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小风波似乎就这样过去了,阿香和春嫂再也不敢造次,我不计前嫌治好了她们后,她们见我时也是恭敬有礼的。辰恒越来越忙碌,我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他的身影了,倒是那些谏议大夫整天在书房出出入入。
不知为什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时时涌现。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我整天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想出门,像只寒号鸟似的。这天圣旨忽然就到了,禹州干旱继续,预想春季旱情更加严重,皇上下旨让辰恒马上出发到禹州赈灾。
府内惊讶的人却好像只有我一个,常常出人书房的几个师爷谋士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叫殷诺的徽州白衣秀才微微一笑说:
“王爷大才堪用,皇上深知这一点才委以重任。禹州夏季有“天火之地”之称,冬季却是干冷,幸好王爷最近已经有所准备,这趟定然不负众望。”
我低着头磨墨不作声,待议论的人散去,关于如何赈灾之事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辰恒坐在椅子上悠游地喝着茶,我忍不住开口说:
“你会带我到禹州去吗?”
“庭儿想去?我以为你想的都是如何独善其身,俗世民生之事怎会在你的考量之内?”
听到他云淡风轻的讽刺,我就知道,他一直对那天我说的话耿耿于怀。第一次见他时我以为他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遭人劫杀的那天夜里他仿佛是我记忆中那个张狂无忌的暗夜修罗,而现在,他眉宇间隐隐浮现的那股王者之气又让我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所以呢?”我闷闷不乐地问。
“我会带竹生去。”
我已经沉默了许多天,辰恒冷眼旁观着我对他的冷淡,不时地挑着挑那毛病逗我说话。这一天早上,他又指着我磨的墨说:
“磨得太稀了,重新磨。”
我满脸怒气,那墨条便变成了可怜的出气对象,不消两下子就被我磨掉了一大截,辰恒看看我涨红的脸色,笑了笑,又说:
“太浓了,加水!”
我脸一沉,放下墨条正想发作,这时竹生进来说宣阳王来访。
梅继尧一身亮缎貂鼠皮领银袍,悠闲潇洒地走进来对辰恒说:
“二哥,今日不用上朝,可要与我一同前去观赏京城一大奇观?”
辰恒当时的反应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他微微一笑对梅继尧说:
“是城西谢翁发的请柬?”
“正是。谢翁西郊所植之梅花未开,而桃杏相次竟发,其景色之美丽为人所称奇,谢翁所发帖子尽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或是名士,我又如何能错过这一盛会?二哥也收到了请柬吧?”
辰恒微微一笑,“城西谢翁,有女谢芳龄,二八年华,这一赏花大会怕是另有玄机吧。继尧有兴趣?好花年年有,我就不去了。”
“二哥,我想借庆庭一用。”他看看我,“我缺一个伶俐的书童。”
我眼神一亮,欣喜的表情展露无遗,真的要带我去?我看着梅继尧,心想我这师兄偶尔还是让人觉得可爱的贴心的。辰恒仍然是那副微笑着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看向我说:
“你要去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尽管看到辰恒稍稍皱了一下眉,可是也不以为意。我已经太久没有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了,怎么可以放过这样的机会?
“外面冷,竹生,把我的狐毛披风拿来。”
临走时,辰恒把披风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披风转身就要上马车,辰恒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说:
“早去早回,回来时我送你一个惊喜,到时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他手心传来的暖热让人心里那股冷意消融了不少,我点点头,上了马车。
隆冬腊月本应是白雪纷飞枝头挂玉,梅继尧到颢王府“借”我出游这一天却是天气晴好,无风无雪,于是连带我的心情也是艳阳高挂一般。我笑意融融地坐上宣阳王府的马车,以手支额半倚在靠垫上的梅继尧好笑地看着我说:
“你让我想起了大赦天下时从牢房里走出来重见天日的囚犯。”
我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他说:
“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也不和你斗嘴,以免影响我出游的情绪。”
一下了马车,我便整个人愣住了。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这么宁静的湖,波平如镜,水清无瑕,倒影碧绿如苔,水面上气雾氤氲,仿佛有仙气缭绕,远处数座青峰如美人螺髻,姿态窅然。湖面开阔,似是凝成了薄冰,与天际相接,冬日晴空的明净与水波的清寒澄澈相得益彰。更甚的是,湖边一大片一大片望不见边际的桃林粉红花飞,风一吹过花瓣如雨雾落下,一阵冷香飘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