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严武是个认真的人,他居然问:“说真的?”
高示其才知自己玩笑开大了,恨不能把自己埋在地里,她掩饰道:“我就说说,说说。”
严武面色沉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华进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你当着兄弟们的面说要娶人家妹子,可不能言而无信,非丈夫所为。”
高示其恨极了,她一想砍死华进,二想砍死自己,背脊骨冷热交迸,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害怕。
她打着官腔说:“啊,这个这个,婚姻大事要从长计议,不能马虎,我们以后,以后再说,嘿嘿,再说。”
严武却开始了婚姻斡旋,“我妹子人很好,模样就不用说了,知书达理,腹有文墨,不像我是个大老粗,真个是人见人夸,将来无论谁娶了她,可是大福气。”说起自家妹子,严武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高示其要哭了。
“你这么好的妹子许给高示其,吃亏了。”华进从来不忘记贬低高示其。
严武很郑重地说:“那也不至于,高示其在军中怎样,大家有目共睹,我私下甚是佩服。”虽然高示其曾经是他手下的刺儿头兵,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兼之高示其的卓越一军目睹,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假若高示其当真做了他妹夫,他还是挺满意的。
高示其赶紧说:“你妹子这么好,配我可惜了,”
虽说严武把自家妹子夸得像一朵花儿,可高示其认定了他妹子多半是个丑八怪,塌鼻梁,龅牙齿,一说话便漏风,走起路来地动山摇,活脱脱母夜叉一只,要不严武干嘛要把妹妹许给自己。
“郎才女貌,还挺般配!”严武越说越起劲。
高示其濒临绝望,她把酒坛子一搁,“再说,我们再说。”
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像个逃兵似的,撒腿飞跑而去。
背后是严武声如洪钟的呼喊:“你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所有的士兵都狂欢起来,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严妹夫!严妹夫!”
高示其心里诅咒道,谁脑子有病谁才娶你妹妹,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你让我娶你妹妹,你风魔了吧。
还没跑到营门,一骑快马忽地驰奔而来,扑面腾起呛人的尘土,慌得她闪身躲开,那人一勒缰绳,“吁”地一声止住坐骑。
“没伤着你吧?”
高示其认得马上骑手是侍中马良,她记得他标志性的白眉毛,说话温声细语,是个好脾气的官儿。
“没,没。”高示其的思想还停留在娶不娶严妹子这事上,暂时没转过来。
马良也不多话,一扬缰绳,纵马往远方奔腾飞去,那份急切像是被万军追捕。
他要去哪里呢?
高示其站着看了他好一会,那飞驰的背影像一张烧着火的面孔,很快就变成灰烬,满目热风让高示其闻到了火焰的味道。
她却不寒而栗。
六
灯火在营寨内逐次点燃,沉沉的夜色像沙漏般很慢地降落,巡营士兵沙沙的脚步声像潜行的水流,几点萤火在黑暗中明灭,今夜像无数个夜晚般寻常。
听太史令说,明日有雨,汉军在这儿拘了几个月,像困在蒸笼里的肉包子,仗又打不成,路也辟不了,这一场夺土大战持续的时间太长,许多人都生出了厌烦心,士气每一日塌陷下去,说不准下一个时刻便会彻底崩溃。
快下雨吧,战争快结束吧,快回到成都吧。
皇帝其实也想回成都,他在给丞相的信里说,战事顺利,无有顾念。可白毦军的将士都知道,皇帝热得睡不着时,就会说一句还是成都好啊。
还是成都好啊。
成都的水好清,成都的天好高远,成都的女人好妩媚,成都的吃食好可口,这破荆州有什么好,除了热还是热。
高示其也不喜欢荆州,她很想念成都,更想念丞相府,她还无耻地想念诸葛亮,她想鹿惊风骂她去丞相府蹭饭,可她还没有蹭过一顿饭,将来回了成都,她一定要找诸葛亮打牙祭。
夜深了,帐里的灯灭下去,黑暗中,高示其什么都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如此模糊,只有一张脸从黑暗中升起,那张脸有梦寐中最亲切的微笑,像一盏明亮的灯光,照出灵魂该去的方向。
高示其虚着声音喊了他一声,随即,她失去了力气,像一滩水融化在夜晚的倦怠中。
迷迷糊糊中,营帐的帏幕被风吹开,她蹭愣坐起来:“谁?”
一人漂浮如魅,来到她身边,那人细目柳眉,面容清丽明艳,高示其心中一紧,“娘!”
穆蓉在她床头伸出手,她脸上满是焦虑。
“娘,我好想你,你去哪里了?”高示其哭了起来。
“快走,快走!”穆蓉连声说。
“走哪里?”
“快走快走!”穆蓉不停地说着这几个字,渐渐的,如水一般从高示其眼前模糊掉。
高示其猛向前一抓,“娘!”眼前灯火明灭,原来是南柯一梦。
忽然,四周脚步纷乱,帐外火光闪烁,高示其腾越而起,手持长枪,一把撂开营帐。
火,铺天盖地的火从四面八方肆虐狂呼,整片天空都被渲染成灿烂的血红色!
成千上万的士兵狂呼乱叫,身上燃起熊熊火焰,惨叫着、哀哭着、呼救着,滚入更大的火焰中,瞬时便被烧成焦炭。
七百里火烧连营,遮天蔽日,茂密的丛林为火焰的蔓延提供了最好的条件,几万蜀军困顿在火海中,惨嚎着四处奔袭,可到处都是火海阻隔,走不多远,就被烈焰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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