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绯语是地道的京城人士,大约瑾妃另有其人。冉冉轻叹,都说帝王无情,果真应验得很。暗暗缩手,却抵不过王大婶的气力,又不便强着挣扎,普通百姓哪个不对皇帝妃子感到好奇的?只得笑着跟她走了一会。
眼见越来越近,人群就在眼前,冉冉心头一转,捂了下肚子,眉眼皱起可怜兮兮道:“王大婶我实在不行了,肚子好疼,可能吃坏了,我得先回去。”
王大婶不疑有它,赶紧放开她使力挥手,“那快回去吧,你这丫头,一看身体就不够壮实。”
冉冉暗笑点头,捂着肚子往回走,却没想到身后几米处立着颜绍辞,脸上的调笑显是将她的小把戏摸了个透彻。
一旁人群静了下来,大道上以金色绣龙马车为中心的一行队伍驶近,护驾御林军也已在周围不远处立定。略一思量,冉冉即躲进人群后围,现在往回跑怕是太惹眼。
颜绍辞不便加入,略走远,趁人不备飞身上了一棵树。清幽萦绕,一丛碧绿掩映着一双好奇的眼。
冉冉低头默默窝在最后,谁也不会想到昔日尊贵的皇后将会在这里与普通百姓一起叩拜皇帝新妃。
一声熟悉的高唱:“皇上驾到!”
冉冉随众人跪下,轻柔的风拂过,她却感到一种静谧的窒息。她的膝盖除了要跪卞修,还得向他的女人弯下,即使她不愿,也无可奈何。自打她离开皇宫,就注定是一介平民,从前的傲气和娇贵也一并抛下了。
距离甚远,视线也被阻,冉冉模糊不清地听着卞修和瑾妃接受大家叩拜,和大家交谈。
潼州百姓对这位潼州出身的贵妃亦钟爱有加,场面十分温馨。
亲身体验和听旁人谈论完全是不同的感受。日光倾泻,微尘辗转,感情的沉疴终是不能痊愈,慢慢地冉冉眼泪滚了出来,露珠一般融入脚下草地,倏地消失不见。曾经梦中向往的鹣鲽情深已然出现,可惜不是她。
时间过得极慢,终于捱到众人跪地恭送卞修和瑾妃离去,冉冉抬头,第一眼看到卞修和瑾妃的身姿。卞修亲手替瑾妃拢好披风,一如关爱妻子的丈夫,而后登上龙车渐行渐远。
人群在笑谈中逐渐散去,只剩一抹土黄|色身影停留在原地。待回转身时冉冉已摘去脸上布巾,嘴角带着浅然笑意。唐绯语时常入宫,这种场面并不陌生了,居然还会动容。今日对象变成瑾妃,他日还可能是蓉妃,薇妃。从前羡慕唐绯语,现下她也和自己一样,也许所谓的青梅竹马真的都是山岚雾气般的虚无。
人影一闪,颜绍辞自树上跃下,两人对视良久,颜绍辞终于开了口,“你和他,关系不寻常吧?”
冉冉微扯唇,刚流过泪的眸子有些雨过天晴的味道。她几次异常都被颜绍辞瞧见了,心里也知瞒不过他,若明若暗自嘲道:“他是水,我是米,我们是水和米的关系。”
颜绍辞蹙眉:“何解?”
“水和米在一起,很多年后水变成了香醇诱人的美酒,米却成了一堆无用的滥米。我就是那堆没用的滥米!”冉冉握了握拳心,状似轻松地示意手中真握有一把滥米。
“不会啊。”颜绍辞见她说得轻松,也恢复了平日的嬉笑,走到她身边道,“怎么能说是滥米呢?可以喂牛,可以喂猪,大不了我牺牲点,拿来喂燃染,很能长肉的。”
冉冉被逗笑,说得有理,并非全无用处。
不远处露出一块淡紫色裙角,眼神略显哀怨,如冬日低徊的微雪。
颜绍辞又弹了下冉冉的额头,“这哪是什么滥米,明明就是香喷喷的新米。以后别酿酒了,新米的用处还有很多。”
冉冉笑着连连称是。卞修总是让她哭,而这个朋友却总是让她笑。
颜绍辞见她笑容释然也笑了起来。其实这几日他已着人去查探,只是时日尚短还没什么消息。他只知道宣国皇帝卞修曾有一位皇后,死于去年冬天。槐花会是他什么人呢?想来槐花这名字也是化名。
冉冉伸出一根手指在颜绍辞神游的俊脸前晃了几下,笑道:“走吧,该吃饭了,青鸾还在等我们呢。”
颜绍辞点头,跟上冉冉的脚步。且先不论她和宣国皇帝的纠葛,光看她偶尔落寞的眼神和单薄萧瑟的身影,也知道她其实是需要好好爱护的,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
其他……他到底是动了其他心思了么?
第二日初阳给大地镀上金色时冉冉和颜绍辞一行五人出发了。
马车行至官道处停止不前,冉冉揭开窗格,见官道上一行长长的车队正往北行进,华丽壮观,赫然是卞修回京的队伍。金身雕龙车居于中央,红色车轮在初阳下染着目眩神迷的色泽。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从此千山暮雪,大约再无相见的时刻,她和卞修相识十年,亦缘尽于此吧。马车随后驶入官道,一路往南。冉冉轻叹口气放下窗格,趴回案几前加入颜绍辞兄妹俩的棋局。听说羽国四季如春,那真是个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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