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我偏偏睡了个大懒觉,要是给我们的局长大人知道,恐怕真的前景不妙。昨天下班后,他给我提过醒的,说今天一早他有一份要紧的材料要我们办公室弄。
别以为我刚刚出国学习回来便有什么了不起的,对他来说,年年出几回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且一出去就带着大把大把的公家钞票,差不多把五大洲四大洋给跑遍玩遍吃遍了。
9点10分,我终于赶到了单位。我不敢抬头看别人,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直往自己的办公室奔去。
可走进办公室时,我看到的不是杀机,而是苏晨那甜甜的微笑。她正在打字,见我进来,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脉脉柔情。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恐怕给林大局长吓傻了吧。我想。
不知为何,这位苏晨小姐总喜欢脉脉含情地看我,而且脸上总爱挂着甜甜的笑,就算我给她黑脸,她也丝毫不怕。她曾经明明白白地跟我说过:我只害怕我们的林大局长,我才不怕你呢!
她还说,她得一辈子好好地感谢我,要不是我,她根本当不成公务员,也到不了新加坡。
凭良心说,她这话并不是胡说八道——她被招进我们局,的确有我一大半的“功劳”,因为进本局还没三个月,林大局长便越看我不顺眼了,说我常常不能领会他的精神实质,说我写起材料来水平在一天天下降。当然,他这些话没说错,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通力合作”,我终于明白他的“伟大形象”都是用材料造出来的,所以日益失去了为虎作伥的激|情,只是为了保住饭碗,才不得不勉强应付罢了。更何况,在公务员队伍中,写手向来都是最悲哀的角色:你永远只能按领导的意图写材料,永远不能用你自己的思想来创造你的作品,而一旦领导知道你特别能写,便会年复一年将你安置在写材料的岗位上,就算好不容易官升一级,这一命运也根本改变不了,因为到时你早被上一级领导拉过去继续做那“刀笔吏”了。
我实在不愿一生一世做这种专为领导编织大话和谎言的工作,于是心生一计,决定在写材料上面下功夫:让自己的“写作水平”一天天下降,将自己一步步融入周遭的俗人之中,过一个平淡日子便罢。
正是我这一“褪变”,给苏晨造就了一个成功的机会。据说在笔试成绩中,苏晨只能勉强入围前五,不是顶尖的,而我们局只招取一个人,所以她的希望并不算很大。可我们林大局长看了最后5位入围面试者的资料,发现这个苏晨不仅是中文专业,而且曾在报纸上发表过十来篇文章,心想正好拿她来弥补我的不足,于是私下跟另外6名考官打了招呼:我就看上这位女大学生啦,各位看着办吧!
(按理说面试的时候考官并不知道哪个考生是谁,因为考生在面试时都不准道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只准在胸前挂个号牌。但这只是表象,当不得真的,因为凡事到了某些地方官员的手中,乾坤都可以扭转过来,何况一个小小的面试。)
结果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经过面试之后,苏晨兀然脱颖而出,最后轻轻松松地当上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公务员。
所以苏晨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在“褪变”,她决不会挤进我们局当上公务员的;当不了公务员,她便不会有机会随我一起到新加坡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