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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个字。

我笑的几乎捏不住金钢锥,我都能想像得出子锐拿著这把剑出去晃荡的情形,别人一把剑抽出来雪光闪闪,他的抽出来花纹浮凸,多引人注目。再说这也没什麽不好,趁著对手一楞神儿,他可以趁机多斩好几剑,大占便宜啊。

子锐站在传送阵一边,脸上是很淡然的表情,一点不急燥,而且谁也看不出来,他在等一个已经比约定时间迟了十五分锺的人。

咦,楚江也在。

我噙著笑,迈著八字步,左摇右摆的走过去。

“来来来,大家恭迎神剑驾到!”

两个人齐刷刷朝我看过来,一股子杀气腾腾。

“嗳嗳哟,别这麽凶,我就是闭关钻研技术去了……你们也没有这麽相想念我吧?”

楚江脸­色­很不好看:“你闭关和谁打招呼了?嗯?”

我想了想,大概……似乎……也许……

我好象是真没和谁打招呼……汗~~

那也没什麽可慌的:“做了一把神剑,可以算得上大功一件了吧。”

子锐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我看看。”

我一脸正经把剑递给他。剑鞘­精­美非常,镂花盘丝,上面两个青铜凹字:子锐。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仔细赏鉴过了剑鞘,将剑拔了出来。

我专注的看著他脸上的表情,剑刚出鞘,寒光已透。他脸上露出惊豔和赞叹来。

第一个字出来了……第二个,第三个……

字串越来越长,他的脸也越拉越长。等看到最後一个字,剑已经完全拔出来了。

我忍著笑说:“别致吧?”

他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相,当,别,致!”

哈哈,要不是怕他恼羞成怒,我真想大笑三声以示我得意之情。一向稳重沈著的莫子锐让我气成这样,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一抬眼,却看到楚江的脸­色­铁青,两眼如深潭般看不见情绪。

怎麽……

我愣了下,他怎麽了?

“一剑。”

“嗯?”我连忙回头,子锐皮笑­肉­不笑的说:“真是辛苦你了。”

我摇摇手,说话时因为忍笑而显得­阴­阳怪气:“不辛苦,只要你用著合适就行。记得一定要人不离剑,剑不离人,让旁人也见识见识全服最好的神剑是什麽样儿的!”

忽然楚江重重冷哼一声,他今天脾气好象特别大,没等我们再问,转身就走过了传送阵里。

我奇怪的问:“他怎麽了?被人抢了?”

子锐一笑,还剑入鞘,拉住我说:“来,陪我去试试剑。”

我一听立刻来了兴头儿:“好,一起去。”

一开始玩上仿真游戏,是因为一个朋友。他行走不便,所以常常在屋子里玩游戏,在仿真游戏里的跑步虽然不是真的,但是毕竟又找到了跑的感觉。後来他手术成功,双腿可以行走之後,游戏就不玩了。我当时陪他消遣了一阵,渐渐觉得有趣,於是自己找了几个游戏尝试,大多是国外的,最後还是觉得仙剑合胃口,到底我的审美还没那麽西化。

“你的脸憔悴了好多。”

“是吗?”我微笑著摸摸脸颊:“嗯,回来买点元气丹吃。”

子锐摇摇头:“不是,你这些天工作忙吗?”

我懒懒坐下伸直腿:“不算忙。”大事有律超顶著,小事有助理在做,我的位置其实是可有可无,偏偏律超又不肯放我自在。

况且,在他身边,我真不知道是烦闷多,还是压抑比较多。

从那一次我记不清楚的事故之後,律超似乎总象母­鸡­护小­鸡­一样的看护我。

可是我想要的,却并不是一份爱护。

子锐试了一会儿剑,净挑僻静没人的所在。我心里窃笑,也不去说他。反正他总有和人动手过招的时候,这周末擂台赛,我就看他去不去。

其实剑一挥起来一团雪花似的,看不见上面密密的象雕花一样的字迹。

我看他在一边拿一只红夜叉试剑,坐下来理理靴子,又平一平袖口:“你先忙,我回城去了。”

他答应了一声,说:“等一下,我马上好。”

顺口问:“楚江的门派建了麽?”

子锐将夜叉放倒,转身走回来:“已经建了,现在也有三四十个人了,正在忙著做门武吧。”

“不知道他要设什麽样的属­性­。”

子锐一笑:“他比较适合钝重的工夫。”

我们回到城里,本来想告诉子锐我开了一家店,但是他有急事下线,没有来得及说。

我站在街口看他在安全区里消失,走进药房去买了一瓶元气丹。

蓝光点闪了一闪,飞信进来。

楚江说:“他走了麽?”

我说:“是啊。”

这麽明显的事情不需要问吧,他的好友栏里应该可以看到子锐下线。

“你来太极村,我有事找你。”

太极村我是第一次来,东南西北都搞不清。不过这里十分整洁­干­净,白墙青砖翠瓦,麻石道两旁种著许多翠竹,人也不多,和其他城里镇里乱糟糟的不一样。太极村里有太极老人,他是做门武的NPC,楚江在做什麽门武呢?

远远看到他站在太极门的外面那块试心石上,象个呆子。我忍不住好笑,早知道做门武的都得过这一关,可是真看到了还是觉得很滑稽。

“你要站足六个小时吗?”

他点点头。

我仰起头看他:“早说的话我从城里给你带点消遣的东西来。”

他脸上没表情,嘴巴也有些僵硬:“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试心石啊?”

我点头:“当然知道。”

他额上青筋都跳出来了:“试心石上怎麽能做别的事。”

我微笑著说:“那你好好站著,我陪你聊会儿天。”

旁边有钜石桩,我随便拣了一根坐著:“真奇怪的规定,做门武便做,为什麽还要人在这里罚站呢?”

拿出元气丹吃了一颗,问他:“你要不要?”

他转开眼不搭理我。

不理就不理吧。我从腰里摸出一本裁缝技能书,二级,书名《天衣无缝》。照我说练什麽技能都不能单一,光做兵器也很无聊,得空儿学学裁缝也是用得著的。

不过……腰包始终装的东西不算太多。

而且总给人一种不太上档次的感觉。

我低头琢磨著,是不是做出神器级别的储物带来。

比如,空间手镯……

但那又需要去研究首饰学问了。

风吹过满院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忽然说:“莫子锐那把剑,你很花了功夫的吧。”

我点点头:“算是吧。”

因为没经验,糟蹋了不少材料,但是成剑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以後就算做出更好的兵器来,第一次这种又惊又喜的心情,却不会再有了。

“我想要。”

我想了想:“好,回来我先找材料,找齐了就给你做。”

却没想到他说:“我就想要他那把。”

我愣了下,笑出来:“那可由不得我,剑他已经拿去了。你想要,就去他手里抢吧,抢来算你本事,抢不来就认命好了。”

他哼一声,声音不大善,继续站直了不说话。

我怔了片刻,低头继续看书。可是一篇天仙虹衣的制作办法,看了半天却没记住。

我摘掉头盔,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只是觉得些微的疲倦。

查看过手机和答录机,再看过邮箱。

没有,空的。没人找过我。

悦朋究竟是跑到哪儿去了?

以往就算对别人不会说的话,对我也会说。

可是这一次,似乎连我也走不近他。

翻了半天抽屉,找出半包烟来,幸好还没受潮。律超自己不抽也限制我抽,这一包还不知道是什麽时候的历史遗留。

找著了烟又没有打火机,最後我在厨房的灶上点著了烟,深深吸了一大口,可以感觉到烟尘的颗粒无微不至附在粘膜上肺腔里。

就是喜欢上这种慢­性­自杀的感觉。

我和悦朋一起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各种生活习惯好的没话说,一样不许我抽烟。理由很充份,他是病人。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站不起来。

那段时间我们整天整天在一起人,他说秦浩,我说律超。

他总是说,要不是该死倒霉的出车祸,他早在德国,和他的浩子勾肩搭背继续同居了。

我很不厚道的泼他凉水:同居?还真是很贴切,共同居住而已,没别的。

他翻白眼,近水楼台总可以先得月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

如果说近,我和律超是最近的。

那时候我开玩笑跟他说,要说近水楼台,你老姐和秦浩才是近水楼台呢。

他呆了下,然後笑起来,拿枕头砸我。

如果知道今天会变成这样,那句话我绝对不会说的。

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念著他姐姐和秦浩,拼命做复健,以致於反而病情又倒退。

轮椅,拐杖,拐杖,轮椅。

我掐掉烟,觉得胸口的烦燥无法排遣。

少些东西……

那段我想不起来的时间,还有,和悦朋到底是怎麽认识的,我是因为什麽而喝醉酒跌进湖里的……

一切都象是被一把牢固的锁扣住,我怎麽也看不到。

悦朋有时候会偷偷看我,在我发觉时又转过头去装若无其事。

但是他没说过。

屋里一股烟味儿,律超回来肯定要骂人。

我推开窗子,拿过空气清新剂喷了两下。

悦朋会去哪里?

总不会去做什麽傻事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风吹进屋里来,烟味被驱散了,但温度也降下来了。我伸手去关窗,一眼看到律超的车已经开进来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这句话,真是个噩梦。

悦朋曾经说过,什麽是爱呢?

爱就是想放手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发现自己没法放开。

我把这句话想了又想,那一记得真的很深的感受到,他很爱秦浩,非常爱。

而且他的心里也不是不痛苦的。

以前陪他玩过一阵子国外的仿真网游,他在游戏中的名字叫重爱。

很奇怪的一个名字。

不知道他现在还玩不玩那个游戏了。

律超买了吃的回来,两个男人都不想做饭,所以一般都会带点吃的回家来。

律超很奇怪,不下厨,但也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即使是饭菜点齐,也一定要打包拿回家来吃。他就是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吃东西。

吃完还是他去洗的碗,我晃著鼠标,看看一边的头盔。

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比较早一些的头盔来,然後去进入游戏。

那是个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游戏,美国公司出品,但是美国公司出的却是欧洲味道的游戏。

说到底美国是一个没有厚重历史的国家,没有历史背景,当然要去借鉴别人的……

很久没进游戏了,金发白翅的小­精­灵笑容可掬,说的却是纯正普通话:您的帐号因为超过六个月未登录已被保护,请您选择曾经的联系人,要两位朋友同时担保,才可以重新激活帐号。

这个游戏就是这样,泡友好度是很困难的,所以一般做什麽重要的事都会要求你的朋友替你担保。

我站在等待界面,向游戏里发送信息。

和我达到友好度的只有三四个人,悦朋是其中一个。当时就是陪他才玩的这个游戏。

我发了两条信息出去,那两个人都不在线。

第三个人倒是在,先是劈头痛骂我一番,指责我走时都没打个招呼,就算不打招呼,也该把装备和钱什麽的转给他再走。

我笑著和他调侃,可是只有一个人是不行的。

他说,小重在啊,我们两个给系统做担保你不就进来了麽。

我一愣。

小重就是悦朋,他在游戏里有人叫他小重有人叫他小爱,主要是他选的职业是个小矮人­精­灵,可爱的不得了。

“他在?”我马上回消息。

“在的,我呼他试试。”

过了大概五分锺,忽然眼前那个小天使跳出来:“您好,您的帐号因为朋友的担保已经激活,欢迎进入摩斯大陆……”

我没耐心再听他说,直接迈出房间。

房间外全是欧式建筑,整齐的街道,华丽的圆柱尖顶房屋……

我急急的发出消息:“小朋是你麽?”

过了几秒,叮一声响,他的消息飞回来:“是。”

松一口气就开始冒火:“你现在在哪里?”

他迅速回答:“在鲁高因广场。”

我磨著牙逼问:“别打马虎眼,我问你人在哪里?”

他过了几秒回答:“我回老家了。”

讶然又意外:“你没有出国?”

“出什麽国?我的鸟语说这麽差,出国怎麽过啊。”他甩过来一句:“你呢,你现在住律超那里?”

“是。”

“原来我还想去投奔你来著,你都不给我机会。”

我沈默了下来。

为什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能那样的对我付出。可是我现在却连怎麽安慰他都不知道。

心情很差的时候,被他调侃安慰,通常心情都会好起来。

可是我现在却找不到什麽话来安慰他。

秦浩要和孙悦兮结婚……

太残酷了。

等於同一时间,悦朋同时失去他们两个,他最看重的两个人,一起都失去了。

他以後还能够再站到这两个人面前吗?

“你现在玩什麽游戏了?”

“仙剑。”

回答的时候觉得很心酸,我和他,竟然只能聊这种浮浅的表面的话题了?

为什麽我没办法慰藉他的孤寂和悲伤?

我在鲁高因广场找到他,他正蹲在地下卖东西。都是他穿过和用过的东西,垂著头坐在那里的姿势好象一个老人,可是其实他比我还要小三岁。

我在他的摊子上翻翻,看到他很喜欢的一条腰带,只卖一千五百索,简直就是一个放弃一切的价格。

“反正不玩了,半卖半送,白搁著太可惜了。”

我没说话,默默的把身上穿的装备什麽的都脱下来,又开了仓库,开始和他一起摆摊。

“你也不玩了?”

“对。”

鲁高因是个游戏中的沙漠之城,大风吹过脸颊,­干­热的象粗糙的砂纸一样,那种微麻的痛感是这个城的特­色­所在。

我和悦朋都没有说话,根本找不出什麽话可以安慰开解他。

更何况,他的样子,也并不需要人去安慰。

他从来没有钻过牛角尖,纯澈的笑容下面是比任何人都淡泊坦然的心。

“仙剑好玩吗?”

“挺好的。”

“唔,”他拉拉我袖子,小声说:“其实我也申请过仙剑的帐号,不过一直没有玩。你现在是不是练的很好?我去跟你混好了。”

我意外而惊喜:“好呀,你过来,我包钱包药包练级。你叫什麽?”

他嘻嘻一笑:“叫小迷。”

他在这个游戏里没有做任何美化,所以显得特别文瘦,手臂细细的,手腕更是象一用力就会断掉一样。

“对了,下个月他们结婚,我就不去了。你帮我送件礼物吧。”他忽然说:“替我……说恭喜。”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口象压了块石头一样沈沈的喘不过气来,很艰难的答应了一声:“……好。”

他痛快的把曾经珍爱的装备都卖掉了,然後到系统的银行那里去把金币兑成|人民币。

看著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始终带著恬淡的微笑,我却觉得呼吸困难。

也许……悦朋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了。

律超也会恋爱,也会结婚,到时候,我可能没有悦朋这麽潇洒,这麽坦然接受。

“一笔小财。”他看著转帐单子笑:“能买样不错的礼物。你觉得金表好不好?”

我揉揉他的头:“钻表更好。”

他做个鬼脸:“钻表啊……这点钱大概够买表带吧……”

我陪他走到王宫後的刑场拱门下头。

他笑:“好了,我要去自杀了。你也来吗?”

我说:“好兄弟嘛,当然是同生共死了。”

他笑著走到刑架下头去,我看著那巨大的锋刃朝他劈下去,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他的身体已经倒在了地上。

再过一分锺他就会完全在这游戏里消失。我走过去看他。很多的血,从被斩成两断的身体里流出来。

缓缓流淌的深红液体迅速被沙地吸­干­,只留下一片暗红的涸渍。

在现实中流不出的眼泪,现在全部化做鲜红从他的身体里倾泄出来。

头顶寒意冲下,我抬起头来,巨大的砍刀朝我落了下来。

悦朋,我们是一样的。

怀抱著世俗不容的爱情,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杀死埋葬。

身体似乎感觉不到痛,但是一瞬间就从游戏中弹了出来。

GAME OVER。

我摘下头盔,端起一边的水杯喝了两口水,律超站在一旁看著我:“怎麽了?”

我觉得有点脱力:“没什麽。”

他的手忽然伸过来,在我眼下面擦了一下,然後伸给我看:“你哭了。”

我愣愣的看著他,还有他指尖的水光。

是麽?

我哭什麽呢?

这应该是悦朋的眼泪,只是他没有流出来,而我替他哭了,仅此而已。

“谁哭呢。”我懒懒的笑:“是用眼过度,有点疼。”

他注视我一会儿,说:“少玩会儿吧,明天还有个谈判。别太晚睡。”

我发了一会儿呆,重新把头盔戴上,登进仙剑游戏。

登上游戏就看到飞来的信息:“你在什麽地方?”

我笑著报了座标过去。没等太久,就看到远远的一个瘦小子跑来,一跳跳上来抱住我的脖子:“呀,小剑小剑小剑……想死我了,你还是这麽打扮好看。”

我把他托住,手摸上去简直是一把皮包著的骨头,不动声­色­的说:“你练的什麽?法师?咒师?”

他赖在我身上活象只猴子:“我是咒师。”

我把他抓下来,他居然把相貌设定成这个样子,不要说找不出什麽他的原来特点,简直就是面目全非……眼睛又圆又大,嘴巴却缩的只有黄豆似的一个小红点,再戴顶尖帽,就可以去马戏团扮猴子了。

“啧,一看你现在就是有钱人。快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哥哥我今天要吃大户了!”

我笑著拉起他:“好,放马过来吃吧。”

他一副十足的新人样,呆呆的看什麽都新鲜。我付了城费,领他进了苏州城。

“饿吗?”

“饿!”他老实不客气,指来指去:“我要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要,给我包一包。”

我一边付钱一边笑话他:“你小心撑死。”

他一皱鼻子:“这些东西算什麽,了不起撑个半死。”

他穿著件新人袍,头发乱糟糟的,居然还光著脚。我把食物买下来让他拎著,先拉他去後头的店面。

“喂,去哪里。”

“你不是要打劫吗?我这就去开门贡献,省你的事儿。”

他笑著跟在我後头。

我把店门关上一半,进柜台里找东西:“你坐下歇会儿,先吃点东西。那边桌上有水……”

他左顾右盼:“啧,我知道你的钱都哪里去了。你真够投入,公寓都卖了,盘这麽大家店。”

我笑笑没说话。

“位置不错啊,其实你眼光满准的,过一段时间可能这地段还要涨,你就算不开店,把门面全租掉,收入也很不错了。”

他拿著个包子坐在椅子里,盘著腿大口咬下去,然後眉开眼笑:“咦,是蟹­肉­的!我喜欢!”

我拿了衣裳走到他跟前去,先递了袍子给他:“换上吧?”

他咬著包子,把身上的破布扯下来,七手八脚把袍子往身上套。

这个游戏很真实,进入游戏时候的扫描也很反映身体状况的。

我站起身来帮他,他的手臂伸进袖管里,瘦的骨节看的清清楚楚,手腕更是细的象火柴­棒­。

“悦朋。”

“嗯?”

他的头还罩在衣服里没有钻出来,我心里酸的厉害,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唔唔……”他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挣扎起来。我把衣裳向下拉,他的头从领口伸了出来,包子全塞进了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我倒了杯水给他,看他仰著脖子抻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

“喂……大哥,你是不是母­鸡­情节发作啊。”他白我一眼,那个大眼睛快要瞪出来,分外滑稽。

游戏里的天黑了下来,屋里的四个角上都点著灯,小朋趴在桌上翻一本咒术进级书,一边喃喃自语的念咒。我只能听懂是火系咒语,但是却听不懂具体是哪一种咒术。

手里的镯子渐渐成型,铜胚上面缠绕著金丝,刷上瓷釉,然後准备把蓝­色­的琢好的水晶颗粒镶上去。

那边念咒的声音突然停了,小朋趴在桌上不动。我轻轻喊了他一声,没应答。

走过去低下头看他,手轻轻拂开他额上的头发:“小朋?”

“唔……我没睡著。”他小声说:“只是看累了,歇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有浓重的不容忽视的鼻音,我当做没听到,拿元气丹给他:“靠休息回复体力太浪费时间了,吃药比较快,立竿见影。”

他没抬头,含糊的说:“你也真有钱……一般人都是靠休息啊,虽然慢一点,但是很省钱的。”

我揉揉他的头发:“好了,你不是说要跟我混吃我的用我的,那还客气什麽。”

我坐回去,重新开始对付那只镯子。

忽然听他叹了口气:“剑平……”

“嗯?”

“相濡以沫到後来……是不是总会走到相忘於江湖那一步呢……”

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呵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剑平,你最渴望得到什麽?”

我笑笑,这问题真是……

“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幸福。”我淡淡的说:“但是这样东西常常求而不得,於是退一步,渴望得到有缺憾的幸福。虽然有缺憾,但毕竟还是可以尝到一点幸福的滋味的。”

“有缺憾的幸福?”

“嗯,虽然最渴望的东西得不到,但是生活并不是特别的不幸运不顺利,还有许多朋友,还有事业,还有健康,还有美食……”

他笑出声来,虽然嗓子依旧低哑:“对,还有健康,还有美食。”

我爱怜的拍拍他的背:“城里开了一家满香楼,酒菜第一。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他抹把脸,抬起头来,虽然眼睛微微发红,却已经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好,我要吃穷吃怕你!看你下次还充有钱人!”

满香楼的生意的确好,虽然是虚幻的仿真游戏,但是既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又不担心身材会因为摄入太多营养而发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有许多人进入游戏,甚至就是为了吃些美食而已。

味道当然不如现实中真正的食物,可是­色­香俱全,味道差一些,还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小朋点了整整一桌的菜肴,还要了一小坛酒。

我看他拿大碗倒酒,有些惊讶:“这个……没酒味的。”

“我知道!”他说:“不过有菜不能没酒的。就算当样子,喝著玩也好。”

游戏里的酒没有酒味也没有酒的效果,并不是游戏公司开发不出这个功能来。而是受到许多规则界定,痛感不许太真实,触感也不能太真实,当然这种会有麻醉或是快感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够存在。因为在仿真游戏刚出台的时候,就有毒品交易渗透进来,在游戏中让人得到吸毒的快感。当时这一消息一爆出来,所有仿真游戏都被下令停运接受审查和整顿。後来一系列的规定出台,方方面面都做了约束。

“来,­干­一杯!”

我笑著和他碰杯。酒有些甜甜的味道,只象是稀释果汁。

“这个鱼……唔,鱼味儿还是很真实的!”

他称赞那块鱼­肉­,然後整个儿吃下去:“嗯嗯,还有刺的感觉,不错不错,真的很仿真。”

我笑著帮他夹菜。

谁能说这一切全是仿真的呢?明明是如此真实,温度,香味,口感……

现在沈迷於游戏的人越来越多,现实中的不满不足,都到游戏中来找弥补。

然而我和小朋,要找的东西,却是在这里也找不到的。

我的空虚,他的失落。

可是他正在猛吃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眼睛看著盘子里的鱼。象是突然失去了电源的电动玩具,极动和极静那麽分明。

我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他又在想那句话。

水竭时相濡以沫,水满则相忘於江湖。

他揉揉眼,又舀了一勺汤,汤的热水升腾起来,掩饰了他眼里在蕴集的水气。

“剑平,你­干­嘛不吃?”

我笑笑,冲香菇扒菜心伸出了筷子:“秦浩他们现在……到处在找你。”

他哦了一声,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慢慢说:“我大概下周就回去。”

我愣了下:“你不是不参加婚礼了吗?”

他笑笑,可是那个笑容却让人心酸:“姐姐的婚礼,我怎麽能缺席。就算没钱买礼物,人也还是得去的。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因为接个工作所以不得不离开,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麽滋味,百感杂陈,叹了口气:“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替你和他们说……”

“总不能一辈子再也不见面了。”他笑著,但是低下头去:“我收拾一下,明後天就动身。”

说完这些话,饭菜再吃到嘴里也没有香味了。我看著他只觉得无力,为什麽人生有这麽多无可奈何,走到哪里也避不开。悦朋把那没有酒味的酒喝了大半杯,脸上微微发红。这应该不是因为酒。

“我曾经想过,要是我没有出那次车祸,要是我追到德国去……又或者,他们没出国……一切可能不是现在这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他的一只手抓著桌上铺的绸缎桌布,指甲尖尖的陷进布料里面去。我轻轻握住他一只手,没有说话。

“可是想一想,姐姐她和浩子情投意合,能相爱相亲,互相陪伴扶持,其实是件大好事。”他慢慢的连耳朵都红了,声音低低的说:“他们幸福就好。”

他头埋在我胸口,气息有著明显压抑的哽咽。

曾经相濡以沫,却终究不得不相忘於江湖。

小朋的心里,现在该是一片什麽样的光景?

我甚至找不出一句话来可以安慰他这种失去一切的悲伤,只能无言的抱著他,希望可以给他一点,至少,还有一点温暖。

忽然外面有人说:“就这里了。我们看到的。”

仿古的半副绣帘一动,有人走了进来。

我手没有松开,小朋已经听到声音,伸手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

楚江站在门口看我,目光移到小朋脸上,又移回我的脸上。

“你说忙,就是忙这个?”

他的语气很恶劣,好象我欠了他钱拖赖不还一样。我本来想介绍小朋和他认识,心里本来有些压抑,又被他的语气一刺,我索­性­坐了下来“你吃过了没有?一起用点吧。”

他­阴­沈沈的说:“我没这麽空闲。”

他摔帘子走人,小朋有些莫名其妙:“你朋友?”

我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就因为第一把我做出来的剑送给了子锐而不是给他吗?

可是当时两个人都说建帮,我却是先帮助了他,子锐当时也曾经说过,我却没有能力同时做创两个帮的准备工作。

现在他的门武都已经申请来了,我先替子锐做一把防身的剑,难道不应该吗?

“剑平?”

“没事,吃饱了吗?”

他笑著点头:“饱了,体力值已经到上限了,不能再吃了。”

我很自然的拉著他从楼里出来。他个子又小,级别又低,很容易被欺负──尤其是酒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从以前就老觉得这个孩子需要人保护,虽然他总是站的笔直,高高昂著头。

可是他太瘦太脆弱。

那天小朋下线之後,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上线。

似乎他又厌弃了这个游戏。

也许他是等著秦浩的婚期到来。

笨蛋,为什麽不和我联系,难道我不是可以放心信赖的朋友吗?

每天固定有五个小时要在游戏里,答应了楚江的剑已经做好了,可是他现在有些­阴­阳怪气,我在城里等他来取剑,结果来的是他新收帮众,那小子一看到神剑就两眼放光,简直想把剑给吞下去。我皱皱眉头,楚江打架是好手儿,攻城也参加过一次,谋划也还凑和。就是看人这块儿,实在是眼光不好。这种见钱眼开的人也收进来,说不定什麽时候就坏了名声。

知道剑是我做的,那人恨不得就抓著我不松手,一直央告我,替他也做一把神剑出来。我懒懒的说最近材料不够,再说做神剑需要消耗大量的珍贵丹药。

一般来说,象我这种职业的工匠,日常做技能无非两种。

一种是来料加工,收个辛苦费。一种是自己承包,高价卖出赚钱。这个人缠了我半天,光空口说好听的话,可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想让我白贴材料白搭功夫给他做,他并不打算掏材料或是直接向我买一把剑。

凭什麽呢?看他的样子就是流里流气,我实在不喜欢这人。

随口敷衍著,打发他走人。

子锐给我传信:“­干­什麽呢?”

“城里。没事。”

“练级来不来?”

“哪里?”

“塔六。”

塔是指锁妖塔,六是六层。我拿了装备武器,带上药,用飞行符飞到塔六层去,他又告诉我坐标。

以前没来过塔六,光听说这里怪密且攻击力高的变态,但是看到满眼齐刷刷象稻子一样的飞龙怪,我还是吃了一惊。子锐和我组上队,一起组队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法师一个咒师,剩下那个人同我和子锐一样,都是剑客。

这样的组合可以说是很般配对衬的,唯一不协调的地方就是我的等级低了一点,剑术也不够强。毕竟我近来疏於练级,总是在城里捣鼓技能方面的事,但是法师给我上了一个金刚护盾,又上了一个攻击加速,这样一来也算不错,打的不算吃力。

在这里练级根本不用东奔西跑的去找怪。一茬茬的怪象秋熟等待收割的庄稼一样,杀倒一批还一批,砍完一茬又一茬,实在变态。

这样的地方,要是没有大批的丹药支撑,没个五分锺就会灭团,怪象潮水一样源源不绝的涌来,让人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互相之间也顾上不说话寒喧,集中全力的杀怪杀怪再杀怪。

子锐很有统筹能力,看法师累了,就换一个天方阵型,把法师包在里头,能适当休息一下。看剑客累了,就换一个雷霆阵型,让咒,法师主攻,剑客为辅。

说起来,子锐其实是个当帮主门主的好苗子,这人冷静又细心,有驾驭全局的能力,眼光远心胸宽,他要是建一个门派,肯定会大红大紫,功成名就。

“楚江的帮名已经敲定了。”

他百忙中说了一句。这会儿我们用的是飞鸟阵型,一个剑客在前,我们两个在侧,法师咒师在另一侧,象一只鸟张开双翼的样子,故而得名。

“我知道了,应该是叫江河帮。”

他发出七诀剑气,还说了句:“嗯,名字还行。”

我却笑了出来,一边有点慌乱的用万剑诀配合他的攻击:“行什麽啊,他告诉我的时候,我第一印象就想到一个成语。”

“什麽?”

左侧法师的攻击开始了,火焱咒轰了出去,把满天乱飞的丧鸟的黑羽烧个­精­光。我趁空往嘴里塞了把药,含糊不清的说:

“江河日下。”

他哈的一声笑起来,同时发出剑神之击。

这一式很厉害,完全省了我动手,眼前的四只鸟怪全部倒了下去,排在第一的剑客马上扫荡掉落的物品。

一些小钱,铁块儿,鸟骨,铜片之类的。

子锐招呼一声:“放驱魔香,大家休息五分锺。”

驱魔香就是这个用途,在怪物密集的地方想休息,就点一枝,五分锺之内是不会有怪来攻击的。不过这个香的效力消失的快,并且半小时之内不能再点第二支,点了也无效。

大家抓紧时间整理吃药,那个法师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云泉水补充体力,子锐招招手:“刚才打的材料都拿出来。”

那几个人看来和他关系很铁,马上都开始倒包袱。

“各人捡的钱各人收好,材料交给天下一剑。”

我有些惊讶:“怎麽都给我?应该大家平分。”

“我们又不做锻造师,放在你那里是最有用的。下次大家要找你帮忙,你给打个折就好了。”他转向那三个人说:“小剑的手艺很好的,大家看我的剑了吧,是不是成­色­一流?”

那个咒师扑一声笑起来,前仰後合:“哎哟莫大哥,你那剑全服都有名,我们怎麽会不知道。”

莫子锐作势要踢他:“不许笑!不许笑!”

他不说还好,一这麽强调,另外两个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我看看他那把剑,剑身上密密的从柄到头,写的长长字,也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反正大家交个朋友,一剑为人很好,有什麽事找他帮忙,肯定不会坑你们的。”

那三个人纷纷说:“对,上次我找人做个腰带,NND要我一万!买个成品也不过一万多一点。可气的是我跟他讲价时,他不降价就不降呗,还横的不得了,说什麽,爱找谁做找谁做,有本事的人就不会跟你讲价,做不起就别做,省得丢人。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一剑快把东西装起来,大家互相换下贴子交好友,下次有什麽事好互相帮忙。你们有什麽不用的材料就都给一剑好了,再找人加工东西的时候,有个自己人也省得吃别人的亏受窝囊气。”

材料不由分说就全塞了给我,子锐笑笑说:“行了,时间要到了,集体起立。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一堆人又笑翻了:“老大,你以为你是军训教官啊……”

另一个笑:“别是老大还是个学生,今天刚上过体育课吧!”

子锐一脚踢他ρi股上:“少扯淡!快点,还有十秒,排土云阵!”

大家又迅速列好阵型。

子锐真的很有本事,人缘也好,调度协调能力都没话说。

我小声说:“你什麽时候建帮?”

他笑:“不急,再攒攒钱再说。现在我手里的钱只够申请块碑石的,难道建了帮让大家跟著我喝西北风啊。”

我早知道他细心,但是没想到他责任感也这麽强。

象楚江,急急慌慌一个帮派就拉起来了,可是帮众每天支薪的银子从哪里来呢?大一点的帮派差不多一天会发放五吊钱,还有的富有帮派,攻下城的,或是开著商铺的,有时候甚至会一天发个十吊出去。小帮派也有一两吊不等。象楚江那麽个不会赚钱只会花钱的主儿,他那些人要养活,难免会做些不太光彩的事情。

虽然他的帮派刚建立,但是……

似乎我已经看到不太好的前景了。

“你好象有心事。”

後来大家差不多弹尽粮绝,药吃光了,体力拼光了,带的符咒纸也不够贴,集体闪人,到城里的时候互相换贴子加好友,然後解散告别,各忙各的去。

不能不说,这样组队练级的感觉实在好,你可以清楚感觉到你的力量在集体中起的作用,每个人都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互相照应,相辅相承,练级变得象一件快乐的事而不是枯燥的事。

而且效率也奇高。

刚才那两个锺头的狂练,加上子锐的照顾得当,我不但没受伤,装备没损伤,甚至不觉得太累,经验值却上涨了十二万。

看子锐身上有些小伤,正在慢慢愈合。我掏出观音符来替他贴上。

看著伤口迅速收口,我抬起头来一笑:“你看起来不怎麽怕疼。”

却正正对上他专注的,黑亮的眼晴,象月下的古井,那麽深,那麽静。

心跳乱了一下,我移开眼,他说:“谢谢你了。”

“谢我什麽啊,你组我练级,应该我谢你才对。”

“这把剑……”他笑笑说:“我占了很大便宜了,市价总在八九万左右吧?又这麽合手。”

“切,当朋友就别这麽多话了。”

他站起来,抖抖衣服:“好了,我去接些任务赚钱,你来不来?”

“什麽任务?”

“送信。”

我微微一笑:“我不去了,我再琢磨一会儿技能。”

他点下头,忽然说:“我给你买个工房吧?”

我愣了下:“突然想起来说这个?怎麽了?”

“你都是神匠了,有间自己的工房多好,又静又安全,还可以储备材料。老去城里的铁匠铺租工房,总不是回事儿。”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店铺和工房呢。

“我已经买过了。”

他似乎没想到,顿了一下才说:“是吗,呵,那倒是。你花的时间很多,应该早买的──钱够用吗?”

“够了。”

虽然一间工房不便宜,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算是大数目。

他似乎还想问什麽,却笑了笑没有再问,挥一挥手,大步走开了。

我有点怪怪的感觉,总觉得他好象误会什麽事。

是我没告诉他我买过了工房的事吗?

可是我觉得……一掷千金,连自己住的公寓都押了在游戏里买店铺买工房,说出来会被别人侧目的吧。

所以一直也没有说。

是不是他觉得我不够朋友?

我传信给他:“是不是我没有告诉你买过工房的事,你生我气了。”

他很快回信:“没有,你别瞎想。”

“我……”

一句话没传出去,他说了句:“要下海了,再说。”

海底也是不能传信的,和黄泉一样。

我回店里看看帐目。还不错,营业状况相当好,一些摆出来的我手制的剑已经卖出去了,一些收来的普通刀剑也卖了不少,那个我刚做好的冰蓝储物手镯也被人买走了。

呵。

我咋舌。因为觉得手镯属­性­不错,所以我放上货架的时候标了个很高的定价:九万。其实并不是打算卖,只想在这里陈列著当个漂亮装饰也好,让人知道我这家店的­精­品­性­质。

可是居然才出去一会儿镯子就已经被买走了,谁这麽冤大头啊。要知道虽然这镯子漂亮属­性­也好,可是我的标价等於是现在通行价格的两倍。有这个钱他去买储物背包和腰带,可以买十条八条的呢。

打开记录看,买走镯子的人叫:千羽。

真有钱。

一条传信进来,是楚江:“一剑,来练级。苗疆试炼洞一层。”

我回过去:“今天练了半天了,累了。下次吧。”实际上试炼洞太远了,飞行符直接飞不到,用传送阵传到白苗村,再跑到试炼洞,得跑将近十五分锺,这一路也够人跑的。

子锐就是不如楚江够体贴。

他迅速回信:“来啊,我们差一个人。”

我想了想,还是说:“不了,我还有事,要下了。”

这条信息发过去後,他就没声了。我觉得他应该是放弃了,於是打开柜子取材料,给炉子生火预温,开始做东西。

现在整个游戏里的神匠就三个,而除我之外的另两个并没有自己独立开店,也并没把全部­精­神放在锻造上。只做一些来料加工之类的小工作,所以相比之下,我的店里有神器,大剑,名刀,还有好多普通工匠做不出来的东西卖,很占优势。

这麽看的话,我好好­干­,没准一年我的房子就捞回本来了也说不定。

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炉火变­色­,传信又进来了:“你刚才和莫子锐去练级了是不是?”

语气很不客气,我顾不上理,先把铁放进去,然後放铜。等它们开始变­色­的时候才回了句:“是。”

然後就没有消息了。

哎,熔了。看起来我现在越来越熟练了,技巧比一开始­精­练了不是一点点,要说一开始的时候是事倍功半,那现在肯定是事半功倍。钢钳伸进去……剑胚要成了。

我关掉传信功能,全力打我的铁。

等到体力值耐力值饥饿值都已经不能再耗,全身叫嚣的时候,我才停了火,把做好的三把剑两柄刀,顺带著用边角料做的匕首和短剑放上货架,一一标上定价。

吃把元气丹,我也该下线了。再不睡明天早上肯定爬不起来……啊,应该说是今天早上了。

要是明天我敢当著律超的面一个接一个打呵欠,肯定又会把他气的不轻。

动作轻巧的洗漱,律超屋里的灯早关了,我可不想把他吵醒。

把手机定好时间放在枕边──都两点半了。

七点就要起,又睡不了太久了。

看著手机,想了想,给小朋拨了个电话。

还是没开机。

大概他也睡了。

算了,别想了。总之他已经说了,秦浩结婚时他会回来的。

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他们的确切日子是哪一天。光知道是下个月……又因为挂心小朋的事没有细问。

明天问律超吧。

很困了……

我伸展四肢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是大脑经过刚才游戏听中的紧张还没有适应,总觉得很空。

床上很空……

切,我都在想什麽。我的床上从来都只有我自己,难道我还希望律超过来一起睡麽?

闭上眼睛,有意的让自己放松,在心底数羊……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似乎有个亲切的声音在耳边唤,小羊,乖乖,过来。

是谁呢……

父母早早去了,他们也没有这麽唤过我。

之後就再没有人把我当孩子看待了……

太疲倦了,终於陷入沈睡。

“你不知道?”律超很吃惊:“我以为你知道呢。”

原来他也不知道。

那麽秦浩他们到底打算哪天结婚?

我挂个电话去,先淡淡的问候,再说说近况,问问他房子怎麽样了──我曾经看到他在看房子。

正想再问最後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到底哪天打算结婚,他那边有事急找,於是没有问成。

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已经可以确定小朋没有想不开,不会做傻事,所以也不是怎麽太担心了。

律超看我的焦急程度,还是起了疑:“到底怎麽回事儿?”

我吁口气,尽量轻描淡写的说:“小朋是个弯的,他喜欢的是秦浩。”

律超僵了半天,脸­色­铁青的走了。

就知道会这样,要是我告诉他我和小朋一样,不过我喜欢的就是你。保不齐他当场晕死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太久了,认识的太久,相处的太久,都已经记不起是什麽时候喜欢上了他。

只是觉得看著他的时候心里就很踏实柔软,而看到他和女孩子约会,就会郁闷犯酸。

算了算了不想那些。

我登进游戏。

有句话说,不在网游中恋爱,就在网游中变态。

当然,咳,我不是说我要恋爱或是要变态,而是游戏中出了一对很惊爆的情侣,现在全服基本不讨论英雄榜排名或是某某又搞一件极品装备。而是变成了八卦口水会,讨论甲如何乙怎麽样。

这些人这麽喜欢讨论这个,为什麽不去玩桃­色­心跳或是成|人一百分?

那种游戏可以让他们尽情发挥杨象力创造力,把床上二十四式都拿来讨论,不但不会被人说无聊,反而会加经验值。

没错,就是那种成|人仿真游戏,现在火爆的不得了。

等过了一会儿,正在药店买药的我就听明白了。

原来不是广大仙剑玩家没见过世面,而是那对恋人……是对同志恋人。这就不算什麽了,毕竟现在社会风气不比以前,同­性­恋出门也不是过街老鼠了。不过这一对有点出格,因为游戏里只提供男女婚姻,他们去官网上发贴抗议,为什麽游戏还有这种歧视,不给他们提供注册婚姻。

这真是……

想不出名都难。

这两个人我听说过,也见过,不过不太熟。就是上次和子锐去练级的时候,同组队的一个咒师一个法师,就是这两个人。不过倒没有看出他们那会儿就……呵呵。

和五柳清风一样出名,他们叫踏雪无痕。

一个踏雪,一个无痕,一听名字就有­奸­情。

我摸摸下巴。

不知道五柳清风……

我一边不怀好意的笑,一边收货验货。头上顶著个NPC店员的标,自己给自己当打工小弟。

有个穿冰蓝­色­衣服的人进了店门,靠外站的那个我雇来的系统NPC很清脆的说:“欢迎光临。”

那个人长身玉立,站在朦胧的侧光里,仿佛在一个古老的电影里看过这个镜头,却想不起是哪一部电影的哪个场景了。

记得渐落的夕阳,微凉的风,伤感的音乐,还有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点都不差,除了没有伤感音乐来衬,他真的完美再现了四个字:明星风采。

我确定这人我应该不认识的。

“你好。”他声音低沈:“昨天我在这里买了一个储物水晶手镯。”

我点一下头。

原来是他,是不是後悔了想来退货了?

“这种作工我很喜欢,还有没有和这个类似的装备,或者武器?”

我愣了下。

“这种……只做了这一个。你还需要什麽,可以把要求说说看,我转达给工匠,也许可以给你做出来的。”

他深深的注视我,看得人心里有点发毛。

“那麽我订一双靴子。”

我拿出纸笔:“请您说一下要求。”

“鲷麟靴,抗雷抗火,防+20以上,弱神弱体……颜­色­最好是和那个水晶手镯一样。”

我点下头:“没问题。不过,材料共需要鲷鱼的鱼皮五张鱼鳞一百片鱼线十根还有祚丝一匹青绸二尺锦线二十根­精­铁四两锡一两,二级黄水晶红水晶各五颗……材料是你送来还是我们店里来准备?如果要我们包工包料的话,起码要两个星期才可以取货,并且价格要再涨百分之二十。“

他点下头:“没问题。你算个价,我先付定金。”

收了他五千两定金,我开了个定据给他:“请你把名贴放在架上,做好後会通知你。”

他点点头,放下名贴便走了。

他一出去,我立刻长吁口气。

不知道怎麽回事,这个人虽然说话并不多,语气也不算太冷,就是让人觉得有种压迫感。

叮的一声,传信飞进来。

子锐传来的:“小剑,做不做五珠任务?”

我哑然,回话说:“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人家都是九十级起做,我才七十多一点,你要和我做,不怕我拖你後腿吗?”

他笑著回信:“我们已经有四个人了,本来再找一个凑数也容易,但是新找的人总是不够熟悉,万一做到一半人失踪了,那先前做的就白费了啊,还得从头再做。”

我笑,这倒是。

五珠任务并不是仙剑里最难的任务,但是却是最难做的任务。五珠任务,分别是土灵珠,雷灵珠,火灵珠,水灵珠,风灵珠,分别要跑余杭县,白水镇黑水镇,京城,蜘蛛森林,凤凰坡,迷雾森林,麒麟洞这麽多地方,并且要五人组队做这个任务,一旦开始就不能半途缺人换人,否则前面做的也全部做费,还得从头再做起。并且要求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做完,超时未完的,也要从头再来。如果在做任务的过程中五人小组灭团全死,那麽也得从头再来。

非常恐怖的一个任务。但是好处很大,法师咒师可以提高五系法术的等级这是不必说了,剑客做的话,还可以随机得到很珍贵的物品,比如天师道袍或是天魔玉佩,还可以永久增加人物对风火雷电土系这种元素法术攻击的抗­性­。

可以说,在仙剑里只要大家等级到了九十左右,都会去做这个任务,但是真正能做成功的并不多。有好多人就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做,一个月里面五个人就绑在一起,不停的循环往复,终於在失败了N次後成功。

做这个任务,五人小组的配合,大家的技能等级法术等等要求很高,一个人稍微差一些,可能整队都被拖累。

我想了想:“我怕不能给你帮忙,反而帮倒忙。”

他说:“没关系,反正周末大家没什麽事,踏雪无痕他们明天肯定不会参加帮战和擂台赛,不知道多少人等著围观他们呢。一起去,怎麽样?不成就不成,全当攒个经验,下次再做也熟练点。”

我心动了,答应说:“好。”

约好了周六一早上线,如果顺利的话,从周六早上一直做到周日上午,时间是稳够的。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了。

结果准备好了必须物品,到传送点去集合。子锐,踏雪,无痕,都已经在了。大家互相鼓励了两句。我才想起来问:“还差一个人呢。”

子锐一笑,指指後面:“来了。”

我回头就看到楚江一身黑甲大步走来,气势虎虎,一脸刚毅。

________________我是上班麽鱼的分割线_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开始做任务了……不过,悲剧的种子已经开始扎根萌芽了……

哎哎,你们怎麽都跑了……悲剧只是暂时的,不是永久的啊……不要跑啊……(某BB哭倒在地~~呜,为什麽一听悲剧二字,所有人都变身大白兔了~~跑的影儿都没~~留两个回贴再跑吧~~)

先去白苗村长老那里领任务,五个人组成队,踏雪是个很俊美的男子,而无痕的样子则还是个青涩少年,两个人穿著一样式样的燕行衣,无痕多加了一件乌蚕背心,踏雪披著条流云披风,质地异常轻薄。子锐领头走在前面,头发的天蚕发带垂在风中摇曳,背影高瘦,身上是一件碧鳞甲。

NPC长老说著千篇一律的任务内容,因为南诏大旱,需要五颗灵珠来作法祈雨,请好心的侠客们帮助他寻找五颗灵珠。

然後是五颗灵珠的线索。

其实这些我们都明白。等到呼出任务栏里出现“寻找五颗灵珠”的任务提示时,同时也出现了同队的五个人的名称。此任务须在系统时间的三天内,也就是现实时间的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五个成员中途不可离开或死亡,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第一颗珠子是赤鬼王的土灵珠。若是以为可以顺顺当当的去杀赤鬼王拿珠子,那这任务未免太便宜广大玩家了。首先得去白河镇,与村长交谈後,再去玉佛寺,打败那个成­精­的玉佛珠,得到它帮助,并且得到赤鬼王的线索,接下来才能去黑水镇,穿过镇子,在镇东的墓地寻找古代将军墓入口,打败鬼将军才可以再接著去­干­掉赤鬼王。

然而我们是分头行动的。要是五个人捆在一起去做任务,把所有流程单走一遍也是够你走的,更何况现在时间限制这麽紧迫。

於是决定,由楚江,我,踏雪去找土灵珠,而子锐和遗痕去找第二颗,雷灵珠。这个任务也不好做,首先在京城郊外百花谷,花妖请你去救蝴蝶仙子,她被蜘蛛­精­毒娘子抓去了。接著你才可以去蜘蛛森林找毒娘子,杀掉她救出蝴蝶,从而得到雷灵珠。

这个任务相对来说还算简单些,所以由两个人去做。

我们三个传送到白河镇,让踏雪去和村长交谈取任务线索,我们两个就守在玉佛寺外等著那个小秃贼佛珠­精­露头,完事儿大家在黑水镇大门口会合。

楚江一路上都很沈默,我问了他些琐事。门里有多少人,打不打算攻城什麽的。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有一答没一答,我也就不再问。

踏雪两分锺後就传来了讯息,已经和村长交谈过。我们二话不说,拔剑就杀进玉佛寺里去,小沙弥小和尚吓的到处乱跑,佛珠­精­现在还是主持模样,被我们三下五除二打趴下了。

这种小环节必须求快,不然後面遇到大BOSS怪的时候根本没时间打。比如赤鬼王,那可是一百一十级BOSS怪,全物理攻击,还会疯魔术和麻醉咒,不大好对付。

玉佛珠求饶,表示愿意帮我们对付赤鬼王,楚江二话不说拿了珠子就上路。

踏雪已经在镇口等我们,一人给我们一小笼引路蜂。

“等下的将军墓和血池都是大迷宫,我们可没时间耗,所以能快则快。”

楚江的等级比我高多了,踏雪也一样。看他儒雅斯文,说话和气。但是进了黑水镇之後,他的法术放的那叫一个­精­准凌厉!我看出来他该是雷火双修的法师,雷系已经练会了狂雷,如果这个作务做成,他应该可以顺利学会雷火惊天。

休息时问了他一句,果然如此。

在鬼王墓里没转太久,因为我曾经在这里长驻练级,泡了起码一星期,条条小路都心里清楚。顺利的摸到鬼将军的棺材时,楚江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有你简直就是带了张活地图。”

我笑笑,气氛总算好点了。我和踏雪不算熟,而楚江又一直黑著脸不吭声,三个人的小队伍显得十分冷硬不协调。

鬼将军冒出头来,不由分说上去就扁。鬼将军不太吃法术攻击,雷抗挺高的,於是让踏雪在一边掠阵,我和楚江主攻,一阵剑气剑诀的猛削,鬼将军挺可怜,只还了几下手,就被放倒了。

从他的棺材走下去是血池。

虽然说血腥味不算太重,可是满眼赤红焦褐,实在让人满心不舒服。踏雪微笑著看我一眼:“是不是眼晕?”

我点点头。楚江回过头来说:“不习惯的话你先回去,我们很快就回来。”

我摇头,开什麽玩笑,三个人打赤鬼王都险乎乎的,要是两个人去,更不要提了。

不过心里倒是一热。

这些天总觉得和楚江有些疏远,现在倒觉得,原来那种肝胆相照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血池里耗的时间比较长,足足半个多锺头,才找到赤鬼王的所在。那张狰狞的鬼脸从血池里冒出来,一身血糊淋漓的,我以前倒没发觉自己会晕血……可是这会儿觉得胸口翻腾不休,直想作呕。

踏雪并起指来,给我下了个净衣咒。

胸口一松,感觉舒服了许多。我朝他笑笑,他回以一笑,抽出一对双剑来,长身而立如玉树临风。

啧,看的我都眼热,当时要是练个法师其实也很不错啊。

赤鬼王咆哮著:“犯我者死!”一波波的攻击狂涌而至。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闪躲,况且回旋余地这麽小,闪也闪不过去。三个人站面个品字型,楚江等级最高防御最高,站在最前,我站後方左侧,踏雪站右侧。

一个好的队型至关重要,可以扬长避短,更好的发挥实力。刚才在路上我们就讨论过,还是决定用这个队型,因为楚江的防御高,而我等级低,自然防也低。踏雪是个法师,血量少,更是不用说。

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楚江因为离赤鬼王近,又仗著那把刚铸好的神剑犀利沈重,使的是雷壁剑法,正配和踏雪的五雷术和狂雷术,我则是用的万剑诀,给赤鬼王降防打上限,一边也防备他召小鬼做帮手。

这一场打的很恶,楚江吃了好几把药,又吞了两张观音符。踏雪给我们三个人都施了凝神归元术,以免血降的太低。

可是打到赤鬼王还有三分之一血的时候,踏雪中了赤鬼王施的疯魔术,身体被鬼力­操­纵,竟然一个雷咒劈到了我头上!

我脚底一晃,身体象过电一样酥麻,手里的剑差一点就没握住。楚江顾不上再砍赤鬼王,回手甩出一根银针刺向踏雪,一边横手将我一推,拦在了身後。

踏雪脸­色­发青,嘴里咒骂赤鬼王,可是鬼力并没有就此消退,他一边大声喊:“对不起啊,快闪开,一边一个五雷轰顶朝我和楚江一起砸下来。

我的天。

这可不是闹著玩儿的。

我把楚江往旁边推,他却反过手来把我扯得失去平衡。我手劲儿没他大,因为练技能的关系,属­性­加点加在敏捷和­精­神上的多,而楚江是力量型,我跌到一边,那个雷准准的砸在了他肩膀上!

可他还穿著黑龙甲,强雷的,这下子……

看他脸­色­青红不定的,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我咬咬牙,一手扶住他,一手又甩出根银针。

还好,踏雪身体哆嗦了一下儿,脸上的黑气总算散了。

“你怎麽样?”

“死不了!”楚江站直了,剑一横:“赶紧的,一起上把它给剁了!”

我放下心事,又忍不住好笑。

跟个强盗头子一样。

三个人都挂了彩,险相环生把赤鬼王给放倒了。

踏雪拾起土灵珠,重重坐在地下:“我的天……听说还有人想靠反复的做这个任务卖珠子赚钱,怎麽可能呢!拿一万块钱来我也不重来一回了。”

我一边给楚江上药,一边微笑著说:“人生能有几回博……其实事後想想,恐怕会觉得今天很值得纪念呢。”

踏雪多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你说的对。”

拿引路蜂离开血池,再离开鬼王墓。外头空气清新,蓝天白云,看著就人­精­神一振,­精­神拌擞。

出了墓地就可以传信了,子锐他们二十分锺前就杀死毒娘子了,现在正在往白苗村去。

“我们是去白苗村还是直接去凤凰坡?”

踏雪想了想:“去白苗村吧,药不太够了,补足了比较好。”

从白苗村出来,就没有什麽捷径可走了。好在现在时间只过去了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裕。

三个人脚程都很快,到了凤凰坡底下,子锐和无痕也到了。两个绯闻人物立刻黏到了一起,无痕很紧张的问:“你没事吧没事吧?受伤没有?我看看你……”

踏雪毫不逊­色­,抱著无痕团团转了个圈儿,仔细从上到下都审了一遍,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毒娘子用毒很厉害的,你没吃她亏吧?”

我们三个站在一边笑。

真是有意思的很,这两个人,很纯真坦率。

现在的爱情越来越复杂,大家都不肯讲真心话,藏著掖著,偷窥著对方,隐蔽著自己。

其实……

只是怕受伤害。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看左边,是子锐的笑脸,再看看右边,楚江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专注的象是要发掘出些什麽来,然後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空气好象变得又­干­又热,感觉怪异之极。

凤凰坡的迷宫相较鬼王墓更上一层楼,爬山越岭翻墙上树,在猴子窝和鸟巢之间翻啊找啊的。

半小时过去了。

一小时过去了。

子锐出名的好­性­子都有些忍不住:“楚江,你不是来过吗?”

楚江不耐烦的抓头发:“是来过。可是我那次又不是打凤凰BOSS的,谁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啊。”

踏雪开始在走过的路边做记号了,有时画圆有时画叉,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个好办法,毕竟树与树长的太象,路与路也没有什麽大差别,谁也不能保证我们现在走的路不是刚刚已经走过的。

我笑笑说:“不用急,找到当然好,找不到的话,就当是来旅游了。我还是头一次来凤凰坡,早听说这里漂亮空气香,这麽看起来真是名不虚传。”

无痕说:“你不知道,迷雾森林更漂亮,烟雾嫋嫋,象仙境一样。地下很容易就找到草药……”

踏雪接口说:“对,有人采草药采到迷路,转了一星期都没有出来。”

无痕瞪他一眼,气鼓鼓迈大步朝前走。我倒好奇了,迷雾森林是有名的大迷宫,引路蜂回城符飞行符向导旗一样儿都不能用,除非你自己绕出来。所以虽然那里草药引人,经验值多的让广大玩家直流口水,可是去的人多,出来的不多。

“後人有人带他出来的。”

“谁啊,这麽厉害!”

踏雪笑的狡黠:“黑白无常啊。”

我愣了下,大笑起来:“原来是到黄泉去转了一圈儿啊!”

那就难怪了。

被怪扁死,当然会挂到黄泉去,然後自然就回来了。

这算是没有办法的笨办法了。

“可是也听说有人走迷雾森林象逛大街,顺顺当当,一路平趟,一天能打仨来回。”

这下四个人的耳朵都翘起来了:“谁?这麽厉害?”

“是个药师,好象叫什麽,什麽羽的。”

我心里一动,冲口说:“叫千羽,是不是?”

“对,就叫这个。”踏雪眼睛一亮:“现在数得著的药师也就两三个,他算是老大,很厉害的,而且据说相当有钱,一身都是极品神器。”

太阳|­茓­微微一突,心里也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

怎麽了?

应该不会是身体负荷太大啊,我昨天睡的很好,身体绝对没问题。

“怎麽了?”

子锐楚江同时停下脚来,我摇摇头,快走了两步:“没事。”

忽然前面无痕一声尖叫:“啊啊!”

踏雪抢上前去:“怎麽了?”

无痕飞快缩到他背後。

不必他再说,我们同时看到了一只展翅的金红­色­凤凰,尖喙象洒了一层钻石粉般闪闪发亮,气势如虹,似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

楚江一边拔剑一边念叨:“怎麽突然就冒出来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不是时间不对我真会笑出声来。

楚江有的时候相当有幽默感,当然,他本人并不这麽以为就是了。

我的剑还没来及拔出来,一团火迎面就烧了过来,热浪腾腾,发梢立刻就卷曲萎缩。

好厉害!

不愧是凤凰!不愧是三昧真火!

“踏雪,好歹你也是雷火双修!你看人家这火烧的,你那几下子一比,跟火柴光差不多。”

踏雪一点也不生气,一边放出金钢护盾一边笑:“它又不是人,我可不和非人类的家夥比。”

楚江一剑砍空,恨恨的吐一口唾沫:“娘的,老子都闻到烤­肉­味儿了!”

我笑笑,还是把队型组了起来,天方五元阵,加抗火:“你闻到的是你身上的­肉­焦味吧。”

这只凤凰强的变态,三昧真火象不要钱一样拼命喷使劲喷,我们几个多多少少都受了火伤。後来子锐和楚江的剑法使开,打掉它一半的攻击强度,才算好受了一些。可是彼此一看,简直没法见人,袖子缺一块,头发少半截。抗火的符纸和丹药都吃了大半了,凤凰的血才削了四分之一去。

“看来是攻坚战。”

我翻翻背包。好在我给自己做的这个储物腰带不错,里面塞满了大瓶的丹药丸药草药。

狠狠把药抓出来发:“吃吃吃,我请客。今天就算硬耗也要把这只烤小鸟儿给耗死。”

子锐笑著把药填进嘴里:“恐怕不是我们烤小鸟,是小鸟烤我们呢。”

五个人齐声笑起来,法术咒术剑气象倒泼水一样朝凤凰头上浇去。

等那只凤凰终於长嘶一声,腾空而去,无痕动作最快,扑进凤巢里捡起风灵珠,虽然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可是却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喂,成了!”

其他人纷纷倒地,实在是撑不住了。

子锐很吃力的爬起来,这麽看在我们这几个人里,毅力最强的还是他。累的都快虚脱还能站起来,而我们就做不到。

“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了。还有两颗珠子。大家努把力,麒麟也不是好对付的。”

四个人发出生不如死的哀叫。

很诱人的奖品,很磨人的过程。

“下次杀了我,也不做这种任务了。”

踏雪笑著安慰无痕:“好好,等到一百二十级的时候我们去做水月仙灵任务,又漂亮又轻松,保证你玩的开心。”

我体力恢复了一些,扶著树想站起来,只觉得两腿发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天了,做任务真是消磨时间的好办法。上次还听说有人一个任务做了足足两天一夜,後来还是系统强制他下的线。而他自己後来说根本没感觉到时间已经过了那麽久,还以为只是一天而已。楚江伸手扶了我一把,低声问:“觉得怎麽样?”

苦笑著说:“还好。”

子锐说:“太辛苦就不要做了。”

我摇摇头:“怎麽可能。这麽放弃,别说对不起朋友了,连自己都对不起。”

“下面更难熬。去麒麟洞要不停的轮流背水进去,更不要说最後的水灵珠……”我摇摇头:“你以为我是头一天玩游戏啊?我又不是MM,没那麽娇。”

五颗灵珠凑足了三颗,但是真正的险阻还在後面两个环节上。多少做任务的人,都是前面顺顺当当,後面­阴­沟翻船。

麒麟洞里­干­热的象正午的大沙漠,红­色­的熔岩翻涌冒泡,身体的水份不停的流失。

所以要轮流背水。三个人在里面找麒麟的话,起码要有两个不停背水的,才能够支撑那三个人不被火烤死。

背水的活,原来说是轮流。可是後来合议过,让我和无痕背水。一是因为我的等级在这些人里是最低的。而无痕是咒师,他的身体底子最薄弱,这是天生属­性­决定的,他选择了咒师这条路,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身体当然就弱了。

这很公平。

我们一人一个大竹筒,一把小竹筒,来回运水。大竹筒是背水给他们用的,小竹筒是我们身上必须的。在麒麟洞内身上若不备水,五分锺一到必定死人,真火实烧,童叟无欺。

时间就在我们来来往往的背水取水送水中流逝,游戏中的天黑了又亮起,他们几个在洞里都烤的委顿不堪,最後一趟我们还在半途,他们三个从里头狼狈之极的跑了出来。

无痕很紧张,马上扯著已经让火烤的面目全非的踏雪问:“拿到了吗?是不是没拿到?”

踏雪灌了一大口水,吐吐舌头:“小没良心的,也没问我们累不累疼不疼,先问珠子。真叫人心寒。”

无痕给他一拐子:“行了,别­肉­麻。”

子锐在一边不说话,喝了水之後,掏出一颗珠子来,晃了晃:“火灵珠也到手了。可我们只剩不到四小时了。”

最後一颗珠子,水灵珠。

这颗珠子不象前几颗珠子一样由BOSS保管。想必玩过仙剑的人都知道,这颗珠子,竟然是李逍遥穿越了十年岁月回到自己的儿时,用一件玩具换来的。

一行五人,先去女娲庙,然後再去余杭县,去仙灵岛……虽然有飞行符,跑步也不是个好差事。

我们现在简直是和时间赛著跑,恨不能把手也撑地下当脚丫子使。

等到了最後一关,时间只剩了一个小时.

子锐看我一眼,冷静的说:“现在只好分组,好在这一关并没有什麽困难的怪物要对付。踏雪和楚江一组,无痕和一剑一组,我自己一路,岔路也有三条,大家各选一条,一定要注意时间,能避战的就避过,千万不要为了抢怪而耽误了任务。”

我有点不大放心,低声问:“你一个人行不行?”

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楚江好冲动,但踏雪沈稳。你也一样,无痕年少好胜心强,你要提醒著他。不用担心我,遇到BOSS怪我们点驱魔香,不会恋战,保命是没问题。”

虽然话是这麽说,但是真遇以BOSS,哪还有让你点香的功夫?

“总之一定要保住命,死一个我们的任务也就完了。”

无痕一边走一边唠叨:“这是什麽变态任务,这麽繁琐还限定时间。”

我一边微笑著回答一边注意看著左右的动静:“真的简单的话,这个任务也不会被叫做五环中最难的任务了,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

他嘟囔:“话虽这麽说,可是真的很累了……”

我安慰他:“前面那麽多苦都吃了,还怕最後一关吗?再说这一关只是迷宫,并没有什麽特别厉害的怪物要对付。”

话没说完,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怪叫。

踏雪一边紧张兮兮的把他的法宝小葫芦拔出来,一边很不信任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还说没怪?这不就有了?

我苦笑著摇摇头.按说这里应该没有什麽厉害的妖怪和剧情了,只是迷宫讨厌

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满脸惊骇,大声喊:“救命,救命,有蛇啊──”

蛇怪?

蛇怪在隐龙窟里见得多了,最高不过三四十级,倒没有什麽难对付的。我松了口气,可是等到那咯咯怪响跟著那女孩子从草丛里冒出来,还是吃了一惊。

那是个小怪物,上半身是女孩,下半身是蛇。玩仙剑的谁不知道这游戏的来龙去脉?蛇妖大家都见过,可是人面蛇身的绝对不能归到蛇妖一路。要知道仙剑的女主角,大名鼎鼎的南诏公主赵灵儿,可就是个人面蛇身的美女蛇呢。

这位……就算不是女娲後人,恐怕也算得上是女娲後人她……她家的远亲了。

这个美女蛇看脸只有六七岁,大眼睛红菱小嘴,不看下面真还算是挺可爱的。

她也肯定不是BOSS怪,因为刚才那个叫救命的女孩子也是系统NPC人物。

果然她停了下来,一副怯生生的受惊模样看著我和无痕,尖声问:“你们是谁?”

无痕看我一眼,我也奇怪,没听说还有这个剧情。

“我们是过路的人。请问你是谁?”

她眉头一皱,脸一垮,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呜哇──我好可怜啊,我要死了啦──谁来救救我啊……呜呜哇哇……谁来帮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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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麽?

突发剧情,还是支线剧情?

要不要理会她呢?

要是不理,万一她会影响整个任务怎麽办?

可万一她只是个支线剧情,那时间就耽误了,任务也就失败了。

无痕眼珠转了转,­干­脆俐落的说:“别理她,肯定是系统为了不让人顺利完成任务,发这个出来­干­扰我们的视线的。”

我却不那麽想。

在仙剑里见到女娲她家近亲哪有这麽容易。听说现在只有一百五十级才能去做梦蛇任务,见一见大美女巫後和小美女赵灵儿的女儿李忆如呢,平时想见到人面蛇身的美女,哪有这麽容易。现在突然出现的这个小怪物,保不准就是任务的关键。

我犹豫著,无痕拉我一把:“别想了,走吧。我们才上路多久,不会这麽快就让我们遇到任务线索的。不到一小时了,快走吧。”

我回头看看那个哭的象梨花带雨似的小美女蛇,做个深呼吸,松开了无痕的手:“我们分两路吧,你继续走,我留下来看看她有什麽需要我帮助。”

无痕瞪圆了眼:“你脑子坏了,这是游戏可不是现实,扶老助幼的­精­神可不能乱发挥一把的。你要装骑士,也不能对这麽小的NPC小蛇怪装吧?”

我已经拿定了主意,点了一下头,转身朝那个正在哇哇哭的小蛇女走过去:“不要哭,我来帮你。你需要我为你做什麽呢?”

她抽抽噎噎的说:“我,我的东西被抢了,没有那个我回不了家,你,你可以帮我找吗?”

我点了下头,把手放在她肩上:“好。”

无痕跺了一下脚:“我不理你了!”自己一个人继续朝前面跑去。

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

不过有一点无痕其实也没说错。我有一半还是因为不忍心看这个小蛇女继续在这儿哭下去。

大多的人一开始玩游戏的时候心态都很好,无非都是想放松,想快乐,或是在游戏中圆一个侠客的英雄的梦想.

但是到了後来,一开始的初衷都慢慢的淡忘,在日复一日的游戏中,人渐渐变的功利,现实.多好的朋友,因为一件装备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对什麽人都严加提防,只怕对方是为了图谋自己的钱财武器……

无痕的做法当然没错。

但是,我的心还没有那麽狠吧。

或许他会说我比较笨。

“抢东西的人,有这麽高……”她伸手比了一下,和她差不多高矮:“扎个扫把头,穿著个蓝褂子,朝那边跑了。”她伸手指指灌木丛:“我的香袋……呜……没有香袋里的药,我就不能回家了。”

我点点头:“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我去帮你找香袋,找到了我会回这里来找你,那你就可以回家了。”

她点个头,抹把泪:“谢谢你,那我等你回来。”

顺著她指的方向,其实不能算路,只是草木少一点,还能勉强向前走。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角蓝布晃晃的在前方动。我松口气,赶紧上下班前两步,把他给抓住了。

那是个小男孩儿,浓眉大眼,头发扎的不齐,胡乱翘著,的确有点象扫把。蓝­色­的褂子上沾了好些草叶泥灰,一边挣扎一边喊:“­干­嘛抓我!快松手!来人啊,抓坏人啊!”

我犯了愁,因为一个照面,我就看出来他是个不受攻击的NPC人物,并不是怪物。也就是说,和其他的那些任务不一样。那些寻物任务很容易,找到怪物,三下两下打倒,自然会得到任务所需的物品了。可是这个不受攻击的,就得多费力气。

“你是不是抢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香袋?那是人家很重要的东西,你得还给人家。”

那个NPC小子愣了一下:“胡,胡说!那个香袋才不是她的。那是我婶婶给我做的,不知道怎麽样跑到她身上去了。我拿回我自家的东西有什麽不对?”

得,这种扯皮的事情也会让我遇到,还是在这种赶时间赶的要命的当口儿遇到。

我没办法,拉了那个小子就往回走。我理不清,让你们当面对质总可以了吧?

那个小蛇女果然还在刚才的地方,一见那个男孩子立刻扑了过来:“你你你,强盗,小贼!快还我香袋!”

那小男孩儿一边挣扎一边说:“胡说,那是我婶婶给我做的香袋!才不是你的!你才是小偷,偷我家东西!”

两个人面红耳赤,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还真头痛。

看他们这吵也不是办法,我只好俯下身来挨个儿问:“你的香袋真是婶婶做的?”

小家夥气得直瞪眼:“当然了!做了好几天了,还说今天做好就给我戴呢。结果转了一圈儿还没回家,就看到跑她身上去了。肯定是她偷的!”

小蛇女也气乎乎:“才不是才不是!”

我耐心问:“那你的香袋哪里来呢?”

“是山下客栈门口的大娘送我的。”

小男孩儿愣了一下:“开客栈?云来客栈啊?我婶婶送你?不可能!婶婶说了是给我做的,怎麽会送给你!肯定是你偷的!”

小蛇女气坏了:“不是不是,就是给的!我从来不拿别人东西!是大娘说我可爱,才送给我的!”

一个说是偷的,一个说是送的,吵的不可开交。

我头都要被他们吵炸了,喊一声:“安静!谁再吵我打谁ρi股!”

小男孩轻蔑的瞅我一:“吹牛,这个小蛇女有ρi股吗?你打她哪儿?能找到地方下手吗?”

小蛇女闻言,脸上红的快能滴下血来,嘴­唇­哆嗦著,我觉得她得破口大骂呢,谁知道她哆嗦著,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呜哇啊啊──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人!呜,我还给那个婶婶帮忙做了点心的!明明就是她送我的香袋,你们污赖我还欺负我!呜呜……怪不得姥姥说岛外面的都是坏人……你们抢了我的香袋,我不能回去了,呜,姥姥会急死的……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岛上去……哇啊啊啊啊──”

我都被她哭得受不了,小男孩儿更是忍不住,一张小脸儿皱得紧紧的,捂著耳朵跳脚:“别哭了别哭了,难听死了!”

小蛇女不吃这套:“呜哇哇,还我香袋还我香袋,我要回家……哇啊啊啊─”

“不还就不还!”

“你欺负人!呜……还我……”

“不还就不还!!”

“呜哇哇──”

“不许哭──”

“我偏哭……哇啊啊啊──”

天哪。

吵死人了。

这麽一点狗屁倒灶的事儿,真是……

唉,後悔,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麽任务啊。再一看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锺了。

得,今天的任务是肯定没指望了。不过我听出个重点来。就是香袋的确是小男孩儿的婶婶做的,就是不知道怎麽又关系到小蛇女不能回家的问题了。

“为什麽说没香袋你就不能回家了?”

小女孩儿抽噎著说:“我,我把回家要用的灵符装里面了……呜,人家不认识回家的路,要靠灵符带我走。”

我拿眼示意,小男孩哼一声,很不乐意的从怀里掏出香袋,打开一看,果然有张黄纸灵符在里面。

“好,那你把灵符拿走不就行了?”我又转过头对小男孩儿说:“你说香袋是你的,那把灵符还给她不就行了?”

结果小蛇女还不依了,尾巴在地下抽来抽去,抽得灰尘乱飞:“呜,不行,他欺负我,还冤枉我是小偷……我从来不拿人家东西,香袋真是客栈的大娘送我的……呜呜啊啊……”

客栈的大娘……

云来客栈?

我突然愣住了。

李逍遥他家不就是开客栈的麽?

我们在这个时间迷宫里找的不就是李逍遥吗?

天哪,真够晕的。

我居然把他又拉又扯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他就是我要找的任务NPC。

赶紧的说:“你一个男孩子,应该做男孩子该做的事,惹女孩子哭算什麽本事啊,一个香袋嘛,送她就送她呗。”又对小蛇女说:“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吗,他又不知道他婶婶是怎麽样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把香袋送给你了,所以也难免生气啊。你不要哭了。”

天哪,真是……

这个任务做到後来居然成了哄孩子任务。

虽然知道剧情会随机变化,但是这一次……未免也太无厘头了吧。

李逍遥脸­色­好看了点,对小蛇女说:“好好,你别哭了,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这个灵符还给你。”

小蛇女一边抽抽噎噎一边伸手来接,小脸儿涨得象个红苹果,两只眼都哭红了。虽然知道她是个系统NPC,不是真的玩家,我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可是除了几句宽慰的话,也找不到什麽能安抚她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NPC真的很拟人化,游戏运营公司好象为了活跃玩家的积极­性­,常常会请玩家中的志愿者来扮演NPC角­色­,搞一些大型活动的时候,给大家增添乐趣。说不定这两个正在吵架的……也是真人扮演呢。

说来很有意思的,而且玩家也大多乐於去参与游戏,扮演角­色­,对游戏公司来说,既省了自己的人力又活跃了游戏气氛,也是一举两得。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跟你……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李逍遥一边抓头一边说,嘴都打绊儿了,可见只要是男孩子,不管年纪多大,对女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辙。

“你欺负人……”

“对不起你啦……”

“你……呜……”

“求你了,别哭了……”

我倒成了看热闹的。低头看一眼时间。

不行,我的天,还有十五分锺,任务时限就到了。

不行,不能跟他们磨了。

“二位,你们是真人还是系统NPC啊?”

那两个小个子同时抬起头来:“我们当然是系统NPC啦。”

我笑出声来,太整齐了,反而看出假来。

“好了二位,你们要掉花枪呢,慢慢来吧。我的任务可马上就到时了,再和你们磨,我们这十二个小时就白费啦。”

小蛇女吐吐舌头,很可爱的样子:“嗯,我是头一次担任NPC角­色­啊,都申请了五次了,就这次才抽到签……只能当四个小时,後面四个小时就要让给别人了。”

我笑笑:“那你们可不可以把水灵珠给我呢?”

小蛇女一笑:“当然可以了。这四个锺头我遇到七个来做任务的,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理我,我当然要帮你的。”她摸摸口袋:“李逍遥,我们赶快进行剧情吧,你把香袋送我,我把水灵珠给你。然後你再把水灵珠给他。”

李逍遥也红著脸笑笑,三个人抓紧时间交换东西。

“认识你很高兴。”

“一样一样。啊,你的游戏ID叫什麽?我们下次好联系……”

我都走开了,还听到那两个人在小声说话。

呵呵,有意思。

我用了个飞行符,直接脱出了时间迷宫。

还有五分锺,我拔腿就跑,连通知他们一声都来不及,直接一头栽进传送阵,一手就点在南诏村的木牌上。

从南诏村的传送阵跑到NPC处,时间只剩不到一分锺了!

NPC笑眯眯的说:“你……”

我直接把任务贴纸拍在他手上:“你的任务我们做完了!”

摘下头盔的时候,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坐著一动不动二十四个小时,体力再好也吃不消。听说现在有种配套的电脑椅,带按摩功能的,坐再久也不会觉得疲倦。

打个呵欠,觉得脸皮绷得紧紧的,在空调房里呆的太久,实在难受。

我冲个了澡,出来擦头发的时候,律超也起来了,正在刷牙,斜了我一眼,含著泡沫说:“起这麽早?”

我摇摇头,打个呵欠揉揉眼。

他喝了口水嗽了:“又没睡?”

我点点头:“我去补会儿觉。”

“吃点东西再睡。”

“不想吃。”熬完夜之後一点胃口都没有,喝了杯水,我转身关门。

手机的彩灯一闪一闪的。

谁这麽早发短信?

我翻开盖,居然是小朋的号码!

一串都是哭泣的符号,最後却是个快乐的鬼脸。

我心里有点悬著,不知道他是怎麽了,那麽多天没信儿,这会儿突然……不过看那个最後的鬼脸,应该心情还不太坏。

本来想回个短信问他怎麽了,按了几个字,又­干­脆消掉,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了起来,却不是小朋的声音,居然是秦浩。

“喂?”

我心里一紧:“刚才的短信是你发的?”

“短信?”他声音有些嘶哑:“不是。”

“小朋和你在一起?”

秦浩听出来是我,嗯了一声,似乎还是睡意朦胧:“是你啊……应该是小朋给你发的,不过他去冲澡了。你也起这麽早?”

“我还没睡。”松了口气,小朋没事就好:“你那个婚事怎麽说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日子呢?”

他吃吃笑了两声,忽然在那边说:“你好了?剑平来的电话。”

那头有悉悉簌簌的动静,然後是小朋的声音:“剑平哥。”

声音听起来又脆又软,带著懒懒的甜意。我心里一动,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刚醒啊?”

他嗯了一声,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这几天都没联系,怕你担心……所以想跟你说一声儿。”

他的声音越到後来越软,到最後简直气若游丝,气息似乎通过电话传到了这一端来,搔得人耳朵微微发痒。我摇摇头甩掉那种错觉,笑著说:“行了,知道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和秦浩说开了?”

他声音里满是愉悦的笑意:“说开了。”

“他也?”

那边静了静,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是啊。说起来……这故事很长的,有空慢慢讲给你听……”他笑了一声:“就怕你不信。”

“只要你说,我就信。”我笑笑,揉揉有些紧重的眉头:“我要去睡会儿,下午有没有空?出来吃饭。”

他说:“有的,那我下午给你电话。”

那边挂了电话,我有些出神,觉得想笑,又有些惆怅,最後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了结了一个大心事。

心里一松,似乎觉也睡的特别香,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过了午,西斜的太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

手机上有条信息,小朋说他姐姐回来了,下午不能出来一起吃饭,很抱歉,打了一串的对不起,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我笑著回信息给他说不要紧。

律超又去加班,留了张条子在桌上,说微波炉里有留好的粥和菜,让我热一下吃。

我把条子捏在手里慢慢揉捏,一时舍不得放下。

有时候宁愿律超对我很冷淡很凶恶才好。

那样的话,对这种似有还无的关切与温情,才不会觉得彷徨而又心酸。

菜没有动,倒把粥喝了一碗多,暖暖的液体流进腹里,好象整个人都多添了力气。

再登上游戏时,游戏里的时间是午夜,城里的街道上仍然人流如梭,来来往往。我还站在南诏国的NPC处。早上做完任务之後就匆匆下线了,这时才上来。

五颗灵珠,我身上有两颗,土灵珠和水灵珠。

其他三颗应该在子锐身上。不过任务完成的瞬间,参与任务的五个人应该同时得到了奖励,我看了下自身属­性­,果然对各种元素攻击的抗­性­都增强了五个点。

虽然这个变态任务做的人­精­疲力尽,但的确值得。

还有後面的奖励。把这五颗灵珠换出去,可以随机得到一件珍宝。比如圣灵珠,五毒珠,又或是天师佩天魔佩。

传信给子锐,他也正好在线,很快回应:“来了?累不累?”

我发了个笑脸给他:“嗯,你在哪里?我们把任务珠子换了吧?”

我在南诏村等了一会儿,天空中有异常明朗的月亮,让人心情也很是清静。

子锐远远走了来,身边还有个婀娜窈窕的身影,和他相偕走近。

“一剑,我介绍下,这是柳映眉,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天下一剑。”

那个女孩子秀丽的很,笑吟吟的说:“幸会,总听说你。”

我有点意外,点头致意:“你好。上周的擂台上,凭银龙鞭法取胜的,就是你吧?”

她很意外,不过很开心:“你知道?真是……其实那天高手去的少,要不然我才出不了风头。不过呢,说起来总是当了一次第一,说出去还是可以唬唬人的。”

“我听说你们做成了五珠任务,特地过来凑热闹。”

这个女孩子很豪爽,并不拿腔捏调,也没有装娇扮­嫩­。和一般常见的游戏MM……不大一样。

要不是因为仙剑游戏里­性­别不能假换,我可能会以为她不是个真的MM呢。

五颗珠子一直交给了南诏的NPC苗长老,那个长老热泪盈眶,千恩万谢,最後给了我们一个小盒子。

子锐拿著盒子左右看看,笑著说:“真有点紧张。”

我笑笑:“别紧张别紧张,小心摔了。开吧,不管是什麽,反正总是好东西。”

盒子一开,里头冷光离离,晶莹灿烂,我有些惊讶,也有点欢喜,旁边女孩子惊叫:“是天魔佩。”

子锐抬起头来,脸上也是惊喜的表情,把盒子往我面前递近了一些:“给。”

我看著他,他微笑著说:“应该归你。”

“可是你才是领任务的人……”

“任务是你做完的。”

“可是我只不过是凑巧做完了最後一步,前面大家都有份在努力的……”

柳映眉笑出声来:“行啦,你们两太客气了。别人见到这种宝贝都是又争又抢,你们倒好,拼命的往外推。都不要?给我得了,我不嫌咬手。”

我们停下争执,相视而笑。

“不是和你客气,而是你留著比我用处大,我等级不到,也不去很危险的地方练级,用不著它。”

子锐停了一会儿说:“好,我先收著。等你到了九十级的时候,就拿回去吧。”

和他告别。现在子锐也是很忙的,他手下说多不多也有二三十个人,他这个人太要强,总是处处都在顾,希望事事都周全。我不著痕迹的给他转过几次兵器的丹药,把价格都压低了,他心里当然明白,只不过大家嘴上都不说。

至於楚江……

还是不要提了。

他现在可是声名大噪──都是恶名。练级抢地盘,打怪抢宝物,做任务抢路线……虽然不见得都是做的,可是江河帮的人尽这麽做,他是帮主,不能说没有责任。再者说,他的确护短纵容,还有几次带著领著人在塔一塔二抢地盘练级,他帮里的人和别人只要有冲突,他肯定会出头找场子,打歼击战,身事跟著一个以刁毒闻名的咒师,还有一两个快剑,真是……

我叹口气。

这种事劝也不知道该从什麽地方劝起。

我回店里去整理下东西,把手里积压的,别人下的订单翻出来,省事儿的就手做出来,费事的先向後放一放。

楚江的信儿就进来了:“一剑,任务奖励换过了?”

我回说:“是,换了块天魔佩。”

他的信息马上递回:“太好了!先借我用一用。”

我愣了下,回话说:“你要做什麽用?”

“晚上我们要去打帮战。”

我的轻松心情全飞走了。今天不是周末,哪有帮战可打?明明又是去恶意PK吧?

“和谁?”

“和聚义山庄的一群废柴。有了天魔佩,我不信他们那边的咒师还能抗过我们!”

聚义山庄?

我知道他们那个帮派,平时做事还是很正派的,而且并不是胡乱找事儿的那种人。

楚江他们又是要……

我想了想说:“现在不好取给你。我正在做东西,不能半途停下。”

他明显不太高兴:“我真的是急用。”

我回了句:“对不住。”就把传信关了。

虽然朋友要好,可是他要借东西去做这样的事,我还是很不能接受。如果告诉他东西在子锐那,他再去和子锐借,恐怕子锐不好意思不借给他吧?

而借了……子锐要是知道他拿去做什麽用,也不会开心。

我摇摇头。

算了,不想了,手里积了这麽多活儿呢。

我做个深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到铸剑上去了。

认真的时间过的飞快,一忙起来就什麽都顾不上。中途停下两三次喝药喝水补充体力元气,这些天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接的订单也越来越多。我已经把一些小单子转手给别人做,但还是有许多熟客的单子直接下给我本人的,指定了我,不要别人做。

这就没有办法了。

把最後一把灿银虎头刀做成,我疲倦的靠著椅背发了会儿呆,又倒出几颗元气丹吃了。

随手打开传信,第一条是子锐发的:“在­干­什麽呢?”

下面一条就是楚江发的:“一剑,回话。”

“一剑,你给我回话!”

“一剑!”

“回话!”

一条一条,语气越来越暴燥,最後一条传信是在十分锺之前。

帮战打完了?

我疑惑的发信息给他:“什麽事?”

接著进来的却是子锐的信息:“一剑,楚江找你的话,不要理他。”

然後楚江的信息也进来了:“来城外!”

城外,大家通常是指京城外。那里是许多人选择来恶意PK的地方,在那里死去没有任何保护,人直接被弹到阎罗殿去不说,尸体在地下停留的时间里,足够人抢走身上最值钱的的装备和武器。

他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我疑惑的出了门,用飞行符直接赶到京城城外去。

京城外面一大片空地,稀稀落落的生著树木。空中弥漫著一股不详的气息,是杀戮後的余韵。

楚江站在一颗树下,垂著头默默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走近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他抬起头来,脸上长长的一道疤,从左边的眉头一直划下来,整张脸显得异常狰狞凄然。身上的那件黑龙甲已经只剩残片,完全成了破烂,褴褛的挂在身上。我吃了一惊:“楚江……”

眼前白光一闪,胸口重重一痛,系统提示音叮的一响:

“玩家天下一剑在非PK区内受到攻击,损失生命值243点。”

楚江的剑法重我一直是知道,可是却是第一次……

第一次被他的剑所伤。

我脚底不稳,踉跄著退了好几步,背脊重重撞到树上。血象泉水一样从胸口的伤处涌出去。楚江的剑锋在月光下闪著游走不定的光芒。

我愣了一下……

那是我给他做的剑。

不是没有想过,当初选择锻造技能後不久,我就已经知道,剑客终是要死在刀剑之下的,这是宿命,也是必然,没人逃得过。而且我是做剑的,有一天,也许伤我的就是我做的剑。

可是……

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麽快,而且……

是楚江的剑伤了我。

“楚江?”

他的剑尖慢慢垂下,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脸上那道创伤张牙舞爪的盘距著,在游戏中没有永远的伤痕,用上好的行军丹就可以消的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我不明白他为什麽宁愿让那伤留著。

剑尖上有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尘土中,剑慢慢的扬起,与我的喉咙只隔著一寸的距离。剑上的凛冽寒意已经快要刺破肌肤,让我呼吸艰难。

“为……什麽?”我挣扎著问。

我的等级和他差的远,PK技术更是不用提。如果他安心想杀我,我根本不用想要逃跑的事情,那没有用。

他的声音很古怪,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很沈,死板板的,象是在­阴­冷的水里泡了很久,久的失去了一切颜­色­香气味道,只有一条灰的骨架。

“莫子锐呢?他没和你在一块儿?他不赶来保护你?”

“关子锐什麽事?”

疼痛的感觉慢慢渐退一些,我直起腰,抹了一下脸。额上溅到了血,糊糊的一手。

传信还在一直进来,我都没有打开看。

楚江在树影里冷笑:“你们不是什麽事都一条心的麽?怎麽刚才帮战你不一起来呢?现在又来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你这张脸……还真无辜。”

毫无预警的,他的剑侧了过来,剑刃在我脸上重重抽了一记,热辣辣的痛,虽然并不是什麽严重伤害,我却觉得血一下子全涌上了脸,从来没有……这样屈辱的感觉。

一丝丝的跳运的疼,脸大概也破了。

我回手就抽出了刚铸好一对剑。双剑并不是我的擅长,这一对剑只是刚好的放在身上。

不论他对我有什麽样的误会,又或是我没有答应将天魔佩交给他。

但是他没有任何权力,这样侮辱我。

“好啊,”他声音平板的说:“过来啊,让我看看你私底下都练了什麽本事!莫子锐教了你什麽­阴­招儿了,过来让我看看!”

这个人是我认识的楚江吗?是那个讲信讲义为朋友愿意两肋Сhā刀的楚江吗?

这麽陌生?

他的剑上剑著尖锐的呼啸声刺了过来,我反手架住,右手还了一剑。

这一架打的异常狠,我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地方和人恶意的动手,而对手……还是自己以为会永远肝胆相照的朋友。

臂上腿上处处溅血,生命值不停的向下跌,最後我连站也站不住,一手拄剑撑著地,一剑还是遥遥指著他,大口的喘著气。

他的剑却慢慢收了回去。

“打啊!”我喊了一声,以为自己使了很大的力气,可是喊出的声音嘶哑难辨,根本听不出来。

他把剑Сhā进剑鞘:“这个地方……刚才我的兄弟都倒了下去,地下全是他们的血……所以,你不必也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姿态死去,我会觉得恶心。”

“你的兄弟?”我冷笑了一声,全身都是伤,血流的停不住。

大概今天要到阎罗殿去走一圈了:“那种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都是你的兄弟!”

他的骨头格格作响。认识他太久,我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你要杀我,我没什麽说,是我技不如人!可是,你最好告诉我一个理由,你……为什麽要杀我?”

他笑出声来,冷诮的声音,先是低低的,越笑声音越大,到後来简直是声嘶力竭的在狂笑:“你还问我理由?你为什麽不给我一个理由?你把天魔佩给了莫子锐,让他们在这里打我们的埋伏!我们全部的人都死了!全死了!一个都没剩?你知道小简吗?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他被活活砍成了十七八断,一边砍他一边给他加血,看他地下翻腾打滚,惨叫不绝!就是聚义山庄和天门帮的人做的好事!说我为非作歹?说我们江河帮的人仗势欺人?难道他们就是正义化身?他们就可以肆意的伤害棱辱其他人?你是不是想说你没参与?你不知情?”

我呆在原地,他掉头就走,步子很大,走的很快。

不知道什麽地方吹来一朵云,将月亮遮住。

林子里一片黑,­阴­冷的暗中弥漫著血腥的气味,刺得人直想反胃作呕。

子锐的传信一直不断的进来,我没有打开看。

突然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切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系统提示音又响起来:

“玩家请注意,你的生命值已经降到最低点,请立刻补血治伤。”

“重复,请立刻补血治伤。”

“重复……”

我摸出药来,胡乱的在嘴里塞了一把。

打开子锐的传信,前面的消息都来不及捕捉,最後一句话他在说:“一剑,我有我的立场,请你理解。”

我知道,他近来和聚义山庄结了同盟。

他有他的立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但是我想不到,这麽容易而快捷确立起来的立场,可以轻轻松松打败朋友之情,兄弟之义。

我不是不知道子锐追求的是什麽,就象我同样知道楚江是怎麽走上了一条讲义气讲霸势的偏执之路。

但是我只能看著,却什麽也做不了。

无力的发过去一句:“你拿天魔佩困了江河的小简对不对?”

过了几秒锺,他回答:“是。”

没有任何推诿搪塞,他就这麽清楚的回答了。

“你拿天魔佩的时候,就已经想作这个用处了吗?”

他没有犹豫,问题刚发出去他的回答就弹来:“是。”

“你早知道今天下午聚义和江河火并,你就在这里打埋伏?”

这次隔了大约一分锺,他的回答过来:“一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江河帮犯了众怒,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但这不一样。

被别人伤害,对楚江来说是伤害。

被我和你伤害,对他来说是灭顶之灾。

是,他现在名声越来越坏,做事越来越没章法,他在义气的泥沼里,越染越黑。他已经骑上了虎背,那些作恶的人,也是他的兄弟,他也要讲兄弟之情,也要护著守著,挡著撑著。

可是他并没有……

并没有背叛友情,出卖兄弟。

那些话,一句句的送了出去,子锐一句也没有回。

我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答这些问题。

就象太阳升起,月亮隐没。这是必然,没有道理,没有扭转。一切终究沿著冥冥中早注定好的方向,延伸出一幕幕悲欢离合,人间闹剧。

我坐在树下一动不动。

已经没有必要去向楚江作什麽解释。

子锐有一句话,该死的残酷却有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行为法则。

我不认同子锐的作为,却也不会走到楚江那条路上。从我不肯借给他天魔佩的时候,这一切已经注定。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麽离开的那一片野林子。

生活平静的逝去,发生过几件必须记得的事情。

江河帮终於正式与京城七会决裂,帮址就定在从前我们去过的那片坡上,建基立门,在一片风雨中站了起来。

子锐的天门帮,在这动乱中迅速崛起,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一跃而成为京城七会中仅次於聚义山庄的第二股中坚力量。莫子锐名声极佳,许多人慕名而投入他的门下。

楚江立了副门主,不是以前曾经肯定的说过的我或是子锐,而是简狼和刘留,那两个一直跟著他的手下。

然後,莫子锐以闪电似的速度在京城第一堂成了亲,新娘是我曾经见过的柳映眉,她同时还有我不知道的身份,她是聚义山庄的副门主,以统筹帷握,智计过人见长。这两大势力的结合,证明著莫子锐,以及他的天门帮,已经取代聚义山庄,成了仙剑第一大帮派联盟京城七会的首脑。

至於我自己……

苏州的摘星名剑堂,已经成了整个游戏中都知名的武器名店,出品尽皆不凡,质高价贵,摘星堂的名剑,是身份的象征,是高手的必须。

我坐在一片繁华的城中,觉得心中荒芜无尽。

摘星堂升起来了,如日中天,日进斗金。

它见证著我的努力,我对这游戏的痴迷,我对它投入的每一滴心血……同时也见证著,我在游戏中的第一份热情,已经死了。

时常出去练级,固定只去几个地方。苗疆试炼洞,地宫一三层,地牢一三层,还有铁矿,金矿。

这些地方来的人也很固定,因为这里的怪十分变态,而且打怪开矿得到的材料又繁又重,很多人吃不消。只有一些象我一样做锻造技能的人常来。靠著好药好装备,打的不算吃力,所得也还说的过去。

我把店里的订单理了一下,看到两张天门帮下的,订做一批五百枝钩镰。

还有一张江河帮的,订做二十件金狮毛背心。

怔了一下,把单子夹在流水夹上。

在收购材料的柜上做了设定,收取下列材料:长期收购­精­铁­精­钢,铜,锡。现在特别收购杉木枝,柳木枝,钩镰枪图,绣金狮毛,狮皮,狮尾筋……

长长的单子巨细无遗,一开始的时候列单子都会列的头晕。但是我的优点也在这里,现在开长长的一共一百四十多样材料的单子脸不红气不喘,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收拾店面出去要练级打材料的时候,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

有点出神,也许楚江和莫子锐知道这店是我的,也许不知道。

谁晓得呢。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麽差别。

难道知道了,就不过来订货了麽?

除了我这里,别人的店吃不下这麽大的订单,也交不出质量最好的货。

这就是现实,游戏里的现实。

每个人都要向现实低头,谁都不例外。

铁矿的门口,照例有几头老驴闲著晒太阳吃草。我雇了一头,牵著向矿区里走。来收集材料的人都得雇,因为铁矿石什麽的太重,一个人背的话,太重太吃力。

矿区里很安静,远远听得到猛甲兽什麽的隐隐咆哮的声音。太阳光透过头顶地层地破洞透下来,一条条光柱下切割著矿道里的黑暗,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有些出神,太安静了……觉得寂寞。

现实里已经很寂寞了,游戏里也越来越寂寞。

我想自己大概已经成了旁人说的那种灰­色­玩家。不和人聊天,不加帮,不打擂,和任何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离,慢慢的……慢慢的,从所有人记忆中淡出,成为一个近似隐形的人。

和以前的朋友都渐渐疏远了,没有什麽特定理由。人和人总是偶然接近又渐行渐远,徒留惆怅无限,这是必然,很难抵抗。

和新的朋友……热络不起来。练级的时候碰到别人邀请组队,也会一起组,一起打。但是找不到以前那种热情的感觉,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配合起来怎麽也不得心应手。不和人换名贴,加好友,很少和同一个人一同练级两次以上……

为什麽我会变成这样?

厌倦了麽?

这麽快?

我曾经以为……我会久久的恋上这个游戏,不会有说厌的一天。

有些出神,猛甲兽已经死去,我愣了半天,才蹲下去拣它掉落的甲片。

忽然眼前冰蓝­色­的光泽闪动,一只穿著鲷鳞靴的脚伸过来,脚尖轻轻踏在那块甲片上,阻止我拣起。

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什麽好东西,矿道里到处都是猛甲兽,每只兽都会掉多少不等的甲片,这是初级材料,难得有人为了抢这种东西争执。

这人……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拈起甲片,我站起身来。

那人秀庞秀丽清雅,身材修长,套句文艺的词儿说就是玉树临风。我并不想为了点甲片和他费事,太划不来了。不过……那只靴子,我有些眼熟……

如果我没看错,那靴子还是我的手艺呢。

那个人微微笑著,那种异常秀丽的笑意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但是他眼睛清亮有神,炯炯有神,让人并不觉得他流於欲魅。

他把甲片递给我。

真是奇怪的人,我伸手接过甲片,并不打算道谢。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天下一剑?”

不动声­色­开了护体真气,我向矿道的黑暗里退了一步。

“嗯?”他挑挑眉梢,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我又不会对你怎麽样,你值钱的脑袋是一双手,我现在可不会打劫你。”

可是他越这是样说,我越是紧张。

这人把我看的太清楚了,而我对他全然陌生。

这就──加倍可怕。

他丢了一个邀请过来:“一起练吧?”

我防备的看著他,慢慢的,选择了同意。

并不是我想和他同练,而是两个人在组队时,相互的攻击是无效的,相对来说,这种摸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既然要组,出於安全考虑,我也会同意的。

组完队之後,我可以查看他的基本情况。

他已经一百二十级,倒让我有些吃惊。现在游戏里一百二十级的玩家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数都是一帮之主,或是名气很大。 这个人我确定没在什麽英雄榜名人榜上听到看到过。

神秘有时候也代表著不小的危险­性­。

比如……如果他成天的无恶不作,在恶人榜上有名……那个恶人榜上可是只显示绰号,并不显示玩家真实ID的。

啊,恶人榜……

突然想到,恶人榜上的第一名……

第一名,是一百二十级,绰号鬼见愁,净做些天怒人怨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恶人恶事。

每次游戏中要搞什麽大型活动,会弄些玩家担任角­色­。有正当然有邪,有的时候邪派角­色­反而更受欢迎,虽然做正派角­色­,通过任务或活动完结後会收到奖励和声望点什麽的。但是邪派角­色­在活动中,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杀戮,和做任务的正派角­色­为难,欺负弱小,反正是演坏人,尽可以怎麽坏怎麽来。

恶人榜,就是这麽来的。天天有人做任务,也自然天天有人当英雄有人当坏人。

这个千羽……

别的不说,他身上那件百绣衣,价值千金,全服能穿的起这衣服的,肯定不超过十个。

他剑法又快又狠,凌厉刁钻,有时候出剑的角度和下剑的方位简直不可思议,杀伤力更是惊人,我看得暗暗心惊,对他的心防更加一层。

这种剑法是怎麽练出来的啊?

越来越觉得他肯定是恶人榜上的,就是不知道……他排名第几。

这人为什麽突如其来向我表示友善?

我怀疑这种人身上应该根本不存在这两个字的。

有他在,我几乎没了什麽出手的机会。他打怪时我就在一边开矿,采了满满一包的­精­铁,现在的眼力不比从前,因为锻造需要同时也练了鉴定术,­精­铁纯度一望即知,纯度不高的就丢在一边,纯度高的就装进包里,不会什麽都拣,大大省了事省了力,更省了包里的空间。

“一剑,怎麽最近都没见你活动?擂台你一次也没参加过吧?”

我警惕的望他一眼,淡淡的说:“顾不上。”

“钱是要赚,可是游戏并不是只有赚钱而已。”他笑笑:“你天天关著门做技能,也不觉得闷麽?”

他的口气有著故意的扮熟的成份在,我心里的防备却越来越重。

又走了一阵,渐渐深入了矿道底层,阳光看不到了,我拿出火把来点。跳动的火的红光映著千羽的脸,肌肤在火光下象珍珠般有著淡淡的光泽,这个人漂亮的不象话。而这麽美丽这麽厉害的一个人物,却几乎什麽名气也没有。

这太不正常了。

“剑不称手。”他晃晃手里的剑。

我看了一眼,剑刃很薄,剑身比一般的龙泉剑长了一半出来,不必仔细看,也能发觉剑上透出一股寒气。

做了剑师神匠後,我对同行们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把剑应该是哪吒出品,那家夥有点变态,要价奇高无比,整天穿件大红缂丝甲,专做特殊要求的客人。等级只比我差一点,我是五级神匠,他是三级上层。

“还不错,很合你用。”我客套的说。

他笑笑:“现在还可以,但是等到我一百五十级要练驭剑飞仙,可就不够用了。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现在全服还没有一个到达一百五十级的人物呢。这个等级据说是个画档线,上线之後可以练飞剑,真正的驭剑飞行,不用说剑法的威力会陡然间会增加一倍,就算是作为一种身份象征,也足以令人自傲。

“飞剑……估计整个仙剑还没有人能做出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那个人肯定是你。”他笑笑:“你的三支鼎炉,还有神匠水平……这把剑迟早会面世,我希望是你来做。”

我看看他,不为所动,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他算是个真小人,和伪君子比起来,还稍稍可爱一些。

“我没兴趣。”

他笑笑,我们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矿坑底下全是红光,我倒吸口凉气。

糟糕,遇上爆甲兽的了!

这种怪物十足变态,长得的猛甲兽一样,可是血不强攻击不强,就是一招必杀技──自爆术叫人吃不消。它跑的很快,跑到人跟前就开始攻击,假如你还击,它立刻自爆,瞬间的攻击力可以达到普通攻击的一百倍,你再强的护甲也吃不消,被它靠近几乎没有命可以跑掉。

而且,就现在这团红光看来,坑底下的爆甲兽没有五十也有二十。

最安全的办法……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我这边转过身,颈上微微一凉,薄薄的剑刃贴了上来,与肌肤亲密无间。

千羽笑的很和善:“其实,你觉得做第一把飞剑的铸造人,难道不是件很荣幸又很值得纪念的事情吗?”

我苦笑,这个人还真是懂得把握时机。

果然任何成功都不会偶然,这个人能够在别人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攀到一百二十级,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手段行事都很辣。

“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成功的。”我摇摇头:“就算我想要这个名声,不见得幸运之神就会光顾我。光是价值20万银子的材料,就让人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了。”

他笑的很和气,剑刃上寒光闪闪,和他雪白的牙齿的闪光倒是交相辉映:“材料当然不成问题,你尽可以放心。”

我有些讶异,仍然没说话。

可是身後的低吼声和杂乱的蹄声越来越近了。我侧过眼来不著痕迹看了一眼,磨著牙……很想咬某人一口。

“没关系,我不强人所难,你可以慢慢考虑的。”千羽很温柔的说,声音很软简直称得上柔情款款。

这个人看不透……象个谜团。

已经可以闻到爆甲兽散发出来的腥气了,我笑了笑:“既然是好事,我想,试一试也无妨,就算失败,你肯定也不会认为我没有尽力。”

他姿态优雅的收回剑,一手拉起我的手:“很好,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二话不说,我拔腿就跑。千羽笑吟吟的跑在我身侧,比我慢半个身:“不用怕,现在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了,我肯定不会让你被爆甲兽炸死的。”

我白了他一眼,对这个行事毫不光明磊落,只要成果不问手段的人觉得头痛。

跑出底屋矿道,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坐在石阶边上,拿出鼠儿果和行军丹来吃。抬头看到千羽目光灼灼盯著我,没有办法,也倒了两粒给他。

他摇摇头没有接,站在两步之外,看著矿道壁上那些古朴的花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然他转过身,抬手将一个小锦袋朝我掷过来。我一手抓住,凭手感就摸出里面是枚钥匙。

“这是?”

“这个给你。”他懒洋洋的伸高了手臂,姿态说出的优雅好看:“是我在汇海的户头之一,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用,密码是820811,不够的话再通知我。”

他断开了我们的组队,说了句:“再会。”

飞行符展开他将他身形罩住,转眼间便消失在我面前。

我把锦袋的系绳儿拉开,一枚古铜的钥匙落在我手上。

密码是820811?

真巧……

我也常用这密码……邮箱,SM卡,银行卡……还有密码锁都是。

因为这是……我生日的缩写。

我越来越迷惑,说他狠辣,可是他并没有伤害我一分一毫。说他狡猾,可是单凭我口头上的承诺就把五十万银子交给我处置。

这样的人……我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

太奇怪了。

我坐在矿道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一封传信进来。

我随手翻开来看,是子锐的:“你到90级了吧?有没有空?来取天魔佩。还是我给你送去?”

我把这句话来回看了两遍,回了一句:“我去取。你在什麽地方?”

“京城,擂台。”

我站起身来,拍拍浮土,从包里拈出一张飞行符,抖了开来。

“你气­色­还好。”子锐一身劲装,华贵又有威势,看上去……十分陌生。

“还好。”我淡淡的说。

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

正是当时做完五珠任务,NPC给我们奖励的那个盒子。

好象一切还是昨天的事,但是中间已经发生了这麽多的是非恩怨。

“物归原主。”

我摇了摇头。

“最近都在做什麽?”

“瞎忙。”

“没见你练级,是不是做什麽好东西了?”

我低头笑笑,没说话。

他很识趣,说:“我还有事,你去忙吧。”

我们在擂台下分手,我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破树洞,这是系统特设的垃圾回收处。很多玩家穿破的装备,用残的武器,没有用的材料和废件,都可以扔到这里面,一分锺内就会被系统回收,以节省系统资源,省了许多麻烦。

经过那个树洞的时候,轻轻一松手,盒子翻转著坠进了洞里。

我已经走过。

接下来的日子忙的昏天黑地,收材料,卖成品,买进卖出不亦乐乎。

同时,也在试著做我的第一把仙剑。

仙剑奇情这个游戏开服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但是却没有一个玩家达到驭剑飞仙的水准。官方频频动作,组织大活动,发放各种奖励和优惠,鼓励高等级的玩家和神匠进步,争取早日触发仙剑任务。

千羽偶尔会和我联系,并没有催问剑的进度。他很怪,经常发来几句小诗,或是一句和上下文都接不起来的话。也说著自己的等级。这个人练级真是变态的快,不知道怎麽回事,上次见他还是一百二十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百三十八,实在是太快了。要知道等级上了一百之後,每升一级所需的经验值都快到了一个天文数字。我知道有个玩家在南诏地牢那里练级,二十四个小时不下线的猛刷水魔兽,硬拼药打,什麽天仙玉露紫­精­玉蓉膏九节菖薄转著吃,一天一夜,升了一级。

他这种聊天其实是种无形的催促。他的等级一直在冒进,我做剑却还没有进展。官方早就发放了仙剑的制作图,要求是神剑六级即可制作,同时划出了一系列的材料和步骤,以及一些细则要求。

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制作成功,也没有人到达一百五十级。

我揉揉额角,脱下了头盔。

最近刚做完一件重要的工作,律超心情不错,我的时间也很空闲,几乎全丢在这上头。

“又坐了一天没动?”律超一手支著门框:“长时间久坐,会导致脂堆积,高血压,还有直肠末端粘膜下和­肛­管皮肤下静脉丛发生扩张和屈曲形成柔软静脉团。”

我做个嫌恶的表情:“你直接说痔疮好了。”

他拍一拍手:“出来,我带你去吃饭。”

“我自己也会吃,用不著你带。”

“那可不行,我答应过我家的老爷子,一天起码盯著你吃三顿。”

我笑笑,揉揉眼睛:“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样有效。你现在不泡图书馆改玩电脑游戏,还是一动不动。”他拉起我一只手:“啧啧,皮包骨头。”

我叹口气站起来:“行了,别说了。”

他把外套丢给我:“行了,打起­精­神,吃饱了我们去玩一会儿,你别整天象只|­茓­居动物一样。就算蝙蝠还会昼伏夜出呢,你倒好,是昼伏夜也伏,就没见你出过。”

我们在韩国料理店里吃了一顿份量很足的晚餐,苋菜黄鱼羹,焖鹌鹑,栗子烧­肉­,还要了个豆芽汤。他一个人吃了一大份拌饭,看得出他今晚的心情是著实不错。

我喝了口水,看一眼时间:“回去吗?”

他一边掏钱包一边说:“都说过了,出来了就别总想著回去的事儿。我请客,好好玩一夜。月底还有笔重要的合约。”

我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我们坐在吧台前面,他认真的看著酒保调酒,我则是认真的在偷眼打量他。

律超认真的时候最可爱,他看著酒液注入酒杯,将冰块儿浸泡起来的一系列变化,表情专注,和中学时候看著化学老师示范实验作法一样。

“好喝吗?”

我奇怪的看著他:“你点的酒,你还不知道?”

“我只是听说过。”他喝了一口自己的杯子,又凑过来在我的杯子边缘浅浅啜了一口,露出一个很天真的微笑:“你的味道比较好,我们换换?”

我失笑,把杯子推给他。

“Screwdriver,名不虚传。”

他赞叹著喝了一大口,我提醒他:“小心喝醉。”

他笑起来:“我不会在你之前醉。”

我耸耸肩。

天知道,他的酒量和酒品不好,是出了名的。

调酒师一边看我们说笑,一边优雅的摆弄酒器,很快送上一杯据说是本店的招牌酒。

“叫什麽?”

吧台里的男人笑著说:“Cleopatra。”

“呜哦──”律超作个惊豔的表情:“一定很值得一尝。”

我安静的坐著,听著角落里有人在弹钢琴。

的确很久没出来过了,对人群的气息,有些朦昧的陌生。

喝调酒简直是一项娱乐,而且也是很享受的事。和拼白酒灌啤酒不能相比,尤其是律超认真的态度,崇拜的眼神,让调酒师的兴头也上来了,调酒的时候不停变换花式,抛杯转摇什麽都使出来了,律超象个大孩子一样拍手叫好,领带解下来在手里甩来甩去,我有点挫败的蒙著脸,尽量把自己藏到­阴­暗里去。

这个人……要是让他白天的生意夥伴来看看,谁相信他是个沈稳如山岳的企业掌舵人。

最後的结果,正如我预见的那样,他喝醉了。

眼神明亮,口齿清晰,但是只要一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肯定神智不清。

“一沙一世界,哎……”

他从地下抓起一把浮沙:“你看,我送了你好多个世界”

我拖著他往停车场走,一边敷衍他:“对,好多。你知道有多少?”他认真的点头:“不知道耶……唔,我来数数……一,二,三……太多了。”

他抬起头来报告:“数不清。”

我让他靠在墙上,伸手到他口袋里去掏车钥匙。他身上有好闻的香皂味,还有混合的酒香,热热的蒸起来,薰得人晕陶陶的。

“别挠我痒痒。”他点著头说,脸庞在路灯下有著象成熟苹果一样的红晕,年轻的肌肤健康而有光泽,虽然经过一天的疲惫奔波,清新的气息还是浓浓的扑面而来。

“我是找钥匙。”

他认真的说:“钥匙……钥匙,嗯,钥匙在这里。”

他抬起手来,银闪闪的钥匙圈儿在手里晃动著。

我仰起头来叹气,接过钥匙开门。

开车时他也没放过我,一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忍耐著说:“别摸我。”

他抬起头来,眼神清澈:“我在找东西。”

我现在只想赶快到家,然後下次再也不和他出来泡吧:“找什麽?”

“找小豆虫。”

我差点儿跳起来,车子在路上扭了个大大的“S”,连忙拐回来,一手拍在他头上:“走开!”

“不是啊,是真的有。妈妈说老在树下玩儿,豆虫就会爬到身上的。我有一条,你有没有?”

我倒!

他的记­性­也太好了,三岁时他妈说的话他都记得。

什麽豆虫……

我的天。

那时候是夏天,律超的妈放了一大盆水让我们洗澡,一起洗的还有律超他表妹,两岁半的小女孩儿,律超问,为什麽……我们有那个,他表妹没有。

律超妈妈一直笑,後来就这麽说。

他怎麽又把这话想起来了。

忽然他的手摸上我两腿之间的部位,我惊的身体一跳,车又重重的挫了一下,他居然……

还又捏了两下,笑嘻嘻的说:“找到了。”

我恨不得掐死他,咬著牙猛踩油门。

车子开的象炮弹一样,在深夜的路上直弹出去。

我停好车子,费力的把他从车里拔出来,不比从泥里拔出一颗超重的萝卜省劲多少。

因为萝卜不会挣扎,不会朝反方向用力,不会手舞足蹈的给你添乱。

“你在­干­嘛?”

“在开门。”

“门……”他摇摇晃晃:“我有钥匙……我来开……”

“闭嘴。”

一手扶著不安稳的大萝卜,一手费力的把门打开,把他又拖又拉的弄进屋里来。

开暖气,开灯。等我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毯上,头枕著沙发,手横在脸上,睡的很香甜。

“律超,起来,冲个澡到床上去睡。”

他嗯了一声,并不动弹。

我没办法,把他拉起来,搭著肩把他送进卧室。律超屋里­干­净整齐的象间样品屋,一点脏乱也找不到,我松开手的时候,他一下子倒下去,压皱了那平整的床单。

“脱鞋子,律超,你冲个澡吧?”

没人答应。

“那至少要洗把脸。”

还是没动静。

“牙呢?也不刷了?”我叹口气:“好吧好吧,睡你的吧。”

去洗手间里拧了把热毛巾出来,替他把手和脸都擦了,象扒猪皮一样费力的把他的外套硬脱下来,再脱掉鞋子。我的动作一点都称不上温柔,他在我的手底下哼哼唧唧,不知道是抗议还是劳­骚­。

抖开被子给他盖上,我伸手去关床头灯时,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眼,眯眯著看著我,努力辨识了半天:“剑平……”

“对,是我。”

“明天要考试……”

“对对,所以你要快点睡……”

“亲亲……”他手指著脸颊,笑嘻嘻的一如孩童。

这种天真的嘴脸只有在他神智不清时看得到。

律超。

即使是在很荒唐的梦里,他也从没有这样做过。又或是……他做过,但我看不清,到醒来时总是什麽也不记得。

律超或许曾经出现过在我的梦中,只不过总是面目不清。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另一场梦。

他的­唇­移开,在我的耳畔轻轻吹气,带著甜糯的笑意和暧昧的气息:“小剑……”

耳垂被一口咬住,我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力气,理智被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袭击震得粉碎。

他的­唇­越来越向下,衣服被拉开,他的手滑进来……

眼前一团的光和影,混乱的声音和画面,似乎有什麽要裂开,要涌出……但是我什麽也把握不住。

“千……”

我愣住,谁?

是我的声音,但是,我在喊谁?

一切在瞬间发生,而我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脸上热辣辣的,耳朵似乎什麽声响也没听到,莫名的开始嗡嗡响鸣。我从床上滚落到地下,虽然铺著地毯,仍然撞伤了膝盖,痛的直吸冷气。

“怪物!你这个──变态!”

他手撑著床沿,脸背著光,身上带著紊乱而暴怒的气息:“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脑子里轰轰的,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都超过我所能理解能预见的。

“滚出去!”他跳下来,用脚踢我,拉著我的领子把我向外拖:“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滚出去……滚……”

我完全分不出,他是认真的,或者还是出於酒意。

拖行的人和被拖行的人都跌跌撞撞,我的腿撞到了沙发上,激痛热辣辣的泛滥,胃里翻腾著,喉头不停的有酸液要涌上来。

他拖著我经过客厅,拉开大门,用力把我推了出来。

我反手拉住他:“律超!”可是喉头象是被堵住了,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他用力摔手,神气象是在甩掉什麽致命病菌:“别碰我!你这变态,滚!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怔在那里,被他的话击到无法思考。

我……

摔门的动静象打雷一样响,震醒了我的理智。

“律超,开门!”

开什麽玩笑,这会儿的气温这麽低,我的毛衣也掉了,就一件衬衣,光著脚站在门外面,凉意嗖嗖的从脚底向上窜,一瞬间全身的温度好象都从脚底被抽走了。

“律超!开门!”

门严严实实的关著,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

电梯门响了一下,叮的一声,我回过头看,保安上来了。

“你在这儿­干­嘛?”小保安和我打过几次照面,倒不会把我错当醉汉给抓下去。

“里头人喝醉了,把我关在外面。”

他有点疑惑:“可是刚才803的人打电话到保安处来说,让我把他门外面捣乱的人请走。”

我苦笑。律超喝醉酒的反应,真是与众不同。

比清醒的人还显得清醒。

小保安倒是很同情我:“你没有带钥匙吧?我替你叫门?”

“算了。”

我摇摇头。

一定神,就加倍的觉得冷。

“要不然,你跟我下去吧,走廊里没暖气,会冻坏人的。下来喝杯茶,要不给朋友打个电话到谁那里挤一晚上。”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就这麽赤著脚跟著保安进了电梯。

电梯的顶板上镶著镜子,抬起头的时候,电梯里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很狼狈,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怎麽看也象是个喝醉酒闹事的不安份子。

小保安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是不管怎麽样他还是办到了住户的要求,把我从楼上“请”下来了。

他用纸杯给我倒了杯热水:“你要不要用电话?”

我点头谢过他,拿过电话来却有点茫然。

我能拨给谁呢?

在这个城市里,我是如此的陌生和茫然。

小保安坐在一边翻本子,一边偷偷拿眼角看我。

我在心里叹口气,屋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不觉得太冷,而身上的碰伤擦伤却都叫嚣著在暖气中苏醒过来,眼角一跳一跳的疼,似乎那里的血管要爆裂一样。

电话通了,那边是小朋的声音:“喂──”

懒懒的带著睡意的长腔,我突然觉得手脚无力,似乎积累了许多委屈。可是天知道,我有什麽好委屈的?就因为律超说了两句醉话吗?

“哪位啊?”他提高了一点声音问。

“是我。”

“啊,剑平。”他似乎有点吃惊:“你还没睡哪,这都几点了。出了什麽事?”

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他的敏锐,平时迷迷糊糊,可是除了秦浩的事,他对其他事的直觉相当灵,又灵又准。

“没……什麽事,你睡了吗?”

“没有。”他­干­脆的说,然後听到悉悉簌簌象是掀被子穿衣服的声音:“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我苦笑,真是瞒不过他:“在楼下的保安室。”

“怎麽了?”

“律超喝醉了,把我关在外头。”

“你没带钥匙?”

“没有,钱包手机一样也没带。”

他顿了一下说:“我二十分锺就到。”

我双手捧著热水杯,嫋嫋的热气慢慢升腾,直到杯里的水变的和我的手一样温度,外面传来煞车的声音。

小朋如意料中的一样出现,裹著件……明显不合身的厚外套,跑的气喘吁吁,小保安开了门让他进来,他只顾看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明显是松了口气,拉起我手:“怎麽回事啊?”然後吃惊起来:“手这麽凉!”

“你怎麽过来的?”

“打车呗,老姐公司配了辆小车,她又没开回来。”他一边说话,一边脱外套:“你快穿上。”

“我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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