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子将郁达夫拉到榻榻米上,替他脱去外衣,让他躺进被窝,然后,她熄了灯,又抱了条被子来,躺在郁达夫身边。幽暗中,两人侧脸相看,会心一笑。
隆子轻声说:“你闭上眼睛。”
郁达夫顺从地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忍不住将一只手伸了过来,搭在隆子身上。隆子伸出胳膊,拥住郁达夫,并且凝视着他。
郁达夫响起了细微的鼾声。隆子不知这鼾声是真还是假,兀自微笑一下,闭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隆子发现郁达夫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一丝涎水从他嘴角流了下来。隆子悉心地用手帕替他揩净。这时门被轻轻叩了两下,后藤低声喝斥:“隆子,你怎还没出来?”
“我就来了……”隆子只好匆忙起身出了门。
一到门外,后藤瞪着她说:“这么晚了,还在他房里,像什么话?”
隆子不以为然地噘起嘴,默默地下楼去了。
初夏的一天,田中蝶如从东京来爱知县拜访服部担风,顺便来到后藤家看望郁达夫。田中蝶如是郁达夫在拜访服部担风时认识的诗友。郁达夫正好没上课,在居所自习。他把田中蝶如迎进卧室,两人寒喧时,隆子殷勤地沏上了茶,并且好奇地觑着他们。
郁达夫便介绍道:“田中兄,这位是隆子小姐,我住在这,多亏了她的关照。”
田中蝶如欠身致意:“隆子小姐,那我要感谢你了,知道吧,你们家可住了位大诗人呢!”
隆子笑着瞥郁达夫一眼:“是吗?我可没看出来!”
田中蝶如道:“用中国话说,你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呢!”
郁达夫忙摆摆手:“田中兄,别笑话我了!”
“说实话,起初听服部担风先生说你才识轶群,我也是不以为然的,可一读你的诗,就深深折服了。特别是去年中秋在爱岩楼分韵作诗,大家还在苦思冥想,你却一气呵成,首成七律,真是让我羡慕之至!”说着田中蝶如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郁达夫脸上泛出红光:“没想到田中兄还记得我写的诗!其实,田中兄的汉诗也写得相当不错嘛!”
田中蝶如摇头:“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汉诗之美,更是美不胜收。我写汉诗只是班门弄爷,哪能与你相比?意境就不用说了,毕竟不是母语,遣词造句都不如你得心应手。”
郁达夫想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未封口的信封:“我新写了两首诗,请带给服部担风先生吧,看能不能在汉诗栏发表。”
田中蝶如接过信封:“我能否先睹为快?”
郁达夫脸一红,下意识地瞥旁边的隆子一眼:“这……”
田中蝶如敏感地一笑:“是不是情诗?情诗也不要紧嘛,无情未必真豪杰啊!”
郁达夫犹豫地:“那……你看吧,请多指教啊。”
隆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冲郁达夫笑笑,下楼去了。
田中蝶如抽出诗稿,轻声念道:“赠隆儿二首并附记……隆儿小家女,相逢道左,一往情深……出乎情性,止乎礼义,如天外杨花,一番风过便清清洁洁,化作浮萍,无根无蒂,不即不离……”
郁达夫胀红着脸,下意识地往门外张望了一下。
“刚才这位就是女主人公吧?呵呵,其实,我一眼就看出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了!”田中蝶如收起诗稿,由衷地,“好一个出乎情性,止乎礼义!情真意切,令人神往啊!达夫,恭喜你了!”
“谢谢了,只是……”
田中蝶如眉飞色舞:“诗书相伴,红袖添香,多美的事啊!还只是什么呢?”
郁达夫眉间现出忧愁之色:“家里正催着我订下亲事呢。”
田中蝶如关切地:“噢?那怎办?”
郁达夫苦恼地道:“唉,还能怎办?我数次回信说明自己还不想订亲,可家人执意要订……只能再拖一阵子再说了,现在我心里只有隆子,装不下别人……”
田中蝶如同情地点点头,也不好多说什么,轻轻地拍了拍郁达夫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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