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起床后脑袋里还是一锅浆糊。他已经被王映霞的出走气懵了。从前两人一生气,总是他出走,他没想到现在她也用这一手来对付他了。而且,她的出走才是真走,毫无疑问是找她的情人去了。他越想越昏头,先取了许绍棣信的洗印件,给在武汉的几个朋友以及社会名流各寄了一份,然后又跑到汉口《大公报》,登了一则寻人启事。接着,他又去了郭沫若办公室,将那些相片朝郭沫若一递:“你看看,你看看!”
郭沫若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郁达夫忿忿然:“是许绍棣写给映霞的情书,也是打官司的证据!我翻印了十来份。”
“印这么多干什么?”
“我给熟识的朋友和各界名流都寄了一份,让大家都了解事情的真相。”
郭沫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埋头读着那些翻印出来的情书。
“你仔细读读,这总不是我多疑,总不是我捏造出来的吧?其实,自到武昌之后,映霞和许绍棣之间一直就有电报和书信来往,我是忍了又忍……”郁达夫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痛苦地皱了皱脸。
郭沫若粗略地读了一遍,说:“达夫,恕我直言,我断定不了这是不是情书,在不同的情境里,他们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当然,口吻很亲密,但是,好朋友之间的口吻,也可以很亲密的。”
“你还不信呀?走,我带你到我家看看去!”
郁达夫不由分说,拉着郭沫若往外走。碍于是多年的朋友,郭沫若也只得暂时丢下手中的工作,跟着郁达夫渡江去了武昌。
到了寓所,郁达夫指着屋内说:“你看看,这就是王映霞背叛婚姻,离家出走的现场!这总不是我伪造的吧?”
郭沫若不作声,蹙着眉,扫视着屋内的狼籍景象。
郁达夫举起王映霞的那件白纱衫:“这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许绍棣的信就是这件衣服旁边的墙脚找到的。”
郭沫若发现衣襟上写有毛笔字,展开读了一遍,问:“这是你写的?”
“是,我一时气愤不过,聊以泄愤。”
郭沫若摇头:“唉,你呀!”
“难道你还不相信她与许绍棣有私情?”
“我还是难以置信,你断定她是找许绍棣去了?”
“她不找他,又会到哪里去?她亲口对我说过,他已成了能够在精神上抚慰她的朋友。我已经在《大公报》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我想,她会看到的。”
“是吗?”
“目前为止,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达夫,你也太冲动,太不冷静了,你这样做,等于自暴家丑,把你和映霞的隐私都公布于众了,又登启事又给名流们寄照片,这让映霞有多难堪?你这样,反而使事情难有挽回的余地!”郭沫若痛心疾首。
“我知道,你又会说,我的自我暴露病又犯了,可是,我冷静得下来吗?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我的愤怒,抚慰我受创的自尊!”
郭沫若问:“你还爱映霞吗?”
郁达夫想了想说:“爱,要不我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
郭沫若说:“听我一句话,既然还爱她,就用爱的方式来解决吧。”
郁达夫露出一丝苦笑:“我何尝不想,可是……你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算了,不用我的痛苦来折磨你了,映霞回来与否,听天由命吧!”
郭沫若摸摸上衣口袋:“我差点忘了,从前方转来你的一封家信。”说着拿出信交给郁达夫。
郁达夫展开信,刚读了一遍,眼眶就发红了。
“是孙荃来的?”郭沫若问。
“嗯。”郁达夫点点头,“她和孩子躲在乡下,有娘家人照顾,平安无事,叫我勿以为念,保重身体。还说孩子们盼着他们的父亲早日平安归来。”
郭沫若背着手在屋内转了几圈,拿指头点着他:“你呀你呀,你不爱的人,她对你一往情深;你深爱的人,她却让你痛苦烦恼。爱情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达夫呵,你还是冷静下来,想想怎样把映霞拉回家来吧!你现在的做法,可不是在拉她,而是在推她呀!”
郁达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她跑了,我到哪里去找她呢?难道要我去向许绍棣讨人?罢,罢,沫若,陪我去喝几杯吧!”
郭沫若诧异地:“你还有心思喝酒?”
郁达夫难过得泛起了泪花:“你说,我除了借酒浇愁,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