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烟恍然回神,擦了擦眼角即走过来,唤了一声“姥姥”。
越天姥摇摇头,笑道,“都不要难过了,陪姥姥散散步吧。”
剑灵烟走到越天姥左手边,与越歌诗一同搀着越天姥来到歌诗亭。远望落日,越歌诗不解道,“姥姥,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天姥闻言不禁一叹,久久才回道,“那日月儿又来问姥姥月回生之术,姥姥便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越歌诗眼中噙泪,“那日明月哥哥听到噩耗突然呕吐,姥…”
越天姥摇摇头,不无无奈道,“月儿遇到白衣便方寸大乱,任是有神仙手恐怕也无力回天,这是月儿作为医者的唯一的缺
“月儿来问我,其实心中有数,只是不愿承认。既有暗悲,积郁数日以至累月不散,外显之时,即激发呕吐之症。”越天姥面容淡静,其实心中悲凉,“暮晚望日唏嘘,是悲其将落矣!”
落日消沉,山边一抹嫣红。
剑灵烟忽道,“姥姥,邪子怎还不见回来?”
越歌诗猛地也想起这茬,接道,“对啊,邪子大哥去采个药也要这么慢慢吞吞么?看这天都黑了!”
越天姥转身道,“我们先回药庐吧。”
剑灵烟和越歌诗但觉奇怪,互看一眼,搀着越天姥回到药庐,又被越天姥吩咐去烧水做饭,两人只得将疑问暂且收住。
待到用餐,剑灵烟和越歌诗都耐不住了,越歌诗盛了四碗饭放好,随即与剑灵烟坐下等待,以此向越天姥摆明态度。
越天姥端起饭微微一笑,夹了一口菜吃去,赞道,“丫头的手艺有进步呀。”
越歌诗娇道,“哎呀姥姥!”
剑灵烟不敢造次,也端起饭来吃,越歌诗虽跟着,却不服道,“姥姥,邪子大哥到底是去哪里了嘛?”
越天姥道,“食不言,寝不语。”
“食不言寝不语是圣人的乐趣!”越歌诗皮道,“我等凡姑俗女,反倒被弄得菜不思饭不想!”
越天姥笑道,“烟儿,你赞不赞成?”
剑灵烟正扒着一口饭,冷不防被问话,咽下回道,“姥姥,烟儿愚鲁,又只顾着咽菜送饭,不知姥姥所问缘由何起,是以不知该如何回答。”
越天姥摇头一笑,道,“好了,姥姥跟你们说便是。”
越歌诗一喜,“这才对嘛。”
“这丫头哟!”越天姥怜爱地望着越歌诗道,“邪子已遵循姥姥之命出外游医,暂时不会回转。”
剑灵烟一愕,即道,“那邪子…”
“邪子大哥如今在哪里?”
越天姥道,“自是天下地上,无处不在咯。”
“啊!”
“做么如此惊讶?你们要知道邪子去向,是打算飞鸽传书给他么?还是抛下姥姥出去寻他?”越天姥笑了笑,又道,“邪子在医道上的天赋直可与月儿媲美,但月儿曾随太史漂泊闯荡,遍识疑难杂症,积累了无数经验,这是邪子所缺乏的。邪子经历过,方有大成之日。”
剑灵烟为不得与妙邪子一见颇觉遗憾,听得越天姥之言,又为好友适逢其时难耐心中喜悦之情,高兴道,“也妙哉!邪子不愧其名。”
越歌诗既笑且惑道,“不是妙也哉或妙哉也么?”
越天姥呵呵笑道,“丫头还差一成。”
“姥姥,你都看不起诗诗了么?”
“哈哈哈。”
三人谈笑,按下不叙。
至于下了落日之巅之后其他人的去向,在此不一一细表,只略略一述。
玉吹烟、步东亭、檀名女三人转回大竹林,川江夜和凌尺素却没有同行。川江夜心情纷杂,却也觉得不宜将此事即与洛蓝说了,又知凌尺素思家心切,便和凌尺素一同回江南凌家。
丘答伊和屠名自又回落叶门,并跟习有风说了落日之巅之变。习有风获悉变故后颇感不适,又听说上官镜如何如何,更觉爽然,一二日后即只身一人离开了落叶门。
丘答伊遵照师嘱管教门徒,已是自然。
凌尺素当年同时身染重疾,无法抽身,诸事无不是有心无力,忽听闻噩耗,更是病上加病、雪上加霜,凌父凌母为此不少提心吊胆。
凌尺素卧床日久,眼看红颜枯落,凌父哪有耐心陪着女儿去等什么“洛大哥”,何况凌尺素天生丽质,上门求亲者如过江之鲫,挤破了脑袋,门当户对的也不在少数,凌父更觉不忿,心想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没有出嫁就要为一个不知死活的落魄之人枯守——上邪,何其难忍也!
凌父主张结婚,凌尺素自是极力反对,所幸有母亲支持,得以与凌父拉锯。但凌尺素心知事情不在掌控,自己若持续卧床不起,难免失去主动。
凌尺素于是努力餐饭,身体渐渐好转。凌父以为凌尺素改变心意才会有此效果,催逼更甚,不料凌尺素病愈后突然与凌父摊牌,只身出走。
凌母为此终日以泪洗面,每每见到凌父都要抱怨凌父太过独断,从不为女儿考虑,不曾站在女儿的位置上考虑问题。
凌父心中虽有懊悔,却也恼怒,恼的是凌尺素不孝,怒的是凌尺素“不争”,故每每驳道,“如此不孝之儿,就当我凌水阔不曾生过她!哼,那人十有**活不成了,这不是活受罪么?”
凌母则哭得更甚,“你就是见不得女儿好是吧?我就知道你,我就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么?”凌父懊极恼极,忽又转圜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打听素儿的消息么?”
“那找到了么?找到了么?”
“这…素儿有心躲着,我也没有办法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何苦逼她来着?”
“唉你!…唉,我说不过你!不说了!我走了!”
凌尺素又疼又痛,最割舍不下的便是母亲。待她突然站在门口时,惊得家丁和丫头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凌尺素贴身的那两名丫头回神一瞬即跑将过来拉住凌尺素,小姐长小姐短追询问候,一个忽然侧头跟另一个道,“蝴蝶,你快去!你快去!”
“呃,呃…”蝴蝶茫然呃呃几声,才反应过来道,“哦,我这就去!刚好员外和夫人都在内里…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蝶儿且慢!”凌尺素拉住蝴蝶,目中噙泪,微微笑道,“你们随我一同进去,不用报道。”
蝴蝶高兴道,“正是正是,小姐又不是客人,哪里用得着传话呀!哎呀,蜻蜓你火急火燎地作甚?把我也弄糟乱!”
蜻蜓却道,“可小姐好…”
“咳!”蝴蝶猛咳一声,截道,“小姐当然好了,可什么可?你是要小姐不好才得意是不?”
蜻蜓脸色急红,“死蝴蝶,你又挑拨!”
蝴蝶吐舌头一笑。
凌尺素笑道,“穿花蝴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当初叫你们蝴蝶蜻蜓,看来还算颇有眼光。母亲现在何处?你们快快带路。”
蜻蜓忽却嘻嘻笑道,“小姐,这位是?”
凌尺素猛然回头,才记起身后的川江夜,忙道,“这是川大哥。”
蜻蜓即上前,偷偷给蝴蝶打了一个眼色道,“蜻蜓见过川公子。”
“见过川公子。”
蝴蝶见礼,眉头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却说凌水阔气呼呼快步出来,正撞见凌尺素,不禁一愕,懵然道,“素儿?”
“父亲。”
凌水阔鼻头一酸,双手一张,忽却收回,凌厉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你娘为你终日忧心?”
“娘呢?”
“素儿!”
凌母闻声赶来,不敢相信真是女儿,惊呼一声,再欲上前时却忽然晕倒。
川江夜眼疾手快,扶住凌母,下意识道,“岳母大人!”
这话把凌父和蝴蝶蜻蜓两名丫头齐齐愕住。
凌母晕晕乎乎,凌乱道,“你是?”
凌尺素上来解释道,“娘,他是川大哥,是素儿的…素儿的川大哥。”
“唉!”凌父突然一叹,又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年若依我的,又怎会弄到如此光景?让你娘为你操心至斯。”
凌母却微弱道,“子歌,你是子歌么?是我素儿的子歌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川江夜回道,“岳母大人,小婿川江夜,您…”
凌母似没听到川江夜说话,轻摇着头,卦呢喃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凌父看看川江夜,又看看凌尺素,仰天不语,眼中分明噙着一滴泪——
事至如今,一切都不必再追究了。
远离尘嚣,在久违的天外楼里,有两个人正慢饮美酒,幽幽絮语,与风同约。
“你为何离开?”
“我曾以为我很了解师父,原来大错特错。世间最可怕的并非丑恶,因其明目张胆;伪善藏而不露,欲讨伐又苦于师出无名,贸然行动反而落入他们的圈套。”
“他们是谁?”
“真正死了的又死不尽的人,可怜兮兮,站在受害者的位置博取同情的人。”
“你要去哪里?”
“云游也许是我的宿命。”
“小花呢?”
“他会有自己的路。”
“饮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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