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陈绎堪称大宋有史来最倒楣的开封府知府,身为「首都市长」,身分自然比别的知府要高,可是麻烦也出乎意料的多。
白水潭案他解决得还算利索,本来以为可以不要再扯上太复杂的政治案件,结果又冒出一个军器监案,明显牵涉到新党、旧党、石越三方利益。
陈绎是办案的能手,一眼就知道这中间有猫腻〈注九〉,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查。
陈绎风骨再硬,也顶不住三方的压力,何况还有一个御史中丞蔡确从中掣肘。
所以一开始,陈绎就抱着一个不了了之的想法,慢慢的时间长了,大家就忘记了,结果《西京评论》「旧事」重提,这次把他这个权知开封府又推到了风尖浪口。
皇上、中书,严辞切责,要他加紧破案,以安中外之心,然而,这个案子明明是不能破的。
陈绎好几次想打主意告病还乡,或者干脆请求外放,可是又无法扑灭自己对功名的渴望之心。
在开封府上,升迁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进政事堂─这种诱惑,陈绎无法抗拒,所以才勉强坚持。
「田捕头,可有线索?」陈绎端坐在椅子上,纯粹例行公事地问着这个新上任不久的捕头田烈武。
此人长得五大三粗,除了公门常用的棒子、朴刀、铁链外,长枪和箭法都相当不错,为人还算精细,平时办案倒是一个帮手,可是这种案子嘛,陈绎也知道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田烈武是捕快世家,爷爷是捕快,父亲是捕快,自己还是捕快,他倒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但家里对他没什么指望,只想他继承家业─开封府的总捕头,就是家里对他最大的期待了。
而他自己却似乎更喜欢带兵打仗,平时也读读兵书─虽然不太读得懂,他是一边听评书〈注十〉一边读兵书,自己琢磨着罢了。
但是这种事情,他是不敢在家里说的,一说的话,肯定被老头子骂:「兵书兵书,有什么出息?当兵的倒楣着呢,狄相爷怎么样?做到他那分上,还是被人看不起。你有本事考文进士,那是祖宗的光耀,当兵还不如当捕头。
「你要是有本事做到开封府的总捕头,那可风光着呢,想当年包大人在的时候,我……」然后自然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吹嘘。
其实田烈武明白得很,他老爸当年在包大人手下,不过是平常的捕快罢了,站在堂上喊喊「威武」,自己好歹还是个小捕头了。
这几个月来,接了这宗案子,田烈武哪里懂什么内幕,自是实心实意地查,可是军器监不是那么好进的,说是查失窃案,结果档案室总共只让进去过一次,还是有陈大人在场,时间不过一炷香,军器监的人时刻陪着,防贼一般,让人很不舒服。
但他还是希望能够破案。酒馆茶楼妓院商行,四处打探消息,也没有闲着过。结果却一点线索都没有,想让陈大人提审军器监的人,陈大人也推三阻四,害得他老想要是包大人在,会不会这样?
不过后来他算是明白了,陈大人压根就没有想破这案,他也落得清闲几天。不料才想明白要清闲下来,上头又问起来了。把田烈武搞得满头雾水,也不知道这个陈大人,究竟是不是想破这桩案子。
但此刻,田烈武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消息。我估计这样查也不会有消息,京师里的契丹人,被几个弟兄盯得死死的,党项人〈注十一〉也被盯死了,可一点动静也没有。
「军器监的人,我们也盯了梢,半分破绽都没有。依小的看,还得去军器监勘探一回,至少也得提审几个人才成。」
陈绎心里苦笑:「我敢吗?我要是像你小子这么简单就好了。」口里却只能说道:「很好,田捕头,你继续抓紧,说不定时间一长,有人就守不着口,不小心露出点马脚来。提审军器监的人,本府自会考虑,你先下去吧。这个案子,你继续盯紧了就是。」
田烈武告了退,刚走到门口,就听有人进去禀道:「御史中丞蔡大人求见。」
「快请。」
对于这个长得仪表堂堂的蔡中丞,田烈武一向有点看不惯,老觉得此人阴险。不过人家是朝廷重臣,和自己的身分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上,他看不惯也不敢表露出来,御史中丞这个官,有时候连宰相也得让他三分,自己又算是什么人物呢?
田烈武在心里暗骂一声,他觉得陈绎虽然可能比不上自己老头子经常说的包大人,但是也算是个好官,自然不希望陈绎被那个什么蔡中丞给骗了。
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很难理解当时朝廷中复杂诡谲的形势。他和大部分老百姓一样,只知道谁是个好官,谁是个坏官。朝廷的法令能够让老百姓过安定日子的,就是好的,搞得鸡犬不宁的,就是坏的。
开封府的捕头日子倒还好过,若是别的地方的捕头,有时候替官府看守什么东西,如果丢了,是要自己出钱赔的,并不是什么好差使,更何况他田家代有祖训,不许欺压良善,为这个祖训,没少被同僚笑话。
出了开封府,田烈武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对瞪圆了眼睛的石狮子,想起自己经办的这个军器监火药配方失窃案,真是感觉说不出来的窝囊,真想甩挑子〈注十二〉不干了,不过想想,家里新婚燕尔的婆娘还要养活,老头子脾气来了,拿起棒子就打的狠劲,心里终究是不敢的。
田烈武不由得很羡慕自己的族叔田琼,他是王韶手下的一员大将,现在正在熙河边上一刀一枪地和那些夷崽子们拼前程呢。前一段听说王将军招降了包顺一伙,现在应当开始大战了吧?
想到那金戈铁马,鼓角峥嵘,田烈武体内的血液都热乎起来,真是羡慕呀。可惜当了兵还要在脑袋上黥字,好象囚犯一样,挣再大的军功也难免被人看不起,自己想要说服老头子,还是别开这个口为好。
想到这些,他又不由有点意兴阑珊。还是叫几个人去大相国寺边的酒楼喝两盅,听听那说评书的讲讲三国隋唐过瘾。怎么关二爷那时候,当兵的就这么好呢?只要当上将军就能万人景仰,和现在全然不同。
田烈武买不起马,平时骑马,都是骑公家的过过瘾,这时候便先回了家,换了便装,揣了一块腰牌,出门叫了几个伙计,一道往大相国寺走去。
进好的酒楼,他们是没有这个钱的,只能随便找个热闹一点的店铺,叫几个下酒的小菜,一边喝点老酒,一边天南海北地扯淡。
一个叫贾胡子的捕快,见田烈武闷闷不乐,满腹心事,便开解道:「田头,你有什么好烦的呀?那案子破得了就破,破不了就算了呗。有什么要紧,你还看不透吗?」
田烈武也不去理他,猛的喝了一口酒,恨声道:「一点头绪都没有,砸了我们开封府的招牌。」
旁边一个叫吕大顺的捕快笑道:「我说田头,用得着那么较真吗?你没看出来陈大人根本没有想破案的意思吗?」
田烈武瞪了他一眼:「这话别乱说。」
贾胡子哂道:「田头,就你认真。说真的,有什么呀?你去过酒楼吗?听那报博士读读这两天的报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这事算完了的,不了了之,结果洛阳有家什么报纸又捅出来了,所以赵官家和王相公才急了,陈大人又来催你,实则陈大人还是想拖。」
田烈武瞪大眼睛不信,意思是你怎么知道这些,他平时是很少去酒楼,「报纸」这东西,听是听说过,但没认真听过,更不用说读了。
过日子嘛,要节省,一天几文钱,积起来也能办大事,田烈武更不会去买什么「报纸」的。
吕大顺笑道:「田头,和嫂子也别太热乎,偶尔去去酒楼,也不会错,长长见识。桑公子说服东京一百家商号掌柜,一起出钱办了一百所义学,陈大人还请了皇命嘉奖呢。
「我家小三子就进了义学,说起报纸上的消息,他比我强。那上面什么都有,听听,长长见识。」
贾胡子也笑了:「说来也巧,我也是因了我家那小子从义学回来吹,才想起去见识见识。桑家公子倒是好人,要不然我也没想过要送我家那小子上学。龙生龙凤生凤,我儿子没有中进士的命,但识几个字总是好的,不至于做睁眼瞎。」
田烈武才二十四岁,他老子生他就生得晚,他娶亲又晚了一点,才一年多,老婆肚子还没有动静,自是不知道这些事。
听贾胡子这样子说他,田烈武便笑道:「那也不一定,家境贫寒能中进士的人多着呢。你家老大我看就挺有出息的,将来中了进士,也是光耀门楣,比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要强。」
贾胡子笑道:「你又有所不知了,桑公子办的义学,和平常的私塾不一样,小子们除了读书识字,还教算术格物,好象还有马和弓,逢双日就要骑马练箭,还学剑术之类,说要文武全才才是英雄。像我们这些人,说起来也就是田头你文武全才了。」
田烈武听他说义学有这些名堂,本也满惊奇的,没想到贾胡子居然说自己「文武全才」,一口酒下去差点给呛着:「你真是不长进,我就识几个字,会写几封信,也叫文武全才?说出去笑掉人大牙。」
贾胡子红了脸不说话,他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便是「开封府」三字,连在一起他就认识那叫「开封府」,要是拆开了,他一个都不认识。
田烈武能写信,还看过书,在贾胡子看来,的确是文武全才了。他实则也是因为自己不识字,所以桑充国一办义学,他立即就把儿子给送了过去。
三人冷了一会场,各自喝着闷酒。
忽听田烈武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究竟是哪个龟儿子偷了配方呢?」
吕大顺冷笑道:「田头,别想了。你家世代捕快,回去问问你老爷子,看看他见过什么飞仙剑侠不?我做了捕快十多年了,各地也跑过,什么案子没听说过?可真像军器监防得那么严的地方,说外贼有这个本事,那是唬老百姓的。」
田烈武心里一震:「若是有内鬼,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
「是啊,偷这个火药配方有什么用呢?按理说,感兴趣的也只有那些胡狗子了,可是各国使者我们都盯得死死的。没见过可疑的人和他们接触,除非是朝廷中人,那我们也查不到。」吕大顺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敢说。
「要是有人偷了配方,根本不是想卖给敌国,只是偷偷烧掉,你们就算把夷人盯得再紧,也没有用吧?」
「谁?」田烈武迅速把目光锁定一个着白袍儒服的男子,那个男子坐在靠墙的一张桌边上,自顾自地喝着酒,虽然是在这种市井嘈杂之地,可是他那种飘逸的气质,也能让人觉得超凡脱俗。
那个男子旁若无人地喝了几盅酒,理都不理田烈武一行人,就向外走去,似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们存在一样。
吕大顺见他如此猖狂,正待发作,却被田烈武一把拉住。
「不要冲动。」田烈武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个年轻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道。
送走蔡确之后,陈绎算是彻底明白了朝中各方的意见。
虽然蔡确没有明言,但是他的语气中,是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的─可这可能吗?
只要结案,就要上报大理寺复审,然后还有审刑院,还有中书省批驳〈注十三〉─石越检正三房公事,就明摆着有一个刑房公事,这件事做得不漂亮,他随时可以发回来,要求重审。
铁案,哼哼,铁案是这么好办的吗?
但是陈绎也不是傻瓜,他不比田烈武这样的小捕头,搞不清朝廷中的政治风向。
沉括、孙固都不是白痴,军器监两个月就把账目烂成这样,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军器监刚刚创建不久,账目混乱,但是很明显,肯定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后面操纵,他无法想象军器监中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
火药配方失窃,陈绎做过现场勘察,外贼可能性为零,十成十是监守自盗─沉括不需要盗,孙固有必要盗吗?
军器监中档案的看守,凡有可能接触的,都有嫌疑,一个个查吗?只怕这些嫌犯还没有查到一半,自己的乌纱帽就先保不住了。
皇上在召见吕惠卿时,问到过此事。听说吕惠卿的回答是「内紧外松,欲速不达」,以这个八字为破案之要。
陈绎冷笑着,这个「内紧外松,欲速不达」,表面上冠冕堂皇,说白了,依然是个「拖」字诀。
这个办法也是他陈绎想要的,能拖一日算一日。但是吕惠卿和他陈绎毫无交情可言,他这样表达意见,要么就是他有意识在维护什么,要么就是他也在等待时机……
陈绎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现在最奇怪的,倒是文彦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而受害最深的石越,却如同没事人一样,虽然说跑到江西去了一趟,可是回来几天了,按理说应当有点动静了。
他却不知道对于石越来说,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是不可能再坏了,所以现在才「以静制动」,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最多是没有改善而已。他如果自己主动出击,反倒会把自己推到风浪口上,毫无必要。
更何况,便是石越本人也知道,这个案子破不得,如果破了,必然会对朝局产生极大的影响。
而作为一个政治家,首先要考虑的,不是真理与公理,而是利益,他必须站在一个更全面的战略高度,来考虑整局棋的下法。
「所有的人都想拖,除了文彦博。」陈绎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那么就如诸位所愿吧。」
报纸叫得再响,始终是报纸。文彦博不识好歹,只怕在朝中愈发的待不下去了,他的日子指日可待。陈绎在心里冷笑。
计算着军器监案的陈绎,自然不会知道石越从江西回来后的几天,都在做些什么。
把欧阳修《五代史》遗稿交给朝廷之后,石越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要求─把三阁之内的皇家图书馆藏书,按一定的手续,分批分时段借给白水潭学院抄录副本,帮助白水潭学院建立一个图书馆,其中有价值的版本,在申请朝廷同意后,用来出版,利润白水潭学院与朝廷五五分成。
至于欧阳修的《五代史》,自然是第一批之列。
赵顼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这始终是一件好事。而且他最近对白水潭学院的印象,渐渐变得好起来。
这件事说妥之后,石越就开始回中书省上班─不过连王安石也看出来了,这几天石越下班比较积极,而且一下班就走得没影,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要不是石越最近处理公务越来越熟练,估计王安石就想找个借口训他一顿了。
石越这几天,的确处于兴奋之中。
在汴河边某处,一座隶属于三司盐铁司铁案〈注十四〉的作坊内,建起了四、五座高炉,工匠们按着设计好的图纸,用耐火砖仔细地盖好这一对对的高达两丈有余的高炉,高炉两侧各开一个口,一个是水力鼓风器的风口,一个是出铁口。
在高炉之旁,则是一米多高,形状低平,横截面近似扇形的平炉─相比高炉而言,这个建筑更加奇怪,且不说用耐火砖建造的一格格的蓄热室,就是这设计形状,工人们就根本没有见过。
当时,高炉炼铁技术已有相当的积累,所以对于研究者来说,高炉技术并不困难,无非是选焦〈注十五〉与对耐火砖做一些试验罢了,最重要的是鼓风机的改良。另外就是高炉的容积太小─所以研究者们设计了双高炉。
但是平炉炼钢技术和后来最终没能被采用的转炉炼钢技术,就让研究者们吃过无数苦头─最典型的是用固态燃料试验时,有时候炉渣会阻塞蓄热室,从设计到改良平炉的构造,研究者们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在高炉与平炉之外,铁矿石、焦炭、鼓风机、水车,还有骡子,一应俱全。
半个月前就被调集到此处的工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偶尔有一些陌生的人来指指点点,观察施工的进度。
工人们虽然猜到是要炼什么东西,但也没有什么好奇的,谁知道官老爷们要搞些什么事呢?
只是到了最近几天,附近的士兵突然多了起来,一个白白净净、身材高大的年轻公子,和一个身材瘦小的黄脸中年人,经常过来这里观察,工匠们眼中平时很大的官员,见了这两个人,都毕恭毕敬的。有耳尖的,就听到他们叫这两人什么「史〈石〉大人」、「曾大人」。
跟着这两个大人的,是几个在官坊中很出名的铁匠,还有几个清清秀秀的年轻人─倒似读书人的样子。
这些工匠们只能从这些表面的现象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重要,但是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并不知道。
然而石越却很清楚地知道。
可以说他曾经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当沈归田秘密报告他,兵器研究院终于掌握了高炉炼铁和平炉炼钢技术之时,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从他担任提举虞部胄案公事开始,就已经在努力做这件事了,大宋最优秀的铁匠和科学家们,投入了无数的时间和金钱,石越所知道的试验就有三十多次,虽然每次都不是全无所得,但是盲目增加高炉高度,导致高炉轰然倒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虽然知道有很多事情不可以强求,但是石越终是有点灰心,一年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讽刺的是,偏偏就在吕惠卿入主军器监不久,这样伟大的成就,却终于被那些夜以继日工作、试验的研究者们发明了。
石越几乎有点嫉妒吕惠卿的「好运」。
幸运的是,陈元凤也好,吕惠卿也好,都把眼光投向了火药─他们被震天雷迷惑了眼睛,陈元凤死死地盯着几个火器研究组,几乎是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希望能够有所成绩,结果却忽视了这些不起眼的铁匠们。
铁匠们的试验所,在白水潭附近的河边,和兵器研究院有一定的距离。
而这些研究者也表明了他们最基本的立场─详细的资料,首先被送到了石越手中,这当然也得益于潘照临事先的策划,以及发给这些研究者的一笔为数不菲的「津贴」;另一份则作为平常的资料,封入了兵器研究院的资料库之中。
无论如何,石越是不甘心把这样的成绩拱手让给吕惠卿的,但是他同样也不愿意让这样具有很大意义的发明被封存起来,毕竟这项发明,在很大程度上会降低钢铁器的成本,促进整个社会对钢铁器的使用。
石越始终不能把自己完全变成一个政客,他依然有自己执着的东西。
几经思考之后,石越选择了曾布。
曾布虽然是新党的核心成员,却和自己交情一向不错;而且曾布和吕惠卿的关系相当紧张;最重要的是,曾布还是三司使,除了吕惠卿和自己之外,官方现在惟一与铁器有关系的盐铁司,就归曾布管。
检正工房公事,石越在职权范围并不大的工部,已经具有相当的影响力,再加上眼睁睁看着吕惠卿步步得势而心怀不满的曾布,新的炼钢技术在军器监之外问世,就不那么困难了。
「子明,你觉得这些东西有用吗?」
一身便服的曾布,对新技术的意义并不是很理解,如果不是相信石越的眼光与能力,以及抱着「反正也是朝廷的钱,能打击吕惠卿一下也不错」的消极想法,他未必会参与这件事情。
石越却是有满腔无法抑制的喜悦,他丝毫也没有在乎曾布的疑虑,微笑着说道:「子宣兄,如果成功,仅仅是大宋的兵器甲仗,成本就会降低许多,每年为国库节省的钱,数以百万计,单这一项,就是极大的成绩了。」
这些理由,曾布自然是早已听石越说过,但是对于炼钢一事,他实在是一无所知─当然,石越所知的也不会比他多太多。
「能成功吗?」
曾布依然有点不放心,虽然是朝廷的银子不心疼,但是如果失败,让御史知道,不大不小也是个罪名。
若不是心情极好,石越简直要有点不耐烦,他指了指正在忙碌着的那几个、特意想办法从兵器研究院带出来的研究骨干,笑道:「能不能成功,得问他们。」
曾布自然不会傻得去问他们,那在他看来,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尴尬了一会,曾布似有所感地说道:「说起来,子明和王相公倒是很像。这等奇技淫巧〈注十六〉之物,愚兄是全然不知道有何用处,而子明偏偏就能看出来有益于国计民生,这般见识,除子明之外,当世惟有相公了。」
石越心里不以为然地想道:「那就未必,至少吕惠卿肯定明白。」嘴上却笑嘻嘻地回答:「我哪敢和相公比,只是生性喜欢这些事情罢了,不过子宣兄现在可是『计相』,为国家省钱挣钱,都是你的分内事了,你也终不能省这个心。」
曾布解嘲地笑道:「计相,嘿嘿,在那些自称『正人君子』的人嘴里,我不过是个言利之臣罢了。」对于旧党们,曾布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话石越却不方便回答,只好干笑几声,说道:「言利也好,言义也好,只须为国为民,就是道理所在。管别人说什么呢。走,子宣兄,我们过去看看……」
其实从兵器研究院的报告中,石越已经知道高炉炼铁以六天为周期,每炉出铁折算过来一般是四到五吨。
不过,石越对这个概念并不清楚,让他吃惊的是,高炉与平炉的不成比例,报告中宣称,平炉以一天为一周期,但一次却可以炼出高达百吨的钢水,并且质量稳定,这才是最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