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和效劳可以培育其他友谊,但在我所说的崇高友谊中,这是不屑一提的,因为我们的意志已是水|乳|交融。必要时,我也会求朋友帮忙,但不管斯多葛派如何说,我们之间的友谊丝毫不会因此而增加,我也不会因为得到了帮助而感到庆幸。因此,这样的朋友相结合,才是真正完美的结合,他们再也感觉不到存在着义务,对于那些会引起争执和分歧的字眼,如利益、义务、感激、请求、感谢等,他们尤其憎恨,井把它们从他们中间赶走。其实,他们之间的一切——愿望、思想、看法、财产、女人、孩子、荣誉和生命——都是共有的,他们的和谐一致,根据亚里士多德的正确定义,是两个躯体共有一个灵魂,因而,他们不可能借给或给予对方任何东西。正因为如此,为使婚姻与这一神圣的友谊有些许臆想的相像,立法者们禁止丈夫和妻子之间立赠与证书,想由此推断,一切都属于夫妻双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开来。在我论述的友谊中,如果一方可以给予另一方,那么,接受好处的一方就是给了同伴恩惠。因为双方都想为对方做好事,这愿望比做其他事的愿望更强烈,这样,提供做好事机会的人便是宽容豁达者,同意朋友对他做最想做的事,就是给朋友施恩惠。哲学家第欧根尼缺钱时,他不说向他的朋友要钱,而说向他们讨还钱。为了证明这是事实,我要举一个古代的颇为奇特的例子。
科林斯人欧达米达斯有两个朋友,卡里塞努斯和阿雷特斯,前者是西锡安人,后者是科林斯人。欧达米达斯死前很穷,而他的两个朋友却很富,他就立下遗嘱:“我把赡养我母亲和给她养老送终的责任遗赠给阿雷特斯,把我女儿的婚事遣赠给卡里塞努斯,让他尽其所能给我女儿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他们中若有一方去世,活着的一方接替他尽职。”最先看到遗嘱的人对此不以为然。可是他的继承人得知后,却欣然接受了。其中一位,卡里塞努斯,五天后相继去世,他的责任就由阿雷特斯接替。他悉心赡养朋友的老母,并把他的五塔兰财产,分出一半给自己的独养女儿作嫁妆,另一半给欧达米达斯的女儿作陪嫁。他在同一天为她们举行了婚礼。
这个例子很说明问题,惟有一条不足,那就是朋友的数量太多。我所说的那种完美的友谊,是不可分割的;双方都把自己全部给了对方,不再剩下什么可以分给其他人了;相反,他遗憾自己不能变成两个、三个、四个,没有好几个灵魂和意志可以用来全部奉献给他的朋友。普通的友谊是可以同几个人分享的:你可以喜欢这个人相貌英俊,那个人性格随和或慷慨大方,欣赏这个人有慈父般心肠,那个人有兄弟般情谊,如此等等亡但我说的友谊绝对掌握和统治着我们的灵魂,是不可能周第三者分享的。如果两个人同时来求你帮忙,你跑去帮谁?如果他们要你做的事南辕北辙,你把谁放在先,谁置于后?如果其中一个给你讲了件事,要你保守秘密,而另一个有必要知道,你如何摆脱困境?如果你的友谊是惟一和根本的,那就免去了其他一切义务。我发誓保守的秘密,我就可以不违背誓言,不会讲给我以外的任何人听。一个人一分为二,那就是相当大的奇迹了;有些人说可以一分为三,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凡有相同的,就不再是独一无二了。有人假定,我会把同等的爱给予两个朋友,他们会像我爱他们那样互尊互爱,像我爱他们那样爱我,他这样假定,就把惟一和单一的东西加倍增加,变成了社团,而这样的东西哪怕有一个,也是世上最难觅得的希罕事。
除此之外,那个故事和我说的友谊十分相符:欧达米达斯在需要时让他的朋友为他效劳,作为给予朋友的恩惠和厚意。他让他们继承的遗产是他的慷慨,也就是把他们为他做好事的办法交到他们的手里。毫无疑问,友谊在他的处境下展现的力量耍比在阿雷特斯的处境下所展现的要强大得多。总之,没有尝过这种友谊滋味的人是很难想象的。我尤其赞赏一位年轻士兵对居鲁士一世的回答:他的马在比赛中刚赢得大奖,居鲁士问他那匹马他想卖多步钱,是不是愿意用它换一个王国,士兵回答说:“当然不,陛下,但我很乐意甩它来换一个朋友,如果我能找到一个值得我交朋友的人。”
“如果我能找到抻,说得真好!找一些适合于浅薄交往的人并非难事,但我们所指的交往,是要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当然,一切动机就都要清清楚楚,确实可靠。
在只有一端相系的友谊和利益兼有的关系中,只须防止这一端不出问题就行了。我不可能操心我的医生和律师信什么宗教。这个问题同他们作为朋友为我效劳毫无关联。仆人同我的关系也一样。我很少打听某个仆人有没有廉耻心,而是关心他勤不勤快。我不怕赶骡的贪玩,而怕他是个傻瓜,不怕厨师爱说粗话,而怕他愚昧无知。我不想对人说应该做什么,管这个闲事的人够多的了,栽只想告诉人我是怎样做的。这是我的做法,你可照你的想法去做。
一囊佗提乌斯在餐桌上,我喜欢不拘礼节,开开玩笑,而不是谨小慎微;在床上,我喜欢美丽甚于心善;在交际场合,我喜爱有本事的人,哪怕他并不正直。在其他地方也一样。
阿格西劳斯二世和他的孩子们玩骑棍子游戏时,被人撞见,他恳求那人在成为父亲之前对此事不要妄加评论,认为只有等那人心中有了迷恋的东西,才可能对这样的行为作出公正的评价。我也希望同可能尝试过我说的这种友谊的人谈一谈。但我深知这样的友谊与习惯的做法天悬地隔,它寥若晨星,因此,我不指望能找到一个公正的法官。关于这个议题,古人给我们留下了多少思索,但与我的感觉相比,显得软弱无力。在这一点上,事实胜过哲学箴言:
对于思想健康者,什么也比不上一个令人愉快的朋友。——贺拉斯
古人米南箍说,只要能遇到朋友的影子,就算幸福了。当然,他有理由这样讲,即使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友谊。感谢上帝,我的生活愉快舒适,除了失去这样一位朋友使我怆然伤怀之外,我无忧无愁,心安理得,因为我满足于自然和原始的需要,从不去寻求其他需要。但是,说实话,如果把我的一生同在那位朋友愉快相伴下度过的四年相比较,我感到那不过是一团烟雾,是一个昏暗而无聊的长夜。
从我失去他的那天起,那是永远残酷永远值得纪念的一天(神啊,这是你们的意愿),——维吉尔
我就无精打采,苟延残喘;娱乐的机会非但不能抚慰我,反而加深了我对他的追思。从前我们一切都是对半分享,现在我感到偷走了他那一部分,我想永远放弃快乐,因为他已不在这里分享我的生活。
一泰伦摄乌斯
我已习惯于到哪里都是第二个一半,我感到自己的另一半已不复存在。
啊!命运已把我灵魂的另一半夺走,剩下的一半我不再珍爱,对我。不再有用,我还活着做什么?你死的那一天我已不再存在。——贺拉斯
不论我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会责怪他,仿佛他处在我这种情况下也会这样儆似的。在能力和德行上,他超过我千百倍,同样,在尽友谊的职责上,他也会做得比我好。失去你我是多。么不幸,兄弟!你的友谊培我带来无限快乐,这一切都随你的消失而消失!你走了,我的幸福随之破碎,你的坟茔取走了我们共有的灵魂。我整天昏昏沉沉,不思不想,空闲时间再也无心读书,难道再也不能同你说话,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啊比我生命还要珍贵的兄弟,难道永远爱你也见不到你了吗c?——卡田斯不过,我们要听一听这位十六岁少年的心声。
我发现那篇论文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发表了,那些人企图扰乱和改变现行的国家秩序,却毫不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他们把这篇文章和另一些同他们臭味相投的文章汇编成一部书出版了,因此,我只好改变初衷,不在这里发表。为使没能深入了解拉博埃西的思想和行为的人对他保存完好的记忆,我要告诉他们,这篇文章是在他少年时代写的,_不过是篇习作,论述的议题普普通通,在许多书中都能看到。他对他所写的东西深信不疑,这一点我是毫不怀疑的,因为他干什么都很认真,甚至在做游戏时也不说假话。我还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生在威尼斯,而不是萨尔拉;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在他的心中还镑刻着另一条格言;严格服从家乡的法律。哪个公民也比不上他安分守己,也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国泰民安,更反对时局动荡。如果发生马蚤乱,他只会尽力去平息,决不会火上浇油。他的思想是按前几个世纪的模式俦成的。
然而,我仍想用他的另一部作品来代替这篇严肃的论文,那部作品和《甘愿受奴役》诞生于同一个时代,但更轻松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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