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虚嘿嘿一笑，跟着下台。他乃一介布衣，与大才子过招赢了固然好，败了也没什么大碍，心境上自就比输不起的宁伯才平稳得多。

蓝馨见台上空出，走到台边，一扫眼人众，道：“哪一个要和本姑娘比试曲乐？”丁总管道：“这位姑娘，比试曲乐可得第三场去了，你的对手是双双姑娘，她现下仍在准备。”蓝馨冷笑道：“一首曲乐用得着准备大半天吗？这也叫才子？那第二场比什么？文章还是绘画？”丁总管眼望慕容文山，道：“慕容先生，第二场比试绘画，你看如何？”慕容文山踏步站出，道：“全听丁总管吩咐。”手上折扇一摇一摇，神态倒也潇洒。ｘｍ

蓝馨盯住慕容文山，道：“这天气你扇什么扇子？长得胖是不是就不怕冷？”慕容文山笑道：“在下心中紧张，全身冒汗，扇两下可解热定神。”蓝馨见他不亢不卑，便不好出言嘲弄，对杨姑娘道：“轶妹子，这胖子有点鬼门道，你要小心。”杨姑娘点头道：“理会得。”转眼看着慕容文山，行个常礼，道：“听闻慕容先生丹青之妙，举世无双，请慕容先生一展神笔，以便小女子瞻仰。”说是“瞻仰”，实则大有挑衅之意。

慕容文山双手一拱：“便请杨姑娘好好瞻仰。”言毕走上台，向下一招手：“搬上来。”台下早有预备，听他一说，几个人便抬上一张桌子，一块六尺高的竖屏，另有一人手提文房四宝，依次摆上桌面，接着几人便是磨砚、试笔，摊开一条长长的白宣纸，固定在屏上。众人凝神闭息，要看慕容文山如何作画。

却见他走到桌前，合上折扇，轻轻放到案上。案上列了一排毛笔，细的如筷子，粗的如手腕，大小不一，共有十余支。他一只手慢慢伸向一支细笔，忽然定住，收回来，考虑一下，又伸向一支稍大点的毛笔，忽然又定住，收回来，蓝馨冷言冷语道：“装神弄鬼！”话音一绝，突见慕容文山出手如电，疾抓那支最大的毛笔，往砚台一捣，毛锥立时染黑，脚步一错，身子滴溜溜连转两圈，刚好面对竖屏。

只见他一笔戳上白纸，向下一拉，拉出一条黑带，反手再向上一提，那黑带登时加宽，跟着大笔一丢，两手直Сhā桌面，指缝间夹上六支细笔，回身一旋，笔随手走，蜻蜓掠水扫过砚台，身子同时立定，六支笔便狂风暴雨般上上下下击点画纸。

他点击数十下，猛然间一声大喝，丢开六支笔，一掌拍向桌面，数支笔跳跃而起，脖子一探，咬住其中一支，触上墨水，双手按进砚台，正反掌连续拍打，墨汁飞溅，手顷刻涂得漆黑，然后侧步跨回竖屏前，取下画卷往上一抛，登见宣纸犹如一条长龙冲天腾飞。

他不等画卷落下，背转身子后仰，急速错步旋转，嘴上的笔一道道划过纸张，从尾到头，竟把下坠的画卷带得向横展开。紧接步子一停，噗地吐出画笔，那毛锥击中画卷，勾了一个半弧便即飞开，画卷受力震荡，落到地上。就见慕容文山纵身一跳，胖乎乎的身子头下脚上倒栽下去，两手或指或拳，或掌或腕，劈拍点打按，勾挑扎戳砍，从左一直杀到右，双手交互撑力，身子全然不倒，最后扭腰一弹，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凌空翻了两圈，漂亮地降回地上。众人目疡驰，惊得嘴巴都合不滤。

慕容文山大喘粗气，浑身汗淌，拿了折扇抽开，使劲扇风，道：“各位……咳咳，画已作好，来两人……咳咳……”想是累得不行，后面的话说得十分吃力。丁总管吩咐一仆人给慕容文山倒来一碗水，又命人小心拾起画卷，呈与众人过目。

徐清风凝目一瞧，但见那卷上画着一条雄奇壮丽的瀑布，水花四溅，点点生光，瀑流上方突出一块岩石，下方生出一节树梢，俱是栩栩如生，更也把瀑布衬得真实，而天上挂了一轮溶溶弯月，旁边繁星烁烁，又说明这是一幅夜景图。丁总管频频点头，道：“此瀑布蔚为壮观，就好像一只天马飞扑而下，不仅势盛，而且气足，不错，不错。”回身看着慕容文山，问道：“慕容先生，此画可有名称？”慕容文山休息了一阵，气­色­略平，道：“此画名作《八千尺银汉飞墨图》！”丁总管眉毛一扬，道：“喔？名称是相当的霸道。可是……”慕容文山道：“可是什么？”丁总管道：“此瀑布虽然意态生动，韵致非凡，但看来看去，却找不到一处奇彩。恕老朽直言，此图只可比市井上的寻常画作好那么一筹。”

慕容文山哈哈大笑，道：“丁总管，言之过早，言之过早！”向那两仆人说道：“把画横着给丁总管瞧一瞧。”两仆人举画横持，分站两头。众人定睛一瞧，顿时发出惊叹，白璐儿两眼鼓圆，低呼道：“神奇，神奇。”

这画横着一看，瀑布竟是一座鹊桥，那岩石是个男子身影，树梢是个女子身影，遥呼相望，向中间奔来，不正是牛郎织女？而那一滴滴水珠，如星辰缀于夜空，一朵朵瀑花，如飞鹊翔于桥边，再看皎月当空，照­射­出靡靡清影，其画之珍异，极矣尽矣。

丁总管击响掌声，啪、啪、啪，众人跟着击掌，情不自禁大发赞叹。丁总管道：“此图竖看是瀑布，横看是鹊桥，瀑布有银河之喻，鹊桥亦有银河之称，《八千尺银汉飞墨图》，妙！妙！”慕容文山忍不住又哈哈大笑，道：“马老爷子大寿，文山无以为礼，此图便恭送马老爷子，权当文山一片小小心意。”马保德笑容满面，抱拳道：“如此多谢慕容世兄了。”他称宁伯才等人为先生，称慕容文山为世兄，语义那又大是不同。慕容文山瞧向杨姑娘，笑道：“下面就领教杨姑娘的技艺？”表情谦和，语音却掩不住的得意。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