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示其在心里叹息,好乖的小孩,可惜是小南生的,算了,他身上有诸葛亮的血脉,他是诸葛亮的儿子,不是,不是小南的儿子。
这想法好愚蠢,可是又该怎么办?
“你现在都好吧?”小南怯怯的。
“挺好,在汉中待了两年,能天天陪着丞相,我很知足。”高示其像是故意,说这话没留一点儿余地。
小南微弱地“哦”了一声。
小南的失落被高示其收在眼底,心里油然报复的快感,残忍么,当然残忍,可你知道你当年对我有多残忍,我从头到尾都不想和你争,你要什么,你拿走就是,可你凭什么夺走我那残存的一点儿快乐。
“你很恨我么?”小南的声音衰微如浮草。
高示其冷冷的,“我恨你干嘛,你还不值得我恨。”
小南,你知道么,鹿惊风已经死了,再多的恨也换不回他的命,但我不会宽恕你,把你的柔弱可怜悲伤渴慕统统拿开,我不稀罕!
她紧紧抱住盒子,“我去寻丞相了,你自便。”
她刚刚跨出去,却见着那孩子期颐的目光,心底一软,取了一块最大的点心给他,柔声道:“乖乖吃。”
小南看着高示其离去,那越走越快的背影便像一把飞旋的刀,把她心里的痛苦、委屈、不甘都挖了出来。
她做了丞相的女人,她登上了理想的巅峰,可那又怎样,她的富贵换不来她的幸福,她的雍容换不来她的快乐。
在汉中的两年多里,诸葛亮没有回过一次家,可他给家里写了信,一半写给黄月英,一半写给诸葛果,信里会常常提到诸葛瞻,问瞻儿长个了么,认得几个字了,却对她只字未提,仿佛忘记她这个人,一并忘记她是诸葛瞻的母亲。
她知道高示其陪在诸葛亮身边,也知道她恢复了女儿身,可诸葛亮不仅没有将高示其送走,还纵容她留在身边整整两年,这让她羡慕不已,她守在空闺里日日思念,连一封书信也盼不来,她再多的温柔再深的想念,也比不过高示其的一个笑脸。
她曾经为了达到目的竭尽力气,甚至伤害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可你竭力想要拥抱总是会离开,你竭力想要阻挡的总是会来到。
这莫非就是报应?
小南悲伤极了,耳里传来孩子嫩声嫩气的询问:“娘为什么要哭?”
小南这才知道自己哭了,她忙擦干眼泪,“没有,娘没哭…”她把湿漉漉的脸贴着孩子的脸,紧紧的,仿佛贴上去自己的命。
银丝似的雨纷纷落下,在身上织成冰凉的蛛网,高示其不住地打喷嚏,她怀疑自己伤风了,犹豫要不要见丞相呢,要是传染给她,可是罪莫大焉。
那就把点心盒子放下就走,也别耽搁了,赶快回家钻被窝里睡一觉,明早上起来就奔丞相府,还要记得去问问诸葛果,把姜维折腾得如何了,那娃老实,下手轻点!
她走到门边,扶着门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她擤擤鼻子,却发现诸葛亮已经站在她身后。
一个喷嚏打出一个诸葛亮,这个喷嚏好昂贵!
高示其对于自己在诸葛亮面前打喷嚏很尴尬,也太没形象了,她哭丧着脸,解释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诸葛亮不介意,关切道:“伤风了么?”
“好像是吧。”高示其摸摸红通通的鼻子。
“回家歇着吧,别来了。”诸葛亮温存道。
“嗯,我给你送点心,放下就走。”
诸葛亮对她用心地笑了一下,笑容很费力,高示其觉得诸葛亮今天特别…特别苍老,像一株萎缩的枯木,修远从后面赶上来,高示其暗暗捅了他一下,悄悄问:“丞相怎么了?”
“不知道,从宫里出来就不对劲。”
诸葛亮推开了门,可他没进去,只是扶着门,仿佛那门里是沼泽地,他被陷了进去,再也没力气迈动一步。
“丞相?”高示其担忧地呼唤。
诸葛亮不回答,也不说话,他微微发着抖,高示其和修远已知事情不妙,两人抢步冲到诸葛亮身边,映入眼底的是一张苍白无血的脸,他似乎为了掩盖自己的虚弱,把脸偏了过去,但是再也掩不住了。
血,很红的血,溅在高示其的手臂上,开出的花匆匆就谢了,只留下魂魄似的痕迹。
高示其哭了,点心盒子翻倒下去,她不顾一切抱住了他。
可她承受不住他陨落的重量,他可真重啊,仿佛那压在怀里的是她的天空,她的理想,他在她怀里倒了下去。
诸葛亮重病的消息很快便传进了宫里,皇帝那时正窝在被子里蹭蹬,不知在做什么,传话的黄门喊了三四声,皇帝才把被褥轻轻往下挪,露出两只红得像桃子的眼睛。
黄门说,不好了,丞相重病了,听说吐血了,现还在昏厥中呢,陛下,可该怎么办?
皇帝呆了半晌,他说,我知道了。
他又把脸埋进被子里,继续蹭蹬,呜呜地哼着,不知在哭还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座幽深的蜀宫里,就在这间空荡荡的宫殿里,他,是的,他刘阿斗,生平第一次把诸葛亮气到吐血。
诸葛亮入宫觐见时,他和柔兰正蜜里调油中,听说丞相求见,也忘记把柔兰遣走,径直让内官带诸葛亮来见他,于是诸葛亮和皇帝的会面,变成了诸葛亮和皇帝以及皇帝女人的三人会议。
诸葛亮见到皇帝身边扶摇如柳的女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可他没争持,全忍下去了,恭谨地给皇帝见礼参拜,声音不高不低,情绪不轻不重。
皇帝是在诸葛亮出现的一瞬,才恍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在召见朝廷重臣时,还搂着一个女人的细腰,这对臣下是种侮辱,好比当众给他下不来台,可是诸葛亮已经跪在面前,一切都来不及了。
皇帝说相父平身,相父辛苦了,相父劳苦功高,他说了很多体恤的好话,想把自己的尴尬抹过去,也把诸葛亮心里可能有的芥蒂擦干净。
诸葛亮很平静,他只是向皇帝细细地讲述对聚众闹事一案的处理过程,寻衅闹事的几个首脑已逮拿下狱,丞相府僚属也已代表朝廷慰问死伤者家属,公中会给予适当补偿,巡城兵和虎贲侍卫各将领因处事不当,各除以髡耐之刑,余下降秩,那位在府门口胡诌百姓造反引发事端的小吏除名为民。
他说完,问皇帝有没有别的意见?
皇帝说,相父处理得好,朕没有别的意见,就照这个意思办吧。
两人本来春风拂面地商讨政务,柔兰忽然漫不经心Сhā了一句,谋反公告的事呢?丞相怎么不提?
诸葛亮当时有些不悦,这话皇帝可以质问他,甚至可以处罚他,还轮不到一个后宫的女人当面质疑,可他还是忍了,他没看柔兰,只对皇帝说,陛下,谋反公告一事,廷尉正在彻查,臣因为牵涉其中,所以要避嫌,不敢过问此案。
柔兰咬着手绢,悄悄在皇帝耳朵边说,大约在丞相心里,死两个刁民是大事,谋反忤逆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句要避嫌就搪塞过去!
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全被诸葛亮听去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按捺住性子对皇帝说,陛下,可否屏人而言。
..t xt ~小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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