了他的地位。这事情有太多的第一了,首先,他是第一个打女人的人,其次他是第一个在警察眼皮底下打人的人。那可是真正的眼皮底下,都快近到不能对焦了。
大麦因此得到男人的崇拜,女人的爱慕。要女人爱慕很容易,因为爱慕和虚荣本来就是女人最喜欢的两件事,但男人崇拜男人是挺难的一件事情。你看过动物世界吗,你知道雄性间竞争是多么激烈残酷,尤其是解说员温厚的一声——“雨季过去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之后,跟着的肯定是血腥的斗争,为的就是得到雌性的爱慕。
作为奶牛专业的高材生,大麦被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一致推选为学院一年一个的“优秀奶牛鉴别师”。另外一个头衔是鉴定母猪的。这些都是义务帮助农民兄弟的。能得到这个荣誉的人不多,隔壁班的另外一位高材生就是因为鉴定猪特别准,所以经常受到学校表彰,还拿到一等奖学金,并被农民兄弟们授予了锦旗,旗上烫金的四个大字:慧眼识猪。
大麦基本上不懂奶牛,但鉴定“优秀奶牛”鉴别的特别准,甚至在毕业以后还被追授予“优秀优秀奶牛鉴别师”。
大麦说好的牛,肯定全是奶。大麦基本上不懂奶牛,他只能从颜色来分别奶牛和水牛,从照片角度,水牛是彩色的,而奶牛是黑白的。所以鉴定也是瞎鉴定,先摸摸蹄子,再跑一跑,旁人看着都觉得是鉴定种马。
大麦觉得,牛都是人带去的,他能鉴别人。
大麦对自己鉴别人的本领深信不疑,并将此认定是一种本能。他在自己所有认识的朋友中圈定了一批,觉得这些朋友都是好的,并且分发二十元一张的饭卡。为了不让朋友有被施舍感,大麦说负责食堂的是他朋友。大家都说:原来你食堂有人啊。
大麦有很多兄弟,大家看着一样的书和电影。大麦说:这好看。于是兄弟们纷纷传阅。兄弟和朋友有什么区别呢?从电影上就可以看出端倪。《兄弟连》为什么不叫《朋友连》,因为兄弟就是送死的,朋友更多是送你死。在香港电影里,一般只要说出“真是我的好兄弟”这七字咒语,这人肯定活不过五分钟。
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这些人主动放弃了分配,跟随大麦来到了孔雀镇。一共七个人。大家坐着慢火车,摇摇晃晃,穿过一座山,再穿过一座山,从土山穿成了石头山再变成土山,一千多公里路开了三天,开得大家直后悔没骑自行车去孔雀镇。
慢火车喜欢停站。小站和小站间相隔三十公里,这老火车需要二十公里的距离把速度提升到比自行车快点,然后需要十公里来减速。每个站台都冷冷清清破旧不堪。暗绿色的火车更让人觉得时光这样慢,周围人这样慢,连赶火车人的奔跑都在空气阻力里变缓慢。最主要的是,在中国,暗绿色就代表慢,比如火车和中国邮政。
旅途上,大麦的兄弟,以傻和一根筋闻名的王智问道:
大家说,这火车这么慢,如果后面有列红颜色的快车要超车怎么办?
另一个兄弟万和平说道:
你以为火车和你一样,都一根筋上跑啊。当然分快慢车道啦,你看旁边,就是快车道。
大家纷纷看旁边,问:哪呢?
王智显得很开心。一般来说,问题越弱智,接受教育越高的人越回答不出来。当然,王智是情不自禁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另一个兄弟娄梯回答道:你们太笨了,这火车当然有规划,比如咱们这班的这条线,算是车比较多的,慢车开了多久后,再发一班快车。数学懂吗?
万和平问道:那咱们的车是三天到达,一天一班,还有一天就能到的快车,咱因为票价贵没有买,那一天就到的车也是一天一班,那按道理咱们这一路已经有三列快车超过咱们了,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有人说:可能是超了,但咱们没发现,比如晚上超的。
万和平说:那怎么可能,这就一条铁路。
娄梯说:可能在我们看不见的边上有一条快车道。
万和平说:你以为这是高速公路啊。
大家都觉得,有必要问问列车员。
列车员的回答是:神经病,我怎么知道。
带着疑惑,火车到了一个新站。大麦说:这站真新,以前都没见过。
王智说:咱们的孔雀要到没?按这时间快到了。
大麦说:这火车没准。刹车都要刹几公里,这哪有个谱。
王智问:这什么站?
大麦说:新站,叫和平镇。
王智笑道:万和平,你的镇到了。
万和平说:你的镇才到了。
大麦说:快下车,我的镇到了。狗娘的又改名了。这树我认识。我还刻过字。就是这没错。
这时候火车已经移动。
大麦招呼说:下车下车,快下。
王智折回来说:门已经关了。
大家都还在收行李,万和平说:关键时刻,你跑的够快的。
大麦说:跳窗。不要背着行李跳,先把行李扔出去,再跳。
因为毕业行李太大,大家收拾折腾了将近一分钟,车还没开出站。
大麦说:扔。
大麦率先把自己的行李扔了出去。然后二十多包大行李都从窗口飞了出去。大麦说:和平你先跳,大家准备好跳。没事情,还没一米高。
和平从窗口探出,马上缩了回来。
大家问:怎么回事?
和平说:地势突变了。
大家探头一看,火车已经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出站,但那站是半山上修建的,出了站落差回到了十多米。
万和平说:不能跳了,这就是跳楼了。
大家看着和平镇抽离出视线,惆怅万千。大麦说:没关系。这样正好,把行李都扔了,一切重新。别郁闷了,我们要想,这世上,此时此刻,肯定有比我们更郁闷的人。
此时,一老太走到大麦跟前,说:年轻人,我的行李被你们扔了。
大麦说:看,这就是更郁闷的人。
老太说:年轻人,我行李里很多东西。
大麦问:是谁把老太的行李扔了?
没人发声。
大麦问:阿婆,你的行李放在什么地方。
老太说:顶上。
大麦说:顶上这个绿的,是不是你的?
老太说:我的也是绿的。但那个不是我的,我那个绿麻袋用红绳扎的。
王智说:这我的行李。这不是绿的嘛这。
大麦问:你的行李怎么没扔?
王智说:我扔了。
大家道:那你扔的是谁的?
王智说:我的啊。
大麦说:你的不是在上面吗。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
王智把行李拿了下来,打开一看,说:是我的,是我的。
老太直跺脚:你把我的给扔了。
王智说:哎呀,对不起了。
大麦说:阿婆你看这样——阿婆你先别叫,扔都扔了,这样,你看我——你看着我,我把这行李给扔了,公平不公平。
说完,王智的行李被扔到窗外。
老太说:我这包里还藏了两千块钱。
万和平说:你怎么证明——
大麦拦住说:好,那就还给你。大家掏钱。我有六百。王智你掏两百,其余的每个人负责一百。
王智说:大哥,你别掏那么多,我自己有四百。
万和平说:这不行,人家说两千就两千,怎么证明是两千。包都扔了。
大麦说:所以只能人说两千就两千,那你别给了,我再多加一百。
万和平说:别别,我给。
老太还在旁边叨念说:这是我看病钱这是我老伴看病钱。
大家凑的那些钱加上有经过此节车厢去餐车的人以为是募捐给的一些零的,加起来一共两千六百多。大麦说:好,给你,还带包里别的东西的钱。这下清了,你如果能找回包来,我们也不管。你从现在起就不要说话了。
老太说:我老伴——
大麦打断说:你不要说话了。
车厢里一片安静。大家都扭头看慢火车外的缓慢风景,顺便盘算自己行李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人虽可以不计成败,总是喜欢计算损失。
火车终于到了下一站。众人纷纷空身下车。大麦问道:大家现在一共还有多少钱?
经过统计,不足一千元。大麦说:这样,大家吃饱睡足了,我们往回走,因为火车比较慢,所以这一路上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就可以回凤凰。也就是和平。大概天亮就可以走到了。这方向直接可以走到我们计划里要住的地方。反正也没行李了。
大家表示同意。
星月明亮。从火车站出来,一个转身,小小的繁华就不存在了。两个转身就已经到了国道上。这个小县城过场一样被抛在身后。这个时间,也只有从不洗头和脚的洗头洗脚的店还营业着。
王智问大麦道:你说,我们就这样靠走的,是不是太落后了?
万和平回答道:你坐了两天的车还不够啊。
王智看着星空,说:你说古人是不是就像我们一样,靠走。富裕点的还有个马。那多不靠谱啊,路上出点什么问题,就到不了了。
大麦说:我觉得挺靠谱。
王智说:你看,我们现在发个邮件多方便,古人还要靠信鸽。还不知道收到没。
大麦说:是啊,被一只鸽子放了鸽子是挺难受的。
走了大概几里地,大家实在已经走不动。有人大声提议说:帐篷呢?
然后自己回答了自己——扔了。
大麦说:前面有亮灯。我们睡在那。
到了亮灯处,发现是一个汽车旅馆。底楼是修大卡车的,横在眼前就是一个硕大的集装箱专用的千斤顶,但还是怀疑不能撬动镇守在门口的老板娘。老板娘打量着这些人,说:几个?
大麦说:十个。
老板娘说:五十块钱一个。
大麦说:太贵。
老板娘说:已经是附近最便宜的了。而且绝对干净。你放心。
大麦说:只要能睡就行,干净不干净无所谓。
老板娘说:我们这都是干净的。
大麦说:有没有不干净但便宜的。我们十个人一起就可以了。
老板娘说:十个人一起上绝对不行,你还让不让我这的妹子活了?最多两个人上一个。不干净的怕以后你们看病都花不止五十。你快决定,决定完了我打电话拉人。十分钟就能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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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众人大惊,万和平嘀咕说:操,这……
大麦说:操什么操。
万和平吓道:不操不操。
大麦对老板娘说:不操——不是,我们今天暂时不需要姑娘,我们就要睡觉的地方。
老板娘说:那要八十块钱一晚。我们这生意好,你们占了床铺又不干事,要补贴点。
大麦说:不睡床也可以。
老板娘说:你给我十块钱。我们修卡车的地沟你可以去睡。也没风。
大麦掏出十块钱,道:好。到明天天亮。我们就睡在地沟里。
老板娘说:神经病,你去住。说完自顾自进了屋子。
大麦和众人在地沟里安身后,大麦说:明天天亮就走。
一人问:老大,我们就睡地沟吗?
大麦道:怎么,你不想睡水沟?外面睡一夜算什么。
王智问:那我们干脆睡外面,这地沟里还有机油。
大麦说:三人为众,十人为帮你懂不懂。这么多人半夜耗在外面等着抓进去啊。过了这晚就行了。这地沟,以后还用得着。
天刚亮,这些人就从地沟里起来,继续往前走。走了四公里搭到了早班的公共汽车。公共汽车载着他们行进了二十多公里,穿过一个隧道,到了一座山脚下。大麦招呼大家下车,继续步行。到了背向公路的一面,一个村庄兀然出现。这个村庄规模很小,房子很少,远看以为是山间的坟墓。村庄边上是很没有诗情画意的一条大河。河水一眼看着就很深。就是古代志异小说里每年要献出一个少女给河怪的意境。这里的山都不高。估计是趁着别人长高的间隙,自己每年山体滑坡一点。但奇怪的是,还有这样的一个村庄在山脚,丝毫不畏惧自然灾害。大好河山,一旦变故,不管是河是山,都得遭殃。不得不说,这姑娘献的还是有效果的。
大麦看见山,久久沉思。这源于大麦在学院里引起轰动的另外一件事。大麦小时候很喜欢旅游,后来发现交友杂志里的大部分人在填写自己爱好的时候都写了旅游来充数,于是大麦很不高兴,把他的爱好改成了探险。至于探险,他只去过一次,和一个在网络上认识的探险小组,目的是去山里找恐龙化石,这些人见过化石,也见过恐龙,但谁都不知道什么是恐龙化石。捡了两天食肉动物吃剩下来或者死剩下来的骨头,进了城都不敢拿去鉴定,最后喂了狗。但他们不服气,决定第二次去找恐龙骨头,并在互联网上搜索到了如何甄别恐龙骨头和狗骨头——就是恐龙骨头比较大。于是他们信心满满地去第二次。大麦就是在第二次的时候加入了这支“有经验”的小组。小组进山了以后连鱼骨头都没找到一根,但不甘心出山,再加上所有的探险小组都有随地驻扎情节,所以探险小组决定在山里驻扎一夜,背的帐篷死活都要用上。刚探险的人肯定都这么想,就像刚学会比喻的人行文时心势必要跳得像小鹿一样。这一队人在山里找了五个小时,只为找一片适合做营地的地方。初次探险的人把营地看得很重要,恨不能水草丰足牛羊满地。怀着这个目标,他们找了许久,发现只要有个平面可以支帐篷就已经不错了。有人建议索性再找一会儿顺便天就亮了。但那些背帐篷的人坚决不同意,背都背了一天了,如果还不得以施展,那就真的太背了。
终于,在手电筒的电池快要用完的时候,这些人找到了一片平地。这片平地还有大块平整的石头,非常适合宿营。大麦突然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还是不睡的好,但因为大麦刚入队,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威,相比起这些已经见识过骨头,骨头有些轻飘飘的人来说,实在是欠缺经验。所以,大麦被安排在这个小石嶙峋的平面之上的一个缓坡上,负责第一批守夜。
入睡前,大麦看中的一个姑娘的男朋友对他说:你在这小坡上小心,有毒蛇。我们这里可没有血清,被毒蛇咬了就有生命危险。
说着众人很快入睡。
大麦惦记着有毒蛇,相当机警,不敢合眼。心里忐忑得,大有不看见毒蛇就不能安心之势。隐约间,他听见一种奇怪声音,由上到下,由远到近。大麦想,这会不会就是毒蛇。但转念想,别说是毒蛇,就算是恐龙也没这么大动静。刚想着,一阵大水就从脚下流过。他的队友还没来得及醒,就伙同帐篷一起卷向下游。原来他们是睡在还没泻洪的河道里。大麦顿时从守夜变成了守灵,心情可想而知。
最恐怖的是,这些人被冲走以后,大水断了回去的路。大麦边呼喊他知道的人的名字边迂回赶路,经过了两个日出日落,还是在山里。后来大麦突然想起来,沿着这河道走,肯定会有所斩获。
苍天不负有心人,大麦终于斩获了。他的第一个斩获就是一具尸体,头部因为被巨大水流冲击到锐利的尖石上,已经削去。乃是最货真价实的“斩获”。大麦一阵晕眩,看见自己同伴的尸体,第一件事情就是想上去人工呼吸,进行抢救,走近一看,连可供人工呼吸的地方都不存在了,大麦坐倒在地,久久不能站起。但他突然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为了这些死去的同志,我更要好好活着。于是,他决定把尸体埋葬了继续往前走。
可是,他低估了挖洞的艰辛。他没带工具,用手挖了两个小时,挖出来的规模远远不够埋葬级别,所以只好作罢。后来他又想,水木金火土,火化尸体,入土为安,木头棺材,金银陪葬,如此说来,水也算安息的一种载体,不妨把尸体再抛入河中,顺水而去。那就抛尸吧。刚想动手,想想作孽,本来就是被水害死的,还扔水里,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算了算了,就原地待命吧。
大麦模仿电影里为死者祈祷了一番,学着电影里的动作。后来自己觉得不像,这祈祷怎么看都像乞讨。洋人这一套还是算了,他“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摔倒在地,过了几秒,爬了起来,想是连日劳累,没有进食。越想越饿,连他三天前听见的最后一句人话——你在这山上小心,有毒蛇——回想起来都由最初的感伤惆怅转变成了对蛇肉的向往。忽然他扫见一个黑色物体,又斩获了一只背包,里面有些饼干,包装未破。也来不及想是磕头来的还是祈祷来的,拆了就吃。
这些食物支撑着他又走了一天。
与此同时,大麦的追悼会也在如火如荼地举行着。同学满怀泪水,强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人的种种劣迹,只挂念着他的好,比如出门从来不忘记关灯,擦黑板擦得特别干净等,悼念这位热爱大自然的学子。在下游,已经有遇难者尸体被发现。马上成立的政府搜寻小组在山里搜寻了很久,一点斩获都没有——似乎所有的搜寻都是这样,幸存者总是能比搜寻小组发现更多的东西。
大麦凭借求生的渴望,愣是把整座山都给走穿了。当他穿出最后一棵树木,走到了平地上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计算,三天没睡觉,一小时走三公里,一天走七十二公里,自己整整走了三百多公里。该出省了吧。
大麦找到了当地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很重视这名幸存者,马上送医院治疗,并且告诉大麦:你的同伴已经没有什么生存下来的希望了。现在就你一个人活着。只有你知道当时事情的经过。
大麦问:我这是在哪?当他弄明白他现在所在地方其实离他们上山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公里的时候,顿时很沮丧,敢情自己一直在山里画圈啊。这三天的艰难生存,他已经没有对同伴死亡的震撼了。
警车拉着警灯带着大麦回了学校。看见大麦还健在的脸庞,同学们沸腾了:原来这么多人不是淹死的,都是这小子一个人杀的啊。
当同学们弄明白,大麦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时,又沸腾了。幸存者总是带有传奇色彩,死的越多越传奇。大麦身边死了十八个人,也就是说,十九个人站在面前,上帝说,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要安排一个人,大麦是唯一没轮到的。这概率相当微小,十九分之一,除都除不尽。
但这次事故后,大麦有所改变,所有的瞬间念想,都会表达出来。因为他总想,如果那次他告诉大家他觉得这地方有点奇怪,其结果肯定——还是大家都睡在那不理会他,但好歹是说了。法院在强制执行前都得发个通知,可能上天就发了个通知,但大麦没有通知,这性质是不同的。
而且大麦变得有些固执。总是会对事物提出自己的想法。当然,预感也是想法的一部分。万一预感对了别人就说是很有想法,大不了没对就是有很多想法。本身也是,一个只猜了一次的人错了,那就是全错了,一个猜了一百次的人错了七十次,人们说不定念想着他对的三十次。关键是,总的结局是什么。指挥打仗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嘛。
兄弟们总是喜欢跟着能拍板的人。因为人总是不喜欢拍板。拍板砖倒是大家都喜欢。所有组织都是如此,一群拍板砖的跟着一个拍板的,大家有的拍。
在这七个人里有个家伙名叫石山,他看见这座山就像看见了自己一样,跟着大麦一起发呆。石山喜欢写诗,但手艺很好,能做各种东西。所以,他算是为数不多有用的诗人。石山本来喜欢写小说,后来发现自己写不好,写个七百字文章就完了。可能做手工的人都有这毛病,喜欢赶活。后来只好写诗。大家劝他不要自暴自弃。
石山说:我就是喜欢写诗,有诗意的文章才是好文章,我要的就是诗意。
但归根结底,他就是写不了长的,写长了就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写了前面的忘了后面的。和“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一样,真是欲要诗意,必先失忆。
石山一路上没说话,但大家都非常害怕他说话,因为他寡言说明他在蓄势待发。他的整个生命历程和水坝一样。所以只要石山开口,大家都要很快把话岔开。石山喃喃道:这山——
万和平马上接话说:这山长的是三角形的。
大麦回神说:是啊。你看这镇子。
大家都扭头看别处,四下寻找镇子。
大麦说:就是个村子。你们凡事不能往大了看吗?这村子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大家都小声嘀咕。
大麦说:这村子的拐角,往里走一里,是一个小学,往外五里地,就是和平凤凰镇。我们先住在这个村子里。这是第一步。
大家问:做什么?
大麦说:去小学支教。
大麦带着这些人步行进了村子。大家都难以迈步,看着大麦说:连走三天的人就是不一样。
大麦说:到了这个村子,先住到我以前一个阿婆家。他们家原来是这里最大的养猪户,有五个猪棚,养了三十几头猪,专门赶猪到镇上卖,算是原来最富有的一家,后来破产了。留下五间房子改造了。
王智问:为什么破产了?
大麦说:镇上流行吃牛排了。
王智问:为什么不养牛?
大麦说:养了,一年后又破产了。
王智问:为什么?
大麦说:疯牛病了,大家不吃牛排了。
王智问:为什么不养——
大麦接着说:因为禽流感,全扑灭了。
王智说:我不是说那鸡,是羊。
大麦说:就是鸡,别马后炮了你。
王智说:那你也不能先打一炮啊。
大麦接着说:有五个房间。我们先住下。我和这里的小学谈好,要支教。他们这里有四个老师一个校长,因为这小学是这郊区唯一的小学,学生比较多。我们人虽然多,但不要多的钱,肯定没问题。
王智问:那原来那五个老师呢。
大麦说:他们从一九六一年就开始当老师,一直到去年。
万和平说:那也不能全退休了啊。
大麦说:全老死了。
到了大麦说的阿婆家。阿婆家门口摆着一艘破落小船。大麦叮嘱说:进门别问这船的事,这是他原来丈夫的船,丈夫在江里打鱼,但很早就死了,连同小儿子和船一起沉到江里,人没浮起来,但船浮起来了。所以阿婆把船摆在自己门口。阿婆因为受刺激神经有点不正常,所以不要再刺激人家。
石山摸着行将腐烂的船体说,这船的结构有问题。改天我打一艘。
大麦敲开房门,说:阿婆,我是麦大麦。
过了三分钟,房子里有了点动静,阿婆说:你的人带来啦。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大麦说:来了来了。
阿婆打开房间门,说:我都给你烧好吃的了。你比说好的晚来了一天,我这就给你热。
大麦说:谢谢阿婆。大家进来吧。
阿婆说:吼吼吼,这些年轻人都好年轻啊。
大家都连声说是。
阿婆继续说:吼吼,来屋里吃。
阿婆引着大家进屋。屋子是木头结构的。紧连着后面的房子是砖瓦结构的。木头散发着陈年味道。房子里没有任何电器,唯一有金属光泽的是一块漆黑的亮板,四周镶着黑框,中间贴着一些发黄照片。最当中的是一个男人的海军照。
娄梯情不自禁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大叫一声。
声音吸引了所有人。大家都问:怎么回事?
娄梯声音直哆嗦:那……那是一只Jing液——液晶电视——
大家大为哗然。城里人有什么可显摆的啊,在这山村里,液晶电视是用来当相框的。
万和平问阿婆道:您这是买的?
阿婆说:这山据说要采石了,我和老伴的坟墓都要迁。于是去镇上买了个最好的坟地,抽奖抽中了一个。就搬回来挂在墙壁上了。
大家情不自禁又迈前一步,娄梯说道:设计还挺新颖,控制按钮都在屏幕上面,是NOS牌,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NOS?
喜欢机械和汽车但从来坐车就吐的机械专业高材生洪中说道:NOS就是氮气加速,用于改装汽车的一种极端加速方式,通过氮气帮助燃烧,在瞬间产生更加强大的——
娄梯自言自语道:哦,是电视机挂反了,SONY,SONY,好,就他妈反日。
大家哑然,显然,这老太不知道这是电视。众人小声议论,大意就是这事太搞笑了。连这窗口的山风都是淳朴的民风。
大麦说:你们不要这样想。不要低估人,不要小看事。我觉得还是听阿婆说说吧。
阿婆说:我抽奖抽中这个原装的索尼当时第一批所谓等离子电视的替代品液晶电视以后,搬回了家,挂了起来,但我们这没有通电视。镇上说,要等省委来人的时候再给通上,到时候办一个电视覆盖山区的大型活动。本来我想装亚洲三号卫星电视,但前阵子国家下文件说私人不可以装卫星电视。我响应国家的号召,但这电视也没什么用,我想了想,索性做相框得了,打开以后还有个底色。我老伴看着也有点光。
大家目瞪口呆。
大麦问:不要低估人,不要小看事。让阿婆说说,为什么电视机是反着挂的。
阿婆说:我担心这地方通了电视以后,村里的人都来我屋里看电视,我不喜欢热闹,我的电视本来挂得就高,倒过来以后,电视的开关就超过了我们村上最高那个人的举高,他也没办法开,就算开了,图像也是反的。这样清净。
王智问道:那、那个SONY的Y怎么给你抹了?
阿婆神色顿时凄凉,道:这字母看着像我老伴的鱼叉,我心里难受。
所有人都听得嘴巴鼻孔一齐放大。
阿婆说:我不打算看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电视里说的都是假的。只是报的时间是真的。我连遥控器都扔了。
洪中说:索尼的遥控器很贵啊。阿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清净,希望我们的到来没有打扰到你。
阿婆没接下半句的茬,继续说到:遥控器扔了。遥控器太麻烦。我让人改成了声控。你们听——
阿婆喊了一句:阿全!
电视亮起一条线,然后是天蓝色。
阿婆说:这是第一种颜色。
阿婆又喊:白。
电视屏幕转成了白色,光芒直接刺透了海军照,把轮廓勾勒得像一副X光片。
阿婆说:这颜色不好。黄——
电视机屏幕转成黄|色。
每张蜡黄的脸都觉得不虚此行。
阿婆平静地说:可以分得很细。你看,金——
屏幕的黄转成了金。
阿婆说:以后你们在我看电视的情况下,不能很快地说黄——昂昂昂昂昂昂——金——应应应应应这两个字,转一次颜色之间要隔开五秒,要不很容易烧坏机器。
在大家的脸转黄再转金的时间里。阿婆说:但是,据说,两个颜色是反的,那就是红——
屏幕上转成了绿色。
阿婆等了几秒,接着说:绿——
屏幕上变成红色。
阿婆说:是不是反了。
大家都不敢问阿婆原因,觉得其中一定有深奥的玄机。一不小心,就闹笑话。不说还显得镇定。
阿婆叹气说:当时输入口令的时候我弄反了。我是红绿色盲。
大家松一口气,房间里血红的光芒下,大家的血往上涌,一点饿的意思都没有,太阳|茓仿佛被击穿了一般发胀。甚至连最近老在研究宇宙间的黑洞吞噬一切物质但最后能不能把黑洞自己都吞了的洪中都有点难以接受。
阿婆说:吃饭吧。
大家默然到了桌子前。满眼的菜里没有任何肉类。
阿婆说:我吃素,大家以后可以吃肉,但我希望这一顿用素食来迎接你们。让你们的身体可以去除一些油腻。
大家心思明显还不能拉回肉身。大麦先站起来道谢:谢谢阿婆。我们平时也很喜欢吃蔬菜。我也很喜欢,阿婆也很费心思,这些嫩笋,野菜,萝卜,白菜,青椒——
众人感觉光线突然一白一青,然后“噼”一声长响,电视机屏幕就变花了。
阿婆表情痛苦看着相片说:看,差点烧坏。
大麦连声道歉。
阿婆说:都怪我事先没关机。还好还好,现在自己休眠了。我把它关了。
阿婆说:黑——
电视屏幕一黑。
室内的光线并不是很好,靠最上面的玻璃天窗采光。阿婆说,灯——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灯亮。
阿婆接着说:在这个年轻人坐的脑袋上面一点,你摸,有根线。
万和平抬头一看,有根深蓝色的拉线。
万和平哆嗦到:然后怎么办……
阿婆说:你一拉就行了。
灯光的颜色异常温暖。
吃完这顿饭,就到了睡觉的猪圈。男人似乎都很介意一个事物的前科。大麦说:大家不要介意,这里已经弄得很干净了,阿婆整理了很长时间。娶了妓汝不代表自己是嫖客,睡了猪圈不代表自己是猪。睡。
大家看着自己睡的地方还是想起了一天前扔掉的行李,这太残忍,像杀了自己的亲人一般。不过老大说了罢就罢了。还好天气尚热,山间景物也是热情风景。大家在这里安顿下来,阿婆给大家讲自己老公以前打鱼多英勇的故事。大麦一个人去了县城。
经过很多年的发展,县城已经比原来大了很多。地方政府流行建新城,但老城也要保留,把包二奶的那一套运用到了城市建设上。和二奶一样,新城得到了大部分钱和宠爱,但都没什么好下场。和平凤凰是这个镇的新名字,原来叫凤凰没错,新城叫和平,因为附近最大的企业,和平胸罩公司就落户在新城区。为了给新城区拉拢人气,政府决定让汽车改道,新的汽车总站就在新城区。让老百姓和外来人员知道,要去真正的和平凤凰是要比进中南海还复杂的,要先到总站,转黑车到和平胸罩厂门口,那里虽然有公共汽车站,但那里的公共汽车又全是去新城区总站的,但是和平胸罩厂门口有拉客用的便宜摩托车,坐摩托到了新老交界处,黑摩托不敢进老城了,再步行一公里就可以见到另外一个公共汽车站,在那里等过五班去新城总站的公共汽车以后,运气好可以坐到一班去老城的,这样就成功了。政府坚信,把人骗到新城区,是发展的大计。在规划中,当然,也仅仅是在规划中,亚洲最大的超市,中国最大的菜市场,省城最大的娱乐城,在未来的五年里——这五年是距离单位,也就是五光年——将拔地而起。
“拔地而起”是相当正确的,先把农民地里的庄稼拔了,这就是拔地。至于能不能“而起”,就要先看被赶到经济适用房里的农民会不会因为这个而起义。如果安置得当或者恐吓得当,一切太平,招商办公室肯定会拔地而起。招商的人负责放卫星,这就是为什么以前很多新城叫卫星城。
和平凤凰的新城一片荒芜,所有的建筑只有火车站、汽车站和胸罩厂。可能当官的把胸罩当眼罩,蒙蔽了双眼,所以觉得这里一片繁华,下一步就是把各个学校搬来。路程远没关系,反正自己的儿子都有公车接送,而且新城车少,安全,偶然来个车,也把这的路当成高速公路,速度也快,直接撞死,不拖泥带水,不会留下一辈子的残疾,也不给社会造成负担,真是建设人才型和谐社会的好办法。
当然,政府必须是以身作则的。所以县政府首先搬了过来。原则和方针是一定要盖得比胸罩厂更大更豪华。五百米外就要有站岗的,要不然外地人第一次来肯定以为政府是胸罩厂。这次的政府修建更是让中国在世界面前抬起了头,地下的掩体是抗核弹级别的,当然,万一真打仗了,人家舍不舍得把核弹扔在这么一个卫星都很难找到的县城还有待商榷,但看问题的眼光一定要发展,在盖楼和安全设施上,一定要以白宫为标准。这样的一步到位,省却了以后不断的改进,是节约经费的最直接表现。这里就是白宫,主楼叫白楼,广场叫白场,人工湖叫白池,连宽带也得叫白带,总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曾经有人提议,说光叫白不够气派,要叫大白,但遭到了反对。大白总是让人联想到真相大白于天下。当官的最不愿意就是听到这话。
最牛的当属火车改道。要不是嫌火车太吵,当地政府恨不能火车直接从政府穿过,让老百姓见识见识和平凤凰的气派,你以为一片大漠里只能有海市蜃楼吗,错了,还能有我们的地方政府。
大麦在新城区兜了一圈,看了看气派的白楼,想:这就是计划里最后要得到的地方。然后去了老城。坐在黑摩托的后座,暖风迷乱,天空彻蓝,风和日丽,让人迷醉。唯一遗憾的是此时手里抱紧的居然是个男的。这倒算了,而且完事后还要收钱。真是扫了这天气带来的兴致。
到了老城,才有了生活的模样。人们钟摆一样生活,到停摆死翘的那天,心都在那个范围里运动。大麦想,自己拥有了这样巨大的一个计划,虽然还没有成功,但比起这些人已经幸福很多,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要好过力有余而心不足。这些都是小时候熟悉的景物。大麦自顾自走着,到了一个露天的投币卡拉OK机旁。这里围了很多人,每个人手里拿着硬币。大麦觉得好奇,想如今大家都这样喜欢唱歌?且露天?也挤了进去看个究竟。走到一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现在我给大家唱《囚鸟》。
人群一阵欢呼。旁边两个民工打了起来。因为一个觉得《囚鸟》就是《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的简称,而另外一个持反对意见,觉得《囚鸟》就是著名的呼呼呼的国产《爱情鸟》的别名,这两人就在大麦面前一言不合,打得衣衫破烂。大麦的视线里都是这两个人从东打到西。这时候女人开嗓唱了: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得到的爱越来越少
看着你的爱在别人眼中燃烧
我却得不到一个拥抱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地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缭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大麦听着觉得奇怪,真是非常好听。难怪这么多人拿着一块钱,原来是等着点唱。大麦问旁边的人:这个女人是不是老板请的歌手?
旁边的人没来得及吐瓜子壳,对大麦说:那是个神经病。大前天就开始在这里唱。疯了。唱得好听,长得好看,大家都来看。
Top
第三章
大麦说:哦,这么好看。
瓜子说:过一会儿还有保留节目。
大麦说:脱多少?
瓜子说:我说你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一点艺术的感觉都没有。一会儿她还要唱自己写的歌,《香瓜有毒》,好听。
说完终于“呸”一口把积蓄在嘴巴里的瓜子壳吐了出去。
先前打架的两人没等那女的开唱已经被抬走。
女人唱完一首歌继续说道:下面我唱这首歌。说完在机器上按下了几个代码。电视机上马上跳出歌曲的名字和蓄势待发的三点式卡拉OK女。
离电视最近的人把头凑近电视,大声念道:《文人何苦问难文人》,介个讲的啥,是文人相轻吗。
众人哄道:文人去相亲,谁要啊。
这时候机器旁边的女人说道:这首辛晓琪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送给在场的女人,希望不要撬别人的男人。
大家又是一片掌声,大麦想看看现场的女人是什么反应,发现原来现场一个女人都没有。
唱歌的女人唱得声泪俱下。吃瓜子的男人听得都忘了怎么吃瓜子,灵魂出了壳,瓜子就留在壳里一起吞。吃着吃着哭了起来,说:太感人了,神经病都唱的这么感人。
那女人继续唱歌,人越来越多,快赶上《同一支歌》了。大麦看得恍惚,继续往台前走。女人唱到一半,说:今天到这里结束了。GAME OVER。
按照古代作戏的路子,接下来就应该向看客要钱了。所以人们很自觉地一哄而散。剩下大麦,大麦对她说:你怎么在这里唱歌?
女人说:这里不是北京嘛。
大麦说:这里是东京。
女人说:胡说,我怎么没看见纪念碑?
大麦说:你说的是南京。
女人说:我在北京唱歌。我的公司说,我唱歌没人听的。你看,这么多人在听。
大麦说:哪里来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女人说:这是拉阔演唱会,我已经办了十九场。正式的还没开始呢。
大麦说:你跟我走,我们那里有听众。
女人说:走。
大麦带着女人,走过两条街。走到大麦小时候掉下围墙的地方。那个围墙依然在,大麦走上前一看,发现自己十几年前踩的那个脚印子还在。就仿佛《英雄本色》里张国荣在围墙上留下的那摊旷日持久没人擦的血一样。卫生员们也太懒了。
大麦停下对女人说:你看,十多年前,在你看到的地方向后面二百米的窗口,现在拆了,反器材狙击就是从这里开枪的。你知道有你妈逼多大口径?比你妈逼的口径还大。
女人说:嗯。
大麦说:目标就散了。我就从墙上掉下来了。
女人说:你也从舞台上掉下来了?
大麦说:没,我从墙上掉下来了,但我从此爬上了舞台。
女人说:你们老板有没有让你走性感路线。
大麦说:我们不走性感路线,我们走果敢路线。
女人说:老板说,不走性感路线没有办法红的。
大麦说:所以,我们就黑了。
大麦爬上围墙,把脚印擦掉。说:你信不信我要让这个地方归我?
女人说:信。
大麦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漂亮?
女人说:没有。
大麦说:永远不会有的。
大麦拔了墙壁上的一根草,叼着说:你什么时候得的神经病?
女人玩弄着另外一根草,说:我没得神经病,我得的是精神病。
大麦说:有治吗?
女人说:没治。
大麦说:不是问你有没有治过,问你有治没治。
女人说:没治。
大麦说:没治?好。我就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大麦和这个女人爬上围墙。大麦说:你看我现在有多高?
女人说:比我高。
说着突然一帮混混骑着走私来的摩托车轰然而去。大麦说:你知不知道这些人?他们有没有听过你唱歌?
女人说:他们来听过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大麦说:这些人是这里说黑不黑说社会不社会的一个帮,三年前他们通过非法飙车,把另外一个帮的老大弄死了。然后他们的小弟都没有什么恩怨,就并在一起,现在他们一共有一百一十四人,老大叫曾丽梅。是个男的。他们家小时候想要姑娘。他爹在他生前就死了,死前留下的遗言就是这个孩子的名字。结果是个男的。
女人说:我叫哈蕾。
大麦说:名字有什么意思呢。名字叫的好听有什么用,厉害的人,别人从来不敢直叫他的名字。
女人说:厉害。老板也要让我改名字,说我的名字不能在演艺圈发展。因为我和扫把星一个名字。
大麦说:你们老板放屁。哈雷还有摩托车呢。
女人说:公司老板说,要给我取个艺名。
大麦说:后来你叫什么?
女人说:老板说,为了上海为主的华东市场,我的艺名是阿拉蕾。
大麦说:哈蕾,你看,刚才过去的六个人,骑的是250CC两冲程。这个车的火花塞特别容易坏。
女人说:我喜欢火花,来吧伴我飞,多久都不会累。哦,对不起,那是《花火》。
大麦说:你信不信我十五天里把这个小帮帮铲除了。
女人说:我相信。这就是旅行的意义。
大麦说:不是,这是旅行的秘密。
大麦从墙上跳下。天色一片大好,周围的颜色和温度舒服得让人想祼奔。大麦说:我带你回去,我们需要一辆摩托车。你在这里等着。坐在我刚才擦掉的脚印上,要不然就没人听你唱歌了。
大麦走过一条弄堂,一拐角,到了林家摩托车铺。大麦对老板说:老板,我就是大麦。
老板说:你每个月给我汇二百,汇了三年,本来不够的。
大麦说:我知道,但浙江金华的厂子降价了。
老板说:我还没跟你说完。这一降,现在就够了。
大麦说:四轮驱动的。
老板说:四轮驱动。我才赚了你一百。
大麦说:这是合理利润。
老板说:这里都看不见沙滩,你要沙滩车做什么?
大麦说:这里都看得见月球,你怎么没卖月球车?
老板说:给你,现在给你,油也满了,小武,把ATV仿KAWASAIK700 4乘4底盘编号088F43T推过来。
小武一脸茫然道:老板,什么?
老板说:妈的你怎么这么不专业啊。就是大脚沙滩车。
小武把车费力推了出来。大麦趴到车下一看,说,嗯,是四驱。谢谢。不要对别人说起。
大麦开着沙滩车到墙下的时候,墙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围墙,大概五十个人围着哈蕾。哈蕾正开唱。哈蕾看见大麦开着个怪物过来,很开心,马上站在围墙上向大家鞠躬表示结束。大家也很诧异,歌手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有人包了,还开着个拖拉机的机头。
哈蕾问:这个车好拉风啊。
大麦说:是啊,风阻系数大,都被风拉住了。
哈蕾问:我们去什么地方?
大麦说:下乡。
从城里开到山脚下需要半个多小时。哈蕾唱着“风儿你在轻轻地吹,吹的那满园的花儿醉,风儿你在轻轻地吹,莫要吹落了我的红蔷薇”。
大麦一言不发。
哈蕾边唱边大声哭泣。大麦的心完全没有任何波动。大麦一直认为如果看见女人哭,心电图还要产生变化,那真是废物。大麦只是觉得,哈蕾真是一块唱歌的料,因为纵然她哭成那样,唱歌都还没有走调。
大麦开到了山脚下。所有的人翘首盼望。但大家都很诧异,大麦不光带来了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交通工具,还带来了一个女人。
万和平问:麦,这女的是——
大麦说:你就把她当成唱片机来用就行了。
万和平说:我能把她当成充气娃娃用吗?
大麦说:去你的,这不是柴,这是果,你懂吗。
万和平马上退后一步,抚摩着沙滩车说:好好,老大的女人。
大麦说:这里在四天以后就没有电力供应了,我们要在四天以内发电。但我们不能用这个车的引擎和发电机,因为这台车还要用。它是四轮驱动的,我们需要让它的四个轮子带动发电机工作。这样可以有更多的电力。
万和平问道:要更多的电做什么?
大麦说:做晚饭。
大麦续而转头问洪中:你能不能让这东西发电?
洪中说:需要一个星期。
大麦说:我给你两千,你不是喜欢车嘛,这台沙滩车你可以开去采购,650CC的。怎么样?
洪中说:四天。
大麦对哈蕾说:你愿意不愿意唱歌给我们听?
哈蕾说:我愿意。
大麦说:好,我——
哈蕾似乎没有听大麦说话,唱了起来“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过程里,万和平要打断。大麦一挥手,等哈蕾唱完,大麦说:以后对哈蕾说话,要等她唱完,大家明白了没有?
然后大麦转身轻轻对哈蕾说:哈蕾,你以后唱歌,唱到副歌,重复一次就可以了,然后休息一下。
哈蕾说:唱到副歌就行了吗?
大麦说:对。
哈蕾问:那有些歌一上来就是Gao潮副歌部分,怎么办?
大麦说:那你就倒着唱。
哈蕾问:我睡哪里?
大麦向前走三步,环顾四周。对石山说:你手工多好?
石山说:你见过的。
大麦说:帮我为她打一个笼子。别人从外面打不开这个笼子,但她在里面能随时打开的。但不用钥匙。两米。
石山说:大麦。这很难,如果外面的人打不开,里面的人能打开,那外面的人只要把手伸进去,就可以打开了。
大麦说:我知道很难,所以才让你做。光做一个笼子,我都能做。你自己想办法。一天,行不行?
大麦接着说:不能太重,不能用铁和钢的。
石山说:要用铝的。
大麦说:可以。
石山说:那需要氩弧焊。
大麦说:直走,江边,左转,六百步,有个修船的地方。那里有。
石山说:一天。
大麦笑笑,对哈蕾说: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不要怕,以后你就睡在笼子里,唱歌也在笼子里,笼子里是最安全的。
哈蕾说:聋子唱歌是会走调的。
大麦说:你能随时出来,我们都进不去。其实我们都在一个大笼子里,你在笼子外。你明白了没?
哈蕾说:明白了。
大麦说:我就喜欢你永远明白,虽然你不明白。我们现在去吃饭。走,大家去吃饭。阿婆只为我们做一次饭。以后,饭要我们自己解决。
哈蕾说:我会做饭。
大麦说:太巧了,我会吃饭。
一行人,往山脚下走。王智问:大麦,为什么四天以后这里要停电?
大麦说:要停两次,四天后一次,停一天,两个星期后一次,永远停。
王智问:为什么永远停?
大麦说:等永远停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我们要五十人用的电。
这时候,娄梯走上前来,说:还缺东西,和钱,才能做出来。要不然,当量不够,杀伤力也不够。
大麦说:关键是,穿透力怎么样。能不能引爆?
娄梯说:不行。不能到引爆的程度。油罐的厚度要超过汽车的扳金。而且原料太难找,你给我的电话,他们给不齐东西。
大麦说:那我说的第二个办法呢?
娄梯说:需要时间改。要很精密。我们没有办法做出瞄镜。如果要消音,初速度恐怕要损失一成,如果到不了650米的初速,就穿不过钢板。还不能确定引爆。你要的子弹不一定可以搞到,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禁用了。
大麦问:电话里的人怎么说?
娄梯说:挺贵的。
大麦说:你自己能不能做一支?
娄梯说:恐怕不能。
大麦说:又不让你杀人,目标那么大,那么大,两头大象那么大。
娄梯说:炸弹好做,枪不好做啊。
大麦说:我知道不好做,你要么选好做的做,要么选不好做的做,要不然,你就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被大家骂傻Ъ,第二个就是被大家骂傻Ъ,你自己想,你究竟是想要被大家骂傻Ъ呢,还是想要被大家骂傻Ъ。
娄梯说:别,只要不造核弹,这点东西还是可以的。
大麦说:那就造吧。
娄梯说:大哥,需要钱。
大麦问:需要多少钱?
娄梯说:至少两万。
大麦说:我这里还剩下一千多。但我们有人。
大麦把钱给米旗,说:米旗,这里有一千,三天后我要看见两万。要现金。要合法。要不引人注意。你一定可以的。
米旗说:可以,我已经想好了。你逛街的时候我也在逛街。
大麦说:那就齐了。大家吃饭。哈蕾唱歌。
米旗拿到这一千后,第一笔花费是三十块钱买了一包中华。这里没有任何玄机,只是米旗从小喜欢抽烟。当然,米旗也认为这是佣金。用一千去赚钱,在社会主义国家已经算是有成本了,因为周围都是空手套白狼的。米旗揣着钱上了路。
这个地方的气候舒服得让人想一梦三四年,但米旗不能怠慢,万一这钱梦里花掉知多少,回去不好交代。在日常模式下,大麦是个好相处的人,在非常模式下,大麦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这更让人心里无底。
米旗钻到了这个县城的老火车站地址,一个以“明月城”大型娱乐场为中心的地方。那里无数的Se情洗头店都稀稀拉拉开着,围绕着火车站一圈,让人生疑坐火车的下来有那么着急吗。但是火车站搬迁了,洗头店的租金还没交到期,所以不能跟着一起搬。虽然生意黯淡,但也不至于日月无光。以前有人检查,所以大家暗中做生意,现在铁老大搬走了,这地方彻底没人管理了,就开始明着干,在店上就直接写着“飞机20一炮50双飞80”。知道的看一眼就知道,不知道把那些那当成旅行社的广告也没办法。按照广告学,那些不明白的也不是目标客户,所以无所谓。后来就直接发展到上街拉客,如果不幸开车路过此地,小姐真是朝你的车窗扑来,每一个都摆出向我开炮的姿态。后来县城的人管这里叫“明日城”,但是,始终这里的生意没有“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所有的小姐都对火车站的搬迁心有抱怨,看见火车头两眼冒光,在她们眼里,那一节一节的哪里是火车,明明是生植器。
米旗找到了一个盗版碟的批发市场,找到那里的老板,说:我要三十张松岛枫的片子和三十张卡通毛片。
老板有点为难,说:这卡通我们这里的人看得少啊,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看欧美。这松鼠啥也没人问过啊,咱们这只记得身子是啥样子的,黑的毛的还是金的,大的小的还是弯的,从来不记这演职人员的名字啊。
米旗说:老板,我这新开张的店啊,我这也是台湾客户订的,你这多少钱批一张?
老板说:两块七,软包装。
米旗说:我给你五块一张,给我硬的包装,台湾人喜欢硬的。
老板说:这,老板你这么大方,我一定想办法。
米旗说:我这台湾客户正等着呢,就要赶飞机走,我这片子不给他,他怎么在飞机上过日子啊。这坐飞机的就不让打飞机了?
老板说:我这就帮你问。
于是老板拿起手机问:那个啥,我要三十张动画片,动画片,什么,紧张?谁紧张?哦,《黑猫警长》啊,不是那路子的,我管你要还要啥儿童片啊,当然黄的了,哦,你说的是《黑毛茎涨》啊,是个有名的动画片啊,好好,给我不一样的,三十张。
米旗问:有没有马赛克啊?
老板接着向电话吆喝:有没有马赛克啊?
老板听着电话嗯了几秒,转告米旗说:有马赛克。
米旗说:有马赛克那还叫毛片啊?《动物世界》都比你那个精彩。
老板有点昏了,茫然问到:有没有《动物世界》啊?
电话里骂道:《动物世界》没有,赵详不自己还演嘛,你看什么《动物世界》。
老板两头摆不平,直冒汗,彻底晕菜,捂着听筒问米旗:老板,那里说,有一个叫赵详的演员演的一个叫《动画世界》的毛片,要不要?
米旗说:带不带马赛克?
老板问电话:带不带马赛克?
电话里说:不是刚才跟你说了嘛,带马赛克。他要看《动物世界》让他看去。
老板说:只有一个叫《动画世界》的不带马赛克。
米旗追问道:那别的呢?
老板问:别的怎么样?
电话里说:动画片是日本的,日本的都带马赛克,欧美的不带马赛克。而且直接,豪爽,路见不平一声吼,说干咱就干,日本的腻歪,一摸摸半个钟头,裤子刚扒下来,操,马赛克比裤子还大。
老板转告说:欧美的好,一摸摸半个钟头,裤子刚扒下来,靠,比裤子还大。
米旗说:那我问问我那个台湾客户,要不要欧美的。
说完,米旗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刚说了一个喂字,手机里传来响亮的无电关机音乐。这也是这手机变态的地方,你临死不叫那两声,说不定还能再撑一会儿。
米旗无奈地对老板说:老板,借你电话用一下,我没电了。
米旗拨通电话,问:老板,这里只有欧美的,要不要?
米旗对电话哦了两声,挂断后对批发处老板说:老板,我朋友说,他女人就是跟洋人跑的,所以不要了。谢谢。
老板叹气说:那算了,我帮你再问问松鼠。
米旗往门外退,说:不用了。
到了街上,米旗给自己的手机换了块电池,然后拨了一个号码,问:我是王老板推荐的,这里是做片子的吗?我来拿货,拿一千块钱货,给多少钱一张?
那头说:那就跟王老板一个价钱啊。
米旗舒口气,想姓王的果然多。
米旗问:带不带壳子啊?
电话里说:当然带啦,软的啦,给你一千五百张啦。
米旗说:我要硬壳子的。
电话里说:哦,走高档路线啊。可以啊,不过壳子很贵啊,加上壳子你就能拿走六百多张了。
米旗说:行。
老板问:名字你要叫什么啊,我们这里有“偷食淫妇”,“欲望娇娃”,“情yu魔海”,“一个陌生女人的来性——Gao潮”,“淫叫黑珍珠”等,你最好过来看看。
米旗说:你们这里有没有《阳光灿烂的日子》的包装啊?
老板说:这个要去问问隔壁的非毛片部。不过应该有,没有可以做。
米旗说:就要这个名字,你把包装做大点,把最后一个字裁了,就叫《阳光灿烂的日》,就行了。什么时候货能好啊?
老板说:要五天。
米旗说:太晚了,最好一天。
老板说:你这是要我的机器的命啊。
米旗说:你做不做?不做我找张老板去做。
老板马上说:做做做。
米旗又庆幸道,看来姓张的也不少。
这件一本万利的事情搞定以后,米旗乐悠悠去逛了街。米旗的家随着长江的水位的升高淹没了,但在米旗看来,这下并不是没家了,相反眼里哪都是家。可能这是干大事的人和干小事的人的区别。干大事的把自己看见的都发展成家,干小事情的发展自己家周围能看见的。从2000年到现在的几年里,整个大地都没有下过一场雨。天空永远的多云,气温永远的22度,就像上帝也装了空调一般。但并不缺水,树木反而越来越滋润。叶子嫩得羊都想爬树。米旗唱着歌走到一家洗头店前。
这家店一楼洗头,二楼按摩,这倒没什么新鲜的,新鲜的是这家店的两个小妹正在吵架,一楼的往二楼的骂,骂的都是家乡话。米旗驻足观望,二楼的说着说着就吐了一口唾沫下来,但一楼的小妹身手敏捷,快过物体坠落,往旁边一跳,唾沫落空。二楼的一看,这唾沫星的准星没问题,但巡航速度慢了,于是用力鼓动腮帮,憋足马力,再吐一口。这口口水速度之快,连米旗都没看见。
太快了,米旗心想。
一楼小妹做出预判,又往旁边跳了一步。
二楼的再吐一口,一楼的又跳一步。
米旗想这样僵持下去,二楼的非脱水不可。正想着,一楼的小妹已经跳到自己身边。
二楼的最后憋红了脸射了一枪。一楼小妹一下跳到米旗怀里。
米旗嘴里说哎哟小心,心花怒放,低头一看,这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虽然出身不好,而且相遇也不够浪漫,是被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一路用唾沫加痰给逼上梁山的。但总是聊胜于无。尤其在这永远如春的天气,没有女人简直是浪费春光。
小妹一看自己撞上路人,连忙推开,道:你怎么走路的,没看见正忙吗?
米旗说:那你忙,我来洗头。
小妹看都没看一眼,说:你先等等,我他妈要报复她。我——噗!
说完,姑娘仰头向楼上吐了一口口水。
米旗想,这太有勇气了,完全不把引力放在眼里。太豪放了,真是十分喜欢。就生怕她玩大发了不肯给自己洗头。
想到一半,这口口水正好落在米旗头上。
小妹一看伤及无辜,一摊手说:得,正好,你不是要洗头吗,进来吧。
米旗顶着心上人的口水进了店门,环顾四周,廉价封的木头顶上垂下了不少塑料葡萄,但葡萄明显买多了,所以店里哪都是葡萄。米旗说:好多葡萄啊。
小妹没发声,弯腰找毛巾。
米旗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妹妹说:我叫秦艺。
米旗说:哈哈好啊,秦艺,好名字啊。有情有意。
秦艺说:你们男人有没有新意啊,都这么说。我是艺术的艺。
米旗说:是是是。
秦艺说:你等等,别动,我把你头上的东西弄掉,哟,恶心死了。
米旗委屈道:那是你自己的啊。
秦艺说:是啊,在我自己嘴里就不恶心,出来了就恶心了。你说大便恶心不恶心,但肚子不一样吗,拉出来就恶心了,自己的都恶心,拉你头上更恶心。
米旗大惊,想,这太有哲学了。口上说: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秦艺说:低头。洗发水都到脖子里去了。老仰着个gt做什么?再低点。
米旗顺势低头。
与此同时,大麦正在听哈蕾唱歌。哈蕾特别喜欢给她做的笼子觉得回响比较好。大麦想每天把笼子搬到空场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背对江水听哈蕾高歌。那些技术人员正在歌声下琢磨怎么用最小成本把需要的东西做出来。这些东西,做好了就叫炸弹,没做好就成烟花。
曾丽梅的小帮派从十年前就开始建立。此人从小喜欢汽车,长大后就如愿成了出租车司机。但出租车司机是最难发家的。曾丽梅在一次带客中,突然发现后座落下一个包,拉开发现有一堆钱,仔细一看,不是人民币,看着像冥币,而且还是小额冥币。思前想后决定留着以后烧给祖宗。但那包里还有几百块钱人民币,怕失主通过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来找,马上自己拉了好多张发票。后来出租车公司真打电话来了,但曾丽梅举着一堆发票说,今天客人实在太多,我实在不知道是谁拿了。
在清明那天,曾丽梅去烧钱,旁边的看客直发愣,觉得自己无脸见自己死去的亲人,相比起旁边的一百美金一烧的孝子,自己真是愧对。大概烧了一半后,曾丽梅才知道自己每烧一张就是一个月工资,一点,还烧剩下两百多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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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件事情引起了轰动,曾丽梅的解释是,这是遗产。他一烧三百万人民币的事情还引起了报纸的大讨论,曾丽梅说做人要用良心,要对得起祖宗。这钱是先人留下,除了烧给先人外,自己还偷偷拿出了五百万做慈善事业,但是,要低调,所以,具体做了哪些,就不方便透露了。最后,他都要拍着自己的胸说,我讲的就是情义。他的举动吸引了很多刚看完《英雄本色》的年轻人。但是冷暖自知,一想起自己失手烧了三十辆自己的宝贝出租车,心就直抽痛。所以每次演讲的拍胸其实是在安抚。曾丽梅决定用最短的时间把钱赚回来。
他先用一百万开了一个酒楼,取名“孝子”酒楼,生意大火,全部都是听闻了事迹以后全家出动。三个月就回本了。
但跟着他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姑娘每次收完以后,都安排做了服务员,以至整个孝子酒楼里所有的女服务员都服务过曾丽梅。男的崇拜者就做保安,但随着保安队伍的越来越多,曾丽梅担心再过几年,这保安的人口都要超过旁边的军区了。再不好好安排一下就要被部队收编了。曾丽梅就这样毫无想法莫名奇妙地组织了一帮人。但他很快发现这对他的生意很有好处。首先,这些小弟非常卖力,从电影里学习先进或者老土知识,通过各个手段,孝子的分店就开了三家。
米旗洗头洗到一半,女人的口水刚刚洗干净,自己正要流口水的关头,进来两个青年,先是摸了一把秦艺的胸,然后问,你们老板娘呢。在楼上吧?
米旗心里大怒,但看着旁边的秦艺也没什么反应,心想自己只是一个消费者,而且那秦艺是真名还是艺名都不知道,就别管这事了。问道:他们是熟客?
秦艺说:他们是来收保护费的。
米旗说:这样过时的手段都还有?你们这里的历史面貌真是保留的还行。
秦艺说:每个月都来一次,一个月两百,要保护的。
米旗说:如果不给保护费那怎么样?
秦艺说:不知道,还没人不给过。估计就不受保护了。
说着把米旗的头摁了下去,说:你管那么多呢。
米旗说:那说点别的吧,这能住宿吗?
秦艺说:不能,我们只洗头。
米旗说:房间没有?
秦艺说:我们都住在店里的,我们三楼有住宿的,但要走旁边楼梯。怎么,你是外地人?
米旗说:外地。
当天晚上,米旗就住宿在楼上。他要等待毛片的出炉。晚上星空明朗,仿佛只是白天抽去了光线,世界抽去了人声。米旗靠着窗,看着依然开业的麻辣烫,口水都快流出,低头一看,正好一只脑袋,他连忙把口水咽了回去。仔细一看,正是秦艺。她正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原来秦艺也是一个喜欢看窗外的忧郁之人。米旗觉得差点被她白天豪迈粗暴的性格所欺骗,原来在暗夜的掩护下,女孩子的细腻心思显露无疑。他庆幸刚才的口水没流下去,要不然姑娘还以为他很记仇,一有高人一头的机会就要报复。
米旗轻声道:秦艺,你在想什么?
秦艺把脑袋的角度又提升了四十五度,一看是米旗,道:你这死猪还没睡啊。
米旗暗想,女孩子就是嘴硬,掩饰自己临窗忧伤的感情。说:我在看天空,我在我的城市已经好久没看到星星了。你看着天在想什么呢?
秦艺提高声音道:妈的老娘在找手机信号呢。店里信号不好。我那个死男人不知道是去嫖了还是赌了,现在都没给我电话。
米旗黯然缩回了头。这街道有着永亮的黄灯,正好穿透雾气的色温把这湿答答空气的夜晚划分成了好多黄灯区,更加穿透空气的交通信号灯把不是红灯区的地方都变成了红灯区。深夜还亮着红灯是多么可笑的文明,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只是这东西维持人类发明的规则。还有可笑的金融贸易系统。当米旗第一次接触到期货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成|人游戏太幼稚了。米旗非常憎恨现在的金融系统,他的理想就是摧毁一个国家的经济,为此,他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结果越研究就越觉得这个东西幼稚,术语越多的东西越有着需要掩饰的幼稚。但是,他却不幸考成了精算师。
这个晚上,王智跑到了街上去找小姐。他到现在都是一个处男。他的父母逼着他马上回去相亲,和一个大他五岁家中条件非常好的姑娘谈谈。王智一直没敢回去。他觉得,第一次给了小姐肯定要比给了大姐好点。
王智的人生中,有一件事情他时常想起,所以他必须要不断去做事情说话,一旦平静下来,这事情就困扰得他不能安宁。小时候他认识一个姑娘,但一直暗恋,没能表白。王智那时候尚小,所以非常在乎自己在那个姑娘面前的形象,只要走过那个姑娘在的隔壁班级,他总要给自己先梳头,每次课外兴趣小组在一起活动时,先要跑到寝室里刷牙。每一句话都是晚上想好的,当然,基本上不能对上,因为没串过台词。总之,他希望自己在这个姑娘心中留下美好印象,等将来有一天,出身贫苦的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再回头去寻找对方时,能让对方记得他的美好。
到某年,这姑娘转去学医。王智想,说不定某天,自己在一场帮派斗争中,头破血流,被送去医院包扎,给自己包扎的那个护士就是这位姑娘。王智说,没办法,帮我们老大争地盘。
在王智的思维里,从来没有自己要做老大的情结。可能是小时候看《上海滩》只看了一半的缘故,他觉得,牛逼的人往往是老大的帮手。
在两年前的某天,王智终于在医院看病做手术的时候遇见了这位姑娘。那天的情形是这样,王智躺在病床上,主刀大夫说:没事的,这是一个小手术。
王智没有说话,因为从小到大,王智的话都特别少。
大夫说:先让护士给你做点准备工作,先清洁一下。
说着护士端着盘就进来了。王智一看见女护士的脸,正值女护士还没戴上口罩。这一看看得连手术部位的血都往脑袋上涌,恨不能从七窍喷出,全身所有的毛孔都打开,帮着已经不能呼吸的嘴巴大口呼吸着空气。而不知道什么原因,眼前的金星也冒了出来。终于看见自己这么多年,每个晚上都在想的护士姑娘了。可是这时机太不恰当了。如果当时手边有把枪,王智肯定毫不思索给自己太阳|茓一枪。
大夫看出了王智的异常,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这是个小手术,不用紧张,我们这里,一天要做很多起荫茎包皮过长的环切手术的。
说完,大夫指着一旁的护士说:来来来小吴,先把这个小伙的荫毛剃掉,把生植器清洁消毒一下。
苍天给王智一千个假设,王智都不能想到自己和这位暗恋很久,乃至成为生命意义的姑娘的第一次身体接触,对方就在揪着自己的小弟弟并给它剃毛。
从此,王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就崩塌了。虽然韩国电视剧里很多浪漫的故事和邂逅都发生在医院,但这实在是最好的场景最差的结果,况且如何再去相见,该割的都已经割了,不该剃的也都剃了,拿什么理由再去啊?上次没割好,要再割?还是自己的皮肤组织和常人的不一样,上次割了现在又长出来了?或者索性擒贼擒王彻底根治,把小弟弟一起割了?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这辈子是完了,混吧。
此时的王智迷茫地走在街头,不太复杂的街道看来都似迷宫,太安静了让王智不时想起医院的恐怖经历。两年了还不能忘记。而且越来越清晰。什么事情经得起几年都不去想,更有什么事情经得起每天想好几遍?王智每次缓解的办法就是,想点别的女的吧。
所谓的别的女的,就是王智在确定了自己混,并且跟着大麦混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姑娘,这个女孩长相普通,虽然大麦夸奖身材很好,但王智没怎么看出来。王智对身材的理解始终在身高上,觉得女孩子一米六五以上,就叫身材很好,哪怕一百六十五斤。而这个姑娘只有一米五九,和身材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一米五十九的妖娆姑娘在王智受伤的岁月里给了王智迅速的关怀。王智在做完生命中最难堪的手术的第三天就遇见了大麦,第四天就遇见了她。她是大麦的一个疯狂粉丝,按照当今的流行说法,她就是“麦片”。王智看见麦片的第一眼就觉得麦片的相貌很像自己老家那片的人,神韵也像自己的姐姐,最关键的是,看见麦片,就忘记了在医院的苦楚,王智对麦片顿时大有好感。
麦片很疯狂,在大麦介绍认识后的当天晚上,麦片就把王智约到了自己外面租的房子里,说:我今天是危险期。
王智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以为大哥身边的女人都有人要陷害,于是环顾了四周一圈,问:多危险?
麦片说:总之是第十四天,最危险。
王智说:没关系,有我在。
麦片娇声道:有你在才危险。
王智说:放心,我肯定会挺身而出的。
麦片说:那你还等什么,先做点给我看看。
王智说:马上。
说完王智从椅子上飞速站起,紧张而大义地看着房间里,闷声走到角落,操起一根棍子,看着麦片坚定地说:这就来了。
麦片大为诧异: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喜欢玩这个啊?
王智说:我玩得很好。拿这个东西,弄不死人,但保证够爽,哈哈哈哈。
麦片跟着大笑: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们真是合适啊。
房屋里充斥着他们的笑声。
麦片说:我喜欢,我第一次都不好意思跟你说,我喜欢,其实我真的喜欢。一开始轻点哦,心疼姐姐。
王智说:不,第一下就得重。打晕过去最好。
麦片惊诧道:哦哟,那可是洋人的玩法,我们还是慢慢来,晕过去就没乐趣了。
王智说:姐姐小心点,这样的人,不给点教训,他们还敢再来骚扰你,这样,你就永远在危险期。你都危险了半个月了,今天我帮姐姐收拾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麦片从床上站起,一脸委屈看着王智说:你说什么。你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