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走不动也得走,他们迟早会搜索到这里来的。”
于是我咬咬牙,又跟着他走在黑魆魆的山路上,忽然不知踩到什么树藤,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司马承中回身拉我,我轻呼了一声,脚上的痛楚几乎让我掉泪。他蹲下来捉起我的脚脱了鞋子,有好几处水泡已经磨出了血。他二话不说把我背起来继续往山上走。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这座山,到了回龙峡边一个稀疏的村落。
我趴在他的背上,疲累之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竟然身在一家农户之中,身上已经换过农家的粗布衣服。一位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微笑着对我说:
“姑娘你醒了?我去告诉你相公。”说罢转身出去。
我相公?我揉揉太阳|茓,坐起来,呆呆地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心里还是无端地恐慌。对于慕珏,此时想起来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我真不敢相信此刻的自己已经自由……
门吱的一声开了,司马承中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布衣,手里拿着一盆热水,走过来看看我发怔的脸,说:
“我跟他们说,我们是逃难的夫妇……”
我抬眼看他,微微一笑说:
“无妨,为了解燃眉之急,我理解。”
他放下水盆在我脚下,蹲下身子抓过我的脚,我愕然地挣了挣,他沉声说:
“别动。”
说着一手脱下我的脚套,看到我的脚上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和好几处磨得出血的红肿,他皱起眉头问:
“很疼是不是?”
脚上一阵温热传来,夹杂着舒张的疼痛,我连忙说:
“大公子,我自己来就好。”
他头也不抬地说:
“叫我承中。”
“承……中,我自己来就好。”我很尴尬,难以接受他突然的纡尊降贵,堂堂一位侯爷居然给我洗脚,动作是那么轻柔那么小心翼翼。窘迫之余心内涌起一阵感动,他一直以性命相挟,可真的在关键时刻,他却不远千里来寻我……
“不是夫妻吗?丈夫给妻子洗脚是很自然的事,怎么,觉得我不配?”
“不是——”我痛得吸了口大气,他接着我的话轻笑道:
“不是就行了,洗完了我再给你涂药膏。”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角有一丝甜蜜的笑意,脸上阴霾全无,就像天窗投射进来的阳光一样明朗灿烂,那张干净俊朗的脸上尽是坦然。我怔怔地说:
“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他沉默着给我擦净双脚,从怀里拿出一盒药膏,细心地给我涂上。
“大公子……承中,你为什么会到屹罗来?”
“我以为你知道。”
他一句话就把我堵住了,我闷闷地,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地问他:
“宣阳王呢?他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来救我?为什么来的是司马承中而不是他?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酸痛,肯定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而我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你是想这样问吧?”司马承中给我穿上脚套,坐在我身旁,脸上的晴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桀骜冷漠的表情再次占了上风,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你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的目光坦率而锐利,如此直白的质问竟教我连一句搪塞的话都说不出。
“司马继尧能为你做到的,难道我就不可以?还是,你从来都没想过给我一个机会?”
不等我回答,他站起来拿起水盆就往外走,高大的身影平添了一份寂寥落寞。
我哑口无言,我知道的,他的恨表现得有多深,他的情就有多深。可是像他说的那样,情,必须以情来还,我已经无力还情,又何苦给他虚妄的希望?
晚上吃饭时,我才见到了司马承中,他坐在我身旁,看看他一脸的疏离,我也深觉尴尬和不自然。这家人姓陈,丈夫是猎户,上山打猎未归;妻子务农,因为远离襄城,倒也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平时自给自足,日子倒也还过得去。他们三岁的儿子虎儿已经能蹦来跳去地帮一些小忙了,陈大嫂对我说:
“山野人家,只有几味素菜招待,你们不要见怪。”
“怎么会?陈大嫂收留了我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放到司马承中的碗里,陈大嫂笑眯眯地说:
“你们小夫妻还真是很融洽,若不是战乱,生活应该很美满才对。”
他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我,眼里不知怎的就多了一种温情,他伸手也夹了一箸菜放在我碗里,轻声说:
“娘子,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
吃过晚饭,陈大嫂和虎儿很快就歇下了。我站在院子中间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斗,墨蓝的天幕如一幅看不见边际的绒布,明亮的星子精灵地眨着眼睛,四月的和风吹来,很平和也很温馨,可惜……
可惜他不在我身边。多少次我在生死危难关头都有他相伴,唯独这一次我忽然感到恐慌,那是一种莫名的不详预感,他再身不由己也不可能这样放任我身在屹罗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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