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二天,乌斯涅夫把赵宝昌带走了。同时,为了支援战争,乌斯尼涅夫还带走了茨岗村犯人们的一些贮血粮——咸驯鹿肉和鲑鱼……茨岗村的犯人说,他们理解国家的困难,虽然他们是国家的犯人,但能为国家增加一点微薄的力量,是他们的荣幸。
茨岗村的全体居民把他们送到河畔,他们向小火轮挥手、致意,农艺师普斯科夫站在岸上对乌斯涅夫喊道,千万不要忘了给我送土豆种子……乌斯涅夫挥着手道,放心吧,我们的战争不仅需要子弹,也需要土豆。
娜佳没有和茨岗村的居民一起来送别,当赵宝昌在人群中没有发现娜佳的身影时,心里有些失落,当小火轮驰离茨岗村渡口后,赵宝昌突然看见,在勒拿河岸边的一座小山上,娜佳正站在上面。娜佳穿着白色的裙子,挥着白色的披肩,那是初春时娜侍采集野荨麻自己织的……此时,娜佳正在不断的摇动着披肩,似乎在喊着什么,后来,当娜佳看到了赵宝昌也在向她挥手时,她开始站在山岗上起舞了,她就像一只北极雪雁一样,用翩翩的舞姿在向着爱人在送别——
再见我家园,再见,常思念,再见,这一去谁知有几人能生还。
再见我家园,再见,常思念,再见,这一去谁知有几人能生还。
岁月年复一年,难忘历尽千难万险。长留在心间,看星辰满天,勇士的星辰更灿烂;长留在心间,看星辰满天,勇士的星辰更灿烂!
再见我家园,再见,常思念,再见,亲人们,哦,再见吧,再见……
乌斯尼涅夫把赵宝昌带回古拉格劳改营后,派专们人员对他培训了一个月,让他掌握一些初级谍报知识,培训完成后,乌斯尼涅夫请赵宝昌吃了一顿饭,第二天,派飞机把他载到黑龙江岸边,然后,又转乘苏军的巡江艇,在一处狭窄的转弯处,赵宝昌投下江,他们给了他一条汽车轮胎,让他借此游回中国。
踏上自己国家的土地那一刻,赵宝昌的眼泪流出来了。
两岸虽然只是一江之隔,两岸的花草树木、两岸的鸟叫鹿鸣,两岸的泥土河流虽然都一样,但两岸却是两个国家,那里的一切都是人家的,包括人家对自己的杀罚砍打,一切都由人家说了算,而当他把脚站在这一边时,他感觉自己的腰板立时硬了,尽管这里现在也是硝烟弥漫,但赵宝昌相信,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故乡永远都是故乡,不管它现在是屈辱还是破败,那种植根于心里的亲切感就像血液一样,永远都不会有冷却的时候……
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山川、河流,甚至带着野味的空气,这样赵宝昌兴奋连连,那种急于见到亲人的迫切感,让赵宝昌在森林中拼命的穿行,三天后,当他看到一座熟悉的大山时,他知道,绕过这座大山就到他的家乡——赵家营了。
赵家营,是大清时守边驻军的营地,驻军管带姓赵,人们称这里叫赵家营。那名驻军管带在这里实行屯田政策,一些老兵退役后,不愿离开这里,他们把家人都接到了这里,形成了塞北高寒地区的这座著名的村寨。当年,赵宝昌的爷爷在海兰泡被哥萨克兵驱逐,当他游过黑龙江后,被清军带到这里,也成了赵家营的一员,及到后来,赵宝昌在这里降生……在赵宝昌的记忆里,赵家营是那样富饶、充满生机,它不禁有着世界上最好的土地,还有着别处所难以见到的好牛好马,很多外村女人都把自己嫁到赵家营为荣,而赵家营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开口一句,我是赵家营的,外人便会对他们刮目相看。
赵宝昌走到村边,不觉眼前一黑,他揉揉眼睛,并非自己看花眼了,一切确实如眼睛所看到的那样。赵家营没有了,展露在眼前的,是一片破败的焦土,一根根没有烧尽的房梁向天举着,一座座土墙东倒西歪,过去满村蓊郁的树木,也都烧得半焦……过去满村的马叫牛鸣、鸡飞狗叫、人语喧喧的赵宝营,全部都让位给了这片焦土,而从残砖断瓦间钻出来的几茎弱草,看了,更让人心痛。
赵家营怎么了?
没有人能回答赵宝昌,远处,只有几只乌鸦在恬噪着,成了这片荒芜中唯一的一点生气。
赵宝昌围着自家的那处房屋残址转了一会儿,什么答案也没有找到。
赵宝昌想到了刘丫头,便又赶往刘家屯。
刘家屯还在,但刘丫头已不在了。
刘丫头的父亲刘炮,是一位猎手,多年来一直靠着打猎为生,这位老炮手告诉赵宝昌,抗联部队因在严寒中没处可去,他们来到了赵家营,赵家营的父老相亲接待了他们,他们在赵家营住了半冬,后来,有人告密,日本人把赵家营包围了,抗联战士和日本兵对抗了三天三夜,最终寡不敌众,只得突围出去。日本兵攻进村子,找不到抗联,便把老百姓当成了他们的发泄对像,他们把人集中在一起,为了训练士兵的胆量,无论男女老少,全让士兵用刺刀挑死了……当时,刘丫头却照看赵宝昌病重的爷爷,在赵家营也没能幸免。后来,小日本为了焚尸灭迹,又一把火把赵宝庄烧成灰烬……讲到这里,刘老头擦着眼泪说,“那小日本真是牲口啊,你们全村一千多口人,他们没留一个活口,连刚出生的娃娃都给摔死了。”
听到这些,赵宝昌心头的火腾的一下升了起来,他恨不住立时拿起一杆大枪,也去挑几个小日本,为爷爷父母和刘丫头报仇,也为赵家营的父老乡亲报仇。
赵宝昌咬着牙问道:“这附近还有日本人吗?”
老刘炮道:“有几个也不多了,一些地方都是二鬼子和咱中国唬洋气的在把守,关东军差不多都抽空了,听说都调到南边去了。”
“那附近有抗联吗?”
“抗联这几年也没多少人了,有一些也都在山里呢。”
“怎么能找到他们?”
“这个……你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