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若虚-蛊毒 > 第10章 此恨不干风与月(1)

第10章 此恨不干风与月(1)

“开市了!”瓮楼上的市曹立起嗓子抛出了嘹亮的喊声,紧跟着,一面锣鼓“咚”地砸响,整个街市顿时活泛起来。

街两面的店铺大敞了门,旗幌子挑了出来,栲栳大的店铺名豁然醒目,肩挑背抗的小贩从巷陌间涌了出来,沿着街道一面行一面吆喝,编出了谑笑的顺口溜,逗得过路的人笑一笑,停一停。

酒坊饭馆中穿梭如织,说唱的艺人敲着腰鼓,打着云板,谈古论今,说起黄帝大战蚩尤氏,大禹勇开九州渠,周文王渭水请了姜子牙,汉高祖垓下擒了楚霸王,帝王将相,英雄美人,纷纷登场。

正是晨起,阳光不烈,却是恰到好处的温暖,光线柔和得像美人的浅笑,街肆上其乐融融,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满满的轻松。

一切都是暖意和煦的,只不过在西城的张仪楼上升起一面白­色­招魂幡,和城市市井里坊的欢快景象格格不入,不经意间,有人仰头看见,不免摇头叹息,说到人生无常,伤感倍增。

有时候,风会送来校场上烈烈的拼杀声,隆隆的战鼓震碎了成都清朗的天空,常常有一队又一队兵甲锃亮的士兵跑过街肆,霜似的脸上都杀气腾腾,行人避闪之际,不免悄声议论道:“杀伐又起咯!”

成都人最近都在私下里议论一件事,便是朝廷要和东吴打仗,听说皇帝还要亲征呢,有人说皇帝都年过花甲了,他还有力气跨马上阵么,有人说皇帝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当年,别说是跨马上阵,便是在万军中夺上将首级也不在话下!有人又疑问了,东吴非弱敌,又有北边曹魏做帮手,我们能赢么?有人反驳道,我汉家正朔之气,当是无往不胜,再不济,不是还有咱们丞相么,他在阵前挥挥羽毛扇,纵有百万东吴军队,也当化为灰烬。

咱们丞相,这句亲切的称呼是成都人的口头禅,大家说家常摆龙门阵都时不时飞出一句来,也不觉着犯忌讳,反正地方官也不管,吵嘴也要带上一句咱们丞相为我作证,你就不是一好人!

这些日子,大家伙也在议论丞相会去东征么,有人说宫里传来小话,丞相其实不答应东征,因为这个还和皇帝吵了一架,旁的人立刻反对,你就吹吧,皇帝能和丞相吵架么,知道什么叫鱼水君臣,可不是你和你婆娘那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把朝堂上的纷争化作市廛坊巷间柴米油盐似的谈资,是寻常百姓最寻常的生活,便是这个清明的早晨,成都人喝着热腾腾的面汤,听着曲折动人的说唱故事,也在纷议皇帝会不会东征,什么时候走,会带哪几个将军走,是赵将军,还是张将军。

这时,街肆上的熙熙攘攘忽然被急切的杂沓声打乱,杂沓声中伴着尖利的呼救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待到人们反应过来,才发现自街角奔来一匹惊马,四足狂奔,横冲直撞,马主人显然已经失去了对马的控制,只是牢牢地拽紧缰绳,身体被疯狂奔腾的坐骑颠簸得来回摇晃,眼见坐骑带着他冲进街中心,他慌得语无伦次地喊叫道:“啊…躲开!啊…这马,哎呀!”

街上的行人一派惊呼,躲的躲,跑的跑,刚搭的摊铺立时撞得四散分离,摊位上的锦缎布匹抛向空中,刷拉拉卷开成了各­色­的地毯;刚开炉的面汤锅倒了个个,滚烫汤水洒了一地,溅得几个路人一脸泡;杯儿、盘儿、碟儿、钵儿等等都飞了出去,乒乓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来不及躲闪的几个人被撞飞很远,痛得呲牙咧嘴。

便在一片惊呼声中,一个身影闪电般­射­出,身体向右一偏,顺手抄起滚落地上的一卷布匹,疾步飞走,右手一抖,那布匹刷的一声展了出去,就空滚成一根硬铁布棍。只听见“啪”!的一声,布匹结结实实地击打在马腿上,马儿仰头一声痛鸣,双蹄一个踉跄,猛地朝前扑去。马主人“呀”地叫了一声,手一松,缰绳随着扑倒的马飞出去,眼看他就要从马背上直栽下去!

那人右脚一点地面,身子在半空中腾越如鹰,手中的布匹呼呼生风,抖动挽卷仿若铁网,他大喝一声,用力一甩,布匹在空中卷了一圈,将马主人横腰卷住。他在空中再一迈步,单手抱住马主人,双脚朝下狠狠一顿,在马头上踢了一脚,那马哼哼地嘶叫一声,四蹄一软,登时瘫倒在地,噗哧噗哧喘着粗气,却不再动弹。

那人稳稳地放下马主人,双手一拱,“阁下安好?”

马主人浑身疲软,想要说声感谢,可是手指头重得像挂了砣铁,摇晃着就要摔倒,那人一伸手臂,扶了他慢慢坐下。

马主人的脑袋里混乱得像粘住一般,他使劲摇了一摇,待得有了三四分清醒,这才仔细打量那救命恩人。那人原来不过十四、五岁,素衣布履,细眉秀目,他对着马主人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恍惚间,竟像个清秀的女孩子。

街上的人都看傻了眼,倏忽,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好!”紧接着,一传十,十传百,一街的人都跟着叫“好”,还可劲地拍起了巴掌,众Kou交赞,莫不颂扬此人身手敏捷,武艺超群,更可贵的是,他还是个俊秀的少年郎。

马主人感激地说:“多谢小英雄相救!”

少年嘻嘻一笑,却不说话。

马主人望见一地狼藉,整条街都乱成一锅粥,一些人还躺在地上揉腰喊痛,他心底着实难过,神­色­间便生出很深的愧疚。

他对四周欠身一拜,“父老,我因马受惊,不慎践踏街肆,伤及无辜,请诸位谅解!”他对那少年歉意地笑笑,“相烦小英雄给我找副笔简来!我这里腰酸背痛,难以起身!”

少年愣了愣,也不多问,向围拢在周围的人群问:“谁有笔墨?”话音刚落,一人高声回话:“我有!”笔和竹简一齐递来,原来是卖笔墨的小贩,他们现在把这个少年当神看,他的要求竟都巴不得去满足。

马主人接过笔墨,扬声道:“列位,凡因我而被损之货物金帛者,或受伤需医者都请留下姓名及损害事宜,我一定加以赔偿!”

此话一出,众人皆吃了一惊,这人遭此不幸,自身伤势不查,竟一心只想到他人,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他脑子撞坏了不成?

马主人见众人皆踌躇不进,又道:“我所言皆出自肺腑,诸位不必疑惑,请速留笔!”

围观之人见他一片赤诚,想来此人所言非虚,于是乎蠢蠢欲动,一些人心中暗暗生出某个龌龊念头,何不趁此机会敲他一笔?

刚有几个人抖­干­净身上的尘土,想要狠狠敲一笔竹杠,忽听见有人惊讶地喊道:“呀,这不是丞相府的人吗?”

正要上前讨便宜的人都停了脚步,无数双眼睛交会在马主人身上,这马主人不过二十来岁,面容带着一抹淡淡的稚气,像总是长不大似的。

“是他,就是他,去岁陛下登基,去东郊祭天,我看见他跟在丞相身边!”

“是了,上次在宣化门,我家的牛顶坏了丞相的马车,丞相非但没责罚我,见我家的牛患了疯病,还赐了我买牛的钱,就是他送钱来!”

一时间众人附议,不是这个说丞相曾有恩于他,就是那个说某年某月见过马主人,尽将与此人相关的记忆搜了个­干­净,一条街都讨论得热火朝天,说到兴头上,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索­性­扯起了闲话。

马主人羞愧得脸­色­通红,若是有地缝,他此刻便想钻进去,被认出来没所谓,可被认出来是谁的人那就太重要了,若是因此让那个人染上污点,他便是死一千次也不能赎罪。

但是,恰又因为他被认出,那些想要索赔的人不是摇头,就是退后,没一个肯泚笔作书。

马主人一面挥舞笔,一面大叫:“此事与丞相无关,是我自己处事不当,诸位尽可留下名字,我一定赔偿!”

“算了,我们怎好向丞相索赔,大人不必说了!”

“就是,不过是些不值甚钱的小玩意,算不了什么!”

“我的伤势也不重,回家自擦些药膏!”

这些解释推脱让马主人更是着急,他咿咿唔唔地喊着话,围观的人却纷纷离散,任凭马主人如何苦苦哀求,竟无一人响应。

马主人沮丧地垂下脑袋,眼泪几乎就要掉落。

“他们既然不要索赔,你又何必苦求?”那少年在旁边问。

马主人愁苦着脸,“我既是做错了事,怎可不顾不问,就这样算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