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眼旁肌肉一阵跳动,道:“将屏风拉开!”
少女左手才伸出一半,沈胜衣右手已然一带将屏风拉过一旁。
屏风之后又五具尸体,其中三具而且还是小孩子,两男一女,最大的一个只怕也没有十岁。
一个青年倒在他们旁边的一张几子之上。
那张几子已碎裂,大半Сhā入了他的腰背。
他右手紧握看一支秋水般晶莹的长剑,剑尖却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剑并非软剑,也没有拗曲,只是他的右臂已齐肘被折断。
他死不瞑目,一双眼睁大,眼瞳中彷佛仍然在燃烧看愤怒的火焰。
循看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少妇倒在那边地上。
那个少妇虽然面容扭曲,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一样死不瞑目,眼瞳中充满了悲哀,充满了愤怒。
两三件破碎的衣服覆在她的尸体之上,衣服下面的身子显然是赤祼的。
李东阳瞪看青衣中年的尸体,道:“这个是我的儿子李渔,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目光跟看转向那个少妇,道:“那个是我的媳妇,三个孩子是我的孙儿,最大的一个今年才只得九岁。”
沈胜衣沉声道:“又是五条人命!”
“六条!”李东阳老泪并流,道:“我那个媳妇,还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沈胜衣变色道:“一尸两命!”
李东阳道:“先奸后杀!”
沈胜衣脱口问道:“是谁下的手?”
李东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道:“这间庄院之内一共住了十百七十八个人,现在却只剩下我,阿纤与李义!”
沈胜衣目注那个少女。
李东阳道:“她就是阿纤,是我的义女。”
沈胜衣突然问道:“出事的时候,你们在那里?”
阿纤道:“在邻镇。”
她补充接道:“那边昨日一场大火,烧掉了不少房子,义父知道这个消息,今天早上就与我们前去一看究竟,发觉很多人无家可归,粮食方面尤其成问题,所以立即赶回来,打算先将庄院的存米送去,谁知道一进家门,就看见……”
她眼泪纷落,话到这里再也说不了下去。
沈胜衣回顾道:“你们之外,真的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阿纤呜咽道:“我已经看清楚,数清楚,不多不少,一百七十五具尸体。”
沈胜衣沉默了下去。
李东阳接道:“沉大侠且随我们再到其它地方去看看。”
沈胜衣沉声道:“看到这里,已经够了。”
李东阳突然问道:“看到这些,沉大侠有何感觉?”
沈胜衣道:“愤怒之极!”
他的目光再落在那五具尸体之上,道:“我现在虽则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那么回事,但怎么样也好,这实在做得太过份了。”
李东阳一声长叹,转问道:“末知道沈大侠曾否听过‘独臂天魔’官三保这个人?”
沈胜衣道:“这个人据说是杀手之中的杀手。”
李东阳又问道:“沉大侠还知道些什么?”
沈胜衣道:“这个人的崛起据说是这几年的事情,手下有一群武功非常高强的杀手,什么人也好,只要出得起钱,都可以请他来杀人。”
他沉声问道:“这件事莫非就是他的所为?”
李东阳道:“正是。”
沈胜衣皱眉道:“老前辈到底开罪了什么人,以致招此灭门之祸?”
李东阳道:“就是他官三保!”
沈胜衣一愣。
李东阳接道:“使他变成独臂天魔的也不是别人,就是我。”
沈胜衣道:“是你弄断了他的一条手臂?”
李东阳道:“左臂。”
他沉吟接道:“说起来已是十五年前旧事,当时他的武功还没有现在这样高,一个人在皖北一带独来独往,所作所为,尽皆伤天害理……”
沈胜衣截口道:“你断他一臂又是为什么?”
李东阳道:“光天化日之下强Jian一个农家少女。”
他一声叹息道:“当时他的武功虽然不如我,但仍然寻隙抵暇,一心要取我性命,直至我断他一臂,才落荒逃去,好象一个这样骠悍的人,我当时已经想到他日后绝对不会罢休的了,只是一念之仁,没有追前将他击杀。”
沈胜衣道:“那之后,他有没有找你报复?”
“没有,”李东阳道:“那之后,江湖上,便完全没有了这个人的消息,十多年下来,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
一顿接道:“到他重现江湖,闯出独臂天魔这个名堂,一个知道他底细的朋友提醒我小心,我才省起来。”
沈胜衣说道:“以我所知,官三保的名传江湖,乃是在替人杀了好几个高手之后。”
李东阳道:“所以一省起,我便自开始小心防范,我两年前退隐这里,可以说亦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胜衣道:“两年前官三保已经非常活跃,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了。”
李东阳道;“不错。”
沈胜衣道:“却是不来找你。”
李东阳道:“尽管如此,我仍然有一种感觉——迟早他必会找到来!”
他叹息一声接道;“现在他果然找到来了。”
沈胜衣道:“一条左臂,一百七十五条人命,这个账他怎样算的。”
李东阳道:“早在十五年前据说他便已决定了杀我满门,之所以一直不采取行动,只是因为一直都没有人出钱买我的命[奇+书+网],在开始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做这种亏本生意!”
沈胜衣道:“现在,难道有人买你的命?”
“仍没有,”李东阳道:“不过他已没有耐性再等下去,亏本生意也做了。”
沈胜衣道:“怎么会拣你不在家的时候来动手,以他那种人,消息应该非常灵通才是。”
李东阳道;“他就是知道我不在家才动手,邻镇那场大火,也就是他放的。”
沈胜衣奇道:“哦?”
李东阳沉痛的道:“既已灭我满门,留我一条命岂非比杀我更好?”
沈胜衣心头一冷。
李东阳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相信你也明白。”
沈胜衣无言领首。
李东阳嘶声道:“痛不欲生,虽生犹死,他杀我,反而是便宜了我!”
沈胜衣沉吟看道:“听你方才那番说话,似乎你们已经会过面了。”
李东阳道:“而且已经交过手。”
沈胜衣道:“你们回来之时,他仍然在这里?”
李东阳点头道:“其它人,却都已离开。”
“难道他突然改变初衷,打算在这里等你回来了断?”
李东阳道:“他只是杀入内室之际,无意发现了我收藏珠宝的那间密室。”
他缓步移到对门一面屏风之前。
阿纤连随将那面屏风拉开。
屏风之后是一面照壁,上画一幅天女散花图。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
阿纤举手往其中的一朵花一按,“喀瞪”的一声,照壁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暗门之内珠光宝气,辉煌夺目。
一个锦衣独臂中年人倒在珠宝堆中,四肢扭曲,五官变形,胸膛一排肋骨裂肉破衣突出外面,血肉模糊。
沈胜衣目光一落,道:“他就是独臂天魔?”
“正是!”李东阳恨声道:“他一心想将这批珠宝据为己有,是以事了之后,立即将其它人支开,却意料不到我们就在他收拾珠宝之际回来。”
沈胜衣道:“结果他死在你手下。”
李东阳道:“论武功今日的他已经在我之上,可是我仍然能杀死他。”
沈胜衣道:“这大概因为他不肯跟你拚命?”
李东阳大笑道:“我既不封,也不挡,拚命硬挨他三拳七脚,还给他三脚五拳,贴身再一阵乱揍,终于将他揍倒了。”
他说得虽然轻松,但从两人身上的伤势来看,谁都不难想象得到两人那一阵厮杀何等激烈。
笑语声中,血丝从他的嘴角不停的流下。
沈胜衣道:“很好。”
李东阳道:“可惜杀人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从那些尸骸上的伤痕可以看得出。”
他跟看问道:“除了独臂天魔官三保,还有谁?”
李东阳道:“官三保死也不肯说。”
沈胜衣道:“明知必死,说出来你还是要杀,自然就索性不说了。”
李东阳道;“我却在他怀中搜出一份名单。”
沈胜衣道:“什么名单?”
李东阳探手从衣袖之内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顺手抖开。
白纸上写看两排人名。
上排十个,下排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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