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年轻男子,不过二十来岁,样貌有几分出众,与嫪毐有几分相似,他深思数秒,脸色凝重,最终心意已决,朝自家方向跑去。
男子轻盈地跳过矮小、木制的护栏,行至眸前看似即要倒塌,经不狂风吹拂的草房之中。
草房中,灯火通明。
室内有一青丝鬓白、穿着褴褛的老妇人,男子进去之时,老妇人正坐于草席上,对着昏暗的油灯,低头穿着针线。
因衰老而双眸不好使,老妇人的指头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低闷出声,如蚊鸣一般,男子却听得一清二楚。
男子剑眉一蹙,速步来到老妇人身边,夺过他手中的针线,且急道:“娘,夜已深,您就好生歇息着吧,用不着等那畜生回来了!”
老妇人则长叹地道:“阿毐不回来,他能去得哪里?”说罢,想要多夺回男子手中的针线。
“娘,你不必等了,他不会回来了。”男子将针线随意搁在一边,临床站着道。
“什么?”老妇人一听,起了反应,“你知?”
老妇人正缝补一件已补过千万遍的长衫了,只是,这长衫无人穿,长年放着,已被不知名的蚊虫啃得个稀烂,老妇人更甚来回地补,宝贝得不得了。
“我方才看见他了。”男子抬头凝望着无星的黑空,淡然道:“他已成了文信候吕不韦的舍人,并且入了宫。”
“你…起儿,你说什么?”老妇人神情激动起来,连忙起身,来到男子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含泪道:“告诉娘,这,这不是真的!”现今乱世,又是嬴政当王,入宫,便是金了虎口。
“娘,这是我亲眼所见!”男子低吼道:“他长年不归家,不把我和娘您放在眼里,您还念着他?”
“他可是你的大哥!”只听啪的一声,老妇人在男子的俊脸上,留下了个五指清晰的手掌印,老妇人落泪,“他是你的大哥,眼见他入宫,却不阻止,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让他去送死么?!”
“我没有嫪毐这个大哥!”男子忍着脸上的辣痛,俊脸黑沉,将这些年忍受的曲折全然吐了出来,“我们本就不是一母同胞,他是爹的嫡妻生的,而我,则是庶出!
嫪毐不守孝道,自爹没了,嫡庶分家,爹那份轻薄的财产,让他败了光,现在倒好,连娘都不管了,成天在外聚赌,也不怕生了祸根!”嫪毐入宫,那是他自作自受,若他真上去阻止了,又奈得他何?
“你们身上同样流着嫪家的血,无论有多大仇,这份亲情,是去不掉的呀!”老妇人哭得更厉害,“今儿他入了宫,唯恐九死一生,我,我这做娘的,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啊!”老妇人捶着自己的胸口,万分痛苦的哭啼。
“娘…”
啪!啪!啪!
男子方要出口说些什么,随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截断,二人一惊,男子方要出口问是何人,不料即被老妇人阻止,忘却了方才之事,老妇人带着重重的鼻音,谨慎地试探道:“谁?”
“朝廷武管!开门!”
朝廷武管?老妇人听了,吓得大惊失色,一边将男子往后门处推去,一边又道:“原来是武管大人,那么晚了,来此为何事?”
外头的人大声喝道:“招兵的,快给老子开门!”
原来是来抓壮丁的。
男子迟迟不肯走,反拉着老妇人,低声道:“娘,我不能丢下您!”
“起儿,你别傻了!”老妇人急道:“秦王即要与赵国打仗,你若真念着你娘我的,就千千万万别让朝廷给抓去充兵!”
“开门开门!”敲门声越发加重了。
听如此,男子又见情况紧急,他好歹亦是嫪家的香苗,怎可被抓去白搭性命?男子咬牙地攘了攘拳,不舍地看了一眼老妇人之后,随即从后门逃走,消失于夜色之中。
男子名叫嫪云起,是嫪毐的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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