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人沮丧的是,一个人要彻底地在另一个人面前消失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我按照格格的信息,去了教区的教堂,得知他最近离开了这个教区,并不会在这里继续主持教徒聚会了,那个教堂神父也很沮丧地表示,自从圣·约翰神父宣布这个决定后,这个教堂的聚会显得格外冷清,最近明明饭菜是越来越可口了。我不好意思告诉他,大概很多女性都是为着圣·约翰而来的,这样有损他那颗虔诚的心。简·爱曾经告知了我的暂住地,已经人去楼空,房东告知,这些人已经没有继续租房子了。
当你已经习惯生命中有这个人的存在,习惯得如同你每天呼吸的空气一般,而这个人突然不见了,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经常去回忆这一段,那个时候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般,有悔恨,有气愤,更多地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牵挂。
格格见我如此,好好规劝了我一番:“琼,这种朋友间的吵架是常有的事,如果他因此就要跟你断绝关系,那他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
我知道她是真的心疼我,认真想想,错误已经造成,若真的无法挽回,我这样失魂落魄只会让自己的生活也变得混乱不堪,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忧而已。
“很多事比这个更重要,例如责任,例如使命。”格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哑然失笑:“我真糊涂,我们两个状况完全不同,不能用我去套你,不如让你的父母来玩吧,你在这里一年多了,一定很想他们吧。”格格好心地建议道:“我最近不会再搞什么活动了,让他们来跟你作伴,你好像从没休过年假,就一并把它们休了吧。这样分散分散注意力。戴安娜结婚的时候他总会出现的,那个海军上尉好像挺有背景的,到时候肯定会有消息的。别担心。”
我接受格格的意见,动笔给莫尔顿寄了一份家信。据后来的麦肯先生原话,麦肯太太接到这封信激动了好几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信,然后让麦肯先生掐一下她,以证明她并没有在做梦。
“妈妈。”我跟麦肯太太拥抱的时候,她极其感性的神经让她根本无法止住自己的哭声,直到麦肯先生亲自出马才渐渐安抚了她的各种情绪。进到格格屋里的时候,麦肯太太不时对各种东西啧啧赞叹,当然她的赞叹极其乡土,□祼地金钱崇拜让我听得都暗自脸红,不过格格倒是极其殷切,认为他们朴实而善良,真实而不虚伪。
“格格,还好是你帮我招待他们,不然我一定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一个庄稼汉的女儿居然浑水摸鱼见到了女王陛下。哈哈,像不像那些贵小姐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我自嘲道。
“中国自古是百行孝为先,儿不嫌母丑,说真的,英格兰一切都好,但是那样淡漠的亲情却让我着实大开眼界。不过另一方面的确能造就人独立的性格,像你,琼,不过二十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养活家里。这在我们国内是不能想象的,女子一般到十五六岁就由父母做主直接嫁到男方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死后又以儿子为主,简直就没有一点人权。”格格叹了口气。
“别这般悲观,你瞧,现在你的国家也接受了你的纺织机图纸,还叫你继续供稿过去。”我劝慰道。
“恩,最近总算有点长进,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说起这事,格格的心情也好了大半,只是转瞬又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我常以此事来恭维她,但是她却常常露出这般若有所思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么?”
“哦,没有。”格格淡淡带过。我皱眉,这种戛然而止的谈话并不是第一次了,看起来格格有事不让我知道。
“琼,琼。”麦肯太太冲进屋里来,一把挽住我:“有人找你。”
“妈妈,我正和格格在谈话呢,跟你说了,你进来要敲门。”
“这次忘了,不好意思。”
“是又忘了,妈妈。”我很无奈。
麦肯太太讨好似地冲格格笑道:“格格,不好意思,公爵殿下来找琼了。琼可以出去么?”
格格大度地挥挥手:“琼,你跟麦肯太太去吧。”
我极不情愿地去门口迎接麦肯太太口中的公爵,不出所料,果然是吉米。
“他们说你放长假了,是故意躲我么?”
“公爵殿下,请不要过度揣测,我是自己想要空出点时间留给自己的家人。”我被吉米浪漫而富于幻想的大脑弄得哭笑不得。转头看见,麦肯太太正以极大地热情关注着我们,心中暗忖不妙,索性把他请到门外了。
“吉米,不要开玩笑了。以前我们是有过交情,那时候你是风笛手,我是瓷器行的销售员,我们是平等的。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公爵,我是庄稼汉的女儿,我不想给我的家人增添困扰,也不想尝试那种高攀的婚姻,所以请你打消那个对我认真的念头。”我尽力平静地说道。
“我又不是没跟农夫的女儿谈过恋爱,至于你说得这么严重么?”吉米一手撑住墙壁,目光耐人寻味。
又是一个说不通的主儿,上帝啊,我做错什么了么?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我的日子,然后嫁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过完平淡幸福的一生而已。此刻,门突然打开了,格格露出半张脸来:“琼,麦肯太太有请。”
“我妈她又怎么了……”我小声嘀咕着,然后跟着格格进了书房:“咦,格格,我妈她……”
“是我叫你呢。”格格抱肘而立。
“嗯?”
格格俯身去书桌上翻找东西,找了半天,递给我一封信,信封刚刚触到我的手,格格又把它拿了回去,表情少有的郑重,走了个来回,停在我面前:“琼,我们是不是朋友?”
“当然是。”
“这件事,是我在求你,我只求你这么一次。”格格话音一落,便已经跪了下去。
我吃了一惊:“格格,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你先答应我,我才起。”格格毫不退让,一脸坚决。
看起来此事非善啊,我沿着书桌绕了两圈,格格还在那里面不改色的跪着,我知她的性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只得先应下来:“行,真是败给你了。我答应你,成了吧。”
格格抬头,面色有点复杂。
“还不起来?”我搀着她,格格把信塞进我手里,叮嘱道:“看完就烧了吧。”
我慢慢读信,然后把它在烛火上燃尽,格格看我表情,急道:“你莫不是要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