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将隆子送到离校门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就走不动了。因为他看到了久违的郭沫若和许绍棣。这两个人西装革履,正四下探望。郁达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此时郭沫若也看见了他,拉着许绍棣朝他跑了过来,边跑边喊:“达夫!”眨眼之间,他们就跑到了他的跟前,一人抓住他一只手,亲热地摇晃。
郁达夫激动得有些结巴了:“沫若,许君,什么风把、把你们吹来了?”
许绍棣说:“老早就和沫若相约,想来名古屋看看你,不是他没空,就是我有事,总是凑不拢,直到今天,总算了此夙愿!”
郁达夫兴奋得满脸放光:“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郭沫若说:“呵呵,给你一个惊喜,不更好吗?”
隆子走过来,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大方地说:“你们好!”
郁达夫脸一红,忙作介绍:“哦,这位是隆子,我房东的女儿,来给我送午饭的……隆子,这是我的两位中国朋友。”
“请多多关照……”隆子鞠了一躬,“你们谈吧,我告辞了,再见!”说着就转身款款而去。
郁达夫心里便轻松下来,审视着两个朋友说:“这一眨眼,我们三年多没见面了吧?这三年多,都是只见其信,不见其人啦!走,到酒馆去,我做东,给你们洗尘!”
他们来到校外的小酒馆,挑了临窗的座位,兴致勃勃地饮酒聊天,交换着三年来各自的种种遭际,抒发着积累在心间的种种感慨。
许绍棣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忽然说:“哎,达夫,给你送饭的房东女儿长得挺漂亮的嘛!”
郁达夫点点头:“隆子不但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善良。”
许绍棣笑道:“嘿嘿,看她看你的眼神,就知达夫兄找到红颜知已了!”
“隆子?就是你《赠隆儿》一诗里写的隆儿吧?”郭沫若问。
郁达夫赧然一笑:“正是她……不敢说红颜知已,两情相悦倒是真真切切的。自到日本以来,遭受的白眼不知有多少,是隆子的温情给了我心灵慰藉,才不至于对这个岛国彻底失望。只是,唉……”
许绍棣说:“你艳福不浅嘛,还唉声叹气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郭沫若关切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郁达夫颔首:“可说是吧。”
郭沫若举起酒杯:“来,不管什么难不难,先为你们的两情相悦干一杯!”
郁达夫露出一丝苦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郭沫若豪爽地一把抹去嘴边的酒液:“好,现在把你的难处说说,也许沫若和许君可以为你指点迷津!”
郁达夫沉默了一会才说:“二位有所不知,母命难违,我已经回富阳把婚订了,有了一个一面之交、三寸金莲的未婚妻!就孙小姐来说,荆钗布裙,虽其貌不扬,然而谈吐不俗,诗赋皆通,也有可取之处,可离我心中所想相去甚远……现在我是家里有一个不爱而又不得不爱的人,身边有一个想爱而又不能去爱的人!真是,难煞达夫也!”
许绍棣点头:“原来是这样!”
郭沫若不以为然:“这有何难?想爱就爱!”
郁达夫摇头:“我已经没有爱的理由了。”
郭沫若手一挥:“此言差矣!什么是爱的理由?爱本身就是理由!别的都不能成为理由!”
许绍棣道:“慢、慢,沫若兄,此话我可不敢苟同!做人总还是有点原则的。古人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见一个爱一个,岂不乱了套了?”
郭沫若不示弱:“我不反对你只取一瓢饮,可这一瓢,总得由我自已去取、我自愿去取吧?如果不是,那就不能算数,我就有理由去取一瓢我喜欢的来饮!”
郁达夫想想说:“嗯,沫若兄说的也有道理。”
许绍棣笑道:“达夫,你可别听他的谬误之论!他这所以这样说,是在替他自已辩护!他呀,家里本来已给了他一瓢饮,可他呢,跑到日本,自已又取了一瓢来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