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行云的衣裳还在怀里,可是行云没了,找不到行云。
飞天仰起头,像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着。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地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凄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
「行云——」
***
石牢里黑得很。
飞天从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么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飞天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着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飞天的手脚都因为寒冷麻痹了,刺刺地痛。
「殿下?」
一只手*在飞天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飞天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他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
汉青看着飞天的头发,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吗?」飞天转了一下头,他早就看到了。
看着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像是颜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黯淡的白色。
「殿下……」汉青拉着飞天的袖子,哀哀啜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飞天的手没法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汉青泪如雨下,打湿了飞天已经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不要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后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么,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看着他,等着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出声,可是眼泪还是不停地滚落。他翻开飞天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后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汉青抽噎着,气有些促。
飞天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汉青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吗?其实飞天的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飞天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汉青小声问。
「也不疼。」飞天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么疼。辉月也算手下留情,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他吧?
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也毫不感激他。
他不是一直在保护行云吗?为什么今天行云来找他……却……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他还能不能追得上。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汉青哭了一阵,替飞天收拾伤口后,慢慢地走了。
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这就行了,没什么可挂心的了。
飞天看着头上微弱寒冷的光,等着时间过去,等着死亡来临。
飞天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他看着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为什么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
「飞天。」
呆滞地看着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飞天。」
有人捏着他的下巴,飞天被动地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
「飞天。」
他目光停在那变白的头发上。
很难看吗?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他吗?
「奔雷已经到了。」辉月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
飞天想点点头,不过脖颈已经僵硬,于是只好眨一眨眼。
「你想给他殉情?」辉月冷冷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你以为以他的身手,菩罗一个伤得了他吗?他的仇,你就扔下了?」
飞天心头一震。
辉月站在朦胧的昏暗里,看不清他的脸,飞天挣扎出声,「还有谁?」
辉月冷冷地笑了一声,「等你从奔雷那里活着出来,再问我这个问题。」
辉月走得决绝,再也没说一个字。
***
飞天又一次见到了奔雷。想到上次与他的相见,真是恍如隔世。
奔雷并没有穿着那样金彩辉煌的礼服,甚至没有像辉月说的那样把飞天带去审问。
他来的时候,飞天还是被牢牢锢在墙上,头无力地垂着。
奔雷*着他的头发,把他抱住。
「我会死吗?」
「不会。」奔雷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是你的奔雷哥哥……虽然……可是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飞天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痛,说明他是活着的。
「你要怎么和其它人说?」
奔雷把飞天的头发握在手里,语气温柔但是目光坚定,「我要你活着,你就不要管其它的了。」
是吗?有这么容易?
奔雷抱着飞天离开石牢,一路上许多的人跪伏着,头抵在地上。
在回廊处,星华迎面拦着,急切地说:「破军在集结人手,怕是一定要发落飞天,你们现在不要出去。」
手脚渐渐回复知觉,飞天看着星华憔悴了许多的脸,觉得他意外地陌生。「我的剑呢?」飞天挣扎下地,又问了一次:「我的剑呢?」
星华扶了他一把,把背上的剑解下来递过。
「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星华眼睛红红的。「再也别回上界来了。」
飞天冲星华笑笑。算是杀了他小舅子,他还在这里讲义气。
可是,行云的仇人还没有杀完呢。他不会走。
奔雷伸出手来想拉他,飞天反过剑锋来,在他袖子上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飞天?」
「陛下,你刚硬正直,因私废公的事,不该你来做。」飞天看着在明亮处立着的奔雷,何必多拖一个人下水。「我是伤了你逃脱的,你现在可以去调集人马来捉拿我。」
飞天居然笑了笑,「不过,调慢一点好了,我还想去会会七神的老大呢。」
「星华,昨天,究竟有多少人伤了行云?」
星华看着这样陌生的飞天,张口结舌。他肆无忌惮,像是绝望的火焰在周身燃烧。
飞天战栗了一下,觉得手中握的剑柄一时冷一时热。不是错觉,是真的忽冷忽热。
双盈剑也难过吗?这把像是已经和主人心灵相通的剑,也在为行云哭泣吗?
不要哭……要去报仇。
为什么行云会遭遇不幸,是什么人杀害他,要靠自己去弄个清楚明白。行云那么骄傲,如果躲在奔雷的身后苟活,会被他看不起的吧。
「你如果告诉我,那我可以避免错杀无辜。」飞天稳稳站着,双盈剑握在手中。
不是星华的错觉,有汹涌的怒焰从剑身上烧到飞天的身上。似乎双盈剑在赞同着他的话。
去报仇,让伤害了行云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么昨天所有在辉月殿的人,我都不会放过……」飞天慢慢地抬起剑来,凌乱的白发缠在臂上,剑上,身上。
「包括你和辉月在内!」
「辉月是我叫出去的……」星华揉揉鼻子,眼睛通红。「跟他商议几天后的比武,听到这边惊变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我只知道破军是今天才来的,其它六个人,昨天都到了辉月殿。」
「六个吗?」飞天弹弹剑刃,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原来是六个。」
行云,他们是怎么伤害你的?是怎么伤害你的?让他们全都还出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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