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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时光,若能重新来过 > 1 ...

1 ...

徐泊丽似是有些不忍,嘴­唇­轻轻一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不会了妈妈。”乔远川再度将头抬起来时,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调微凉,“我只遇到了她而已。”

回海大的路上,徐泊原安静的开车,什么话都没说。这样异样的安静让思晨有些不自在,偷偷觑了他数眼,终于在即将要到海大门口的时候清了清嗓子。

“你……不问什么吗?”

“哦。你愿意说什么?”他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结束得很平静,我当然没什么要问的。”

“……”

“你这副表情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徐泊原将车停下来,表情若有所思,“那是DAB创业那年的事了。”

“那个时侯公司十分看好多媒体播放器和一项软件的合作平台协议。一整个TEAM全是公司里的佼佼者,为了兼容­性­日夜苦战,大概过了足足半年,每个人都很疲惫。只是结果总是难以令人满意。”徐泊原修长的手指在敲击方向盘,时快时慢,顿了顿,继续说,“那款产品就这样推出吧,也不是不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新品发布会前的一个星期,看完产品测试,当时技术总监对我说,这款产品虽然还有不稳定的地方,可是修补程序是可以不断完善的,用户可以下载补丁。我当时没说话,回来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开会的时候宣布说,放弃这个研发思路,我们重新来过。”

思晨抿着­唇­,没有说话,她似乎隐约知道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当时我做出那个决定,压力有多大。不仅仅是金钱方面的,还否定了一整个团队半年的工作,这会是相当令人沮丧的一件事。但是他们没说什么,当天开始,重新工作。”

“换了一个思路之后,第二次的产品是截然不同的。并且市场的反馈也证明了,它相当受欢迎。就是那款ORAL——也是它奠定了DAB的基础。”徐泊原侧头看着思晨,“后来庆功会上,其中一个成员和我聊天,他说,当时你说放弃第一代的ORAL,大家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都觉得轻松。就像……你隐约猜到那条路是错的,可是实在走得太远,舍不得重新选择。这时候有人对你说,嘿,前边就是悬崖了,不用走了——你会累,会沮丧,可是也很高兴,说不定现在回头,就是海阔天空。”

思晨只是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开始微笑。愈笑,眉眼便愈加柔和。

徐泊原揉了揉眉心,有些自嘲:“我越来越像絮絮叨叨的老头了。”

有这么年轻的帅老头吗?

思晨有点想笑,又感激他煞费苦心的讲这样一个故事,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回应这样的善意。

隔了一会儿,徐泊原的表情十分严谨认真:“还有一件事。”

她便收敛了微笑,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什么?”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啊?”思晨连忙点头,“当然不会说。”

“因为……这会是将来我的自传上才出现的事,太早流传出去,就没新鲜感了。”

“嗤——”

这大概是从昨天到现在,思晨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而徐泊原依然一本正经,指了指自己的腕表,说:“回去吧,不早了。”

思晨忙说了再见,而他看着她的侧影,眼神渐次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有榜单的字数规定,所以会日更。到了一定字数会v,请大家谅解。

这篇文的留言虽然不多,每一条我都认真看了,读者都是很用心在写,有些评写得真漂亮……非常谢谢你们的喜欢。(还有,允许我八卦一下,每次都看到繁体字留言的读者,都想请问你是不是海峡对岸的呢?^_^)

最后提醒一下,留评的时候记得登陆,方便我以后送分。谢谢。

16

7 ...

天气顺势跨入初冬。

海大的宿舍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每天晚上,思晨穿上好几件棉衣,又在外边罩上厚实的棉睡衣,捧一杯热果珍,坐在台灯下整理导师布置下来的敦煌卷子。常常是一个微缩卷子整理校对完,果珍已经凉得冰手,她便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再重新泡上一杯。

这段时间,思晨自认为做了很多事。譬如她按照规定修完了硕士课程中的数门公共课;博物馆的工作也没耽搁下;而十二月份在敦煌会举办敦煌学论坛,会上发言的论文提纲已经交给导师审阅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烦恼却在于……那个似乎从来不为思晨学业担忧的老先生。每次一见她,就长吁短叹:“思晨啊,学问做得好是应该的,可是个人生活要抓紧啊——”

思晨敷衍的说上几句,他就继续说:“我最近还听说一个新词,是从老齐那里听来的,叫齐天大圣。”

老齐自然就是哲学院的老院长,不过齐天大圣……思晨一头雾水。

“老齐的学生啊,只要是女生,读了博过了三十,都没结婚。所以被人说成齐天大剩。”钱老师继续苦口婆心,“思晨,你可不要那样……”

不过导师的好心思晨很感激。最近的两个多月,徐泊原去了国外,而乔远川再也没有出现,这让思晨的生活不再像之前那样暗流涌动,闲时她便总想着,这份宁静得来不易。

敦煌大展也到了即将闭展的时候,参观者似乎更愿意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每天人流的势头不亚于刚刚开展的数日。而思晨每周固定的一天,会接待一位特别的客人。

“看到了么,是这里。”手电筒的光亮照在某个角落,思晨耐心的指给吴媛媛看。

“你是说这样么?”媛媛摆了个姿势,恍然大悟说:“啊,是细节吗?”

思晨收了手电筒的光亮,带着吴媛媛往外走,便走边说:“没错。我带你去看画册,上边更清晰一些。”

画册忠实的复制了壁画。这是一幅歌舞图,舞者自然是全图的聚焦之处,但是一旁的乐者,以静制动,貌似沉静的吹奏者笙,可若是自己的看,还能发觉到,他的大脚趾是翘起的,自得其乐的打着节拍。

“唐老师,你不说,我真的没注意到这些……”吴媛媛扬起灿烂的笑,“谢谢你。”

思晨有些头痛的抚额:“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老师?”

“哦……我觉得这样比较尊重你……”吴媛媛将资料收拾好,“那我们去吃饭吧。”

“我还没下班。”

“我可以等你啊。”她依然没心没肺的在笑,“最近没人陪我,我除了练舞就是练舞,很孤单的。”

思晨手中的动作缓了缓,有些不自然的问:“上次陪你一起采访的那位呢?”

“乔远川啊?”吴媛媛有些寞落的撇撇嘴,“之前病了一阵,最近忙得和什么似的,打个电话……说话不超过三十秒。”

如果工作又忙了……大概是说明身体没问题了吧?思晨松了口气,虽然有些难过的违心,却还是说:“那你多约他出去玩啊。”

“对男人不能太殷勤的啦。”吴媛媛经验老道的说,“对了,你和小舅舅呢?最近有故事吗?”

思晨一窘:“说了很多遍了,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啊,几个月没见面了。”

吴媛媛­唇­角的笑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思晨继续淡定的补充:“而且我马上要回敦煌了。想要发生什么都没机会了。”

和唐思晨吃晚饭,吴媛媛开车路过文岛市中心,原本是要回家,想了想,买了些吃的,将车子驶入一幢商务楼的地下车库。

提着吃的往上走,她又拨了个电话给乔远川。

不出意外,私人手机关机。吴媛媛又调出了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数声之后,是他的秘书接的。

“……他还在开会吗?”

“是。”

“没关系,我马上就到了……”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吴媛媛看到乔远川的秘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望向自己。

“吴小姐,乔先生还在开会。”

“哦,我知道。”吴媛媛将吃的放在桌上,“我可以等他。”

秘书忙请她坐下,有些为难的说:“吴小姐,你可能要等很久……”

“没关系,我没什么事。”她侧身拿了本杂志过来,饶有兴趣的翻着,“嗳,你对敦煌很感兴趣吗?”

秘书揉揉发涩的眼睛,摇头说:“乔先生吩咐订的,刚到,还没给他送进去。”

连杂志都翻完了,乔远川的会议似乎还是没有结束的迹象。

秘书站了起来:“吴小姐你再坐一下,我去给会议室添点茶水。”

“哎,你等等。”吴媛媛顽心忽起,拦住了乔远川的秘书。

会议室是在往下一楼。

吴媛媛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在放映PPT,光线很暗,她手中提着水壶,差点没被电线绊了绊。

人不太多,只是不知这个会开了多久,似乎还有浓浓的烟味没有散去。

“有咖啡么?”有人问了句,语气很是疲倦。

“马上,请稍等。”吴媛媛回身去后边的桌子上拿咖啡壶,趁着这机会,又瞧了瞧最远处的那个人。

乔远川侧坐着,黑暗之中,人影幢幢,可唯有他的轮廓清晰。

吴媛媛不大听得懂PPT上在说什么,只知道所有的人脸­色­都很严肃,她添了咖啡,又慢慢的收拾茶点。会议室的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人都­精­疲力竭的走到了终点,一片窃窃私语。

“这项工程的前期准备就是这样。和当地政府的合作也已经全部谈妥,我希望各位能够全力以赴。”

没有人说话,隔了许久,才有人问:“当地的风能和太阳能开发当然潜力很大。可是……这么远,又不是我们熟悉的区域,谁来负责?”

偏远区域条件很是艰苦,等于是抛开了这里所有的人脉和技术支持重新开始,对于这个职位,几乎所有人都会迟疑,此刻大家等着看乔远川会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谁。

乔远川手中的笔转了一圈,轻轻笑了笑,直截了当的说:“我自己。”

远去甘肃西北做风能和太阳能开发,并不是一件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乔远川竟亲自带队去做?底下一片哗然,人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我会带着团队去瓜州。各位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可以了。”他淡淡的补充一句,“这两个月辛苦大家了,现在散会。”

“乔总,这个……是正式的任命吗?”终究有人提出质疑,“你走了,这边谁来管理?”

他若去甘肃瓜州主持这个项目,实质上等同于降级——虽说乔远川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像是开玩笑的么?”乔远川笑着反问,“好了,今天不早了,还有什么疑问,明天开会的时候再讨论吧。”

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得差不多了,乔远川却还是坐着没动,做出这个酝酿很久的决定让他由衷的松了口气。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会场,他却低着头,拨弄着掌心中的手机,直到有人将一碟曲奇饼推了过来。

“不用,谢谢。”他下意识的拒绝,又抬腕看了看时间。

“你要去哪里出差?”那个人很没眼­色­的继续将那碟子推了推,又没大没小的问,“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都是那样?”

“怎么是你?”乔远川抬头看了一眼,失笑,“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刚刚。”吴媛媛在他旁边坐下,“刚出炉的曲奇饼,你吃一点。”

灯光下这个年轻男人仿佛又瘦了一些,两颊微微下陷,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十分清亮:“不吃了。医生说不要吃太腻的东西。走吧,我送你回去。”

“哦,对。”吴媛媛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我把医生的话忘了。哎,你身体好些了么?”

他们一道走下停车场,乔远川在自己的固定停车位边停下,眯了眯眼睛说:“你开车来的?”

“可是还是想要你送我。”吴媛媛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倒车的时候,听到她在问:“你要出差吗?去哪里?”

“不是出差。是要去主持一个项目。大概要很久。”

“多久?”

“不知道,视进程而定。”

“阿姨知道吗?”吴媛媛有些疑惑的说,“前几天我和她吃饭,她没提起啊。”

“公司的事她不管。”乔远川若无其事的说。

“有多远?我能常去看你吗?”

“很远。”乔远川顿了顿,车子跃出车库,夜幕清凉,“在瓜州。”

“哎?”

“在西部甘肃。” 乔远川稳稳的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仿佛知道她并不了解这个地名,“离敦煌很近。”

“啊?这么远?你真的要去?”良久,吴媛媛叹了口气,“好吧,这样也好。反正唐老师也要回去敦煌了。以后我可以一道去看你们两个。”

乔远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眯起眼睛,似乎在寻找路标,可墨黑的眸­色­间,却有一丝叫人捉摸不定的深意。

17

8 ...

因为是回敦煌参加学术论坛,思晨并没有带很多行李。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就连机场都有几分空落落的。时间还早,她便寻了个座位,翻看着论文定稿。

阳光从机场建筑的上方透下来,落在手背上时,已经隔绝了所有的暖意,思晨顺手接起电话:“你好。”

[文]“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在一号航站楼吗?”

[人]“哎?”这个声音已经久违了,思晨下意识的回头四下张望,“你也在?”

[书]“左手,往后看。”徐泊原的声音似乎在一点点的变近,等到思晨的视线锁定在那个人身上时,他已近在咫尺。

[屋]“你怎么也在这里?”

“刚下飞机,走到外边呢,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坐久了飞机……开始眼花。”

其实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并没有分毫倦­色­。思晨笑了笑,指了指电子屏幕上滑过的登机信息,站起来说:“我要去办登机手续了。”

“很久没见了。”徐泊原上下打量她,结论是,“你好像瘦一点了。”

他十分自然的替她拖着行李箱,陪她一道去办手续,随意的聊天,仿佛中间空白的两个月不曾存在。

“那……我进去了。”思晨冲他挥挥手,“再见。”

徐泊原只是弯了弯­唇­角,不曾说出“再见”两个字,站在安检门边看着她进去,修长的身影拖曳在地上,优雅宛如初见。

每次飞行结束的时候,思晨总是有些头痛。旅游的淡季并不妨碍经济舱的拥攘,思晨又坐了很久,才慢慢的挪着身体,顺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机舱口,思晨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后知后觉的跨出舱门,才觉得眼角掠过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大惊之下只觉得不思晨议,急急的回头看一眼,差点没把脖子扭到。

徐泊原侧身靠着椅座,不急不缓的说:“你走路目不斜视。”

“你……你来­干­什么?”

“度假。”徐泊原走到她身边,理所当然的说,“我有年假。”

“可是你刚刚还在文岛下飞机……”

他深深看她一眼:“你不会希望我将话说得这么清楚的,是么?”

思晨只能语噎,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转开了。

接机处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旅游团的导游。思晨一眼看到了自己在研究所的同事,手中也举着牌子,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文岛,徐泊原先生。”

“接你的?”思晨愕然,“你刚才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徐泊原站在原地,拧了拧眉,“在文岛的时候,我是刚下飞机,然后要转机来这里。”

“你到底来这里­干­吗?”

“出席基金启动仪式。顺便度假。”他耐心的说,“看起来,我们算是殊途同归,对吧?”

初回敦煌的兴奋与激动,冲淡了这个小Сhā曲带来的意外,研究所原本给了思晨一间单人宿舍,因为回文岛读研,单位暂时收回了,她便和其他与会者一样,住在酒店。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思晨便是一怔。其实这家酒店她非常熟悉,乔远川以往来敦煌,住的都是这一家。

“嗨,不下车吗?”

“哦。”思晨有些浑浑噩噩的跟着徐泊原,一道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徐先生,您先休息一会儿。基金启动仪式是在后天,我还会再来接您。”同事完成接机任务,又递上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就找我。下午您想要出去逛逛吗?”

其实这个时节,敦煌时不时的下着鹅毛般大雪,冷得不思晨议,任是谁大概也会游兴不高。徐泊原果然只是礼貌的笑了笑:“谢谢你。我想先休息一下。”

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徐泊原伸手按下同一个楼层,一边说:“这个时间去哪里比较好?”

思晨看他一眼:“你不是要休息吗?”

他但笑不语。

电梯已经行到,思晨终于说:“下雪的话,鸣沙山会很漂亮。”

最后鸣沙山并没有去成。

徐泊原敲开了唐思晨的门,她却是在打电话。

思晨示意他进来,自己转过身继续拿着听筒。

“真的吗?……好啊!我很久没去了……好的。嗯,到时候见。”

如果徐泊原没看错的话……挂了电话的唐思晨,还轻轻的蹦了一下,像是个即将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样,转过头来,满面笑容。

他慢条斯理的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和我有约了吧?”

“啊?”思晨反应过来,哎呦一声,似是有些懊恼,“对啊,我给忘了。”

“怎么?约了谁?”

“是……中央美院的学生要去榆林窟临摹,恰好是我同事带着他们,我也想去看一看——”思晨绞尽脑汁想说得委婉一些,又偷偷觑了一眼徐泊原的表情,“那个,我明天就回来的。”

徐泊原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叠,过了许久,才说:“怎么去?”

思晨松了口气:“原本是要坐火车去的,没订到票,所以他们是开车去的。我……大概也要挤一挤吧。”

“什么时候出发?”

“三点。”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正要开口,思晨又接了一个电话。

这次她的表情明显消沉下来,低低的说:“哦……那算了。”

“又怎么了?”

“我同事说,面包车已经超载了。”思晨有些垂头丧气,“算了,我们去鸣沙山吧。”

“听起来我像是第二选择……”徐泊原不由低叹,“你等等。”

他很快的站起来打了个电话,然后转身,优容的笑:“好了。你想去榆林窟不是么?”

“啊?”

“我找了辆车,可以和他们一起去了。”

两点五十分,他们准时的候在酒店大厅的门口。

思晨并没有纠结于这辆小车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问题,她只是疑惑的看了看徐泊原:“司机呢?”

徐泊原指了指自己,依然从容不迫的说:“我。”

“我……我不是想要怀疑你。可是开车到榆林,好像要三四个小时。你刚下飞机,会很辛苦。”思晨一手扶着车门,皱眉说,“而且他们要走的路不好走。”

徐泊原抚了抚额:“如果你是出于关心我,那么我很高兴。不过……进藏公路我都走过两遍,你还担心么?”

思晨最终还是上了车。他们不紧不慢的跟着前边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开出了敦煌小城,往瓜州方向驶去。

假若要细究的话,西北的景­色­十分的单调。公路两侧只有两种颜­色­——黄|­色­与褐­色­。沙是黄的,而山是褐的。支零破碎的山角,狰狞如同一个削瘦男人的肋骨,沉默讷言,却又宁直不弯。然而这种单调并非乏善可陈。天际辽阔,碧空如洗。黑山一望无垠,大漠长河的气势锐不可当。

到底还是因为不太熟悉。徐泊原并不敢如同前边那辆车一般开得那样快,很快就被抛在后面。好在是因为戈壁,车辙痕迹明显,很容易便能沿着前边前行。

思晨一直在侧头看着窗外,听到他有些困惑的仿佛是自言自语:“他们走的是什么路?”

这个大漠虽是宽整寥廓的,一辆轿车开在上边仿佛是尘埃般渺小,但是坐在里边并不舒服。因一路都是沙地,轮胎划过难免会溅起大大小小的沙砾,噼噼啪啪的敲在车子底盘,声音大得仿佛是在击打撞球。

“我说了这路不好走吧?”又是狠狠的一声“咚”,思晨坐直了身子,“这条路比起公路要快一些,熟悉的司机都爱走这条。”

“那又是什么?”徐泊原伸手指向不远处沙地上,用斑驳的油漆写下的一行大字,皱眉问道。

“河道!危险!严禁汽车开过!”

“哦,夏天的时候雪山融化,这里就会成为河道。”思晨解释说,“现在没关系。”

果然,如她所说的,这条并没有完全­干­涸的河床底部还有一层积着的水,因是冬天,结了厚厚一层冰。前边的面包车哧溜一声就开过去了,徐泊原看着那条被压出来的轨迹,有些哭笑不得:“这条路真不错。”

思晨转开眼神,顾左右而言其他:“这里连信号都没有。”

仿佛是为让这句话更加叫人印象深刻一些,车身往前顿了顿,接着熄火了。

徐泊原重试了几次,依然点不着。思晨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又拧起来,有些紧张:“不会抛锚了吧?”

他将后座上的外套拿起来,开了车门说:“我去看看。”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车子自然也毫无动静,思晨有些坐不住了,开了车门下去找他。

恰是日暮。

思晨探出身子,有些意外的发现,徐泊原并没有在检查或是修理。他只是靠着车身,目光投向很遥远的前方,纯粹的只是在欣赏风景。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寸草不生的戈壁,夹杂了沙砾,连风声都是硬朗的。他极简单的披着质地极好的黑­色­大衣,因是双排扣的,笔挺如同军制服一般。衣角落在膝盖处,又微微的被风掀起来,他亦不管,侧脸向着渐次低沉的夕阳,五官轮廓清晰,却又模糊。

仿佛便是一组刻满时光印记的老照片,里边有一个英俊得难以描述的男人,他沉默,许是因为孤僻,又或许只是因为在等待。

“过来。”徐泊原向她招手,“这里叫人印象深刻。”

他并没有说“美丽”或者“漂亮”,或许是因为这两个词太过轻浮易逝,只是专注的看着,并不曾偏过头来,也似乎忘了如今他们的处境。

然而就是这样,才让思晨觉得放松,仿佛无所顾虑,无所畏惧。她走近几步,与他一道并肩立着远眺。

长风寂寂,许久,思晨小声提醒他:“你带了相机的。”

“有些东西……”徐泊原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是要用这里来记住的。”

身后是刚刚熄火、还带着余热的车前引擎,眼前的大漠无边无垠。风或许是刀锋般的冷,可暮­色­却似金暖,触觉与视觉的落差,让这幅画面分外的深刻。

“车子真的修不好了么——”

思晨的话并未说完,却忽然被人从后背处抱住了。

“我一直在祈祷它忽然坏掉。”徐泊原将下颌轻轻搁在她肩膀的地方,低声说话的时候,忽轻忽重的温热气息撩拨在耳侧,让她觉得有些战栗,“果然成真了。”

天地间也不过只有两个人而已,彼此依偎的时候,会忘记时间,过去会如何,将来又如何,都及不上此刻身后温暖的怀抱和腰间坚定的手臂。

仿佛是被蛊惑了,明知这样不妥,唐思晨却没有阻止徐泊原。

任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慢慢的转身,她靠在他胸前,而他缓缓的低头,俯身捧起她的脸,轻柔的叫她的名字:“思晨。”

那双眼睛如同荒原的风,吹至某处,忽然停滞下来,透明,深邃,温柔。

“思晨……”他依然叫她,低头,贴近,然后亲吻。

最初只是轻轻触了一下而已,思晨睁大了眼睛,有些条件反­射­的避开。

可他不许,一手Сhā进思晨被风吹乱的长发间,眼角带着笑意,慢慢的迫下去,不急不缓的亲下去。这一次,相触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闻得到她≮墨斋 ≯身上淡淡的香气,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忽然心动的难以抑制。

“思晨……我们在一起吧。”

18

9 ...

这不是一个问句,仿佛只是一句宣告。

夕阳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他的睫毛略略卷起,长得惊人,轻微的阖动间,温暖得能让人彻底的沉溺进去。

思晨忽然觉得混乱,她曾发誓不会再与乔远川再有任何牵连,哪怕是他的家庭。她喃喃的说:“为什么?”

徐泊原并没有回答,他依然在亲吻她,并且顺势将这份亲密更加的深入一些,辗转吮吸霸占她的气息……直到确定,她渐渐沉沦在这绵长的彼此间的呼吸中。

最终惊醒唐思晨的,是因为他浅浅披着的大衣掉落在地上,惊起沙尘一片。思晨直觉的用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暂时隔离出一段空白。

她微微喘着气:“我们不能这样。”

徐泊原看着她微翘的­唇­角,依然用额头抵着她的,语气清晰明锐:“是因为远川吗?”

思晨最终还是移开目光,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或许就是的心乱如麻。

是因为乔远川么?思晨一样在问自己,然而当你无法找寻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会由衷的觉得恍然无措。

“我以为,两三个月的时间用来调节,对你来说,足够了。”他轻轻的托起她的下颌,“你觉得……之前那段时间我没来找你,是忘了你么?”

“你要学会自己处理那些问题。其实没什么难办的,你说是么?”他沉稳的更像是一个猎手,耐心的围捕她,“这么久了……还是不能放下么?”

他的手滑落到她的腰间,依然牢牢扣着,身子却慢慢的站直,视线居高临下。

思晨只觉得自己避无可避。

最后一缕阳光彻底的被黑夜吞噬,徐泊原依然没有等到她的答案。他摸了摸她快冻僵的脸颊,将地上的大衣拾起来披在她肩上,说:“回车里去。”

依旧是没有信号,天­色­又黯沉下来,徐泊原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看见她冻得微红的脸颊,伸出手去触她的体温。

双手冰凉,仿佛攥到冰块,徐泊原眼中滑过一道忧­色­:“刚才不该拉着你去吹风。”

思晨尽量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目视前方:“没关系,我不冷。”

那件大衣披在她身上,足足可以将她裹起两圈吧。徐泊原替她将领子处围得紧一些,手指触到她的脸颊,温软如玉,这让他不由自主的顿了顿,仿佛是不忍离开。

“我帮你把椅背调下一些,你睡一会吧。”

椅背缓缓的放倒,思晨睁着眼睛,只看得见米­色­的车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困倦的叫她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你说……他们会来找我们吗?”

“会的。”徐泊原侧过身,视线凌空在她的上方,“别怕。”

“我没在怕。”思晨睁着眼睛,她觉得自己望出去的世界,有些茫然,有些空白,随口就说,“我太吃惊了。”

“唔?”

“我真的太吃惊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

徐泊原重新靠回椅背上,揉了揉额角:“为什么会吃惊呢?我喜欢你,花了很多心思接近你,你看不出来吗?”

思晨摇了摇头:“我并没有那么特别。”

徐泊原忽然侧过身,轻轻的在她眉心处吻了吻,然后直视着她说:“相信我,如果到了现在,我还看不到一个懂得坚持的女生有多可贵……那么,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眸­色­深处闪动的晶莹剔透……不知是泪光,或者只是隐藏起的心思。

“坚持?”唐思晨忽然有些嘲讽的笑起来,“是啊,最初是坚持……后来乔远川说,这是死板。坚持是什么——”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突兀的低下头,狠狠堵住思晨还在喃喃说着话的­唇­。

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吻。假若夕阳下的那一次,试探,柔缓,连光线都陈铺出温柔的水光。

那么这一次便是疾风暴雨。

没有给彼此留下任何的余地。他这样做,仿佛天荒地老到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思晨几乎不能再呼吸,徐泊原缓缓的停下来,一手扣住她的下颌,略带粗糙的大拇指肌肤擦过她微红的­唇­:“这样……你还会想起他么?”

思晨静静的撇开脸,忽然有些想笑。

他……好像用错方法了。

脸颊的地方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彼此的气息交错……或者只是因为被徐泊原吻得近乎窒息的那个瞬间,思晨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喂,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哦?”徐泊原有些懒散的靠回车背,“是因为他不够坚持吧?”

思晨滞了滞,她相信乔远川不会告诉任何人和情感相关的事。

而这个男人的确有着一双毒辣到近乎犀利的眼睛。

数十年前,张大千来到当时荒芜如同坟墓的敦煌,待上数月的计划一变再变,最后拖延至整整三年。三年之后,原本才华横溢的国画大师,风格渐渐内敛厚重。自此之后,张大千说起这段经历,总是满怀感慨,直言敦煌艺术于自己助益良多。

于大师尚且如此,初初接触到学生们,又怎能不惊艳呢?

敦煌壁画无疑都是民间不知名的画匠所成,千年间画风的演变虽然与中国画大方向一致,但毕竟敦煌处在亚欧两大文明板块的交叉点,总会跳脱出一些独有的特征。只凭着老师的讲授,亦或是看画册,其中的种种­精­妙是难以体味到的。

来到这里之后,思晨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如饥似渴。

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是全新的。

这样的古老,却又触手可及,这对于全心全意沉浸在画笔世界中的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

敦煌每日里天亮得极早。而唐思晨则被同学们戏称为“比公­鸡­打鸣还准时”。只因为第一缕阳光升起,便意味着洞窟里开始有了自然光线。到了下午,太阳渐渐西移,光线便没有那样充足了。她赶最早的车去莫高窟,线描,调­色­,在木梯上爬上爬下的观摩,时间过得如同指缝间流下的沙,不知不觉,实习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离开前每个人都交出了自己的作品。思晨临摹的是瓜州榆林窟第2窟中的《水月观音》,受到美术所老师们的一致赞赏。更叫人意外的是,那一日就连钱之焕先生也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向同事推荐说:“画画的年轻人,却在历史背景上下过苦功的,如今寥寥无几了。”

究竟是满怀怅然、亦或是不舍离开的,唐思晨并没有细究,只知道回到空气湿润的文岛,才发现时不时的擦护手霜和润­唇­膏已经成为生活中难以戒掉的小小习惯了。

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间无疑是匆忙的。

论文和工作,其实哪一样思晨都进行的井井有条。论文题目是在敦煌确定的,进展良好;至于工作,文岛市一家极有名的画廊向她递出橄榄枝,而乔远川却说:“你觉得市美术馆怎么样?我觉得清闲又稳定,适合女孩子。”

思晨不知道他是怎么替自己争取到这样好的名额编制的,惊讶之余,却没有很快答应下来。仿佛是不知足,总是觉得失落了什么,隐隐觉得怅然。

“喂,回神了。”乔远川很不满的敲敲桌子,“工作的事你考虑好了么?假如还是不喜欢,那­干­脆就当画家吧?”

思晨“啊”了一声,讷讷的说:“别开玩笑了,我不想饿死。”

“我养着你。”他微笑着说,假若一年多前在学校,他只是个年轻俊朗的男生,那么如今,乔远川的眼神已经开始内敛,却又矛盾的锋锐,那是一种历练后的风华正茂。

事实上思晨这样恍惚,已经整整一天了。

上午她很意外的接到了苏美娟教授的电话,询问她是否有意愿参加敦煌研究院下属美术所的招聘考试,并且明言很希望她能来敦煌共事。如果通过笔试,面试基本就不会有问题,苏教授甚至说她可以带着她作学生。这样的殊荣,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问题在于,那既然是正式编制,必然是要在敦煌定居。尽管心底一直在蠢蠢欲动,但她始终不敢开口和乔远川说起。

“乔远川,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思晨用力捧着那杯­奶­茶,“我——”

“不是吧?我们应该没那么不小心啊?”乔远川低低的笑,有些不怀好意,“不过有了也好,生下来吧。我喜欢女孩——”

“你!”思晨脸都涨红了,有些气急败坏,“你能不能正经点!”

“不是怀孕的事吗?”乔远川依然在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略略起了些不安,“那是什么事?”

思晨简单的说完,他的一双眸子沉凝下来,开始沉默。

他沉默的时候,往往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不动声­色­间,乔远川语气已经变得低且冷淡:“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对我提出这个,是因为你心里已经做出决定了吧?”

“不是。”思晨勉强说,“我没有决定,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

“意见?我说你不要去,你就不会去了?”乔远川勾了勾­唇­角,“那么将来有一天,你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了,你会不会回头来怪我,说是我毁了你的理想?”

思晨气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定居在敦煌,然后我们两地分居?还是我要迁就你,搬到沙漠里去?”

乔远川心中的怒火并不亚于她,几乎要谈婚论嫁了,她忽然说要离开文岛——是,离开文岛可以,但是数千公里外的地方,又要自己如何能迁就得了她?!

思晨知道乔远川说得没错,对于未来的人生,她不该只凭着一时的激|情就去决定。家庭,父母,哪一样都必须权衡……可是若说打电话回绝苏教授,她却总是觉得不甘心。

有些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纤瘦的身影几乎嵌在椅子上成为一抹剪影,思晨艰难的说:“我知道了。”

小丫头脸­色­煞白,彷徨无措,乔远川冷眼看着,却忽然、很不争气的心疼了,继而是心软,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怕自己会说出什么冲动的话来,于是只是将眼神转开,简单的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宿舍的唐思晨开始长吁短叹。费祎平十分不解的看她一眼:“又怎么了?”心口闷闷的,简直不能顺畅的呼吸,思晨想说什么,又顿住,闷闷的说:“没什么。”

那天晚上,这个即将毕业、面临选择人生道路的唐思晨,失眠了整晚,然后写了长长一条短信。

短信是这样写的:

“乔远川,关于工作的事我考虑到现在,我能在短信里和你说吗?你知道我很爱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结婚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早了呢?我们能不能给彼此一两年的时间,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是。再结婚的时候,大家都会没有遗憾吧?假如……这一两年的时间,我们都不能熬过去——呸呸呸,不说这种话。总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肿着眼睛,打了很久,又翻来覆去的看,最终摁下发送,是在早上的五点。

室友的呼吸平静,睡得正香。而她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滴的一声。他竟然也没睡。

回复却比她写的简洁得多,只有一个字:“好。”

思晨将脸埋在毯子里,心情却是欢呼雀跃的。

很久之后,唐思晨又一次翻到了这条短信,上边说:假如……这一两年的时间,我们都不能熬过去——

奇异的宿命感。

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入V。

需要赠送积分的同学请登陆,请留评25字以上,尽量不要太水……不然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至于送多少不是我决定的,是系统根据字数自动生成的。

如果有同学说看到这里都不知道男主是谁的……我想纠正一下,主角三个,清清楚楚的写着呢。至于你们想知道糖糖最后和谁在一起……当然不能说啦!^_^不然写文没乐趣了啊……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19

1 ...

假若实习的那两个月是“小别胜新婚”,那么当着两个月无限的拉长,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不在。尽管他们彼此之间都尽了最大的努力,迁就对方的假期,可是地域总是横亘在那里,任谁也无法一脚跨越。

思晨至今还记得那一次七天长假,却又因为订不上飞机票回文岛而急得团团转。乔远川也有事,只能电话里安慰她说:“算了,过几天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后来思晨没让他知道,悄悄托人买到了火车票,依然加起来辗转三四十个小时,这次只有半程有坐票,后半程却是无座的。

回到文岛那天恰好是十一长假的第二个休息日。火车站人多得像是下饺子。乔远川还在外地出差,她就去他的公寓等着。他的公寓收拾得很­干­净,就是单身男人的味道,思晨拿钥匙开门,甚至还没脱鞋,就躺倒在沙发上睡死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有珊瑚毯特有的暖暖软软的感觉,似乎还有人把自己抱起来,又不住的轻吻自己的脸颊。思晨迷迷糊糊的伸手去环住那人的脖子,说:“乔远川?”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将她在床上放好。

替她脱鞋的时候乔远川怔了怔,他很喜欢思晨的脚,白皙秀气,十分的可爱,仿佛一手就能抓住——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肿的几乎连鞋子都脱不下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她疲倦的睡颜,有些克制不住的想要抱住她。

到底没有再闹她,他只是去打了热水,然后将她摇醒:“如果不想洗澡,就先泡泡脚。你看看你的脚,肿成什么样了?”

思晨依然半闭着眼睛,仿佛是捡回家的小猫。他不由笑了笑,努力回忆按摩师傅的手法,一板一眼的给她揉捏,小心翼翼。而思晨无意识的一抬脚,水盆里的水就泼溅在他身上。

初秋的午后,卧房里出了断断续续的水声,十分的静谧。他连呼吸都放得轻柔,生怕惊醒她。最终乔远川揽着她一道躺下,陪她补眠。她在怀里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双手乖乖的放在胸前,就像躺在母亲子­宮­中的婴儿。乔远川带了顽意去点她的鼻子,她就微微侧开脸,小小的打个喷嚏。

他们彼此相爱,却为什么连见到一面都这样艰难?

初见的惊喜慢慢的收敛起来,乔远川抿着­唇­,忽然觉得这样的局面应该终结了。

然后是他要求她回来,口气不善的时候开始争执,最后冷战。直到将彼此的耐心与热情消磨殆尽。思晨记得那一日她在苏教授家吃完饭,陪着老先生聊天。

钱先生指指妻子,幽默的说:“你不知道,那个时侯两地分居,可真把我折腾惨了。她在这里画画,我在文岛教书。赶个过年啥的假期,这里交通又这么不方便,有次下大雪,我坐马车从嘉峪关往敦煌走,等走到这里,假期刚刚结束。”

思晨是听说过这段佳话的。那时钱先生年纪轻轻,已经是海大历史系主任了,前途不可限量。可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工作重心放在敦煌,心甘情愿的从最普通的研究员开始做起。

“您就没想过让苏教授回去文岛吗?”思晨半开玩笑的问。

“有想过。不过不敢对她说,说了也就是不同意。”钱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男人,就只能让着她。那有什么办法。”

回宿舍的路上,唐思晨接到乔远川的电话。

话题依然是他们还未解决的那个问题。

思晨忽然觉得倦了。

她真的不奢求乔远川能像钱先生那样,毕竟乔远川有自己的事业。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谁的梦想更轻贱。她也同样没有理由,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乔远川,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她揉揉眼睛,“我真的吵得累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乔远川的声音带了几分讽刺:“那么­干­脆分手吧。说真的,我也累了。”

胡杨树被风吹着,偶尔露出枝叶间几颗又大又亮的星子,为远处的沙山镀上柔和的一圈银­色­光晕。游客们端着啤酒,手中执着大把大把的烤­肉­串,大声说笑着从自己身边走过。

这些画面正急速的褪去,仿佛这个世界,与唐思晨无关。

徐泊原微微叹息着握住她的手,他像以前一样,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只是侧头看着唐思晨。她的右手在发抖,嘴角却轻轻的勾起,那是一种柔和的哀凉。

思晨的指尖蜷在他的掌心,隔了一会儿,很突兀的说:“你喜欢读诗吗?”

徐泊原一怔。

“席慕容的一句诗,我很喜欢——我将终生用一种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

徐泊原的声音令人心安:“我不会告诉别人。”

思晨看着他,在某个瞬间,眼神中滑过一丝诧异。

他或许是误会了吧,这句话,是她告诉自己的。

可是没关系啊,就如诗中说的,她将安静的,守口如瓶。

“好像是有人来找我们了。”徐泊原坐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黑沉一片的车外,十分突然的­射­进数道明晃晃的光线,无声的打破了这片缄默。

那辆车果然就是来寻他们的。因为前边的大部队一直没等到他们跟上来,于是和敦煌方面联系了,重又派车追了上来。那边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人无事,都是松了口气,然后问:“现在还是要去瓜州吗?”

最终到达瓜州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在这个相对闭塞的西北小县城,这似乎已经是入眠的时间了。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一行人先寻了住的地方,司机说:“明天一早我们再赶去榆林窟。”

宾馆亦是老式的那种,没有房卡,服务员带了一大串钥匙替他们一一打开门。思晨在房间里洗漱完了,听到有人来敲门。

“咦,是什么?”她侧身让徐泊原进来,有些好奇的看他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放在桌上。

徐泊原在下边买了些水果上来,打开,说:“橙子。”

“这个季节有橙子吗?”思晨有些疑惑,很快又扬眉笑,“我来吧。”

徐泊原的灰­色­绒衫下是一件细条纹的衬衣,他将袖子卷起至肘间,十分家居闲适的在桌边坐下,又指指思晨床上铺着的那些资料:“你忙你的,我来剥。”

思晨没再坚持,盘膝坐在床上,继续看带来的资料。

房间里很安静,簌簌的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

徐泊原手中的橙是金黄|­色­,滚圆滚圆的。他拿刀剖开几道痕印——或许是因为不大熟练,他剥得很慢,慢得叫人觉得时间都在无声的凝滞,而他坐在灯光下,镇静,专注,做这一件事。外皮被划开,空气里开始弥散一种近乎清冽、又有些叫人清醒的味道。仿佛只有一滴露,却悄悄散融在大海中,绰约间闻得到,却又抓不到。

“喂,你电话响了。”

“哦,抱歉。”徐泊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来电显示,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出门去接。

只说了寥寥几句而已,他很快挂了电话,返身进了房间内,继续剥橙,仿佛那个电话无关紧要。

“好了。”他将那几瓣剔得­干­­干­净净的橙­肉­递过去:“你吃这个。”

宋词里说,“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那是赞美绝代名姬的。徐泊原也有着令人觉得漂亮修长的一双手,在橘­色­的灯光下,叫人心动的温暖,又令人无从拒绝。

香橙的汁液在­唇­齿间流淌、绽放的时候,甘冽得如同一汪清泉。思晨慢慢的吃了半瓤,忽然听到徐泊原若有所思的声音:“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我么?”

与他有关,又与她有关。那么似乎只有那一个人了。

思晨停止了咀嚼,含糊的嗯了一声。

他依然不急不缓的在剥开第二个橙子,却淡淡的抬眼:“远川他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_^

20

2 ...

这一晚唐思晨睡得十分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房间的暖气太足,热得她数次将被子踢开,梦里出现的画面零碎,且面孔模糊。于是早早的醒了,穿戴整齐,跑下去吃早饭。

宾馆旁边开着一家驴­肉­面店,夫妻两人是典型的西北人,半卷起帘子,招呼思晨说:“姑娘吃什么?”豆浆又醇又厚,牛­肉­盒子也炸得金黄利落,­肉­香扑鼻。思晨吃得­干­­干­净净,又意犹未尽的提了一袋食物回去。十二月的西北,走在依然清冷的街道上,叫人觉得这样的冷,亦是一种高爽。

敲开徐泊原房间的门,卷进了一身的风寒。

思晨戴着眼镜,倏然间糊了一层白雾上去,她低着头,小心不被老旧的地毯绊倒,一边将食物递给徐泊原,说:“投桃报李,给,早餐。”

身后那道修长的影子似乎踌躇了几步,才有些无奈的苦笑:“现在几点了?”

镜片上的白雾慢慢消褪了,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徐泊原立在她身后,身上那件宽松T恤是V领的,隐约露出胸口的肌肤。而头发有些凌乱,神­色­倦慵,倒有几分像是没睡醒的孩子。这又是一个崭新的、她从未见过的徐泊原。

昨日纤手破新橙,今天又这样秀­色­可餐,思晨觉得有趣,忍不住转过头,笑出声来。

“那你继续睡,我回去了。”她笑眯眯的说,“不好意思,打搅了。”

有时候看着一个英俊男人的那股稚气渐渐消失,眼神又回复到清睿,也是件值得惋惜的事。

徐泊原阻止她:“算了。反正也醒了。”

他起身去浴室整理洗漱,出来的时候将房间的顶灯打开,又拉开窗帘。

假若忽略气温,窗外的天气好得吓人。

徐泊原便喝豆浆,又漫不经心的看了思晨一眼:“没睡好?”

黑眼圈有这么明显么?思晨下意识的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

“他又不会吃了你。”徐泊原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大约是觉得她被冻得­唇­红齿白的,很是漂亮可爱,又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别怕。”

思晨闷闷的将电视打开了,《朝闻天下》刚刚开始,头条是关于某清洁能源的。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说:“他来这里做什么?”

徐泊原冲着电视微扬下颌,带了笑意说:“你没发现我们一路过来,都会有很多风电设备么?”

思晨出乎意料的沉默了一下,低低的说:“是么。”她似是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提出了这个话题,有些生硬的转换说:“时间差不多了吧?”

徐泊原起身拿了外套,顺着她的话题,微笑着说:“司机应该在下边等了。”

敦煌石窟包括莫高窟、榆林窟和西千佛洞。只是因为莫高窟太过注目,游客往往将敦煌石窟与之等同起来。其余两窟却犹如养在深闺,知晓的人不多。尤其是榆林窟,因地偏僻,远远没有如莫高窟前游人如织的盛况。

从县城出发,到了榆林窟,颠簸辗转,也花了大约近两个小时。

榆林窟的地形相当奇特,是戈壁滩上被劈开的一道深深的峡谷,里边巨树参天、雪水宛然。顺着石阶往下走的时候,两侧仿佛壁立千仞,一个接着一个的窟龛如同神迹,悄无声息,顺着时光的脚步蔓延。

学生们一到谷底,立刻便被领去了著名的第2窟。思晨看着他们四散的背影,叹口气说:“这个时间进窟临摹,太艰苦了。”

西北已是冰天雪地,窟内的温度更低。而为了保护壁画,任何取暖的设备都是不能使用的。可以想见,静静在窟内临摹一整天,人会冻成什么样。

“小唐,你是和苏教授一起来的吗?”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上栈道,一边说,“苏教授在3窟里。”

“是么?”思晨有些惊讶,随即有些雀跃,“我去看她。”

榆林窟中有数个洞窟是属于“特窟”,里边的绘画隶属西夏时期,风格特征都极为明显。假若游客想要参观,须另外支付不菲的费用。第2窟中的“千手千眼观音经变”便是国宝级的壁画,壁画­色­泽颇为单调,只是线描的水准极高。思晨走到洞窟外,自然是不敢打扰苏教授的工作,张望了几眼,苏教授倒是瞧见她了,快步走出来说:“你怎么来了?”

“老师。”思晨扶着她的手,“您真的在这里啊。”

苏美娟穿着两件棉大衣,思晨握着她的手,还是觉得冰凉彻骨,她便好意,轻轻替老人摩挲了数下。

苏美娟向来就喜欢这个年轻人,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老钱说你也来了,本来打算今天回去再联系你——”

话未说完,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思晨身后的年轻人说:“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思晨乍见到老师,激动之下都忘了身后还站着徐泊原,“这位徐先生是我的朋友,一道来榆林窟看看的。”

“你好。”徐泊原同苏教授握了手,“徐泊原。”

“徐泊原?”苏教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敦煌数字化工程……”

“是。敦煌数字化工程马上要开始了。”徐泊原镇定的说,“这次来就是要正式启动这个项目。”

所谓的数字化工程,是要将敦煌文化(包括经卷、壁画、雕塑)以数字形式保存起来,假若日后敦煌艺术的真实载体消失,后人也能还原它们存在时的模式。这个工程在很早之前就有人提起过,后来数次因为技术、资金的原因搁浅。这次研究院与DAB合作,解决了技术上的难题,令一批老专家老学者们都十分振奋。

“我说呢,这个名字有点熟。”苏教授笑起来,鬓边银发在轻柔的阳光下轻颤,老人爽快的说,“数字化好啊。这种保存方式,比起我们这样一幅幅的临摹,可要好得太多了。多谢你们的技术支持。”

徐泊原只是谦逊的笑了笑:“我们也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老师,这幅画快临摹完了吧?”思晨站在画架边,借着灯光仔细的观察,一边赞叹,“费了您不少心血吧?”

“老了,眼睛老是看不清楚。”老人摇头微叹,“能画多少就画多少吧。”

线条依然是果决老辣,这也是苏老师之前一直教导自己的画风。思晨有些难以克制的,将手抬起来,轻轻触到了画卷上。她低着头,小心的不让老师看到自己的表情,或许是因为冷,手指有些轻颤。

“手去复健过了么?现在没事了吧?”苏教授的目光有些担心,“你自己还是要上心思,毕竟身体最重要。”

思晨有些不安的看了不远处的徐泊原一眼,很快的截断老人的话:“早就没事了。”

徐泊原正倾身看着《观音变》,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对话,只是饶有兴趣的转头问:“思晨,这是什么?”

思晨连忙走过去,看了一眼,向他解释说:“这幅壁画是西夏的,和中原地区的经变画都不一样。你看的那里,实际上是当时西夏人民生活的反映。看,这里在耕牛,这里是酿酒……”

洞窟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们便没有再打扰老人工作,又去周围几个洞窟转了转。

栈道清冷。唯有在经过1号窟的时候,思晨的脚步顿了顿。望进去黑影绰约,学生们十分安静的站着,指端轻动,仿佛还能听见唰唰的笔划声。

“我以前临摹水月观音,还得了优秀。”思晨怀念的勾起­唇­角,“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为什么不画了?”徐泊原随着她的脚步,渐渐的往下,安静的问。

“啊……”思晨想了想,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样子,仿佛痛心疾首,“你一定要知道吗?”徐泊原倒被她逗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到结成厚冰的榆水边,徐泊原接了个电话,转身有些抱歉的说:“我有急事要回去县城一趟。恐怕要回敦煌见了。”

思晨一怔,十分默契的没有问是什么事,只送他到峡谷口,挥手说:“再见。”

那天她穿着一件黑白细格的及膝呢大衣,纤腰一束,立在风中,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刮走一般。徐泊原已经上车,重又出来,将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颈间,顺手理了理,俯身在她耳边说:“别忘了昨天来的路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思晨的脸颊微红,不知是被寒洌的风扫的,还是心底有团火焰在灼烧。

“你为什么会这样有自信……会不一样呢?”

烈烈的风沙中,他眯起眼睛,仔细的分辨这句话中的含义。

“我从没说过有自信,或者有把握,比别人做得更好。”徐泊原安静的说,“可是很多事,假如你连试都不愿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会不会相同?还是说……思晨,你已经没有当初的勇气了?”

他并没有再等她的答案,转身上车,利落潇洒。

翌日早晨,思晨和苏教授一道坐车回敦煌。归途十分的顺利,她并没有直接回酒店,和工作人员的车子一起,直接去了莫高窟的北区。

莫高窟分为北区和南区。南区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宝库,相形之下,北区多为僧人的禅窟,冷清许多。

思晨赶到的时候,钱老师正在反复的检验几枚刚出土的玳瑁钱币。钱币是开元通宝,因材质特殊,很少用于流通,初步鉴定,应是赏赐用,极为罕见。

在洞窟里一蹲就是一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老先生有些体力不支,便先回去修整一会儿。思晨从北窟出来,跑着去饭堂吃饭。

“唐老师!”

这天的风极大,思晨一回头,数缕发丝迷进了眼中,顿时泪眼迷蒙。

“唐老师!”那个女孩穿着及膝的长羽绒服,在不远的地方挥手,“嗨!”

她的身后,乔远川从黑­色­越野车中下来,微一抬头,天与地的交界处,是­干­燥的沙,沉闷的黄|­色­,朴素而遥远。白杨顺着着笔直的公路蔓延。微风拂过,沙沙的作响,似是的情人手指拨过弦琴,温柔得让人觉得心颤。

身旁还有很多人,他没在看她,可他知道她立在那里,就是在那里。

这算是自欺欺人么?乔远川并不知道。

然而这一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某个戛然而止的故事。

如此而已。

21

3 ...

“思晨。”吴媛媛走上了半步,语气轻快,“小舅舅说你今天回来,我还在想能不能看到你呢。”

自然也看到那个人了,可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良久,才微笑起来。

前前后后一大堆人,还有人扛着摄像器材正来回奔走,思晨有些愕然:“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舞蹈要公演了。来这里拍宣传片。”吴媛媛有些俏皮的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掀开一角,金­色­的薄纱中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加上修长的身段,美得赏心悦目,“你看。”

“哎,乔远川。”吴媛媛伸手掩起大衣,“你们认识了吧?”

两个人都有片刻的沉默。

思晨点了点头,连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未露出来,侧头望向乔远川说:“乔先生还习惯这里的天气么?比起文岛,这里要­干­燥许多。”

“如果不习惯,会怎么样?”乔远川淡淡的反问。

许是少听到乔远川这样的语气,吴媛媛有些好奇的看他一眼。

“会流鼻血吧?”思晨抿了抿­唇­,“很多人都是这样。”

吴媛媛有些紧张:“哎,是啊,他昨天来赶来敦煌接我,晚上就流鼻血了。”

微微抬眸,思晨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匆匆的移开了:“那记得多休息,多喝水。”

“晚上一起吃饭吗?”一旁有工作人员开始催促,吴媛媛抓紧时间说,“叫上小舅舅,我们不见不散。”

也不等思晨答应,她用力的挥挥手,就拉着裙角跑了。

思晨有些无奈的撇撇­唇­角,一转头,有些意外的发现乔远川并没有走。

他一手Сhā着裤兜,倾身靠着栈道,嘴角的笑若有若无。

“流鼻血的话……记得多喝水。”离开前,她到底有些忍不住,还是关照了一句。

“嗯。”乔远川应了一声,随意的问,“和阿原进行得好么?”

思晨掌心擦过栈道上的粗岩,有一种钝痛,她含糊的点了点头,很快的转身离开。

多少还是有些仓皇而逃的意思在,思晨并不知道他看出了几分,她离开的脚步坚决,又快。仿佛这样,身后那道修长的身影,便不存在了。

下午是敦煌数字化工程的启动仪式。

思晨和钱老师一道,从莫高窟北区赶往会议中心。因为那几枚玳瑁钱币的关系,他们被略略耽搁了一些,进入会场的时候,直接被引向了前排。

她不晓得自己也被安排在了贵宾席,一路低着头往中间走,不断有人起身让她。走了一半,有人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就坐这里吧。”

徐泊原的脸掩在半明半暗间,微笑晕染出和缓的弧度:“坐下。”

“啊?”思晨回头看看,钱老师已经坐下了,也不再坚持,坐了下来。

“见过远川和媛媛他们了么?”徐泊原面朝着前方,只轻轻勾动­唇­角。

“见过了。”思晨撇撇嘴角,语气间有些不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惊喜。”他侧头,目光中有些衡量,“你不觉得么?”

“是惊吓吧。”思晨抚额,有些头痛的说,“媛媛说晚上一起吃饭,说真的……我不想去。”

“哦?”徐泊原索­性­侧头,肆无忌惮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尴尬。”她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坦率的说,“你能不能……”

“帮你推掉?”徐泊原笑了,“你让我考虑一下。”

她便有些忐忑的望向他,却莫名的想到……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才从不惧怕在他面前露出怀念与软弱吧?

“这次我可以帮你。”半晌,徐泊原回答她,“可是丫头,你记住,你怕尴尬……这样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个人总是有一针见血的本事,思晨垂睫,仿佛不曾听见这句评论。

这个价值高达数亿的文化项目,开启仪式却异常的简单,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便结束了。

思晨想起了DAB的企业文化也是这样的。总而言之,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行事风格,一如他的仪容,简单利落到了无可挑剔。

仪式结束,徐泊原被工作人员拥簇着去了敦煌历史纪念馆,而思晨陪着钱老师去莫高窟。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电话,徐泊原的语气很轻松:“好了,晚上不用一起去吃饭。”

“那太好了。”思晨由衷的松口气。

他半开玩笑:“没事,媛媛感冒了。也不用我找理由。”

“呃……”思晨讷讷的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晚上敦煌忽然开始下雪,思晨回到宾馆的房间,觉得整个人才开始慢慢解冻。她悄悄拉开窗帘向外张望,雪花仿佛是撕碎的纸片,无声的飘落,而电视新闻里的孩子们,和圣诞老人拥抱在一起,手中攥着大把的糖果。

躲在这个小城里,几乎与世隔绝,竟忘了,原来今天是平安夜,思晨一时间有些怔然。黑夜中的雪片如同被记忆中的吉光片羽,每一片消融得快,来不及触及指尖,就再也看不见了。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给住楼上的吴媛媛送一盒感冒药去。

媛媛的房间是714,思晨摁了半天门铃,里边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是还没回来?思晨有些疑惑的摸出手机,拨了号码。

等了许久,电话是媛媛接的,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却略略有些气喘和惊慌。

“你在房间里吗?我送药给你——”

“啊,你等等啊。我……马上来开门。”

门很快打开了,吴媛媛站在门口,脸­色­微红,头发散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领口却有些不规整的凌乱。

思晨将药递给她,有些担心:“你还好吧?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啊?没有——”她出乎意料的有些欲言又止,双眸间波光泠泠,仿佛能滴下水来,“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

思晨正要说话,有些意外的听到房间里熟悉的声音,低低的问:“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媛媛细长纤白的颈上,那里有一块刚刚点染上去的嫣红——她似乎打扰了不该打扰的事。

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困难,思晨用力的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深呼吸一口,然后用很慢的语速拒绝说:“我……先走了。很晚了。”

“啊?哦……”吴媛媛似乎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谢谢你给我送药。”

她正要关门,乔远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廊的后边,一双深邃的眸子透过那将要闭合的门隙,锁定了那道转身离开的身影。

“是谁?”他问了一句,用力的揉了揉额角,刚才的吻灼热却又陌生,叫他分不清在身下辗转低吟的女孩到底是谁。好像是她,又或许不是。

假若不是敲门声,或许一切都是顺水推舟吧?如果真的不是她……其他的,还有什么要紧么——

“思晨啊。”吴媛媛有些不敢直接看着他,拿药晃了晃,“给我送药。”

“思晨?”他喃喃的重复一遍,英俊的脸上忽然浮现几许迷惘。

“唐思晨啊!你真的醉了?”

“思晨……”仿佛是原本模糊的棱角蓦然间清晰起来,乔远川站直了身子,许是醉酒后的冲动,他大步从这个房间离开,追了出去。

唐思晨是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才发觉乔远川追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灰蓝条纹的衬衣,领口如同他的女伴一般凌乱,脚步匆忙的追至电梯口,喊她的名字:“唐思晨!”

思晨掠开了目光,她的­唇­抿得如同一张透明的白纸,下定了决心不去看他,然后倾身,坚决的按下了楼层键。

走廊里还有穿堂风,乔远川一手扶在电梯门边,一边低下头,淡薄的酒香中,他似乎想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沙洲夜市的烧烤与啤酒,回到酒店送媛媛回房间,亲吻,迷醉。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思晨来敲门。

“你没事吧?”吴媛媛循声追出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思晨……她——”

乔远川深呼吸一口,极快的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疾步走去楼梯。

思晨下到五楼的时候,另一部上行电梯恰好打开。徐泊原正与几个同事一道出来,一见到她,停下了脚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思晨知道他是在忙正事,也没多说,只是笑笑说:“刚才——”

话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了黝黑的楼梯通道边长长的影子拖曳出来,她深呼吸一口,也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伸手挽住了徐泊原的手臂说:“我有事找你。”

徐泊原自然也是惊讶的,隔了几层衣料,依然能察觉出思晨的手在发抖,他便伸手抚在她的手背上,轻声抚慰说:“去我房间吧。”

几位同事十分默契的告辞,思晨沉默着随着他往前走,身后那个人,并没有追上来。

咔哒一声,门锁落上的时候,思晨及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思晨在不远处坐下来,讷讷的没开口说话。徐泊原眼梢微微抬起,那一抹弧度直触人心,却只是浅笑,壁灯的光晕下,温润如玉:“什么事?”

“我……”她绞尽脑汁的想,最后说,“没什么事。”

“是躲着远川么?”徐泊原慢慢的说,清润的目光逐渐变得锋锐,仿佛是柔软的水,渐渐凝成冰锋,“思晨,你是不是该做个了断了?”

“啊?”思晨有些慌乱的抬起头,“了断?我们早分手了——”

“不,我不是说这个——”徐泊原静静的说,“有些话,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他?”

唐思晨腾的站起来,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

从这角度,徐泊原只需微微仰头,便看得见她沉重的呼吸,以及放在身侧的、攥紧的拳头。而他依然优容的笑着,并没有惊慌:“看起来真的有。”

“是他妈妈告诉你的么?”

“我姐姐?”徐泊原摇摇头,“当然不是。小丫头,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有些负担,也不必逞强,你不用一个人扛起来。”

“我没有秘密。”唐思晨打断他的话,再也不看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徐泊原的十指轻轻交叠,放在下颌的地方。他不言不语,眸­色­却深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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