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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理想?现实

唐棣带着从人进了新曹门。

离开京师已经快两年了,本来他还没资格回京叙职,但是不久前吏部下文,让他任「权发遣判三司度支司常平案公事」,可以说是罕见的提拔。

据说是因为唐棣在地方推行青苗法、农田水利法有力,中书直接堂除〈注十一〉的。

虽然不是馆职,但是对于自己的文采学问颇有自知之明的唐棣,倒是并不介意。

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分别许久的石越和桑充国,唐棣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爷,今晚是住到舅爷家,还是住驿馆?」

身边几个从人,有些是第一次来繁华的京师,也显得格外兴奋。

唐棣挥鞭笑道:「当然是住驿馆,先去吏部交了文书,到三司报到,再回家不迟,免得惹人闲话。」

正在安排,忽然听到有小孩子拿着一叠报纸从身边经过,大声呦喝:「卖报,卖报,《汴京新闻》报导京师第一案,震天雷火药配方竟然失窃,焦点版详细报导,天子震怒,石子明大人被罚俸一年……卖报,卖报……」

暂态间小孩身边就围了一堆人,纷纷抢购,这可是震惊天下的大新闻啊!

唐棣心里一紧,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挤了过去,买得一份报纸出来,急匆匆的翻到焦点版,看到上面几个大字标题,几乎惊呆了!

旁边有人买了报纸的,有些紧锁着眉毛边走边看;有些则炫耀自己识字,摇头恍脑地大声读着新闻,身边聚集着一堆围着听的市民。

唐棣等人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对于开封府的百姓来说,震天雷的威力不仅是很多人亲眼目睹的,而且还是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东西,它的火药配方失踪,无论贤愚不肖,都知道只要流落到敌国手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种后果,还被他们的恐惧放大了!

有人恨恨地说道:「撤得好,皇上圣明,沉括和孙固这两个官,真是饭桶,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了!杀头都不为过。」

有人忧心忡忡:「别是辽狗偷去了,那就惨了。」

「辽狗怎么偷得去?防得那么严,多半是有内贼。」

「那也不一定,你没读过书呀?薛红线和聂隐娘〈注十二〉的故事听过吧……」

有人则惋惜地说道:「可惜连累了石大人。」

有人不屑的反驳:「这是赏罚分明,石大人荐错了人,当然要罚。皇上是明君呀。」

有人沮丧无比:「看来石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个沉括到底是什么人?」

也有人为石越开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还是石大人亲手查出来的呢。可见石大人还是有本事的,没本事能这么快查出来?」

「可……不是说石大人是左辅星下凡吗?」

有人在旁边自我安慰:「以石大人的能耐,怎么会看错人,听过说三国的评书吗?那别是石大人一计吧?」

免不了有人白他一眼,「一计?一计搞得报纸上来说?人心沸沸扬扬的?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你才是猪脑子,石大人左辅星下凡,他的计你猜得出来?你才是没脑子。」

唐棣一路走到驿馆,听到的都是这些议论的声音。

似乎整个开封城,因为报纸的出现,短暂间就可以让全城只关注一个话题。

而这些市井小民根本不会在乎报纸上的其他细节,没有什么比震天雷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

虽然有很多人依然相信石越,但是却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因此怀疑,石越并没有那么神乎其神。

至于沉括与孙固的名誉,在民间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现在只要有人提到沉括、孙固,老百姓就会破口大骂!

而唐棣更担心的却是桑充国与石越的关系。

《汴京新闻》是桑充国创办的,他怎么可以攻击石越呢?唐棣实在不能理解。

忽然,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去驿馆,而是先去白水潭问问桑充国是怎么回事!

相比市井百姓众口一辞的愤怒与担心,士林的反应就要复杂得多。

「《汴京新闻》的胆子真是大呀,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也敢报导!」

「这个太原散人是谁?」

「桑充国和石越怎么了?」

「看样子《汴京新闻》果然有几分风骨,和石越关系这么好,也毫不留情的捅一刀!」

「这才叫养虎自噬呢!」

「石越这次,心里滋味不好受吧!」

这是幸灾乐祸的说法。

「都说白水潭是石越系,上次宣德门我还以为是做作,演双簧,这次看来,倒也不见得。往好里说,石越也算是个君子,没有结党。」

「这也傻了一点吧?这样报导出来,石越的声誉是要大受影响的。」

「那也不一定,短时间来看,自然受点影响,长远来看,还很难说。何况如果桑充国不是石越一党的话,《汴京新闻》这一次声名大振,是肯定的了。」

「石越在皇上面前费尽心机维护《汴京新闻》,《皇宋出版敕令》他差不多一个字一个字的争,结果没有想到学了商鞅,作茧自缚,《汴京新闻》反倒拿他开刀立威,真是讽刺呀!」

「其实桑充国也没什么不对,春秋大义说要大义灭亲,《汴京新闻》标榜天下为公,他们算是守住自己的承诺了,这也是君子所为。」

「哎,震天雷如果流传外国,只怕大宋有难。」

「这样子说起来,石越的确是难辞其咎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你说这孙固官声不坏的,怎么账目就能乱成那样?沉括也不是无能之辈呀?」

「这里面有­阴­谋,你不知道吧?」

「……」

王雱望着手里的《汴京新闻》,笑道:「石子明,这回让你知道公子爷的手段。」一面懒洋洋地向王子韶说道:「圣美,你做得很好,过两天中书会直接调你去两浙,你有机会面圣,好好把握机会。」

王子韶连忙拍着马屁,笑道:「公子果然是妙计。石越这次不仅仅声誉受损,而且只怕会变得不敢相信人了吧?连桑充国都能落井下石。」]

张琥也笑道:「如果以后桑充国和石越互相争斗,这《汴京新闻》用来对付石越,这也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二虎相争,我们正好从中得利,彻底扳倒石越,就不是难事。」

王雱轻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对王子韶说道:「圣美,以你之见,桑充国有没有可能收归己用?若能得之,是一大助力。以后新法推行,事半功倍。」

王子韶摇了摇头:「只怕不可能。桑充国声名日盛,几乎让人以为是另一个石越。所幸的是他因白水潭之狱,朝中大臣对他多有嫌隙,是没有机会进入朝廷了,否则的话,我还要担心这是养虎为患。」

王雱惋惜的说道:「真是可惜了,听说他和程颢、欧阳发走得近是不是?」

王子韶点了点头,说道:「应当是如此。欧阳发和他交情匪浅。」

张琥也说道:「若能收服桑充国,自然是一大好事,白水潭学院中他的威信不在石越之下,而白水潭的学生将来做官,推行新法,比起现在朝廷中的老朽,要好得多。只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太难。」

王雱叹道:「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还有点想法,等吕惠卿回京,再商议不迟。」

张琥疑惑地看着王雱,说道:「公子,你和吕惠卿……」

王雱笑道:「我自然知道防他,但他是人才难得。现在变法前途维艰,仅靠王韶在前线的大胜是不够的。现在我和吕惠卿,自当同心协力,这一点他也是明白的。」

张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王子韶见王雱说这些话时,丝毫不回避自己,显是把自己当成心腹了,更是高兴得手足无措。

潘照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书桌上的《汴京新闻》,默不作声。

石越沉着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桑充国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来这么一手!他却不知道那个太原散人是王雱派去的。

「公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次桑长卿拿我们立威,几乎是要置沈括于绝地,公子声名也颇受损害。《汴京新闻》羽翼已成,桑充国依托白水潭学院,隐隐成为在野的清流派首领。我们再不小心,只怕将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于石越不把《汴京新闻》控制在自己手中,潘照临是很不以为然的。

石越沉默半晌,苦笑道:「当务之急,是安慰一下沉括。他才是最惨的,只怕在白水潭教书,见面都会难看。孙固也会把长卿恨到骨子里吧?只不过这件事说起来,长卿倒也没做错什么。」

他的话有点言不由衷。

潘照临注视着石越,嘲笑似的问道:「公子真的以为桑充国没做错什么?」

石越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这是我一直主张的理念,总不能因为事情临到我头上,我就说不对了吧?」

「是吗?那《汴京新闻》还真是公子的好学生啊。」潘照临讥道,他与石越,向无形迹,说起话来也不忌讳。

石越心里又烦又乱,这时的平静,是几年来磨练出来的功夫。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汴京新闻》一眼,只觉得那份报纸烫得刺目,连忙将目光移开,问道:「潜光兄,这些事多说无益,商量一下对策吧。」

「凡事利弊参半。如果从大势上来说,公子的局面并不差。桑充国以白水潭学院和《汴京新闻》成为在野清流派的领袖,这件事已经一步步下来,不可避免了。

「这次的事件,对于公子来说,不过是声名受点损失,却可以消除皇上对公子仅有的一丝顾虑,让皇上知道公子全无私心,尽忠为国;而且还堵住了御史们想要弹劾公子结党的嘴。

「所以这件事,实际上还是得失参半,得多于失。

「另一方面,公子在白水潭的影响力,不是轻易可以消除的,和桑充国依然可以争一日之短长。桑充国和公子,各得半个白水潭,公子得实利,而无虚名引人注目,更可以大展手脚。

「只不过沉括经此一事,只怕会请求外任,公子一定要打消他的想法,只要他挺过这件事,无论在白水潭还是兵器研究院,他都是一大助力。毕竟他在格物院的影响力,仅次于公子。」

石越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是明白的,现在无论是技术上还是管理上,很多事情,他都需要沉括帮助,而且沉括与钦天监的关系,更是他必须倚重的。

在这个时代,钦天监有时候能起到意料不到的作用。

潘照临显然和石越想到一块去了,又说道:「只要把沉括留在京师,利用他和邵雍的人脉,公子可以好好笼络钦天监的诸人,王安石在私下里说什么『天变不足畏』,很是得罪了钦天监,公子正好藉此机会,使之为我所用。」

石越点点头,说道:「王安石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控制钦天监,不过力有未逮而已。」

「他做不到的事情,公子却可以做到。一来因为白水潭学院的关系,钦天监和公子有良好的合作,二来政见上,钦天监的诸公都很厌恶王安石而欣赏公子,因势利导,便事半功倍。」

见石越点头表示同意,潘照临又道:「现在王安石一派气势正焰,正是不可与之争锋之时,公子在这一段时间,要韬光养晦,免役法也好,市易法也好,保马法也好,公子在庙堂上不必做出头之鸟,自有文彦博去力争。

「公子利用这段时间,留意人才,将来要用人之处甚多,如果尽用白水潭之人,必然招人议论,何况白水潭的学生,未必都能成大器。」

石越默不作声,他知道潘照临所说有理,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识人之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诸葛之智,也有马谡之失。

潘照临却没有想他那么多,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现在大家都想捞个好差使做,邓绾其实不是最无耻的,他不过是敢大胆的说出来,别人却只敢在心里想。所以各部寺的差使,甚至地方知县,略有背景和野心的人都不愿做。

「公子既想做大事,却和他们正要相反,公子选中的人才,要能够有­干­才,让他们在部寺地方做事,将来才能于国有益。

「便往小处来说,倘若军器监的属官,都是偏向公子的,吕惠卿就算能做判军器监事又如何,公子想让军器监一无是处,便一无是处,他还得灰溜溜的走。

「往馆阁台谏安Сhā人,一来公子现在实力不够,二来引人注目,三来这些人不容易受控制,这种事让王安石去做好了。」

石越苦笑道:「潜光,方法是好方法,我现在检正三房公事,安排几个人也不成问题,可是你以为人才真的那么好找吗?」

潘照临抿了抿嘴,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只要留意,怎么会没有人才?又不是要张良萧何之才,不过是一些能臣­干­吏而已,被埋没的人多的是,公子多留意就是,我们也不是指望着一晚上就成功。

「将这些不被重视的人简拔于底层,更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呀!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石越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潘照临又道:「朝廷的事情,先只能做这么多,而且不是急务,表面上风浪虽大,实际上公子并不危险。

「但是桑长卿的事情,却是可能要动摇公子根本的,这种事,我以为可一不可二,若再出一个桑长卿,那就真要无法控制了,唐家,一定要牢牢控制在手中。」

石越皱眉道:「长卿的事情,并不表示桑家脱离控制了吧?」

「虽然这不能证明桑家和公子交恶,毕竟桑唐二家和公子实际是休戚与共的,但是公子也不能太安心,因为他们随时可以抛弃公子的,大不了前途差一点而已,也不失为一个富家翁。

「桑俞楚是个聪明人,他肯定不敢得罪公子,但是桑长卿实力一日强过一日,终有一日不再是池中之物,到时候桑唐两家是支持公子还是支持桑长卿呢?」

石越默然不答。

潘照临又道:「现在公子流水似的送礼物给内侍,白水潭的财力虽然独立了,但是还要给钦天监的官员礼物和『津贴』,这些都是桑唐两家的钱。

「西湖学院几乎完全是唐家在支持,多少事情,都离不开桑唐两家财力上的支持。如果桑长卿的力量足以保护桑唐两家了,只怕他们不会乐意为我们出这些钱。」

石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对于某些人来说,「好感」这种东西,背后的实质很可能就是你送给他的钱的多少。

内侍在宋代虽然大部分时间不能为恶,但是他们的影响力也是不可以低估的,石越就记得以赵顼这样的英主,也免不了想让宦官领兵,被臣下花了好大力气才阻止。

所以和这些内侍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也是一个政治生存的策略。

只是若仅凭石越的薪水,送礼给内侍们,只怕自己天天喝粥也送不起。

石越现在每个月的薪水,不过区区三十贯钱,加上七石粟─如果比起后世来,的确是了不起的高薪,更不用说还有「增给」、「茶酒厨料」、「公用钱」等等名目繁多的津贴,皇帝时不时也有赏赐。

但是如果说到送礼这件事,靠薪水的话,就实在是不可能了。

一个稳定的财力支援,对现阶段的石越来说,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

想到这些,石越也不能不面对现实了,但是心里却始终有点不坚定,他沉吟道:「潜光兄,是不是说得太危言耸听了?」

潘照临冷笑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输不起。桑家我自有安排,但是唐家却是鞭长莫及,唐甘南这几年把生意,从四川顺着长江一直做到杭州,在最富庶的两淮路和两浙路,唐家的生意几乎无处不在。

「钱庄、棉纺、印刷、造纸、陶瓷、丝绸、刺绣、造船、车马、酒楼,每年唐家让人到岭南去收购荔枝,走海路运往高丽与倭国,一年仅此一项,利润高达十万贯,这还根本不是唐家的大头。

「有公子的支持,唐家与各地官员结交更加顺利,每年用在送礼上的开支,达二十万贯之巨,连韩琦也收过唐家的歌妓,只不过唐甘南行事低调,懂得分寸罢了。

「但是这样庞大的势力,如果不能掌握在手中─那唐甘南可是比桑俞楚更多的参预了公子的事情,万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潘照临说的,有些是石越早就知道的,有些却是石越不曾听说的。

石越不动声­色­的听完,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潘照临,道:「唐家那里,潜光兄也未必就是鞭长莫及吧?」

显然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在唐家安Сhā了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安Сhā的人在唐家的身分,只怕还不会太低。

潘照临微微一笑,算是默认,又继续说道:「唐家有八兄弟,唐棣之父唐甘楚是长子族长,而唐甘南最­精­明。唐甘楚只有一子,唐棣,将来是会在仕途上发展,所以以后唐家的生意,多半会交给唐甘南打点。

「唐甘南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中,老大唐羽一直在四川帮着打理生意,老二唐康有意于功名,唐甘南有意让他去西湖学院读书,老三唐夏拜在了苏轼门下。幼女年纪尚小。

「现在唐棣已经调来京师做屯田员外郎,估计也快到了。我的想法是,唐夏在苏轼门下,就不必说了。

「但是唐康,我们不如把他接到白水潭学院来,现在西湖学院都是一些小毛头,免得误了这孩子的学业。另外公子就收他做义弟,以后朝廷有什么推恩荫赏,他就可以荫袭功名……」

石越看了潘照临一眼,这是恩威并用,一方面是栽培唐康,一方面却也是个人质,偏偏他能说得这么好听。

潘照临继续说道:「这是其一,其二,唐甘南的高堂尚在,唐甘楚和唐甘南都是孝子,将来有机会公子给他母亲申请一个朝廷的表彰,一来可报唐棣与公子相交之情,二来唐家必定对公子感恩戴德。

「其三,公子有意观兵燕云,就不可不早做打算,不如与唐甘南商量一下,派人去契丹各城开商店,或者就与本地人合伙亦可,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把细作分散到契丹诸地,到时候契丹内情,再也瞒不过我大宋。」

石越听到这里,才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现在他们过去,只要开妓院、酒楼、茶馆就可以了。收集的消息,也不过是一些商品的价格,哪个官员得宠之类,必然不会太引人注目。

「等到十余年后,这些人都变成了当地的土著,届时就有大用。这是长远的好计。」

潘照临笑了笑,并不多作解释,只要给他个机会和唐甘南商量这件事,有机会涉及到人事安排,他就不怕不能把更多的唐家人变成自己的细作。

却听石越又说道:「其实唐家并不难制,做太多事情反而会让人寒心。你行事要谨慎一点。」

潘照临心中一凛,不由望了石越一眼,却见石越脸上并无半分异­色­,当下便点了点头,答道:「公子放心,我自会小心。」

石越微微点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似漫不经意的说道:「潜光兄,我想藉唐家的财力,在京师再办一份报纸,你以为如何?」

潘照临一怔,果然石越表面上虽然说得大方,可是私底下却是介意到了骨子里。

他也不说破,只是老老实实答道:「公子,万万不可。」

石越疑惑的望了潘照临一眼,问道:「为何?」

潘照临站了起来,踱了几步,缓缓说道:「此事有四不可:其一,公子让唐家办报纸,是把自己卷入风浪之中,让御史们多一个地方盯着你,让皇上怀疑公子。

「其二,这样做,是示人以小器,而且白水潭学院到时候就会有分裂之虞,学生们不得不在桑长卿与公子之间选边,说到底这是内斗,会大大损害公子的声望。

「其三,桑长卿这件事做得大公无私,公子若是让人觉得你很计较此事,并且和桑长卿因此而不合,士林一定会鄙薄公子。因此公子反而要显得光明磊落,如果有机会,要公开赞扬桑长卿与《汴京新闻》的风骨。

「我建议公子去白水潭学院发表一场演讲,公开支持《汴京新闻》的行为,避免白水潭学生的分裂。

「其四,这样子是把桑家逼到对立面,桑家即便变成盟友,也好过变成敌人,若公开显示公子的不信任态度,是非常不智的。」

石越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其实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说到很怨恨桑充国,那是谈不上的,这件事从理智上来说,桑充国也不见得错了,只是没有先和自己商量一下,让他心里总是觉得有根刺。

他知道潘照临误会他的意思了─他提出办一份报纸,只是想有一个自己可以控制的舆论平台罢了─但这也没有必要解释,有时候做为一个首领,是没有必要让属下知道自己真实想法的。

潘照临让他处处防着桑唐两家,在他看来,虽然未必不对,但是让自己控制的各种力量保持一个平衡,才是他首先应当考虑的。

他不可能事必躬亲,一个不信任自己属下的人,是不能成大事的,而且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不宜亲自过问,但是如果因此让自己的某一个属下势力过大,他也不会愿意看见。

想到这些,石越似有意似无意地看潘照临一眼,说道:「方略差不多定好了。唐家的事情,拜托潜光兄去安排。

「还有,把沈归田调到兵器研究院去,军器监从这件事看来,人员相当复杂,沈归田到兵器研究院去会有比较有用。另外,我会抽空去白水潭学院做一次讲演。」

潘照临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石越站起身来,喊道:「侍剑,备马。」

沉括的情绪相当低落,石越走进沉府的客厅时,发现一张桌子上还放着一份《汴京新闻》,报纸的一角有被狠狠捏过的痕迹,皱巴巴的。

「多谢你来看我,子明。」

沈括看到石越后,勉强笑了笑,情绪依然低沉。

石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存中兄,不必如此沮丧。」

沉括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张报纸上。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子明,多谢你看重我。这次我行事不慎,也是咎由自取,无话可说。

「方才孙和父来过了,他想请外郡,如果皇上不肯恩准,就此辞官也罢了。我也想去延州军前效力,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话中的孙和父即是孙固。

石越向沉括深深一揖,敛容道:「存中兄,是我连累了你。」

沉括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要这么说,子明,你前途无量,多多保重。我不能帮你做一番事业,反而牵累于你,心里已是过意不去。」

石越叹了口气,「存中兄,以兄之才,去外郡,终是屈就。是非黑白,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不暂时牺身白水潭,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份报导一出来,我无颜面对我的学生。」

「你又没做错什么!」

「人言可畏,子明,人言可畏呀!」

石越沉默半晌,才说道:「存中兄,西北不是能展现兄台才华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留在京师,助我一臂之力。」

沉括似乎有点意外,「我还能帮你什么吗?子明。」

石越用力的点了点头,「不仅是帮我,也是你帮你自己。兵器研究院的诸多专案,都需要存中兄来主持。

「另外,皇上既有旨意让你回白水潭,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长。只要兵器研究院能取得成绩,那么皇上必然会重新重用你的。

「你能留在京师,一切的­阴­谋与流言,慢慢也会烟消云散,所有的事情,都是查无实据的。」

沈括本是名利中人,石越所说的确有理,他也不由不动心。但是转念想想要去白水潭面对学生的怀疑,还有和桑充国见面时的尴尬,以及被老百姓的痛骂,什么样的想法都立即烟消云散了。

他迟疑的说道:「子明,只怕我不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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